帝王的禮佛程序不是一般的複雜,越宮景先進了一旁專用的廂房更衣,一衆內侍宮女着手佈置着大殿,將僧人們清掃過的大殿再一次打掃得一塵不染,就連蒲團也更換了繡有龍紋蓮花的那個,之後薰艾染香鋪地毯,鮮花水果堆滿了香案,樂師擦琴的擦琴換簧的換簧,主持和禮官在門口協商之後的行程。
待衆人準備妥當,越宮景才更衣完畢,換了一身禮服步入大殿,禮樂聲中接過陳安祿恭敬送上的高香插入香爐,因見佛不拜過去佛,他倒是不用跪拜,上香聊表敬意,剩下的自有禮官主持,其餘人齊齊拜下。
之後宮人們送上雕刻好的佛像,方丈陪同越宮景佛前供塔,其餘僧人則跪於大殿誦唱佛經。
僅是這一基本程序,也是折騰了兩個時辰,午膳過後,越宮景纔算能自由活動活動,休息一下。
陳安祿跟在一旁,看着也覺得累,於是命人燒了熱水替他更衣,換上一身寬鬆舒適的便服,越宮景倚着軟墊,捏着眉心問:“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已經日入了。”陳安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答道。
“竟然日入了?”越宮景望了一眼窗外,苦笑不已,雖說自己是天子,但這成天忙碌的,根本就是腳不沾地,做完一天的事情,通常就到了日入時分,有時候想想,真不知道當初自己爭來搶去的皇位,究竟有沒有他想象中的好。
“皇后可有書信?”
陳文祿趕緊拿出信雙手呈上:“晡時方到,奴才見陛下和周老先生用膳,便沒有先呈上。”
“嗯。”越宮景隨意的嗯了一聲,接過信迫不及待的拆開,蒙書悅的信依舊不長,她不會像自己父親的妃嬪那樣時刻的撒嬌邀寵,有時候他都懷疑,她心中是否有他,這種抓不住的感覺令他非常不喜。
今日信中更是短短數句,說是到了入州不得,幸遇一幼、童,雖幼、童,卻又尊稱先生,想必此子必有超出常人之處,字裡行間多有憂愁,想必是到了南方所見所聞皆悲涼,由此可見南方災情是何等困難。
只是末了,蒙書悅又說這位王先生思慮縝密,雖方外之人,於政于軍見識都頗爲不凡,若能爲上所用,是爲幸事。
能得蒙書悅如此看好,連越宮景都有了幾分興趣,想到她孤身在外,處境困難之餘,還能想到自己,不由得龍心大悅。
“安祿,”越宮景指着信問,“你可知王小白是何人?”
陳安祿探頭快速的一掃就挪開了視線,沉思片刻不得結果:“陛下恕罪,奴才實在不知,不過此子出現在娘娘身邊,想必有所圖,奴才立刻令人打探清楚。”
“嗯,”越宮景點點頭,想了想又說,“小心些,皇后言明此子乃方外之人,又如此看好,你命人行事謹慎些,不要惹惱了他。”
“喏。”
陳安祿正要出去,越宮景想起了什麼,又把人叫住:“安祿,傳周書海。”
不一會,周書海就隨着一名內侍進屋,
剛準備行禮,就被越宮景攔住:“周先生不必多禮,今日召先生來也只是閒聊幾句。”
隨後又賜了座,周書海自無不從,謹慎的坐在了越宮景對面:“陛下,草民已籌來些許銀兩物資,尚在途中,只是草民能力有限,因臨時變賣了幾處田地,時間不足,錢糧有限,還望陛下恕罪。”
越宮景心中暗罵一句老狐狸,面上不顯,只是笑了笑:“先生有此心足矣,剩下的先生慢慢籌備,朕先替南方災民多謝先生慷慨之舉。”
周書海眼角微微一抽,話都說到這份上,剩下的看來也是省不了了。
“陛下言重了,草民是陛下子民,草民的一切也應是陛下所有,災民理應謝陛下之恩德,何來謝草民一說。”
越宮景聽了倒是很想問他一句,若要他拿出他話中屬於自己的一切,他又可願意。
當然這只是那麼一想,越宮景還沒有笨到這個份上,對這種嘴巴上說說就了的話,也就一笑而過。
“說起來,朕有個弟弟,自小就被父皇寵愛慣了,如今竟然學起了那些武林人士,說什麼要歷練自己,就這麼跑出去了,朕也是管不住他,日後若先生家中有人遇見,還望先生多多關照。”
這個小皇子,周書海也有耳聞,畢竟他也有個兒子混跡綠林,就連他的小女兒也是好武,一時感同身受,長嘆口氣:“不瞞陛下,草民家中也有一逆子,前幾日還書信告知要去參加什麼比武大會,唉,真是……”
“哦?”越宮景倒是也聽說了這麼個事,說是比武大會,但江湖上那麼多人聚在一起,朝廷總歸要查一查是否有其他貓膩,所以這事他也是知道的。
“不怕陛下笑話,”周書海說起自己幾個兒女,卻是一副慈父模樣,少去了那麼點精明,“草民家中還有一女,知道自己哥哥要去參加什麼武林大會,她竟然也鬧着要去,實在是頭疼。”
越宮景微微一笑,他正想着怎麼把話頭帶到周文清身上,周書海就自己提起了她:“男兒自當多歷練,朕也是本着這想法,才讓弟弟出去,再說這兒孫自有兒孫福,周先生也不必過於擔憂。”
周書海苦笑一聲:“借陛下吉言,唉,也不是草民擔心,可這武林大會是什麼地方,刀劍可是無眼,犬子要去也就罷了,她一個女兒家的!”
“先生竟也憐少子?”
“陛下見笑了,遠勝婦人。”周書海說這話的時候,面上稍有些難以爲顏。
越宮景見狀安撫道:“其實父皇在世時,也對朕這幼弟甚是喜愛,不然也慣不出他這性子,年前他回宮時,朕看了倒是不錯,懂事不少,只是仍舊不願回京任職,本想找先生想想辦法,沒想到先生家也有難事。”
周書海稱不敢當,只說男兒當志在四方,越宮景又說:“那先生也無需擔憂,那比武大會自有朝廷中人,朕可保公子平安。”
得天子一諾,周書海這回是真心實意的謝了恩,對越宮景也投桃報李:“草民何德何
能,勞陛下擔憂,唯有督促家人速速將錢糧送至南方,聊以回報陛下恩德。”
真不愧是久經商場的人,反應就是快,越宮景滿意的點點頭,抿了一口茶,想了想又問:“爲人父母難免操心,先生對愛子的關心遠勝於幼女。”
周書海卻不認同:“陛下不知,草民家中那個小魔女,纔是草民最操心的人。”
“爲何?”越宮景故作不信,“朕看先生雖然擔憂,但還是爲公子謀個了長遠,對幼女之愛遠不及此。”
周書海正要回答,突然轉念一想,越宮景此行的目的,不會是爲了自家小女兒周文清吧?
他立刻止住話題,周文清算的上是他的軟肋,商人的多疑讓他本能的避開這些事。
越宮景見他還在思索,心中暗笑接上話道:“爲人父母,當爲兒女謀將來之計,朕聽聞先生之女今年十六,與皇后同齡,早已適婚,卻不曾婚配,先生難道不是疼愛公子遠勝幼女?”
周書海心裡一緊,合着越宮景今天邀他前來,就是爲了賜婚?越宮景是不知道,他難道還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女兒嗎?當年指腹爲婚也被她鬧得解除了婚約,若是當今天子賜婚,女兒又不滿意,可叫他怎麼辦,總不能逆了聖意吧。
“小女頑劣,草民正要好好管束,因此打算過兩年再說。”
言外之意,便是周文清嫁誰誰倒黴,陛下還是不要賜婚了。
在這個小村莊的後山的一片樹林子裡頭,兜來轉去的,還真能找到一條不是很明顯的,小路。
這條路十分地蜿蜒曲折,馬車都沒有辦法上去。蒙書悅想了想,最終決定還是棄車騎馬上去,因爲反正回頭到了充州的州府裡頭,遇到了東方百利,就不用馬車了。
於是,二人就上馬了,然後順着這條小路,兩匹馬都是深一腳淺一腳地,不是很靈活地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那個村正雖然年紀很大了,但也沒有騎馬,畢竟,馬也是十分稀罕的東西,哪怕是駑馬,也不是隨便都有的。他只是在前面走着。
蒙書悅看着老人家在前面走,自己在後面騎馬,總覺得心裡有點不太舒服,但是她說了好幾次,那村正都不肯上來,也不肯接受蒙書悅同惠娘讓給他馬。
這般尊敬的樣子,讓蒙書悅越發地迷茫起來,忍不住偷偷地湊到惠孃的身邊,問她:“那個白色頭髮的,是什麼人,爲什麼他會這樣?”
惠娘對蒙書悅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那是白公子。”
“你們怎麼都是一副我認識他的樣子,我可不記得我認識這樣的人。”蒙書悅想了想,的確是不記得自己曾經同什麼白頭髮的人接觸過,“況且,看這個樣子,是很了不起的人吧?”
“如果說了不起的話,其實也沒有多麼了不起。”惠娘沉吟了一會兒,方纔回答道,“我也是沒有見過這人的,只是聽說,他很特別。”
“怎麼個特別法?”蒙書悅好奇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