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小時候,他還是對我挺好的。”越宮景輕聲說。
大殿之中突然靜了下來,兩人都有好一會沒有開口,越宸正準備說沒事就退下吧,越宮景突然又開口了:“父皇,我想知道母妃到底是因爲什麼事纔去修行的?”爲什麼太后都回宮了,他就要榮登大位了,還是不見母妃回來?她不回來,宮裡的密探暗衛也都找她不見,就好似一滴水入了海洋,無跡可尋。
越宸的目光停在奏摺上,心緒有片刻的放空,然後又神色如常,將手中的摺子準確無誤的扔到越宮景懷裡,說:“看看,有人說你已過弱冠,數次立功,親王之後,更被我立爲繼位者,卻未婚配,實在是我這個皇帝做得失職。你說說,這摺子該怎麼批?”
越宮景快速的將摺子裡的內容看完,輕快的面容頓時冷凝起來,看了看奏摺本上的名字,不屑地說:“這種人只有在父皇手裡才能一個職位坐到老,若是我,哼!無功即是過!”
越宸又笑着扔了一些下來,“可不只他一人呢,你看看這些,禮部本來就是協管這些的,他們能立什麼功?難道全部都要放回家去嗎?”
越宮景不耐煩看這些狗屁奏摺,其實想一想,當皇帝看着風光無限,實際上每天枯坐在御案之後,要處理多少這種無意義的摺子,又要管天下那麼多的大小事,偶爾做個出格的事,還會被禮部的人說不尊古法……他突然覺得自己爭位的想法好蠢,這偌大的皇宮根本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啊,一旦進到裡面,所有人都失去了自由,包括皇帝。
越宸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看到他的臉色唰一下變得凝重,只以爲他不喜歡裡面的言辭,便說:“你得習慣看到這些你不想看到的內容。”想起赫喧曾對他說,天下最風光的是皇帝,最可憐的也是皇帝,每天要聽到這麼多不想聽到的話,處理那麼多不想理會的事。
越宸也曾想過不插手孩子們的親事,只願他們能找到自己中意的,兩情相悅的,所以越宮璃年到二十五還未立太子妃,他也沒有強塞一個給他。平勝的夫婿是淑妃自己挑中的,平勝也是喜歡的,所以他才她嫁到那麼遠,否則憑他對平勝的喜愛,他當年唯一的公主,怎麼會嫁得那麼遠?而現在到了越宮景這裡,想要納蒙書悅爲妾,還是娶爲妻,他原本都是打算不管的。然而看越宮景現在的樣子,只怕他不管,這事還真不好辦了。
蒙書悅以前還有蒙府做支撐,蒙遠揚雖然從尚書之位跌落,但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他本打算過了年,將京城裡的大小官員動上一動,下放一些,也該從外地調幾個回來,往朝堂上注幾劑新鮮血液了。誰知蒙府一家上下突然失蹤,而現在蒙遠揚、慶氏更是身死如燈滅,蒙書悅陡然由官家千金,變成了一文不值的平民百姓。越宮景不管是娶還是納,這個身份在皇宮之中,都太單薄了,日後都將成爲被人攻擊的
弱點。說起來,除了高祖和太祖皇帝曾娶過平民女子,越家爲皇近五百年來,還沒有出過平民庶女皇后。
“所以我不要當什麼皇帝了,麻煩!”越宮景嘀咕一句。
這下越宸的臉色真的難看了,“胡鬧!繼承大統可是兒戲?你想要我就給,你不想要我就不給了嗎?最多到重九節,所以你這段時間趕緊把身體養好,把想做的事做好,你想娶的人,我可以在背後推波助瀾一把。你看着辦!”
越宮景的眼睛一亮,隨即又暗了下來,他寧願憑自己的力量去娶蒙書悅,也不要皇帝幫了他一把,然後把他和蒙書悅的終身陷進牢籠。可也自知皇位不是兒戲,延遲了這麼久,已經是特例了,再推脫下去,就如同天有二日,會起亂子的。
身上的紫陌毒已經完全解了,就是有骨蠱這個不穩定因素在。嘉木秀說靈女血壓制得一時,壓制不了一世,最可靠的方法是,找出當日種蠱之人,然後將那人殺了,母蠱已死,子蠱即亡。可越宮景連自己什麼時候中的骨蠱都不知道,又從何時何地查起?這骨蠱也沒什麼特殊,只要不怕死,誰都可以往自己身上種蠱,待蠱蟲成熟,即可分離,種到任何想種的人身上。只要這種蠱之人不催發,那骨蠱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作一次。若是催發了,種蠱之人也會不定時的發作,痛苦程度直叫人悔不當初。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在他身上種蠱的種蠱之人還活着。至於是誰,他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了。白煅說,總會有些蛛絲馬跡的。對,他一定會去查的,他可是想跟蒙書悅白頭偕老的。
回到瑞王府中,就有人來報蒙書悅去了東方的醫館,嘉木秀也趕去了,說東方似乎在弄些故地重遊之類的伎倆,希望能激起蒙書悅遺忘的記憶。越宮景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坐在一旁就陷入了沉思。
故地重遊啊,現在回想起來,他們相識這麼久,竟沒有同遊過什麼地方,也沒有一起做過什麼事,要麼就是轟轟烈烈的刀光劍影,平靜的日子……想一想,竟然只有在皇陵永明殿中那幾日,可那時候誰也沒有閒心逸志,只想着趕緊離開的好。
“主子,有人送來了這個!”常力風風火火的進來,打斷了越宮景的思緒。
一封平淡無奇的書信,常力說:“是個小乞丐送來的,問他讓他送信的人長什麼樣,他說不知道,他也是另一個乞丐轉給他的。已經讓人跟着去打聽了,爺看看裡面寫了什麼。”
越宮景看了之後一驚,隨即一喜,騰地站起來,阿悅她想起來了!並叫他不要聲張,不讓更多的人知道,今夜亥時約他閨房一敘。越宮景強壓住內心的歡欣,問常力:“蒙府那邊今日的情況如何?”
常力笑答:“除了暗衛盯着,爺還吩咐了附近的幾個街口、路口都留人,我們自然不敢違逆,一切安好。”除了每日暗衛回來稟報,明
處的人,爺每天都至少要問兩次,也太緊張了些,還不放心他們辦事嗎?
越宮景隨意地點頭,“蒙書雅那邊沒再鬧騰了?”
說到蒙書雅,常力有些想不通了,“爺,我早就想問了,像那種蛇蠍心腸連父母雙親都敢下毒手的人,還要留着她幹嘛?”五馬分屍都不夠啊!
“雲舒既然求了過來,我自然是要應他的。”越宮景自己也很想三兩刀痛快地解決了蒙書雅,還永絕後患了。但安帛知府萬雲舒在離開京城前與自己交好,前幾年蒙書雅在宴會上嶄露頭角時,確實是風華絕代,讓人移不開眼睛。書呆子一般的萬雲舒竟然一眼就看中了,卻礙於自己的出身不敢有非分之想,後來得知蒙書雅中意的是他,還三不五時的來信詢問自己的心意,還勸說着要他接受蒙書雅,氣得他差點殺到安帛府去。
萬雲舒年紀稍長,家境也一般,縱然有才,但被塵世蒙了雙眼的人多了,說過幾門親,都不了了之。一方面是萬雲舒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外放的,京城貴家哪裡捨得自己的女孩跟出去受苦;另一方面是萬雲舒始終忘不掉蒙書雅,只記得當年宮宴上,她抱琴含笑,步步生蓮而來——世上怎會有如此清絕出塵的人兒?可惜這樣脫俗的女孩,眼裡也看不到他。
上次從柘國回來時,萬雲舒不知如何得知了蒙府和蒙書雅的事情,特地趕了一夜的路,攔在路上見了他一面,只說如果可以的話,就把蒙書雅送到他那裡去。
常力搖頭說:“爺,就算雲舒公子當日曾害你落過一次馬,在牀上躺過三個月,然後他還一言不發的離開,讓你惱怒,你也不能把這樣一個女子送到他身邊去,殘害公子一家啊!”
越宮景笑罵一聲:“說什麼鬼話呢!告訴他們,若雲舒公子娶不到美嬌-娘,過來尋仇的時候,可別怪我不幫你們。”雲舒他不撞南牆不回頭,總想着要憑自己一腔真情去打動蒙書雅,殊不知有些人是永遠不會被感動的。蒙書雅她是真的安分守己纔好,否則他不介意跟雲舒反目,也要殺了她。
常力臉色複雜地走出去,白煅剛好和管家在亭子裡下棋,見故問了一聲。常力就吧啦吧啦說了一通,簡而言之就是蒙書雅不應該活在世上,現在還要嫁給雲舒,這真的是報復纔會做的事吧?
白煅拈着黑子,面色沉靜,一心二用地說:“現在不殺她有兩個原因,一是悅姑娘現在還沒恢復記憶,現在蒙府就只剩下三姐妹,若主子現在殺了她,難保悅姑娘將來知道了心寒。她殘害父母,陷害姊妹,該如何處置,都應該等悅姑娘醒了之後再說。二是雲舒公子的求娶,主子花了三年時間來勸解他都沒讓他打消念頭,你都知道公子有多固執的,若不是他自己放棄,誰能逼他?在他眼裡,蒙書雅就像九天之上的玄女,而實際上如何,總該讓他親自體驗過了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