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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滯留香港,夏多不放心地趕過來陪伴,當然也就不可避免地和樑拂曉見了面。

墨北覺得這個狡猾的調查員一照面就把他們的關係給看清楚了——要不然嘴角揚起的笑也不會顯得那麼可惡。而更可惡的是,樑拂曉這廝動不動就當着夏多的面,用曖昧的語氣稱讚墨北的外表,一會兒是“你的眼睛真迷人”,一會兒是“我從未見過比你更清俊漂亮的男孩”,要不然就是“這個年齡的男孩子還有比你更具魅力的嗎?”

幾次之後夏多就忍不住了,冷冷地對樑拂曉說:“樑警官,再這樣我就要向你的上司投訴,告你對未成年人性騷擾。”

樑拂曉笑吟吟地攤開手:“我可什麼都沒做。”

夏多一臉寒霜:“不恰當的語言和神情會令對方感覺難堪,這也是騷擾。特別是樑警官所用的詞語充滿性暗示的意味,我相信你的上司會明察秋毫。”

樑拂曉笑了笑:“哦,你威脅到我了。不過夏小朋友,嗐,別這麼瞪我嘛,好吧好吧,夏先生。”他意思意思地換了個稱呼,“看得出來你是個很有保護欲和正義感的人,對於被你納入羽翼之下的人會非常照顧,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有時候保護欲過頭,很容易變成控制慾。小心一番美意反而成了東流水啊。”

夏多怔了怔,下意識地看向墨北。他對墨北的感情正應了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爲什麼會愛上北北?爲什麼會這樣愛北北?爲什麼會一想到要離開他就像是撕離血肉一樣地疼?夏多自己也給不出答案。

他只知道,這是執念。

有執念,人才會一念無明,在三界六道中生死輪迴,不得解脫。

有執念,人才會心不相應無始無明,墮於臆想,惑於煩惱。

有執念,就有可能並生邪念……

在和墨北的感情中他一直是主動的那個,很多時候,他其實並不確定自己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和墨北相處,因爲墨北的性格、想法都太讓人難以捉摸了。從小到大,他也只摸索出來一條路,就是對墨北好,無底線地好,好到讓墨北捨不得放棄自己。

可是,他的北北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北北值得他們去愛,也會有人對北北很好很好,好到連他都比不上。到那時,北北會不會動搖?

再善良的人內心裡也會有隱秘陰暗的角落,只是這些不光明的內容會被他們的理智和善的本性剋制住,但是當一人獨處的時候,誰也不能說自己真的沒有想像過某些邪惡的事情。而夏多,有時候他會想像如果北北只屬於他一個人那就好了。

讓北北只屬於他一個人,有很多種方法。用無邊無際的寵溺令他在不知不覺中沉迷,最後會覺得和別人在一起不習慣,這是一種方法;將他禁錮起來,讓他再也接觸不到其他人,也是一種方法……

很多時候,對墨北身上顯而易見的迷霧,夏多不聞不問,是尊重,也是害怕。他怕自己問得太多,管得太多,會讓墨北反感,害怕一不小心就失了分寸……他怕自己對墨北的好變成了控制。而墨北,又是最最厭惡被控制的。

可是,會不會在他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踩到了那條線?

雖然夏多一直對樑拂曉表現得很冷淡,但樑拂曉清楚那是因爲自己的身份,並且他也是有幾分故意爲之。但憑心而論,夏多實在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少年,樑拂曉並不討厭他。此時眼看着夏多臉上慢慢變色,樑拂曉也沒料到自己一句話竟然有如此效果,看來夏多對墨北的感情遠比他想像的更深。

很難得地,樑拂曉有點心虛。

墨北抖一抖手中的報紙,紙張嘩啦啦作響,打破了一室沉寂。“樑警官有時間在我這裡閒聊,還不如出去幫大爺大媽找找丟失的小貓小狗,也不算是浪費納稅人的金錢了。”又擡眼看了看樑拂曉,微微挑了下眉,“還是說,樑警官不僅工作能力不足,就連與同事的關係協調能力也非常低下,以致於被排擠出案件調查之外了?”

樑拂曉眼睛一亮,喲,這是小野貓炸毛了?

他跟墨北打交道這幾天,時常感到挫敗,原因之一就是這個男孩實在太冷靜太淡定,他說什麼做什麼好像都不能讓墨北的情緒產生太大的波動。雖然兩個人時常針鋒相對地鬥嘴,但是像這樣貌似從容卻隱含火氣的對話,這還是第一次。

果然無論是什麼人,都還是有弱點的。

樑拂曉剛想說點什麼刺激一下墨北,正好手下一個小警員過來找他,樑拂曉只好跟人到門廊去低聲交談。

夏多坐下來,頗有些鬱悶地說:“這人太討厭了。”

墨北笑了笑,依着夏多一邊肩膀,親暱地說:“別理他。”

夏多摟着墨北,吻了吻他的臉頰,跟他一起看報紙,全當門廊處的那兩個人不存在。

一部戲剛殺青,劇組就已經死了兩大主創,還都是被謀殺,這可調動起來了記者們的八卦之魂,一時間,坊間各種猜測紛紛出爐。

“攝影師逼反得力助手,男主角身陷桃色門?”“離奇劇組頻發兇案!是巧合?是詛咒?”“雙男爭一女,豔情女星背後的男人們。”“《驚蟄》劇組主創接連被殺,疑是黑社會仇殺!”

同時關於幾位主創甚至龍套們的各種或真或假的消息也被烹製出爐:據說阿Joy因爲脾氣不好,得罪過某大導演,差點被封殺;傳聞鄭華仁身家背景雄厚,疑似某大亨私生子;據說靳瑋的前女友跟他分手的原因,是靳瑋劈腿,而劈腿的對象是某女星;傳聞黃鎮年輕時桀驁不馴,得罪了某製片人,結果被打壓多年,直到近年抱上了某富婆的大腿才鹹魚翻身;傳聞安琪以前做過某黑社會大佬的情婦,現在又和靳瑋有私情,那位大佬一怒之下收拾掉了“姦夫”;……

這些“據說”、“傳聞”、“疑似”,花樣之多堪比狗血大戲,讓墨北每天翻開報紙的時候心裡都充滿了微妙的期待感。

今天的新聞也沒有讓他失望,娛樂版頭條:“《驚蟄》劇組女主角被掌摑,打人者是導演地下女友。”

這則新聞中說妮娜是鄭華仁相戀多年的地下女友,爲了不影響鄭華仁的事業,她一直委曲求全地用助理的身份默默陪伴在鄭華仁身邊。而安琪則是通過這部戲勾搭上了鄭華仁,妮娜忍無可忍,昨晚約出安琪談判,並當街甩了安琪一巴掌。今天安琪出門的時候戴着墨鏡和口罩,對記者的追問一言不發。

記者把妮娜的經歷都扒了出來,她中學和鄭華仁是同班同學,大學雖然不在一起,可是據某位同窗透露,二人早在上大學之前就已經定情。另外一位“好友”則表示,在朋友圈中,大家一向默認妮娜是“鄭太太”。

墨北迴憶了一下之前在劇組的生活,感覺鄭華仁和妮娜之間是有些說不清的曖昧氣氛,但是卻感覺不到其中有多少愛情的成分。但要是說他倆的關係已經從愛人階段跨越到了親人階段,那倒還有點像。

不過,鄭華仁對着妮娜的態度公事公辦多一些,而妮娜卻似乎有些幽怨的意味。

樑拂曉讓那個小警員先走了,對墨北說:“妮娜死了。”

這個消息來得如此讓人意外,墨北都不由得一愣,隨後又不禁嘆了口氣。一個劇組,三起命案,這詭異的程度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劇組是否真的被詛咒了。

妮娜出事後,安琪、鄭華仁都被警方以嫌疑人的身份帶回警局問話,出來的時候他們差點被閃光燈閃瞎眼睛,還有個不知哪來的大媽往安琪身上砸西紅柿,對她破口大罵:“狐狸精!搶別人老公不得好死!”

安琪當場就哭了,而她這張狼狽的照片成爲各大報紙的娛樂頭條,有心人可以看到照片中一起離開警局的鄭華仁正試圖擋在安琪前面,想把她和那位瘋狂的大媽、各位激動的記者給隔離開。

鄭華仁來酒店的時候,墨北已經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快二十分鐘了,夏多都快要吃醋了。鄭華仁不禁苦笑:“這次安琪可真是無妄之災。”

墨北說:“哦?這麼說和跟妮娜真的是情侶關係?”

鄭華仁愣了一下,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定格在無奈的表情上。“我和妮娜是情侶,不過,最近這一年多我倆的關係事實上已經和分手差不了多少。”說完似乎有些尷尬地看了看豎起耳朵的樑拂曉和夏多。

樑拂曉親切地微笑:“那麼,是你想跟妮娜分手,而她不願意,對嗎?”

鄭華仁猶豫了一下,說:“樑警官,其實這些我已經在警局裡說過了……”

樑拂曉溫和地說:“叫我dn。查這個案子時,我看過《驚蟄》的一些片段,雖然還沒有剪輯,但是從中能看出來鄭導是個在工作上要求完美的人。說實話,我十分佩服像你這樣的人,只有全力以赴、一絲不苟,才能真正收穫出色的作品。”

鄭華仁的表情漸漸放鬆了,說:“dn說得不錯,我這個人的確是個完美主義者,放在工作中大概這算是個優點,要說有什麼壞處,充其量也就是讓同事辛苦一些。可是,在生活裡,這就不太好了。我跟妮娜的關係之所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得負大部分責任,是我要求太高,總希望她也能跟得上我的腳步,結果讓她太累了。大概是一年多、快兩年了吧,我們倆的關係就冷淡下來了。其實我也跟她商量過,不如干脆分手算了,這麼吊着兩個人都累。可是她不願意,有一次還鬧到借酒澆愁,胃出血住了院。看她這樣我也不敢逼她,就想冷處理,等她想通了,自然就分開了。”

樑拂曉問道:“既然這樣,你爲什麼還讓她跟着你工作?”

鄭華仁說:“自從我想跟妮娜分手,我就另外找了傑克來當助理,把她的工作都分薄了。但是妮娜家裡跟我家也算是世交,她不主動離開的話,我是不方便辭退她的。雖然我的態度很明顯了,但妮娜性格倔強,她就是要耗下去,我也實在沒辦法。”

說起妮娜的時候,鄭華仁更多的是無奈,雖然也有些悲傷,但並不濃重,看起來的確是像他說的那樣,至少從他的角度來說對妮娜的感情已經很淡了。甚至可能因爲妮娜一直跟他耗着的緣故,中間發生過很多不愉快,以至於他心裡本來餘存的那點愛意也都被厭惡所取代了。

現在妮娜死了,對鄭華仁來說可能多少還有點解脫的感覺吧。

墨北說:“安琪被打的事,真是妮娜做的?”

樑拂曉點點頭:“有目擊者。”

“既然你說安琪是無妄之災,那你跟安琪肯定是清白的。既然如此,妮娜打安琪是因爲你嗎?她以前也有找過其他和你關係比較親近的女人的麻煩嗎?”

鄭華仁想了想,搖了搖頭:“安琪跟警察怎麼說的我不清楚,從警局出來後我和她分道走,也沒來得及問她。不過,妮娜還是有分寸的。我倆的關係在工作圈子裡,知道的人並不多,不管是熱戀的時候,還是冷戰的時候,想跟我有些關係的女人一直都有,但是妮娜頂多是跟我抱怨一下,從來沒有過去找對方談判、動手打人這類事。”

墨北和樑拂曉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抹探究的神色。

鄭華仁來找墨北,其實是來看看墨北有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不管怎麼說,人是他邀請到香港來的,現在因爲接連發生的命案滯留於此,他總不能不聞不問。

不過現在鄭華仁自己也是壓力巨大,除了要隨時準備聽從警方的傳訊,還要應付各路媒體及好奇的熟人。妮娜一死,作爲還沒正式卸下妮娜男友頭銜的鄭華仁來說,又得去安慰妮娜的父母。除此之外,他還得照看着電影的剪輯工作。

所以跟墨北聊了一會兒,見他也沒什麼事,鄭華仁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