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輕,爬山下山折騰一天,回程的路上大傢伙照樣把自行車蹬得風生水起。
於青刻意奔去車隊的第一方陣,避免再瞧見陳曦和魏清香。
她現在心緒不寧心情糟糕,只能做到眼不見爲淨。
結果,禍不單行。
才上路沒多久,她自行車就軋帶了,越騎越沒氣,最後她只能蹦下來。
這大馬路上的前前後後一時也找不見修車鋪子,王往幫她檢查了一番,做出的安排是:“許友鬆你幫着把車拎回去,於青,你坐我的車吧,我帶你。”
於青立馬就想到這班主任的後車座,上午可是被魏清香坐過的!
剛想找個理由來推拒,戰池騎車過來,腿一撐地,臉上沒什麼表情,臉也是衝着王往的:“老師,我帶她。”
王往欣然受之:“行啊。要是中間累了,再換人。”
許友鬆一手撐自己的車,一手扶着於青的車。
這騎一輛,拽一輛,還真是個技術活,8過對他來說應該難度不高。
於青瞧着挺放心。
她走去戰池面前,有點尷尬。
她今天其實是有點過分了,對他來說。
他就像是她的出氣筒,每次都能在她被點着的時候恰好就出現在眼前,於是每次都被炸的亂七八糟。
人啊,有所依仗,總是夠肆無忌憚。
雖然他扔了她的東西,但其後她的一番大哭大鬧挑逗作態卻早就偏離了事件本身。
是她太恣意了,她應該對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她勾着個腦袋,態度很誠懇。
高大的少年沉默着,只朝後座努了努嘴,意思是叫她上車。
她揪着他後背的衣服跳上後座,長長吁出一口氣。
“這路挺長的,我又這麼重……”她在他背後還虛僞的客套了一句。
沒人迴應她的的客氣話,高大的少年背弓起,雙腳一蹬,變速車嗖得飛了出去。
路邊的樹木在臉畔不停往後退——他騎的真心飛快飛快,遠遠把大部隊甩在後面,任許友鬆嗓子叫破了也充耳不聞。
而許友鬆手裡還拽着於青的車,根本也沒那個速度可以追上來。
後面的同學甚至都已經看不到人影,於青抓着他的衣服,迎着風大聲問:“你生我氣啦?!”
沒人回答她。
沒人理她。
太陽變大了,又大又紅彤彤,西垂在遠處的田野上,像一個碩大的鹹鴨蛋黃。
它周圍的天空開始冒出各種漂亮的顏色,像是藝術教室裡被隨手扔掉的水彩塗鴉,雖然看不懂,但依舊覺得美麗。
車騎得快,風吹在臉上,路邊白楊樹的葉子嘩嘩作響,他藍色的夾克衫外套被風鼓起,於青突然張開雙臂一摟,將衣服給摟了回去,也順勢摟住了少年蓄滿力量的腰肢。
他的脊背一僵,車把打了個晃,很快又被扶穩了。
她把臉貼向他的背:“對不起,小池。”
往下,一路無話。
於青跳下車來的時候已經在家門口的衚衕裡了,她揉了揉鼻子,想要說點什麼,但還沒來得及張口,她便被人抱住了。
他好高啊,她的鼻尖都達不到他的肩,就這麼被擁進懷裡,鼻息間全是他熱騰騰的汗味。
她側了側臉,額頭碰到他的下巴,有那麼一個瞬間,她以爲他下一秒就會低下頭來咬住她的脣,奇怪的是居然心中還隱有期待——
可他沒有。
他只是緊緊的抱着她,將她按壓在自己懷裡,呼吸沉重,持續沉默。
她終於抗拒的動了一下,小聲:“會叫人看見的……”
他鬆開了她。
低着頭,視線不曾與她觸碰一下,推着車掉頭就走。
“哎——”她張了張嘴,卻沒呼出聲音。
許友鬆就站在他們面前,手裡推着於青的自行車。
他很罕見的沒有未語先笑,臉頰上有汗,胸口起伏,眼神有點愣,瞧向他們兩個。
於青有點磕巴:“班、班長……”
許友鬆像是陡然卸了一口氣下來,肩膀往下一耷,氣沖沖上前兩步把車子往於青手裡一塞:“今天最不聽話的就是你們兩個!!!!一個下山跑的跟兔子似得,一個騎車騎的跟逃匪似得,恁倆準備私奔啊還是咋地?”
於青鮮少見許友鬆有這麼氣急敗壞的時候,再低頭一看自己的自行車,前後兩個輪胎氣都鼓鼓的,看來是已經被修好了。
速度呀!
許友鬆還在那邊跳腳發狠:“星期一一上學,恁倆都給我寫兩份檢查上來!這太不顧全大局了!老王來來回回的在那點人數,要不是我給你倆瞞哄過去——”
“哈哈哈哈”於青已經率先捧腹笑起來。
連一直木頭臉的戰池都忍俊不禁,臉上露出笑模樣。
許友鬆大叫:“恁倆還有臉笑!”
戰池伸手過去箍了把他的肩膀,一條腿已經偏上車:“走吧,松子。”
許大班的這番插科打諢,神奇的消解了本來沉默又尷尬的氣氛,就連許友鬆指摘着指摘着都忍不住要笑起來,最後一臉無奈:“你們這兩顆臭蛋!”
*
於青覺得,自己可以給自己頒一個“忍者神龜”的稱號。
週一上學,周而復始。
到了下午的課外活動課,當她瞧見陳曦和魏清香雙雙出現在自習教室來上輔導課的時候,實在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每個人看上去都沒什麼不同,一切如故:當輔導老師的戰池沒什麼不同,照舊拿筆在翻開的輔導書上漫不經心的勾勾畫畫,說這公式要背,說那道題不用理,考試考不到。
他動作散漫,木頭臉如常,好像那個把她一把擁進懷裡心如擂鼓的少年只不過是她半夜做的一場春夢。
陳曦和魏清香也沒什麼不同,照舊很安靜也很認真的做着筆記,一般不輕易發問,剛落座的時候招呼打的也很如常。倆人肩並着肩,彼此沒什麼交流,好像那個躲去山花爛漫處,偷偷接吻無限溫存綣繾的人兒也不是他們。
至於自己,也沒什麼不同,照舊能不動聲色的作壁上觀,好像已然認命。好像那個氣到瘋魔的自己只是另一個靈魂在另一個空間跳了一會大神。
於青捫心自問:我要不是忍者龜,還能有誰能擔此重任?
答案是: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