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雲倒是樂呵，只是沒見過這麼好的屋子，所以她好奇，她羨慕，她很直接的會表達出欣賞，像張白紙一樣，純粹，簡單，不會讓人有一絲絲的，被覬覦的不適。
我還是給她下了面，即便紅雲不停的說不吃，“五點鐘我就得去大院門口等着了，約好了，他們趕車回來正好送我回村兒……”
“還有時間呢，不耽誤吃口飯！”
紅雲一直說少點少點。“這是細糧啊，不要下這麼多，回頭你男人不得生氣啊……”
“你就放心吧！”
霍毅哪在乎這個！
我哪次都做多浪費不少，瘋子完全無視，下面也快。放了兩個雞蛋，端到桌上紅雲還不好意思動筷，“小鑫，你不吃啊。”
“我晚上得等我愛人一起吃，他那個人吃飯得陪着，你吃吧！快！在客氣我就不把你當妹妹了！”
紅雲笑的羞澀，吃的小口，“小鑫，謝謝你，我奶說。我都是有老大的福氣才能認識你了。”
我扯着嘴角沒答話，小菜朝她身前推了推，“就點菜吃。”
“嗯……”
她輕聲應着，看我笑着，“對了。有個本給你！”
起身，紅雲小心的放下筷子拿過自己的布包，拿出個小筆記本遞給我，“劉隊長說你這兩天要去村裡換雞蛋，麗紅她們總怕你忘了她們要的東西，正好我今天來，她們就要我記到本子上了，給你看看。”
我接過，示意她繼續吃，翻開看了看，就是和我說過的線手套啊什麼的，“我都準備好了，放心吧。”
紅雲美滋滋的笑着，“我都跟她們說了，你不會忘了的，對了，這個也給你……鞋墊！”
只是……
“這麼多？”
我有些詫異的接過，數了數，“你繡了，十一副？”
說話間我注意到她的手。扯過來看了看，許是常年幹活，這手本就有些粗糙，如今指節上更是密佈了許多的針眼，像是少女臉上的麻子。礙眼，更刺心！
“你這是給我繡鞋墊扎的啊，紅雲，你急什麼啊！不用這麼多的！”
紅雲眼神暗了暗，縮回自己的手低頭繼續吃着面，“小鑫，我也要結婚了。”
“啊？”
她吸了下?子，筷子夾着麪條，“春節前就走了，去外地，我怕沒太多機會再見到你了，能做的，就是有空給你多繡些鞋墊，這樣，你每個月都有新鞋墊，我奶說，會有好運氣的。”
說着，她還衝我笑笑，“我奶說你不知道人家鞋碼別隨便繡，我說我知道。你猜我怎麼知道的，那天你走了我在院子裡量的你鞋印！我是不是聰明！”
我木木的，“紅雲，你才十八歲，就……結婚了？”
“嗯！”
她點了下頭，小心的擦了下淚，“是我們村李嬸兒介紹的，她侄女就嫁過去了，這個人是在縣裡給郵局燒鍋爐的，是正式工。他以前也當過兵，最重要的，是他父母同意把我奶接過去一起照顧，我們倆見了三四面，寫了半年信了，挺好的，就是……”
紅雲含淚看我笑笑，“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捨不得你，上次去市裡換雞蛋。其實，就是他要來我想打扮一下，幸好，你給我換圍巾了，他說好看……”
“那……”
我真是沒想到，心扯扯的，“哪個縣城？離得遠嗎。”
“義縣，坐火車得一天呢。”
我哦了聲，“不遠。”
這年月不方便的就是沒而已。
“紅雲，他人怎麼樣啊。”
“可好了！”
紅雲提到他就笑了。“比我大十二歲，我奶說大點沒事兒，能疼人！”
我看着她，“他……”
健康嗎？
我有些問不出口，三十歲。算是大齡男光棍了，在戶口比天大的當下，他是縣城人，有正式工作，爲什麼，會這麼大歲數找不到對象？找紅雲？還願意接她奶奶過去？太多現實的問題了。
“有照片給你看。”
紅雲從包裡翻出個黑白寸照，“我特意帶來給你看的！”
我接過，男人老成的厲害，說是紅雲爹我都信，穿着身中山裝。只是眼睛，我仔細的盯了盯，“他這……”
“眼睛有點毛病是吧！”
紅雲不太在意的笑笑，“他在部隊訓練時眼睛被彈片炸過，一隻眼睛看不到了。是假眼，不過沒大事兒，不還有一隻眼睛嗎！我奶說夠用了！心好才重要！”
難怪——
看着花兒一樣的紅雲，把照片遞回去，可惜了……
只是。日後，她是因爲什麼來的我們養老院？
我想不出，就像是崔哥，沒法如溫姐那樣，迅速有了印象。
“紅雲。以後，你可以給我寫信，就寄到這裡……”
“嗯！”
紅雲重重的點頭，眼睛紅紅又亮亮，“我肯定給你寫信！你到時候要給我回！小鑫，你千萬別把我忘了！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朋友，但是……我，我就你這一個……城裡的朋友……”
我看着她白淨的小臉，這種淳樸，像是冬天裡漫山的白雪，晶瑩，而又不沾俗塵——
並沒有認識多久，但紅雲對我的意義卻是非常，沒她，就遇不到溫姐，沒她，就認識不了崔哥，很關鍵的一步，不是嗎。
一時間，屋裡有些安靜，紅雲小聲的叫我，“小鑫？”
“喔。”
我回神，扯着嘴角笑笑，“紅雲，我給你唱首歌吧。”
“好啊！”
我起身拿過臥室裡的吉他，坐在沙發上調了調絃，紅雲在看到吉他的一剎有些驚訝，但沒有多問，拿着筷子，很快，就變成了期待的樣子。
試了幾個音，我看着紅雲的臉，不由自主的回憶起她在村口衝我揮手的樣子——
“我從不會輕易許下任何諾言~也從不會爲一個人如此心碎~而現在我可以敞開我的內心~你是我唯一真心愛過的姑娘~”
我看着紅雲輕輕牽起嘴角，“可突然有一天你離開了這裡~帶走了整個世界沒留一片雲~從此我就像抽離了麥芒的青稞~在那悽風苦雨中搖曳彷徨~”
“~但是希望你明白~我就在你身旁~無論你在多遠的地方~即使你變了模樣~即使你把我遺忘~你永遠都是我心愛的姑娘~~”
我輕輕的笑，看着她卻心頭泛酸，三十歲的男人，呵呵……
“願上蒼爲你指引平坦的道路~願命運讓你遇見善良的人們~願遠方的陽光和璀璨的燈火~爲你照亮每一片未來的天空~”
“……從此希望你明白~我就在你身旁~無論你在多遠的地方~~！”
紅雲怔怔的看着我，幕地，擡手捂着自己的嘴，沒等我唱完就哭了。
我頓了頓，把吉他放到一旁，走到紅雲的身邊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這歌，裡面有我對紅雲的祝願，就是想唱，她比金多瑜還小啊，明明是正撒嬌的年紀，可早早地，就要嫁人了，我能做什麼呢。
“紅雲，你愛那個男人嗎？”
紅雲抱着我的腰，點頭，仍舊在哭，“小鑫，你唱的太好了。”
我笑了笑，她愛……
那我就不需要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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