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原本垂着的頭猛地擡起,蘇唸的話讓他黯淡無光的眸,瞬間如星火般閃亮,不過也是一瞬罷了。
女孩的氣勢莫名的讓人想要相信,只是王進太明白自己的處境,兩袖清風,身無長物。無奈的搖了搖頭,脣角一勾自嘲道:“相信又怎樣,不相信又怎樣?現在的我,一無所有,已經沒有機會了。”
將張富貴踩在腳下,他何嘗不想?
這幾年他做夢都想這樣做,他恨不得將張富貴扒皮抽筋,生吞活剝,讓他也體會一下自己如今的處境,可是,這也只是想想罷了。
見王進垂頭喪氣的轉身離開,蘇念眉頭微挑,轉身拿起桌上被留下的石頭,朝男人的背影大聲道:“王先生不信自己,但是我信。一個人如果連最起碼的自信都沒有了,那麼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不過是被他人算計,難不成就甘心一輩子一無是處,處處被人壓制?”
一番激昂的話語,卻讓一旁的齊鳴神色一怔,側頭看向眼前的女孩,眉眼間竟是疑惑。
第一次見她,她弱不禁風卻偏偏性格古怪,要和他賭上一局,炙熱的太陽下,女孩額間滿是汗水,閉眼那一瞬身體搖搖欲墜,他生怕她昏倒在街上。
但是,他卻知道,女孩的運氣似乎特別的好,不論每一次她壓什麼,定會贏得盆滿鉢滿。
第二次見她,她眉眼間帶笑,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卻寫滿了笑意和陽光,沒有了第一次的弱不禁風,隔着人羣女孩對着他點了點頭,小玩了幾把便離開了。
今天,是第三次見她,她似乎又和之前不同了,自信卻多了一絲霸氣,不僅如此這一次她還救了他。
雖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在這裡,但是不管怎麼說,蘇念救了他。
想起剛剛那一幕,齊鳴站到蘇念身旁,對着王進鼓勵着:“王哥,我也相信你,她說的沒錯,人要有最起碼的自信,如果你都不信你自己,讓別人如何信任你,那個死胖子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大不了我找人幫你!”
“嗯,我,我也相信你!”
齊鳴的話音落下,一旁的角落裡竟傳來一陣小聲的附和。
老闆舉起的手還未放下,便看到掃向自己的三道目光,頓時脖子一縮,成鴕鳥狀。
蘇念不禁好笑,搖了搖頭卻看向了門口處轉過身的王進。
有些褶皺卻乾淨的西裝下,是微微顫抖的身體,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也似被石子驚起,泛起絲絲波瀾。
見狀,齊鳴接過蘇念遞過來的石頭,轉身走向王進,一把便摟過男人的肩頭:“我說王進大哥,人活一輩子總是要有點激情的嘛,前半生過的不順,咱們下半生繼續努力,翻身啊,把那些欺負過咱們的人踩在腳下才是王道,走,解石去!解完我可等着一夜暴富呢,哈哈哈哈。”
被少年一把摟住的男人,也似乎被這氣氛感染,低笑一聲,便跟着少年到樓下解石了。
今天如果不是因爲意外,齊鳴幫了他一把,他也不會在店裡幫他選石頭。
這些年,因爲那件事之後,他有多久沒有碰過賭石了他都記不清了,他不是不想碰,而是壓根不敢,一是因爲沒錢,二是因爲,他碰過的石頭絕對不會出玉,所以有些玉石店,賭石坊的老闆認識他,根本就不讓他進,即使讓他進也會派人跟着他,不讓他碰,說是晦氣。
久而久之,他便習慣了,只看來解解眼饞,絕對不碰。
至於古玩一條街上的玉林店,是新開張的,老闆並不是認識他,這才讓他得了空子,替齊鳴選了一塊。
見齊鳴和王進離開,蘇念轉頭便看到了角落裡,一臉苦澀的老闆,低聲道歉道:
“今天的事情純屬意外,實在抱歉,桌椅是我損壞的,老闆可以算一下多少錢,我會照價賠償的。”
雖然是張富貴的人先動的手,可是桌椅畢竟也是因爲她而毀掉,賠償理所應當。
聞言,老闆露出一絲苦笑,擺了擺手:“賠償就不用了,都不是很貴重的東西,這家店我也開不了多久了,不用賠了。”
蘇念眉頭微皺:“這是爲什麼?如果沒記錯的話,您剛開業不久,生意也還不錯。”
見女孩如此問,老闆長嘆一口氣:“唉,說來話長,當初我和我媳婦租下這家店爲的就是圖個清靜而已,自己本來也喜歡玉石,就想着開個小店,自己開心就好,沒想着說要掙錢,但是到沒想到生意倒是一天天好了起來,我們也樂得開心。但是誰想到今天能碰到這種事,張富貴我多少也瞭解,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我生性膽小,今天沒爲他說話,他是不會放過我的,這家店想必也保不住了。”
話音落下,老闆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沒再看蘇念一眼,便轉身下了樓。
蘇念雙眸微微眯起,思忖半晌卻掏出了一沓錢,放在了沙發之上,張富貴的手如果真的伸的這麼長,她不介意替他好好管管。
午休的時間沒有那麼的長,蘇念從辦公室走出來,便聽到了樓下的一片喝彩之聲,解石器旁王進的眼角滿是晶瑩,轉過頭那一刻,便對上了臺階上剛走下來,望向這邊的蘇念,滿眼感激。
蘇念沒去和齊鳴打招呼,提起存放在前臺箱子裡她撿漏得來的古玩,便朝學校的方向趕去。
此刻的魔界酒吧裡,劉宇看着手機裡的內容,嘖嘖感嘆搖頭。
季晨左手綁着繃帶呆在脖子上,從大廳裡走出來就看到這樣一幕,“看什麼呢?”
劉宇擡頭便將手機舉過頭頂,衝着季晨搖了搖,努着嘴道:“老大又下任務了。”
“什麼任務?老大咋不給我發。”季晨哼唧一聲,上前兩步擡手就將手機搶了過來。
“你現在屬於傷殘人士,咱們老大向來愛護弱勢羣體。”
“你妹!你纔是傷殘人士,你纔是弱勢羣體!”一提起受傷的事,季晨便炸了毛一樣,懟了回去,只是下一秒看着手機上的內容,不禁嘖嘖感嘆:“你說咱們老大不是學生嗎?怎麼一點學生的樣子都沒有?不上課哪裡都跑,這一天都想什麼呢啊。”
“唉,都說女人的心思你別猜,咱麼老大你就更別想能猜透了,照做就是。怎麼樣,傷殘人士,還能動不?”劉宇朝着季晨挑釁一笑,便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跳着便跑了出去。
下一秒,身後剛被坐熱乎的椅子便被人一腳踹翻,怒吼道:“你大爺的劉宇,你給我站住,老子傷的是手,不是腳!”
*
華燈初上,繁星墜空,帶起來陣陣舒爽之意,入人心,拂人情。
華海中學門口,一亮低調的黑色商務停留已久,透過半開的車窗,一雙深邃的眸,目不轉睛的盯着校門的方向,生怕錯過那道身影。
蘇唸的走路速度向來不慢,加上晚上約好了和尹老見面,腳程便更快了起來,校門口只有零星幾個人的時候,她的身影便走了出來。
只是,還未到校門口,那輛熟悉的黑色商務卻讓蘇念腳步一頓。
下午上課的時候,蘇唸的口袋便傳來一陣震動,本以爲是吩咐的事情有了結果,卻不曾想竟然是顧之恆。
怎麼是他?不等疑惑,蘇唸的指尖卻率先一步打開了消息:“放學我來接你。”
望着屏幕上的消息,蘇念紅脣微抿,那天從魔界分開,她便沒再和他聯繫,原本以爲那天自己的話惹他不快了,沒想到竟然還會發消息來。
指尖微動,屏幕上的消息便快速的發了過去:“不用了。”
消息發出,原本以爲會等到回信,可是一下午卻再沒了消息,她以爲顧之恆不會來了。
蘇唸的視力本就出衆,搭眼望去透過車窗,她便感受到了那個男人的視線。
擡腳,蘇念便加快了速度,還未走進,低沉帶着磁性的聲音便傳入耳中:“上來。”
蘇念動作微頓,盯着顧之恆那雙清澈的一眼望到底的眸,終究還是打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
“餓了麼,想吃點什麼?”見蘇念坐在副駕駛,顧之恆的脣角牽起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蘇念眉頭微挑,轉頭瞥向一旁的男人,紅脣輕啓:“我以爲你不會來了。”
見蘇唸的模樣,顧之恆的眸色不禁一沉,只是黯淡的神色稍縱即逝,說話間卻帶着一絲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小心:“你還在生氣?”
聞言,蘇念不禁一怔,心跳不知何時似乎漏跳了一拍。
原本,她以爲驕傲如他,會因爲那晚自己的話而再不會理會她,沒想到,他怕的竟是自己生氣。
看着對面的男人,本是剛毅深邃的面龐,此刻卻帶着一絲小心翼翼,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這樣的臉上,竟然絲毫沒有違和感,讓蘇念不禁感嘆,果真帥的人怎樣都是好看的,脣在不經意翹起。
顧之恆一直都在看着對面的女孩,那緩緩翹起的脣角,讓他的心都不禁微鬆了一口氣,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竟然如此的緊張。
她,不生氣了就好。
見顧之恆恢復常態,蘇念擺正身體正視前方,開口道:“飯就不吃了,我還有事,麻煩送我去一趟古玩鑑賞店。”
“好。”
話音落下,腳下輕踏油門,車子便迅速駛離了校園。
卻不知,兩個人之間,因爲那一句小心翼翼的問話,彼此的心和態度都在漸漸發生變化。
*
再次踏入鑑賞店,蘇念兩手空空走在前方,顧之恆卻單手拎着袋子,跟在女孩的身後,視線不偏不轉,任周圍衆人肆意打量他,他的視線卻終究只在女孩的身上。
“我找尹老。”看着對面低頭認真查看本子的女孩,蘇念輕聲開口。
眼前突然傳來的聲音,讓程舒窈一驚,似乎覺得怠慢了客人,急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說您找…咦,是你?”
見程舒窈如受驚的兔子一般,蘇念不禁勾脣一笑,對於這個女孩,她還是蠻有好感的,這次倒是不見上次那個囂張跋扈的女孩,思緒回來,蘇唸對着她點點頭。
“嗯,是我,我找尹老,已經和他約好了的。”
程舒窈眯眼一笑:“好的,跟我來吧,尹老在…”
“呦,還真是冤家路窄啊,怎麼又是你啊,我上次就告訴你了,我們這裡不收垃圾,你……。嘶——”
望着從後面扭着腰肢走進來的女人,蘇念嘴角一抽,人還是不禁唸叨的,剛想着就出來了。
陳羽蝶一直在後面無聊的塗着手指甲,聽到外面有聲音這才起身走了出來,只是沒想到,又是上次那個女人。
想起上次和她一起來的男人,差點打斷了她的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出言便是諷刺加嘲諷,剛想看看是不是上次那個男的還在不在,卻沒料到,這一眼,卻讓她身體瞬間一怔,只一眼,她便感覺渾身酥麻,彷彿過了電一般。
程舒窈本就不喜她,聽她這般諷刺剛想出言阻止,卻發現陳羽蝶愣在了原地,直直的看着蘇念身後的方向。
順着她的視線,程舒窈這才發現,原來蘇念身後還站着個男人,剛剛一直在和蘇念說話,倒是沒有注意過,這男人的相貌竟如此不凡,讓她也不禁一愣,但是在瞬間便回過神來,低下了頭。
見陳羽蝶愣住,蘇念這才發現,她的視線竟在落在了顧之恆的身上,眉頭狠狠皺起,只一側步便擋住了身後的人。
發現視線被擋住,陳羽蝶瞬間回神便怒了,擡手便指向蘇念,潑婦一般怒罵:“你給我讓開,你,啊啊——手,我的手,你放開我!”
蘇念冷哼一聲便道:“眼睛要是不想要了,我替你摘了!給我滾!”
顧之恆的視線從始至終一直都放在蘇唸的身上,從小他便習慣了別人盯着他的臉看,以至於陳羽蝶的視線,他根本就沒有在意。
直到眼前的女孩身體身體動了,顧之恆這才眉頭微皺,看着對面如潑婦一般的女人,擡手就欲指向蘇念,讓他心底頓生寒意,剛想廢了女人的手,卻沒想到蘇唸的動作比他還快。
本想將蘇念護在身前,可是女孩的一句話,卻讓他的身體瞬間一怔。
原來,她竟是爲了他,才這般生氣。
見陳羽蝶連滾帶爬的離開,蘇念這才冷哼一聲,看向一旁的程舒窈:“帶路。”
“啊,好,這邊請,這邊請。”程舒窈低着頭,一臉的懊惱,她都在做些什麼啊。
擡腳向前,蘇念這才發現,身後的顧之恆沒有跟上,反而落在身後幾步的位置,呆愣不動,只是傻傻的看着她,眼底似乎帶着喜色。
看到男人這幅模樣,心底的氣頓時便消了,沒好氣的對着他便道:“愣着幹什麼,跟上!”
耳邊突然傳來的嬌喝,讓顧之恆瞬間清醒,望着前面的女孩嘴角微勾,擡腳便跟了上去。
“好。”
房間裡,尹雲坐在木椅上,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蘇念,眼神時不時的飄到桌上鼓鼓的袋子,眼神裡寫滿了渴望。
對面,蘇念坐在椅子上,從進來開始,便拿起茶杯小口小口的呷着茶水,一言不發,隻字不提古玩寶貝的事情。
這讓對面的尹老白花花的鬍子差點被他急的拽掉幾根。
他就沒看過這麼沉得住氣的人,視線瞥向蘇念身旁的男人,讓尹老的嘴角更是狠狠一抽。
果真,和這個丫頭待在一起的就沒有正常的,從進來到現在,這個男的連一眼都沒捨得施捨給他這個老頭子,全部的視線好像粘在了女孩的身上,好歹他是個老人家,多少尊重一下不行啊!
要說沉穩,其實對於尹老來說怎麼可能比不過一個小丫頭,可是偏偏,桌上那一袋子的古玩,就像癢癢撓一樣,揪着他的心,癢癢的不行。
終於,尹老忍不住了,單手握拳放在脣邊:“咳咳,那個丫頭啊,你看你人都來了,東西也帶來了,讓爺爺看看唄?”
尹老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話,讓節操碎了一地,還是撿不起來的那種。
聽着尹老自稱爲自己的爺爺,蘇念眉頭微挑,放下茶杯,擡眼低聲道:“東西是帶來了,可是我不開心,不想給你看。”
尹老一聽,頓時一怒,大手猛地拍桌而起,感情鬧了半天是有人惹這個丫頭不快了,讓他在這抓心撓肝等了半天。
“誰?誰惹你不開心了,說,爺爺給你做主,讓我抓到她,我弄不死他!”在尹雲眼裡,沒有什麼是比古玩更重要的,誰要是耽誤了他玩古玩,就必須要承擔得罪他的後果。
聞言,蘇念垂眸,不再言語,只是,這邊的動靜讓門外的程舒窈急忙趕了過來。
見尹雲怒髮衝冠的模樣,這才和他一五一十的說起了陳羽蝶的事情。
聽程舒窈沒有絲毫誇張和添油加醋的描述,蘇念擡眸眼底卻閃過一絲讚賞。
“哼,好一個陳羽蝶啊,告訴她,明天開始不用來了,誰替她求情都沒用,這個店裡有我沒她!”
------題外話------
忠犬系列的顧之恆,可呆萌可霸氣,俺們的女主似乎也慢啊慢啊的開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