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沁心單音一語,不怒而威,驚得一衆鬼魂跪在地上抖了一下。那小鬼倒沒被嚇到,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了一句:“那麼兇幹嘛?”
“嗯?”喲,這傢伙不服氣咋地?話說回來,以孩童的形象將這一票鬼魂收服,也不是沒本事。這小鬼怕不似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白沁心想着擡頭,打量小鬼,恰逢對上對方看過來的眼。
呵,他也在審視自己呢,小鬼心機不淺。
小鬼倒也不閃躲目光,反而摸着下巴煞有其事說:“姐姐你隨便出手便能將我等制服,功力深厚、手段不差,如此絕不可能被幾個女囚給打傷了纔是。這傷……”
小鬼說着湊上前來,又仔細瞅了兩眼:“別不是假的吧?”
“看來我化妝技術不錯。”這小鬼精明得很,先沒看出來估計注意力都放在她的“陰陽眼”上了。
“……”你倒是不謙虛!小鬼無語,雙眸半眯,“所以你根本不是什麼囚犯。而且也不像爲那臥底而來,既是大師,又一直問我們這裡出了什麼怪事。呵呵……請你來的人難道沒明說嗎?”
看吧,她就說這小鬼機靈吧,人小鬼大。哦不,老鬼,千百年來的老鬼果然心思縝密。
話到此處,白沁心倒也不藏着掖着,但是話也不會說全:“如果不是情況嚴重又怎麼會請我們?”
馬家主只說了這裡鬧鬼,因由對方也是不知,不然他們這番來就直接做事而非先查再動手了。
我們?竟是不止她一人,難怪今天看到許多生面孔,這下可熱鬧了。
“說吧,那臥底到底怎麼死的?”
這女人好生敏銳,小鬼微微眯眼,卻是沒說實話:“你不都聽見了嗎?嚇死的。”
“不老實!”白沁心說着擡手彈了小鬼一個腦瓜崩,似笑非笑,“她既有陰陽眼,見得也多了,怎麼可能被嚇死?你糊弄誰呢?趁我現在心情好,說明白了。否則……”
不介意讓你見識一下她的手段,說着擡手,掌心升騰起一團火光。
靠!威脅,十足的威脅!但是確實牛逼啊,這女人竟然會控火?大師?不全是吧。
“嚇死不過我隨便說說。”小鬼嘿嘿一笑,見白沁心面色不善也就不再打哈哈,說,“她怎麼死的我沒看見,但是這裡確實不止只有我們。那東西,和我們不一樣,而且……也會附身。”
“哦?是什麼?”
“三界六道無外乎就那麼一些物種,姐姐你這麼能耐,不如自己找答案來得更有成就感不是嗎?”
“小鬼,你不要挑戰我的耐心!”白沁心猛然擡手,不料那小鬼似乎早防着自己,此刻速度飛快,幸而自己所謂的火光不過一記虛招,另一手已然抓住了小鬼的手腕,“你做鬼閒得無聊樂得看好戲,可我卻不是來玩的,說是不說?”
刁鑽的小鬼,本事不小啊。拿捏住小鬼的脈門卻不由“咦”了一聲,仔細一捏,詫異看去一眼:“喂,你好像被人給下咒了。”
小鬼忽而眸光一亮,腦海中閃現過什麼,卻一時沒抓住,但可以肯定的是關於自己的畫面,腳步一動往白沁心面前靠近:“姐姐你不要因爲想從我這套口風就拿話誑我哦。”
“你雖是個老鬼,有手段有心機,但歸根究底也只是個孩子,我從來不會欺騙小娃娃。”白沁心仔細給小鬼拿了拿脈,調動體內一絲靈氣前去查探,卻在對方的丹田處受到了阻礙被反彈了回來。
而且不可思議的是這小鬼體內除了鬼氣似乎還有股靈氣,竟和自己的靈氣毫無半點衝撞之處,怪哉。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你這咒似乎從你出生起就已經落下了。”
“如此狠毒?”這還真是無處追究了。小鬼眸光閃了閃,問,“什麼咒?有解嗎?”
“這個……”一時半會白沁心還真瞧不出,搖了搖頭,“有些玄妙,目前我還沒見過這樣的咒,但我可以給你找找。現在,你能告訴我這裡到底還有什麼東西了吧。”
這小鬼有些神秘,暫且還是不要爲敵的好。這麼一想,爲表誠意,白沁心放了手。
小鬼揉了揉手腕,看了白沁心一眼,湊上前去附耳輕聲說:“那東西……”
白沁心眸光微閃,這就難怪了,原來如此。
與此同時,分佈在監獄各處的玄門弟子也開始了自己的查探。
百里彬爲人不咋地,但是交際手段卻是不錯,尤其是接受了凌皇集團後在外也算得上八面玲瓏,來了監獄直言自己是剛來的新人,望大家多多關照。
好煙往同僚中一灑,衆人看其談吐穿戴只當是哪家的富二代,閒來無事報考的什麼軍事院校而被分配到了這裡,興許也就是一時的玩票性質,做不了多久。再見他也挺能說會道,一時間倒聊開了。
百里彬很有技巧地詢問,天南地北說着說着自然就聊到了監獄裡的異常。男人間其實也八卦,尤其對於這種稀奇古怪的事大都也抱着好奇的心理,此刻青天白日也沒什麼忌諱,打開了話匣便將這裡發生的種種怪事都說了。
馬如蘭則更爲直接,反正已經把人給整趴了,而且也是個急性子,尤其在看到白沁心去了醫務室,想到他們來的目的,沒到底自己啥都不做啊。於是直接開門見山,進行“嚴刑逼供”。
幾個女囚感嘆哪來的這麼一個小煞星?未免再受皮肉之苦,也將遇上或者聽到的都吐了出來。
再說溫鈺他們,各自有各自的方法,大漢豪爽,而且虎背熊腰的沒人敢動他,甚至還有些怕他,所以隨便一問就如倒豆子般給說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別的事,監獄裡鬧鬼大夥不都知道嗎?沒什麼好隱瞞的。
溫鈺和那個吳家弟子分到一塊,二人進了牢門,都不帶打個招呼什麼,溫鈺直接掐了個指決就開始了盤問,看得吳家弟子大張了嘴。艾瑪,玄真大師的弟子就是不一樣,原來還可以這麼玩啊?這也太簡單了。
然而在得到一些消息後卻有些驚疑了,這其間牽扯的人和事貌似不一般呢。
這一頭白沁心剛有了些頭緒,醫務室門外忽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伴隨着焦急的叫喊:“徐醫生、徐醫生……”
白沁心麻溜躺好,門外的百里言身子一動攔住了來人:“大呼小叫,有沒有規矩?”
“十萬火急……”來人氣喘吁吁,看神色的確很是焦急。
“慢慢說。”
“詐、詐屍了,趕快讓徐醫生去看看……”
詐屍?包括那幾個鬼在內都怔住了,誰詐屍了?難道是那臥底?
“毛毛躁躁,把話說清楚了,什麼詐屍,危言聳聽。”屋內的談話百里言都聽到了,所以這裡發生了什麼也是很明瞭。而且那東西,別人或許不知,他卻再熟悉不過。
“就、就是那個臥底,今兒凌晨不診斷沒氣了麼?人都到停屍間了,哪知道又活過來了,不是詐屍是什麼?所以……話說你攔着我幹什麼?徐醫生……”
“別喊了,徐醫生吃飯去了。”
“靠,你不早說。”
內裡一人一鬼對視一眼,小鬼說:“稀奇了,近來怪事特別多啊,詐屍麼……嘿嘿,姐姐誒,我去瞅一眼如何?”
“嗯,去吧,記得消息共享哦。”
“呵呵,好說好說。”小鬼說着朝那幾個鬼魂使了個眼色,還不走?留在這裡過年啊。
衆鬼魂麻溜起身,對着白沁心微微彎身,便跟隨小鬼一起去停屍間了。
幾隻鬼一走,白沁心便從病牀上下了地,百里言也走了進來。
“那小鬼說的東西,你是不是知道?”
“低級物種而已,卻是不想竟然來到了人間作祟。”很顯然,百里言壓根瞅不上那東西,拿出一旁工具盤裡的棉花沾了點水往白沁心連上抹了抹。
“你幹嘛呀?”
“你真打算這樣子回去?”
“傷員這樣不是挺正常嗎?”
“化得半死不活哪裡正常了?擦擦一會就可以回去了,下午放風的時候和他們去通通氣。我和其他部門的幾個接個頭,可以開始準備了,明天這事必須得解決,不能讓那東西再壯大了。”
“那臥底……”
“不過又是一個借屍還魂而已,與我等何干?”
“那本體不也挺冤的麼?”
“這事解決了,那臥底的冤屈自然也洗刷了。既然被人給借屍還魂,那也都是各人的造化,夫人莫不是忘了自己?”
“那萬一上身的是個壞的呢?”
“壞的如何?你還去抽去生魂不成?放心,那妖豔賤貨是不會坐視不管的,當初你不也一樣麼?”
“呃……倒真把這茬給忘了。那行,我清理一下就回去。”
白沁心回到監牢,是由百里言相送,其他獄警只是在看到白沁心全然無事的時候微微驚訝,這個還真是好運氣,擡着出去竟然自己走回來了,而且看着好像真沒什麼事,除了臉上那幾處淡淡的烏青。沒出事最好,別又鬧出什麼詐屍的幺蛾子就是菩薩保佑了。
馬如蘭對着白沁心比了個“OK”的手勢,二人交換了一個神色後各自轉頭。白沁心勾脣微微一笑,不錯嘛,這麼會功夫就有了進展,想必其他人也都得了消息。
明姐等人一瞧,喲,回得挺快啊。從頭到腳打量了白沁心一番,話說這到底玩的哪出?明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問,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無知是福。
白沁心往牀上一趟,仔細梳理了得來的線索,忽然丹田一陣涌動,嘴角一抽,不是吧,這當口要突破了?當即盤腿而坐,順手佈下了一個結界,運氣調息。
幾人眼角一抽,面面相覷,這女人花樣百出啊,這在幹嘛呢?
“誒明姐,你看她……”一女囚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她別是腦子有病吧?”
“人家功夫比我們都好,一看就是個練家子,打坐很稀奇嗎?什麼有病,你才腦子有病。”明姐白了幾人一眼,和白沁心交手便知若非對方手下留情,她們幾個能有活路?
“明姐,我只是爲您抱不平而已。她讓咱那麼沒臉,不如趁此機會……”
“啪”明姐一巴掌就呼上了對方的腦門:“我看你真是腦子被驢踢了,有沒有眼力、有沒有眼力?人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還嫌剛纔被打得不夠?我告訴你們,誰都別再想些有的沒的,否則怎麼死都不知道,都給我消停點。”
“她她她……明姐你看……”之前那被白沁心一直踩在腳底的女人忽然大張了嘴指向前方。
幾人擡頭一瞧——
“我靠!”素來沉穩的明姐破天荒不淡定了,猛地起身便撞上了頭上的牀位,“操!”
明姐捂着腦袋爆了句粗口,可看到的奇景卻足以讓她忘了頭頂的疼痛。
但只見白沁心整個人被黑白氣流所縈繞,盤坐的身體也飄了起來,黑髮無風自動,就那麼在半空中飛揚,怎麼看怎麼詭異。
幾人驚呼一聲跳到了牀上,抓着明姐顫抖不已。
“明、明、明、明姐,她、她她……她到底是什麼人啊?啊不,這是人嗎?媽呀,我忽然汗毛直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呀。”
“別是個妖怪吧?她會不會吃了我們?”
“明姐,我們趕快叫獄警好不好?不然真的怎麼死都不知道……”
明姐看了半晌,待看到白沁心眉心一點黑印若隱若現的時候嚥了下口水。
“別吵!想把人都招來嗎?”明姐動了動脣,精明的雙眼閃了閃,帶着試探走近白沁心,卻在離牀一兩尺處被反彈了回來,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地上。
“明姐——”
“我沒事。”明姐立刻起身,擡手一阻,擡眸看向白沁心,心底駭然,“小三兒,去門口守着,別讓人瞧見咱這發生了什麼。”
“可是她……”
“沒有可是!”明姐心中有了計較,回頭看了幾人一眼,“她不是我們能招惹的人。”
難怪她一直在問這裡發生了什麼,原以爲是爲了那臥底來的,現在一看,這是個得道高人啊。所以,這女人,不單不能得罪,還得好好當菩薩給供着。
白沁心雖在突破,可外在的響動不用看也明瞭,微微勾脣,這明姐倒是不俗。虧得自己在這個牢房,換做別的不長眼的可就難說了。
整整一個小時,白沁心周身那黑白之氣越來越精純濃郁,最終慢慢稀薄全數歸於丹田,眉心的黑蓮多了幾道金邊,隨後隱沒。髮絲也垂了下來,漂浮的人影落到了實處,下一秒,魂體脫體而出。
白沁心咧嘴而笑,成功突破,修行又上一階。
現在自己靈魂可以隨意出竅,趕快將這好消息告訴百里言,也順道去瞧瞧那臥底是怎麼回事。儘管百里言所言在理,可自己心裡總是有些在意,大概因爲際遇一樣而有些放不下吧。
既是詐屍,現在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停屍間肯定不會有人。那臥底既然受了傷,就算還魂,身上的傷也不會那麼快好,此刻應該在醫務室纔是。
白沁心飄到醫務室,門口有個女獄警站着打瞌睡。沒有立刻進去,而是隔着玻璃窗向內看了幾眼。病房內沒有人,確切地說是沒有醫生,病牀上躺了個女人,頭上包了紗布,臉上有些青紫,不過看着不算太嚴重,此刻像是睡熟了般一動不動。倒是她面前漂浮的大腦袋……
白沁心嘴角一抽,小鬼就是小鬼,玩心重。只是,你就沒別的招了?這和當時嚇自己有什麼區別?
然後宛如情景再現,相同的對話再次響起,白沁心忍不住扶額,掃了那幾個鬼魂一眼。你們的臺詞能不能改改?
牀上的女人陡然睜眼,和小鬼大眼瞪小眼,下一秒就手一揮,將小鬼給掃到了一邊,又是一陣響動起。
白沁心身邊打瞌睡的女獄警陡然驚醒,白着眼敲了敲門:“消停點啊,傷了也不安生。”
話雖如此,人卻沒進去。不知因爲裡面的人“詐屍”而害怕還是被擾了“清夢”而不悅。
霎時裡面沒了響動,隨後一衆鬼魂撒腿就跑,宛如當初對上自己那樣。結果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臥底揮手便是虛空制符,幾個鬼就被彈了回來,各自面面相覷又驚恐不已。
不是這麼倒黴吧?怎麼又來一個會法術的?
白沁心眉梢一挑,這女人竟也是個修行的?有意思,真有意思。不由起了幾分一探究竟的心思,繼續看戲。
然而那女人卻皺眉看了眼自己的手,彷彿對於自己揮出的符咒有些不可思議,那模樣可不似作假。
隨後冷冷掃了一圈說了和當時自己差不多的話,她說:“還不現形?”
於是那幾只鬼又化作了原形,小鬼也跟着化形,臉色陰沉得有些厲害,摸着鼻子嘀咕一聲:“今兒怕是我的劫難日吧?怎麼兩次都栽在女人手裡?”
“你說什麼?”
那女人的音調有些冷,白沁心卻是忍不住暗笑一聲,小鬼頭,你今兒的確挺背的。
“我說,小爺今兒點背……”
“小爺?就你?毛都沒長齊。”
“老子可是見過乾隆、崇禎的人,就連他們都要喊我一聲祖宗呢。”
小鬼又將之前和自己說的話說了一遍,那女人細細看了小鬼幾眼,忽然問了句:“我是誰?”
哎喲我去,失憶了!
隨後白沁心從小鬼口中知道了那臥底名叫顧清然,二十三歲,然後那女人彷彿陷入了回憶裡半晌沒出聲,小鬼在女人面前伸手晃了晃喚了幾聲。那女人抓住小鬼的手時卻眸光閃了閃,問道:“小屁孩,你被人下咒了?”
這話一出,小鬼驚了,她也說自己被下咒了?
白沁心興味勾脣,喲,這女人竟也瞧出來了?嗯,身上依稀有着靈氣,可是修爲……卻瞧不出來呢。怪哉,這女人,到底什麼來頭?看來有必要問問冥皇了。
掏出令牌便打開了地獄之門,一陣波動傳來,身邊的獄警打了個冷顫,衆鬼魂駭然,回頭看去一眼,恰逢看到白沁心轉身,地獄之門也在一瞬間關了。
“老老老、老大,剛剛那女、女人好眼熟。”一鬼魂摸着腦袋死命在腦海裡搜索,忽然靈光一現一拍腦門,“老大,我想起來了,她、她是鬼差們嘴裡唸叨的小魚大人。以前不和您說過麼?對,沒錯,就是她,哪怕一個側顏我也認識。她在地府很有名的,我這還有她的照片呢,您也見過不是?”
包打聽說着從兜裡掏出一隻手機點開了相冊,翻開白沁心的照片遞了過去:“您瞧,就是她,我絕對不會認錯。”
小鬼這回終於認真看了幾眼,之前聽說這事的時候只是隨意瞄了一眼沒太放在心上,沒想到今兒竟然遇上了。咦,這眉眼怎麼和剛那女人有些像呢?不對,說像又不同,明明兩個人來着,可爲什麼就生出了幾分熟悉感呢?難道真是……
“能不能說些我聽得懂的?”顧清然微微偏頭,這話題怎麼忽然就偏了呢?
“呵呵,沒事沒事,姐姐不認識的人而已。”小鬼乾笑連聲,對着幾個鬼魂使了個眼色,“姐姐要調息了,我們在這陰氣太重,都退下吧。嘿嘿,姐姐,不若我給您看着?”
“倒是乖覺。”顧清然看了小鬼一眼,也不怕對方逃跑,盤腿而坐,自顧自打坐調息。
再說白沁心去了地府,往日耳邊響起的都是“小魚大人”,如今一溜的“公主殿下”,白沁心笑着和衆人打招呼便去了冥皇殿。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