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處,再看陳嬌的模樣,葉棠花簡直不想搭理她了,微微笑着說:“我去做什麼,看樣子姐姐也是清楚的?既然如此,還來問我做什麼?”
陳嬌見狀,愈發肯定了心裡的想法,登時笑得更加燦爛:“也沒什麼,就是心裡不大懇切,找妹妹來探個底兒,妹妹放心,姐姐斷然是不會說出去的。”
葉棠花衝着陳嬌一笑,挑眉道:“那妹妹可真是謝謝姐姐了。”
陳嬌笑着推了推葉棠花:“自家姐妹,這有什麼的?只是吧,妹妹也知道,姐姐家裡手頭上真是不大寬裕,昨天聽說妹妹隨手一賞下人就是一百兩銀子,如今這親戚落魄,還不得幫襯個萬八千的,妹妹你說呢?”
葉棠花蹙了眉頭,瞥她一眼:“姐姐這話說的好笑,親戚家落魄,難道葉家沒幫襯嗎?你們現在吃的住的有哪一樣不是葉家的?再者說了,姐姐這是《百家姓》去掉趙——開口就是錢哪,我哪來那麼多銀子?”
陳嬌聽了這話,也不像昨日一般畏縮,冷笑着看了葉棠花一眼:“妹妹這是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嗎?你今早上出去幹什麼去了姐姐心裡可是一清二楚,萬八千的買妹妹一個名聲,不過分吧?至於這銀子嘛,隨妹妹去哪裡湊,姐姐就管不着了!”
葉棠花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桌子上嗤嗤直笑:“嬌姐姐真是有意思的很,大早上的就來逗妹妹開心,萬八千的銀子我倒真不是籌不來,可憑什麼給姐姐呢?姐姐若有話來敗壞妹妹的名聲就只管去,我倒不信,晨昏定省還能壞了我的名聲不成?”
陳嬌聽到這裡,有些不相信地瞟了一眼葉棠花:“妹妹別蒙我,什麼晨昏定省?妹妹是說出來詐我的吧,我可不上這個當!妹妹既然籌得到銀子,還是快快拿錢消災吧!”
葉棠花笑彎了眼,脣角的笑已經近乎冷笑了:“連晨昏定省的規矩都不懂,真不知道姐姐原先在什麼樣的人家,將來又能不能嫁出去了。《禮記·曲禮上》:“凡爲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晨昏定省就是說爲人子女的,要晚上服侍就寢,早上省視問安,我這起早去給母親問安,倒教姐姐捏住了把柄?我看不是我言行有虧,是姐姐裁縫不帶尺——存心不良(量)吧?”
陳嬌聽葉棠花說的有理有據,面無愧色,一時間心裡也犯起了嘀咕,不知道葉棠花說的是真是假,眼珠兒轉來轉去,拿不定主意。
葉棠花懶得再和她對付嘴,直接站起身,喚人道:“聞喜、百和,流芳、沁心,陳小姐說不信我去給母親請安了,非覺得我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了,還藉此管我要萬八千的銀子,我沒那麼多銀子好拿,只能給陳小姐證明一下我的清白了,咱們帶上陳小姐找母親回話去!看看我究竟是去幹什麼去了!”
聞喜和百和等人聞言便走了進來,百和看了一眼陳嬌,淡淡道:“縣主且不忙着找夫人對峙,陳小姐這行爲又犯了忌諱了,她說小姐德行有虧就是民告官,自己要先挨責打,藉機敲詐又是罪,還得先治罪,得把這兩個罪名先罰了,才能對峙呢!”
葉棠花點點頭,看着陳嬌笑了笑:“哦,我竟忘了陳小姐如今是個白身呢,既然如此,那就先問罪吧,不知道這罪行嚴不嚴重?”
聞喜笑了笑:“縣主放心,罪不至死,況且這大過年的,也不能在縣主面前幹這麼不吉利的事兒,奴婢會記着叫侍衛下手輕些。”
陳嬌聞言渾身一抖,不敢相信地說:“什、什麼?怎麼還要叫侍衛進來?這裡是葉府後院,怎麼能這麼做呢?”
聞喜一臉的理所當然:“當然要叫侍衛來了,陳小姐要告縣主德行有虧,這是大理寺的活計,奴婢們哪裡敢替大理寺做主,自然要叫大理寺的侍衛們來了,不過陳小姐說的也是,葉府的後院當然不能讓侍衛進來了。既然如此,只有把陳小姐拉到大街上打去了。”
陳嬌一聽說要被拉到大街上打板子,死活都不願意,忙抱住葉棠花的胳膊求情道:“好妹妹,姐姐錯了,姐姐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沒想着真要錢,妹妹怎麼還惱了呢?這鬧到外人面前去多不好?”
葉棠花淡淡看了陳嬌一眼:“不是妹妹想鬧到外人面前去,而是姐姐只要跟妹妹一鬧,就必然會牽扯到外面去,姐姐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這種錯誤吧?”
陳嬌無法,又想用眼淚來裝可憐,但葉棠花早看透了她這招數,當機立斷:“妹妹平日裡最見不得眼淚,姐姐要哭還是去大理寺的侍衛面前哭吧,看他們能不能看在姐姐愛哭的份上下手輕點,我醜話說在前頭,今後姐姐要是再在葉府掉一滴眼淚,我就把今天這事兒翻出來說說,讓姐姐去大理寺哭個夠。”
陳嬌嚇得一抖,原本想要哭的心也盡數嚇沒了,只能低着頭裝委屈。
“行了,鬧也鬧夠了,姐姐回去吧,以後記着大早上的別瞎鬧。”葉棠花瞥了陳嬌一眼,着輕煙把她送出去了。
“唉,這陳小姐一家真是不好開交,好在他們沒什麼見識,還能糊弄糊弄。”聞喜上來把喝殘了的茶收了,一面無奈地嘆了口氣。
葉棠花也是無可奈何:“有什麼辦法呢?畢竟是自家親戚,打打不得,攆攆不得,可不就只能連嚇帶唬的麼?反正讓她們消停下來就成了,葉家也不是養不起幾個吃白飯的閒人。”
“大小姐說的是。”雨秋點頭道。
葉棠花沉默了片刻,粲然一笑:“不知道沐家家學那邊怎麼樣了?”
此刻的沐家家學,葉遠志領着陳旭在和家學的先生寒暄,剩下沐家幾個兒郎在對着葉棠花送來的書簡大眼瞪小眼。
沐家老大老二都有了功名,平日裡不來家學,所以家學裡主要就是五個沐家男子和一些旁支。
沐家二房的老大沐蘇世捅捅自家老二沐蘇熙的胳膊,有些疑惑地說:“哎,你們說棠妹送這帖子來到底是做什麼的?那陳旭有姑父送,不需要棠妹寫這東西啊。”
沐蘇熙蹙起眉頭瞪了回去:“我哪知道?我跟棠妹又不熟,問明誠去!”
沐家三房的獨子沐羽軒看着沐明誠笑了笑:“明誠,你往日跟棠妹混的最好,你覺得她這是幹什麼呢?”
沐家二房的老三沐蘇景抿着脣直笑:“還能有什麼?不就是爲了在明誠眼面前兒晃晃?”
沐蘇熙皺了皺眉頭,看了沐蘇景一眼:“別胡說八道,棠妹如今正是聖眷優渥的時候,你這話給她添麻煩。”
沐蘇景不以爲意,擺擺手道:“有什麼添麻煩的?她做得出,我說不得?再者說了,咱們家裡哪來的麻煩,她以前見天的圍着明誠轉,還當咱們都是傻子呢?如今正好明誠的媳婦……”
沐蘇景話說到這兒,直接讓沐蘇世捂着嘴拖到一邊去了,沐蘇熙忙看向沐明誠:“明誠別多心,蘇景這個人你也知道,說話一向沒分寸。”
沐明誠搖搖頭,淡淡道:“無妨。”
說罷,沐明誠自沐羽軒手裡接過了葉棠花的書簡,細細看了一番,用紙是名貴的冷金箋,上頭染着淡淡的梅花香氣,葉棠花的字跡也寫得秀麗,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如今在仕女之中及其流行,究其原因,還是因爲葉棠花在女藝之試上的書藝表演,那些女子學不來什麼梅花小篆鳥蟲篆,只好從簪花小楷下手了,只可惜再怎麼學也只是邯鄲學步,永遠學不來葉棠花的這一份纖秀俊雅。
看着這俊秀的簪花小楷,沐明誠禁不住想起了從前那個眼睛愛跟着他轉的小女孩兒,那時他知道自己有未婚妻,所以不曾對葉棠花多加註意,但有這麼個小姑娘總跟在他身後,也讓他小小的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葉棠花越是喜歡跟着他,他就越喜歡吊着她的胃口。
可是如今,自從兩個月前姑父自江南迴來,小丫頭被迫搬回葉府之後,她就好像一夜之間盛開了一般,開始耀眼起來。
祖母的壽宴他待了沒一會兒就走了,沒有碰到她,但後來聽說葉家在壽宴上丟了人,還是這小丫頭力挽狂瀾,把她和姑姑從裡頭摘了出來。
到了除舊宴上,他依舊沒有進宮,卻聽人說,葉棠花這一天才名遠揚,一曲反彈琵琶驚豔四座,而後來的被陷害又被證明清白則更讓人對她多了一份同情般的好感。誠然他在這一天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妻,但沐明誠不覺得自己有多難過,他只是覺得,最近想起葉棠花的機會似乎越來越多了。
一晃到了女藝之試,沐明誠當日在國子監考試,回家之後看見沐千藍氣的七竅生煙,細問之下才知道,葉棠花在女藝之試上的表現,甚至壓過了自己這個自幼就延名師教習的妹妹。這個消息讓他驚訝到不可置信,葉棠花自幼長在沐府,學過什麼他們一清二楚,老夫人沒心思給葉棠花請比沐家女更好的教習,只是每日叫她過去陪着自己,偶爾叫她去跟沐千藍學一天女紅而已,可就這樣,葉棠花還是比過了沐千藍?她到底是有多聰敏?
自此之後他開始正視葉棠花,但還沒等他看出什麼名堂來,一道聖旨降下,葉棠花成了清商縣主,擁有了連沐家女都沒有的榮耀與盛寵。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沐明誠才恍然發現,當初那個喜歡粘着他的小丫頭,一眨眼已經蛻變成如今尊貴而多才的清商縣主了,短短兩個月而已,葉棠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還是說,她從前就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