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媽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衝過來就撲在穆清瑤腳下:“世子妃,世子妃,奴才們錯了,奴才們錯了,留容九一條命吧,求求您,求求您了。”
王妃詫異道:“你做什麼,四十板子,阿瑤又沒打刑。”
容媽媽滿眼都是懼意,又轉過來求王妃:“主子,主子,求您讓世子妃賞奴婢解藥吧,爺的那些毒……容久怎麼受得住,他已經受了幾十板子了啊。”
王妃這才道:“你是說,阿瑤給容九下了毒?”
剛纔好象是看見穆清瑤向容九灑了什麼。
可容九的行爲太過份了,如何懲治他都不爲過,阿瑤是顧及自己的面子,纔沒有作聲,這樣望恩負義,背叛主子的奴才,就是該受更大的罪。
王妃纔不肯幫容九求情呢,她比穆清瑤更生氣好不好。她是單純,但不喜歡人家當她傻子。
“你誤會我的一番好意了。”穆清瑤卻站起來道:“我灑的不是毒粉,而是消炎粉。”
容媽媽怔住:“什麼是消炎粉?”
“啊,其實就是鹽啦,在傷口上撒鹽,可以抑制傷口發炎,有消毒的作用,所以,我真是一番好意,可不想容九重傷之下沒死,因傷口發炎而亡了。”穆清瑤很無辜地說道。
容媽媽稍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毒藥,隨即心頭一顫,傷口上撒鹽!
怪不得容九痛暈了過去,世子妃,算你狠!
板子還在繼續,一下一下象擊在容媽媽的心臟上一樣,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再不敢多言一句,就怕穆清瑤一個不高興,又起什麼妖蛾子。
四十板子打完,幾個僕役也出了一身冷汗,擔憂地看着容媽媽。
“……還不擡下去。”容媽媽的聲音在顫抖。
穆清瑤道:“是啊,快擡下去,好重的血腥味兒,一會爺過來聞到可不好,咦,你們往哪擡?這邊,柴房裡,對,就關麼柴房裡去,不許醫治,但也不許讓他死了。”
容媽媽徹底傻了,四十板子,已經打得容九皮開肉綻了,她迫不及待就想給容九請大夫來,穆清瑤卻要將他關進柴房,還不許醫治,跟要容九的命有什麼不一樣?
“世子妃……”
“怎麼?容媽媽有意見?”穆清瑤轉眸,冷冷地看着容媽媽。
眼神冷厲得不帶任何感情,容媽媽立即明白,今天算是栽了,這位世子妃不是王妃,她不糊塗,也不心軟,更不好說話,這件事,並不因爲容九挨罰而終了,根本沒完!
容九被擡進了柴房,穆清瑤命驚雷找來人看守,容媽媽根本就不能隨便接近。
穆清瑤又瞭解到,通州莊上的佃戶被容九壓榨處厲害,快過年了,家裡沒什麼餘糧不說,還都幾年沒置過新衣,心中很是難受,對王妃道:
“娘,容九家必定能查出不少財務,分些給莊上的佃戶吧,莫讓人家說咱們王府苛刻,虧待窮人。”
王妃忙點頭,抓着穆清瑤的手道:“好孩子,真虧了你想得仔細,咱們王府可不是刻薄陰狠之家,王爺回來,若是知道娘讓這些佃戶過得如此窮困,定然會責怪的,這事娘會辦好的。”
容九當天晚上就甦醒了,柴房陰暗寒冷,他又受了重傷,血糊隆冬的,引來老鼠在他身上亂串,容九雖是下人,但在通州莊上就是個山大王,天高皇帝遠,通州田莊就是他的天下,天天受人奉承尊敬,養成了比貴人主子還要講究的習慣,極是愛潔,亂竄的老鼠比讓他挨板子還難受,偏又動彈不得,王府深更半夜的,就傳來容九比女人還尖厲的慘叫。
夜笑離正替穆清瑤梳髮,手下一頭烏黑秀髮比綢緞還絲滑,他是愛極了,所以,替她拆了釵環之後,便拿着木梳一遍又一遍地對她梳着,穆清瑤極享受他的溫柔,梳頭對頭是很好的理療,這些日子她爲紅豐祥的事操心不少,正需要放鬆放鬆,而夜笑離又是極好的醫者,每一下都依着筋絡與穴位而行。
穆清瑤被自家相公服侍得迷迷糊糊欲睡未睡,似雪在外頭敲門:
“爺,世子妃,可曾歇下了?”
穆清瑤微睜了眼,夜笑離皺眉道:“什麼事?”
“容媽媽背了荊杖在外頭跪着,求世子妃放過容九。”似雪道。
夜笑離眼中泛起一抹笑意:“你查到容九了?”
穆清瑤道:“相公早就知道他有問題了吧,怎地如此放任不管呢?”
“容媽媽是娘貼身得用之人,娘身世複雜,外家的幾個舅舅待娘都有些誤會,所以……”夜笑離有些欲言有止,似乎在斟酌該如何組織語言纔好。
“所以,你雖然知道容媽媽和容九有問題,卻一直放任着,就是不想讓娘傷心難過,更不想讓娘覺得寒心,因爲,容媽媽是外家裡難得對她好的奴才,對不對?”穆清瑤道。
夜笑離含笑附頭,在她額前印下一吻:“我家娘子就是聰明。”
“那現在爲何又肯讓我着手清理了?”穆清瑤也勾住他的脖子,故意在他頸間啄了一口,惹得夜世子呼吸一陣急促。
“因爲現在有你啊,以前,爹和我都很少在家陪着娘,容媽媽是唯一可以跟娘說得上話的,你別看娘大大咧咧,其實她很敏感,很脆弱,現在有了你,娘就不會再孤單了,而且,現在也到了該清理門戶的時候,壤外比需先安內,家宅不寧,又豈能做成大事,所以,娘
能做成大事,所以,娘子,爲夫很看好你哦。”
穆清瑤聽得心軟軟的,柔柔的,爲王妃這幾十年的孤單,又爲夜笑離細緻體貼的這份孝心,他最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容媽媽這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權弄術這麼多年,象一隻只大老鼠啃嗜着王府的根基,他卻一直視若無睹,不聲不晌地容忍着,只是爲了讓王妃少一分孤單,少一份被背叛的痛苦,直到把自己娶進了門,知道王妃有了自己這個兒媳的照顧,有了依靠,會安妥一些,才讓自己動手,這分心,值得她爲他做更多。
還有,他這份信任,容九的事,他沒有過問細節,由着自己去折騰,而她也知道,無論自己做得有多過火,得罪多少人,都有他在自己身後作最堅實的後盾,所以,她不怕,也敢下手。
“現在,外面的人,你怎麼打算?”夜笑離看她眼神柔得發亮,心尖而一顫,真想將她現在就扔到牀上去,好生疼愛一番,可是,外面的人真的很剎風景啊。
“她這是故意讓我難下臺階呢,你信不信,肯定不止她一個人來了。”穆清瑤起身,走到窗前看了一眼。
果然,外面燈火通明,容媽媽只着了件單衣,在寒風瑟瑟的冬夜,跪在石板上哭求,而王府裡一大半上了些歲數的僕人都圍在容媽媽身後,看似幫她央求,實際站臺支持。
哼,容媽媽在王府果然有些勢力嘛,組團來要挾她這個世子妃了。
兩肩微微一重,夜笑離拿了錦披過來,替她繫上:“要出去麼?”
“當然。”穆清瑤淡淡一笑,眸中滑過一絲冷厲,打開門,緩緩走了出去。
夜笑離站在她身後,淡淡地掃了夜雨軒的院子裡一眼。
穆清瑤發現,王府各個院子裡的人,基本都來了一部份,就連夜雨軒的管事張媽媽,也站在容媽媽身後。
不由冷笑,很好嘛,不用細查了,倒是個分水嶺,讓自己看清,哪些是跟容媽媽一派的。
“世子妃,世子妃,求求你了,饒了容九吧。”見穆清瑤和夜笑離一出來,容媽媽就跪着向前爬了幾部,她早就年過五旬,頭髮花白,又故意只穿了件單衣,寒夜裡,瑟瑟發抖着,越發顯得淒涼可憐。
穆清瑤皺眉,正要說話,張媽媽道:“少奶奶,殺人不過頭點地,容九就算做錯,也給他個痛快吧,這乾嚎幹叫的,鬧得整個府裡不得安寧,聽着好生瘮人。”
穆清瑤目光清冷地向張媽媽看去,張媽媽神情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並無半點退縮之意。
“其實讓他不嚎叫也行,爺有的是啞藥,長清,麻煩你親自動動手。”穆清瑤道。
顧長清應諾一聲,便往柴房裡去,張媽媽的臉便開始發黑,卻也不再說什麼。
“世子妃,容九到底是府裡的老人,雖然犯錯,但這般懲罰,手段也實在太過殘忍,王妃素來仁慈,待下寬仁,如此可是有失王府大氣的風範。”大廚房裡的管事媽媽昆嫂開口道。
“四十板子的責罰可不是我下的命令,是王妃親自下的,一年貪墨上上萬兩銀子,你們覺得王府手段殘忍?不知將容九送官,會是個什麼下場呢?”穆清瑤哂然一笑道。
大錦律法對叛奴罪奴特別酷烈,有偷盜貪沒主家財物者,輕則流配千里,重責受腰斬之刑,就是爲了保護貴族財產地位不受侵犯,防止底層人反抗的。
象容九這樣的,一進順天府,又是王府親自送來的,被叛腰斬還是輕的,怕是會連帶族人。
昆嫂也立即閉了嘴,不敢再多言。
“世子爺,世子爺,看在奴婢自小服侍您的份上,求您讓世子妃放過容九吧,給他一條活路,下次再也不敢了。”容媽媽見請來的幫手一個個折戩沉沙,只好把目光投向夜笑離。
夜笑離一臉關切道:“媽媽口口聲聲說世子妃不給容九活落,究竟容九捱了四十板子以後,又受了何刑罰?”
容媽媽怔了怔,四十板子過後,穆清瑤確實沒給他加任何刑,只是不許醫治,關押起來罷了。
“媽媽爲何不說話?若是世子妃做得太過,本世子也可以責罵她的,畢竟她年輕不懂事,初來王府,不知道規矩也是有的。”夜笑離皺眉道。
容媽媽身後那些人聽得眼睛發亮,忙催促容媽媽:“是啊,你請我們來,說是容九快要被折磨死了,他又叫得慘烈,究竟世子妃給他用了何種酷刑呢?”
“你別怕,爺說了替人作主,就不會實言的。”
容媽媽的臉比哭還難看,吱吱唔唔半晌才道:“也沒用刑,只是關在柴房裡,不許醫治……”
“切,他膽子這麼大,貪了這麼多,只是四十板子而已,既沒送官,又沒加刑,憑什麼還給他醫治?當王府是開慈善院的麼?”有人就不屑地呲道。
“那容九嚎什麼?弄得小孩子都睡不着覺,大傢伙都跟着起來吹西北風,還鬧着兩位主子跟着咱們一起受罪。”張媽媽怒氣衝衝地瞪容媽媽。
“容九他……他怕老鼠……”容媽媽終於說道。
“他自個就是隻大老鼠,只差沒啃光王府的老根了,幸虧王爺和世子爺本事,若都如容九這般,這個王府早晚都沒落了去。”張媽媽一甩袖,走到穆清瑤跟前,深施一禮:
“世子妃,是奴婢愚笨,聽人蠱惑,盲目隨從,叨擾爺和世子妃歇息了,奴婢有罪
,奴婢有罪,請您責罰。”
倒是個敢做敢當,恩怨分明,乾脆利落之人,穆清瑤不由高看張媽媽一眼,淡淡道:“責罰就免了吧,只要媽媽還記得,本世子妃也是王府的主子,也是夜雨軒的主子就成了。”
別人她可以不計較,但是,張媽媽不同,她夜笑離的奴才,是夜雨軒自己夫妻住着的這個院子裡的主管,就算自己有什麼不妥之處,她也應該站在自己這一邊,不該跟着容媽媽胡鬧。
這讓別的院子裡的人如何看自己?連跟前的人都收服不了,又怎麼讓整個王府的人服氣?
“奴婢這就去自領十板子,讓世子妃消氣。”張媽媽也不含糊,說罷,轉身就去領罰。
其他衆人則臉色各異,容媽媽更加惱火,這個張媽媽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拆臺的?這麼快就改弦易幟了,這讓後面這些人如何自處?
穆清瑤並未阻止,這十板子是張媽媽應得的。
等一旁的板子聲響起,在場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有的人就想要悄悄溜走。
容媽媽眼看着自演自導的這齣戲就要胎死腹中,忙大聲一哭道:“容九小時候被老鼠咬過,至今最怕老鼠,他是罪該萬死,不給他醫治奴婢也無話可說,就給他換個地方吧,只要沒老鼠就成,就算要他自生自滅,也走得安生一點啊。”
沒老鼠的地方?呵呵,柴房黑屋都有老鼠,這個容媽媽要求還真不高,要不要把容九供到佛堂裡去啊?那裡沒有老鼠。
“本世子知道哪裡沒有老鼠,長清,去,把容九提來,關係蛇房裡去,老鼠最怕蛇了,那裡肯定沒有老鼠,不過,蛇房裡的蛇最近餓了許多天,不知道聞到血腥味會不會躁動。”穆清瑤正要反問幾句,夜笑離卻漫不經心地對顧長清道。
顧長清正要擡腳,容媽媽就撲了過來:“世子爺,世子爺,奴婢錯了,奴婢錯了,算了算了,就讓他關在柴房吧。”
“不行,媽媽服侍本世子多年,又深夜求到本世子跟前來,這點子面子還是要給的。”夜笑離卻哪由得她來選擇,手一揮。
顧長清毫不猶豫地縱身而去,容媽媽徹底蔫了,天寒地凍,只穿一件單衣,早槓不住了,正要爬起來時,側屋的小丫環端了洗腳水出來,看也不看,對着外頭一潑,正好把容媽媽澆了個當頭。
發現潑着了人,小丫頭嚇了一跳,攸地一下就縮回屋裡。
容媽媽連罵都不敢,一臉水漬漬的也看不清是誰,身後的兩個小丫環看不下去了,扶起她道:“媽媽,回去吧,您這麼着自個也會沒命的。”
那些跟在她身後的早就想溜了,趁機便往後退。
穆清瑤朗聲道:“今天也算來得齊全,各房管事,都差不來了吧,明兒一早去管事房聽差,本世子妃要正式接管整個王府。”
容媽媽才爬起來,一聽這話,腳一軟,又跌了下去,那些正要溜的立即感覺大事不妙,提起的腳上就象墜了重石,怎麼也提不起來。
先前雖然幫着站臺,但大多都存着看熱鬧的心思,也想看看這位剛進門的世子妃如何應對狡猾而又勢力強勁的容媽媽,結果,沒想到,看着看着,這野火就往自己身上燒了。早知道,就不來了,都是容媽媽給害的。
不由都看向容媽媽,容媽媽這會子臉色烏青烏青的,早凍得不行了,被兩個粗使婆子拖着走。
容九被扔進了蛇房,差點被嚇破了膽,好在穆清瑤早就吩咐,別讓他死了,這纔沒有當真給蛇當糧食,蛇都關着,但看着成千上萬條蛇在蛇盆裡,雖然沒有動,也讓人毛骨聳然,容九沒呆多久,又暈了。
容媽媽剛回屋不久,便披了被子蹲在火邊,兒媳婦過來想要服侍她洗個熱水澡,她卻把兒媳趕出去:“……沒事別打擾我。”
兒媳委屈:“婆婆,你是好日子不好過,王妃待您還要如何好?九叔這般貪婪,又分給了您多少好處?爲他得罪世子妃,值當麼?”
容媽媽氣道:“你曉得什麼?不中用的東西,幾年也下不得一個蛋來,吵羅唣。”
兒媳無端被她罵,氣得一跺腳,甩門簾子走了。
沒多久,兒子也來勸她:“娘,都這個當口了,您就不要再跟世子妃置氣,要知道,她到底是主子,咱們是奴才啊。這樣下去,咱們全家都會毀了去。”
容媽媽捨不得罵兒子,眼神卻悠悠地看着窗外,嘆了口氣道:“你當娘不明白麼?只是騎虎難下啊,拔出羅卜帶出泥,娘是跑不了啊。”
“娘,只要您現在就改,王妃會念在舊情份上,放過您的,上回您在世子妃敬茶禮上,那般無狀,王妃不也原諒你了麼?”兒子又勸。
“你走吧,別管娘了,兒子,記住,這幾天不管娘做了什麼?你都不要摻合,所有的事情,你都不知情,明白了嗎?”
兒子聽得大急,想問個究竟,卻被容媽媽趕走。
兒子走後沒多久,一個黑色身影就從窗外跳進來,容媽媽掀了身上的被子,一把拉過那人:“怎麼辦?世子妃太厲害了,容九被查出來了。”
“他可曾吐露出什麼?”來人道。
“不曾,你放心,容九是鐵桿忠心,不管用多大刑,也絕對不會吐露半點東西出去。”來人點了點頭,皺眉道:“你今晚的行動太蠢了,想聯合其他人一起對抗她,明刀執仗,只會引起夜笑離
引起夜笑離注意,若他也開始摻合,咱們的事情就會全部敗露。”
容媽媽聽得臉色一變道:“我也是沒法子了,容九叫得太慘,他到底是我的親兄弟,出了事,總要救上一救的。”
來人就冷笑,“你別再自作主張就是。接下來,一定要裝弱,不能再露半點鋒芒。”
容媽媽答應着,那人說話間,又從窗中竄了出去。
容九在蛇房裡關了一天,氣息奄奄,顧長清也沒少審問他,但他還是什麼也不肯說,穆清瑤也不急,讓人繼續看着他,不許任何人接近。
第二天一大早,穆清瑤就去了回事房,王妃也到得早,各房管事拿着對牌早早地在等着。
王妃坐在正位,神情嚴肅:“昨兒個容九出事了,想必你們都知道了吧。”
下面的管事個個都垂首不敢多言。
“聽說昨兒個半夜你們都不睡,鬧到世子爺院裡去了?”王妃又淡淡地說道。
管事們頭垂得更低,生怕王妃不在發落了他們。
穆清瑤道:“娘,都是府裡的老人,他們也是看着容媽媽哭得傷心,起了同情心,這事就此揭過吧,別爲難他們。”
王妃聽了拿手指戳她:“你呀,娘難得嚴厲一回,你又心軟了,好吧,算是你當家第一天,給她們一點好處。”
又對下面的人道:“若不是世子妃替你們求情,昨兒晚上摻合了的,都少不了十板子。”
管事們嚇得臉都白了,昆嫂倒是機靈,立即上前向穆清瑤行禮:“多謝世子妃。”
其他幾個也跟着出來道謝。
王妃的臉色這才和暖了些。
因着穆清瑤正式接手中饋,這些管事們便一個個上前來自我介紹,名字,差事,在王府多少年。
穆清瑤讓墨玉拿了冊子一一對,又作了標記。
等一圈兒人都認齊全了,穆清瑤不動聲色道:“昆嫂,廚房裡的採買可是都由你管着的?”
昆嫂聽得頭皮一炸,忙出列:“回世子妃的話,確實是奴婢管着的。”
“嗯,去把這一年的帳本全交上來。”穆清瑤道。
昆嫂就僵在了當場,昨兒晚上回去,她就再也沒閤眼,一整晚都在重做帳,可是,帳太多,何況只有半夜,做死做活,也只改掉了最近一個月的帳本,就是爲了今天拿來對付穆清瑤的,可是……
穆清瑤竟然要看一年的帳,那她昨天一整晚工夫白付不說,她的自作聰明還讓她搬起石頭砸中了自個的腳。
只要拿新帳與舊帳一對,所有的錯漏不用查就一目瞭然,昆嫂有種想死的感覺。
“怎麼?昆嫂,有困難?”穆清瑤冷冷地問道。
“沒……沒有。”昆嫂硬着頭皮道。
“那還不去把帳本搬來?本世子妃等着要看呢。”穆清瑤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昨兒個容九的慘叫還餘意繞樑,昆嫂跑得比兔子還快,不一會子,帳本就搬來了,穆清瑤卻對墨玉一揮手:“全搬到庫房裡去,先鎖起來,等有時間了再看。”
昆嫂有種被押上斷頭臺,正等着被砍頭,卻又突然宣佈延期執行的感覺,渾身的力氣頓時一泄,人差點就軟攤在地上。
心底暗想,但願這帳本一搬進去,世子妃一直忙一直忙,忙到忘記這回事了纔好。
又聽穆清瑤道:“昆嫂,這是我做的表格,相信你能看清楚是什麼意思,上面是乾貨,鮮菜的價目表,王府田莊裡每天送來多少時新菜,都有記錄,你以後的差事,就照着這張表來做吧,帳呢,要照實計,不可有差錯。”
昆嫂硬着頭去接過那厚厚的幾頁紙,垂眸一看,頓時滿臉羞紅,還查什麼?根本就不用查,世子妃把王府平日常買的菜價都調查了一遍,全都記錄在冊,連價格浮動都算進去了,而且,各房多少人,一天消耗量多少,都明碼標好,現在是,不管在價格上,還是數量上,想再做手腳,都難上加難,一天在採買上花費的銀子,比起自己的帳來,少了三分之二。
昆嫂怔怔地看着眼前才十九歲的少婦,一如當初見到時,明媚動人,清麗絕豔,可眼神卻冷得要將人凍住,這麼年輕的女兒家,怎地精明到了如斯地步,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竟然能一顆小白菜市價幾何都一清二楚,纔來沒幾天,就把府里人的生活習性,用度也摸得明明白白,任誰在她手下辦差,也莫想玩出半點花樣來。
腳一軟,就跪了下去,對着穆清瑤納頭就拜。
王妃可不知道穆清瑤給了昆嫂什麼,其他的管事也同樣一頭霧水,只見平素精明又滑頭的昆嫂的臉色比天塌下來還要難看,眼神幾乎是絕望的。
“昆嫂,你這是做什麼?”穆清瑤一臉驚訝地問。
“世子妃饒命,世子妃饒命啊。”昆嫂連磕頭邊求饒。
王妃詫異地看着昆嫂,美眸中多了幾分怒色,不用想,該是瑤兒又查出她的問題了。
可是,連帳都沒看呢,昆嫂怎麼就不打自招了?
不由看了穆清瑤一眼,穆清瑤笑着將昆嫂手中的表格抽回來給王妃看。
王妃看完,滿臉震驚:“瑤兒,你怎地做得如此仔細,街市上的小菜你都問過價了?”
這個其實一點也不難,早在穆清瑤還在北靖侯府時,就開始調查大錦京都的經濟狀況,小到一個雞蛋幾文錢,大到一橦宅院值
一橦宅院值多少銀子,都問得清清楚楚,並做下記錄,而府裡的這些丫環僕役,各房消耗用度,則讓青蘿幾個去調查就行了,可不用自己動手。
青蘿果真是個會打探消息的,才進府沒多久,便結識了好幾個管事家的女兒,撒了點小錢之後,就差不多將府裡的情況給大致摸清楚了。
“娘,兒媳曾經被趕到街市上去流浪過,過了好陣子苦日子,一文錢巴不得掰成兩文錢用呢,小菜價自然是清楚的。”穆清瑤就故意一臉悲悽的說道。
王妃果然眼圈兒泛紅,拍着她的手道:“我的兒,你進了王府,是親王世子妃,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你了。”
而下面那些人聽在耳裡,卻是另外一番想頭,怪不得這位世子妃如此嚴厲,原來在街市上混過的,她家又是商戶出身,還有什麼事能瞞得過她?
昆嫂還在磕頭,穆清瑤等她把頭皮都磕破了才道:“昆嫂,起來吧,本世子妃又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以後行事,按這張表哥辦好差就行了,下去吧,看把這頭磕得,當真以爲自個的頭比大理石板還硬麼?”
昆嫂以爲自己聽錯了,怔怔地看着穆清瑤,穆清瑤揮一揮手,昆嫂眼睛一亮,不顧頭痛,再磕一個道:“多謝世子妃,多謝世子妃,奴婢以後一定按您的要求辦差,不敢再有半點差錯。”
穆清瑤點了點頭,又讓人請了王府的坐堂代夫來替昆嫂治傷,昆嫂千恩萬謝地下去了。
餘下那些個原本心懷鬼胎的,一個人腳底如紮了針一樣,難受得極,看昆嫂就這樣輕鬆過關,心裡一陣緊,一陣鬆,這位世子妃的性子半點也摸不透,按昨天她對容九的狠厲,昆嫂若不乾淨,定然少不得一場嚴懲,可她卻輕輕鬆鬆放過了,誰知道輪到自己這裡,她會是緊還是鬆呢?
“王謝家的,你的差事是置辦全府下人的衣服對吧。”大家還忐忑不安時,穆清瑤已經點了下一個人的名。
王謝家的也是一身肥肉,跟容九有得一拼,不過女人太壯實,看着就有點違和,聲音也粗亮得很,穆清瑤很詫異她怎麼會管着王府的衣服置辦。
“回世子妃的話,確實由奴婢管着的。”
“嗯,這件差事你以後不用做了。”穆清瑤就說了這麼一句,便揮手讓王謝家的退下。
王謝家的一頭霧水,也沒說要查她的帳什麼的,就擼了自個的差事,好生鬱悶,但她雖然腰肥體壯,卻是個膽小謹慎的,尤其有兩個前車之鑑,可不敢多言,眼圈紅紅的,默默退下。
“趙管事,你是府裡草木管事吧,園子裡的修繕全在你手裡對嗎?”穆清瑤看也沒多看王謝家的一眼,問下一個管事。
趙管事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精瘦精瘦,一雙眼睛也精光逞亮,一看就是個精明之人。
他向穆清瑤一輯,態度有些傲慢,他是表少爺冷楓的表哥,在府裡還些根基,平素對一般的下人很瞧不上眼,頗有點文人氣度,偏又連考了好幾年還是個童生,所以只得在王府裡謀個差事。
他緩緩地向穆清瑤輯了輯,昂首正要答話,穆清瑤抓起一本帳就向他砸了去。
“這就是你管的帳?一塌糊塗。”
趙管事的臉被砸了個正着,額頭立即拱起一個大包來,一臉憤怒地瞪着穆清瑤。
“你還敢瞪本世子妃?一個小小的北院偏房,你修了三個月還沒修好,去年二門處要搭個亭臺,你整整花了半年時間不說,光石料就用了三千兩銀子,你家石料都是鑲金的麼?”穆清瑤氣得不行,抓起茶碗又砸了過去。
趙管事的頭立即破了個洞,血流如柱。
卻還嘴犟:“那些能怪在下麼?請的工匠都摸佯工啊,在下有法子麼?再說了,石料都盡最好的來,哪能不貴?”
看他一臉傲氣和屈辱的樣子,穆清瑤就更來氣,這個人不是貪,他心高氣傲,認爲自己讀了幾天書,在王府做個管事丟臉而屈才,偏又沒本事,讀書不行,買賣也只賠不賺,進了王府便一天到晚只顧着風花雪月,吟詩作畫,倒把府裡的幾個沒出嫁的丫頭給弄大了肚子,鬧得雞犬不寧的,偏還講讀書人的架子,不肯娶奴才爲妻,生生害得好幾個丫頭尋死覓活。
這樣的人,不會管事就罷了,還生生讓王府花了不少冤枉錢。
如此還不算完,他還要仗着跟冷楓有親戚關係,不將別人放在眼裡,成日介跟其他管事爲些雞毛蒜皮的事糾結吵鬧,穆清瑤一聽說此人,便想將他趕出府了。
“來人,剝了他的王府製衣,打包他的東西,連着他這個人,一併扔出去。”穆清瑤道。
幾個高大的護衛進來,拖起額頭還在流血的趙管事就走,趙管事大聲叫屈,護衛直接一掌砍暈了他,拖了出去。
在場的一個個噤若寒蟬,眼皮都不敢亂眨一下。
“王謝家的。”穆清瑤道。
王謝家心頭一顫,一個不好,踩着自己的裙襬摔在地上,“奴……奴婢在。”
笨拙地身體伏在地上,王謝家的艱難地想要爬起來。
“以後趙管事的差事,就由你擔着了。”穆清瑤又道。
王謝家的一驚一喜之下,再一次扒倒在地,仰頭,以爲自己聽錯了。
“沒錯,你家男人在府裡做了十幾年的草木修剪,是個不錯的園藝人,而你兒子也懂泥瓦工,所以,讓你接手
,讓你接手趙管事的差事很合適,至於製衣,以後就不用再安排人了,王府的衣服,全由紅豐祥提供。”穆清瑤淡淡看了一眼,聲音清朗地說道。
王謝家的方纔還一肚子委屈,現在喜從天降,頓時眼圈都紅了,激動的不知該如何表達,剛爬起來又要跪下,滑稽的樣子讓穆清瑤噗呲一笑,擺擺手:“做好自個的差事就行,本世子妃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平素老實厚道,雖然有些小貪,但行事還算穩妥,下去吧。”
王謝家的一時間成了大家眼裡的紅人,餘下沒被點名的也明白了,做過什麼,藏着掖着也沒用,世子妃心裡都有本帳呢,象趙管事,他根本就不是貪沒,而是平庸無能,品性敗壞,根本就不是做事的人,他被趕走,很多人感覺心中大快,只差沒擊掌叫好了。
有大鬼的,一個個垂頭耷耳,象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糾結萬分,而有小鬼的則忐忑不安。
“世子妃,昆嫂求見。”外頭丫環稟道。
穆清瑤讓她進來,昆嫂卻讓自家兩個兒子擡着個大木箱子進來了,箱子一放,全家人都跪下:
“王妃,世子妃,奴婢錯了,這些是奴婢這些年貪沒的銀子,雖不足數,但願能贖奴婢的罪過,請主子點收。”
穆清瑤脣角就有了笑意,不錯,知道抓住機會,她是故意如此的,就想給昆嫂一個機會,看她醒不醒事,如果她足夠清醒,上繳一部分貪銀,那還可以在王府繼續幹下去,如若不然,以後可以僥倖過關,那就沒救了,自己強壓之下,頂多就好個一陣子,以後那隻拿慣了的手,還會繼續伸出來。
王妃愕然地看着一大箱子雪花白銀,昆嫂還只是個廚房管事,這些年就貪了這麼多……
難得的是,阿瑤只是幾句話,竟然就讓她這個慣貪肯主動上繳髒銀。
一時間,對穆清瑤是既佩服又喜歡,心中更是歡喜得不行,有了這麼能幹的兒媳婦,她還愁什麼,就安安心心在家裡養老,等着孫子出世,含貽弄孫好了。
昆嫂這一行動,立即點醒了還在糾結之人,趙管事和容九的下場都是前車之鑑,沒有人能逃過世子妃的眼睛,一時有毛病的,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穆清瑤滿意地說道:“一個一個來,都說說自個有什麼問題。”
一上午過後,穆清瑤輕輕鬆鬆打發了所有的管事,一個個治得服服貼貼,不服貼的,就如趙管事一樣,打將出去,整個王府頓時清明瞭不少。
午間用膳時,王妃看着穆清瑤一個勁的笑不停,夜笑離實在看不下去了:“娘,您這樣盯着,阿瑤怎麼吃飯啊?”
王妃:“哦。”
拿筷子扒拉幾下自個碗裡的飯粒,忍不住又夾了一大塊雞脯肉放在穆清瑤碗裡:“吃,多吃,阿瑤啊,你太瘦了。”
穆清瑤碗裡的菜早堆成了尖山,快放不下了,她擡起臉,甜甜一笑:“謝謝娘。”
王妃更高興了,又要夾菜,夜笑離無奈道:“娘,兒子碗裡空空的。”
“自個夾,沒長大麼?這也跟阿瑤搶。”王妃白他一眼,笑眯眯地又要往穆清瑤碗裡夾。
看着自家相公一府吃憋的臉,穆清瑤笑着將碗裡的夾了一塊過去,夜笑離這纔有了笑,一家人吃得和和樂樂的,不多時,冷楓來了,臉上帶着笑,
“姑媽心情很好啊,可是遇着什麼喜事了?”
王妃高興地招呼他:“楓兒你來啦,可曾用膳?”
冷楓已經拉開一旁的空位子坐下:“還好趕得及,姑娘,侄兒快餓死了。”
王妃忙招呼冰兒拿碗筷,盛飯。
夜笑離眼中滑過一絲不豫,不動聲色的繼續吃着自己的飯,穆清瑤也眼皮都沒擡。
午膳過後,冷楓喝着茶,“弟媳啊,真是對不住,最近不能再替紅豐祥染布了。”
果然來了麼?
穆清瑤擡頭:“爲何?”
“以前接了裕王府一個大單,因着弟媳你的貨要得急,就壓下了,如今裕王府來催,我也不好辦啊,生意人要講信譽嘛。”冷楓一臉爲難道。
“這樣啊,行啊,能不能把裕王府的合約給我瞧瞧?”穆清瑤一點也不相信冷楓的話。
冷楓卻似乎早有準備,拿出一張合約來,遞給穆清瑤。
穆清瑤也不看,扔給夜笑離。
夜笑離也不看,直接收進袖袋裡。
冷楓愕然地看着這到小夫妻,“阿離你這是什麼意思?”
“表哥不是說要先完成裕王府的單子,不然,沒法子跟王叔交待麼?我去找王叔好了。”夜笑離漫不經心道。
冷楓怔了怔,繼續喝茶:“行,有阿離親自出馬,事情就好辦多了,我也不用操那心,若是裕王府能寬延時間,我自是先替弟媳把貨染好。”
用過茶,門房來報,說是趙管事在外頭尋死覓活,要死在王府面前,惹來好多人圍觀。
“阿離啊,表哥我自小父母又亡,外家就只剩下這一個表親,王府也不差他這一口飯吃,能不能……”冷楓就一臉悲悽道。
王妃一聽這話,眼圈就紅了,看了穆清瑤一眼:“楓兒啊,這事不能怪阿瑤,是你家那表兄也太不爭氣了些,做事一點也不靠譜。阿瑤這是要替姑媽我整頓家風呢。”
“姑媽,弟媳才過門幾天啊?就開始整頓王府,整治家風,鬧得翻天履地,沸沸揚揚的,知道的,只說姑媽你無能,管不好王府,不知道的還以爲姑媽你就是那樣的人,才讓下面的人胡作非爲呢。”
這話可不是一般的重,夜笑離立即就變了臉,剛要動,王妃卻按住了他的手,眼圈紅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