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鑲閉着眼,自然看不到卓不凡越說眸色越暗沉陰鬱。
雖然語氣是歡快不羈的,但是神色絕無半點愉悅,反而十分陰暗。
走?這個時候,他的目的沒有達到,怎麼會讓她走了?
她若是離開,雲姜和慕容鐟如何能鬧翻?一出美人計少了主角,還怎麼演!
話本雖然俗套,勝在實用。
突然,他一把抓住明鑲的肩膀,幾乎是提着她往外跑去。
明鑲赫然睜開眼,看見不斷變化的屋頂,聽着身後隱隱的腳步聲,原來是有人追來了,反正也逃不掉,她一點也不擔心了。
“你猜雲姜和慕容鐟誰會先跟來?”卓不凡一邊跑,一邊湊在她耳邊問道,氣息沉穩,沒有半點異樣波動,輕功之高讓人歎服。
明鑲不語。
他咧嘴一笑:“別急,很快就知道了。”說的好像明鑲很想知道似的。
明鑲默然的看着前方,揣摩卓不凡的想法,和自己到底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良久,才突然道:“你可有過一句實話?”
卓不凡速度極快,風聲太大,她聲音不高,卓不凡也不知是聽沒聽見,反正沒有回答。
突然,他往後看去,笑道:“小鑲兒,你恐怕要失望了。”
明鑲看看卓不凡的笑臉,挪開視線,盯着地面,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失望?她還能怎麼失望?
兒子不是前夫君的,救命恩人說不定是幕後黑手,重生一回,這個新身份也是一身麻煩,唯一的朋友宋思源對她恨入骨,爺爺死了兩年,兇手還是一團迷霧,姐姐還是疑似兇手。
這世上,還能有比她更失望的人麼?
卓不凡總算也不再說話,提溜着她落在一片空地上,這地方視野開闊,無法埋伏弓弩手,背靠着一片池塘,身後也無法襲擊。
想不到皇宮之中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他們剛一落地,很快面前也落了幾個人影。
明鑲睜開眼,懶得去猜測卓不凡想做什麼。總之不會有好事吧,她自嘲的想。
首當其衝的就是宋思源。
一張臉黑的幾乎和鍋底有的一拼,雙目噴火,渾身殺氣,今日他未帶武器進來,臨時拿了巡邏侍衛的一柄大刀,不是慣用的長槍,但是不妨礙那佩刀在他手中散發陣陣寒氣。
有人不僅混進了他守衛的皇宮,而且以他的容貌,扮相!這不僅只是打他的臉,是左右臉都打了,啪啪響,還被皇上看見了,被誠王以及西岐太子看見了。
當然這個人挾持了夜煞是他樂意見到的,就是他殺了夜煞,他也樂見其成,只是,他是禁軍首領,負責保衛皇城,他千不該萬不該在皇城裡鬧事,用他的臉鬧事!
他二話不說,不由分說就揮刀殺過來,他身後跟着青衣和藍羽,還有幾名侍衛。
慕容鐟和雲姜這樣的身份,自然是不會出現在這裡了,這些事情若需要他們來親自處理,那這些侍衛都不需要活了,這點事都辦不好,畢竟,不過是綁了個無關緊要的西岐隨從而已。
宋思源殺上前來,青衣和藍羽在一邊看着,神色各異,這些明鑲也懶得去看了。
卓不凡將明鑲擋在身前,抓着她的胳膊,她就像是一個木偶,被人牽動,作出可笑的動作,卓不凡拉着明鑲僵直的身軀,左躲右閃,就像在逗宋思源玩。
明鑲睜大眼看着,明知道不會有人護着自己,明知道技不如人的下場就是受人擺佈,心中還是忍不住的泛酸,明明危機臨頭,她居然恍惚了,彷彿胳膊不是自己的,彷彿沒有人拿着大刀對着她揮舞。
突然卓不凡一鬆手,她直直的往前栽倒,前方是平靜的湖面,她看到水面上一張憤怒的臉,通紅的雙眸。
已經惱羞成怒的宋思源,砍向卓不凡的刀突然拐了個方向,朝明鑲襲來。
卓不凡長臂一勾,將已經親吻了水面的明鑲撈了過來,避開了宋思源的刀鋒,一縷碎髮已經沾到了水,搭在額頭上,往下滴着水,冰冷,碰到她灼熱蒸騰的臉,冒出一絲白煙,幹了。
卓不凡半環抱着她的腰,感覺到她的身體變化,手臂用力,腰上一緊。
周身的氣流匯聚丹田,再朝被點住的穴位涌去。氣流碰到阻礙,她不管不顧,我命由我不由人,就是這麼死了,也好過如此窩囊的死去!
卓不凡臉上的笑意斂去,手中用力,她身體越來越熱,強行衝擊穴位的後果就是渾身如炸開了一般,撕裂的疼痛,滿面通紅,汗水迷糊的雙眼。
她要掙開,他偏不放,終於被折騰的有些怒了,一腳踢開宋思源,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怒道:“你不想活了?強行衝開穴道,稍有不慎就會死!”
明鑲身上疼痛,只覺得渾身的筋脈都痛,但是她能動了,卓不凡的點穴手法,她也是可以衝開的!
即便是自損幾分又算什麼,面上紅色褪去,只剩下蒼白,汗噠噠的,慘白的脣卻向上揚起,冷笑:“公子還真是關心我啊,我自然不會死,怎麼敢死在公子前面?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公子,咱們倆誰比誰更壞?”
腰被他勒的緊緊的,她顯然也打不過他,但是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的了,她怕什麼?
一側頭看到卓不凡那雙深眸,“公子,你會讓我死麼?”
卓不凡沒有說話,眸子深沉無邊,像是平靜的湖面。
明鑲又笑道:“公子好不容易救活了我,我若是輕易死了,豈不是浪費你的心意?”
卓不凡不知道她到底要幹什麼,看到她發紅的眸子,但是周身的罡氣卻沒有,一時無語,手臂卻絲毫不放鬆。
另一邊,宋思源爬起來,一聲怒吼,阻攔了要衝上前來的藍羽。
藍羽停住腳步,看了眼明鑲和卓不凡糾纏在一起,估摸着,一時半會這男人應該不會殺她,也就聽下來,畢竟這裡可是宋思源的主場。
宋思源剛纔被一角踹到心口,此時面上也發白,眼中有殺紅眼的戾氣。
看着像是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輕言慢語,面有笑意,還能‘打情罵俏’,他臉上陣青陣白,重整旗鼓再衝上來。
明鑲擡眸,見到不退縮的宋思源,露出一絲笑意,有些東西還是沒變,和宋思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不會功夫,義正言辭的想去教訓上官城,卻被上官城的家丁拳打腳踢,他也是這般,憤怒的像是一頭困獸,被打的頭破血流也要衝上來。
這些年,當了兵,不知道受了多少罪纔能有現在的功夫,短時間內練成武功的方法是有,但是付出的代價絕非常人能忍受的。
而宋思源做到了,雖然和卓不凡相比,他還很弱,但是在明鑲看來,昔日瘦弱的書生,只會執筆的書生,耍起大刀來,也有模有樣,被卓不凡那一腳踹的狼狽,他周身的氣勢卻絲毫不減。
就算是敗了,誰又能小瞧他?
明鑲對宋思源也只有敬佩。
卓不凡沒有殺宋思源的心,不然也不會只是逗弄他了,此時面對宋思源的殺意,他也只是避開。
避?
明鑲當然不避,既然卓不凡不放過她,她也打不過他,索性一起死了,她絕對相信宋思源會想一刀將他們二人結果了,何況疊合在一起,真的很好一刀穿心,就像小時候她和姐姐在大漠,好不容易逮到兩隻蠍子,用樹枝串在一起。
卓不凡武功雖高,但是他不對明鑲下手,明鑲拼盡全力,也能抵擋一時,有了防備,他就算想再點住她,也難。
一時之間兩人竟然立在原地。
宋思源揮刀而來,越來越近,明晃晃的刀刃上,有個模糊的人影,只有那揚起的脣角,顯得異常清晰,見到明鑲臉上的笑意,宋思源心中一凜,直覺有詐,不知道他們兩人到底在做什麼,這樣僵持着,他心一橫,不能失去這次機會,要不然再難找到殺死夜煞的時候,他打不過,這是實情,刀鋒迅速的落下。
明鑲不躲不避,卓不凡拉她不動,突然明白了,原來她竟是打着這個主意,和他一起死?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下一瞬,他突然收了力道,頭往前傾,幾乎壓在明鑲的肩膀上,然後,薄脣含住明鑲的耳珠。
明鑲哪裡料到他會突然這麼無恥,耳朵一麻,熱的像是被燒掉了一樣。
心神一分,力道就鬆了,卓不凡把握機會,迅速發力,抱着她後退了一大步,堪堪避過宋思源的刀。
卓不凡抓着明鑲推開,懶得再和宋思源糾纏,扯下腰間的玉佩,就手一扔,宋思源被這塊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樣的玉佩給點住了。
卓不凡這才鬆了口氣,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倒是起勁。
圍觀的青衣和藍羽目瞪口呆,這男人功夫還真不賴。
沒人看見剛纔卓不凡的小動作,明鑲氣急卻被他箍的更緊。
懷中的人還在掙扎,卓不凡嘆了口氣,看着明鑲紅透的耳垂,沒有戴耳環,小巧圓潤,幾乎透明,又湊向她耳邊。
明鑲耳朵也紅了,臉也紅了,甩不掉的男人像是一條水蛭貼着她。
這下青衣和藍羽也注意到了,這個男人正在輕薄夜煞,青衣想的是,這男人什麼眼光,居然夜煞這樣的女人都調戲。在他看來,調戲夜煞,完全是夜煞佔了便宜,這樣的女人,誰會要呢?
他選擇默默的看着。
藍羽則想着,夜煞恐怕要氣死了,被除了殿下之外的男人這般對待,別看她平時冷眉冷眼,看着冷酷,實則是不諳與人交流,所以從不與人交好,恐怕這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對待。不過看她臉紅脖子根都紅了,這纔有點人氣。
這麼一想,他也不動了,靜靜的看着。
“卓不凡,我一定要殺了你!想不到你這麼卑鄙無恥!”她低吼。
卓不凡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抹無人察覺的情緒,在看見湖對岸的一行人後,他很快回過神來,面上恢復正常。
“小鑲兒,你可別怪我啊,我也是不得已的,你知道,爲了讓咱們的賭局有個結果,我總要做點什麼的。何況,你都幫我沐浴了,現在還羞什麼?”
明鑲只覺得脖頸間一陣熱氣,聽清楚他的話後,她更是羞憤,他肯定是故意戲耍自己的!說不定那腳趾頭,也是他故意露給自己看的,他明知道自己要看什麼…
原來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計算之內!
他這是高速自己蹦躂不出去麼,還是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她垂下頭,打不過,逃不脫的感覺,讓她無力感頓生,對着攬着自己的胳膊恨恨的咬下,武功不敵她,力道不敵他,只要能贏,哪管潑婦不潑婦?她什麼也不管了,那幾年的閨秀生涯,早就遠去了,骨子裡的大漠女兒粗狂的一面冒了出來。
她毫無章法的和卓不凡撕扯,卓不凡無奈,這般沒有路數的揪打,由於明鑲被他抱着,四肢都空了出來,卓不凡分身乏術,困住了腳,困不住她的手,他又不是真的要置明鑲於死地,怕點住她的穴位,她又強行衝開…一時不察,被她往後撓過來的銳利指甲劃到臉,臉上一陣陣火辣辣的疼。
十指丹蔻,異常妖豔,卓不凡左腿勾着她的腿,兩人像是糾纏在一起的兩根樹藤,身子後仰,明鑲無所顧忌,也跟着往後,一隻指甲差點戳到卓不凡的鼻孔,卓不凡苦笑連連。
要是比武功,不管邪門歪道、名門正道,都有個路數,這像鄉野粗婦一般的扭打,憑的就是誰更豁的出去,他一個貴公子,何嘗跟人這般打過?不比內力,不比花招,就比胡攪蠻纏。
這…倒是讓圍觀的、遠觀的目瞪口呆。
眼見那手指又戳過來,他瞅準機會,舔了一下,又迅速挪開了。
“嗖”的一聲,卓不凡勾着明鑲往旁邊一翻滾,躲開了。
一根樹枝,夾着凌厲之氣,落在他身側,竟然生生插進了地面,只餘下一小截拇指長短的殘肢在外,還在微微顫動。
卓不凡壓在明鑲身上,看着這樹枝,一臉笑意:“看樣子,這賭局成了。”
明鑲整個人被他按住,一動不動,他微微往湖邊一偏頭,眼角餘光看到踏水而來的男人,衝明鑲努努嘴。
“英雄難過美人關,小鑲兒,本公子就讓你看一出美人計。”
明鑲往湖邊看去,一個紫色的人影踏水而來,這湖面沒有橋,岸邊倒是停着幾條小船,只能駕船過湖。
紫衣墨發,黑靴鞋面都是乾的,沒有沾上水,只有鞋底有些潮溼。
慕容鐟,果然不能小覷。
“喲,原來是誠王,怎麼,這點小事也勞駕誠王動手?想不到某這麼大的影響力,就算被誠王抓住也死的甘願了。”卓不凡嬉皮笑臉,拉着明鑲站起來,又將人抱住。
“閣下不敢以真面目見人,又如此爲難一個女子,還真是英雄氣概!”慕容鐟諷道。
卓不凡不以爲意,瞄見明鑲狐疑的神色,眼神微動,被長睫掩住,無人察覺。
慕容鐟看了眼明鑲,見她面若紅霞,髮絲微亂,一身勁裝剛纔和卓不凡一番拉扯,領口有些送,又倒在地上,瞧着有些狼狽。
越看他越是火氣騰騰,他可以肯定這個男人是故意如此,但是意圖是什麼,卻一無所知。
隔着一小片湖水,他看見明鑲受制於人,不及多想,腳已經先於腦子作出了動作。
他折了一根樹枝,朝着易容成宋思源的男人射來,見杵在一邊沒有動作的侍衛,明鑲一臉決絕的模樣是他心中無法磨滅的痛,換了容顏,這神情卻還是如當初那般,心中閃過憐惜,下一瞬,他已經飛身而來,只覺得要是不來,他會後悔,他已經被後悔燒心的滋味折磨了兩年多,親手將心中所愛送入死地,這種痛苦,他再也不想再來一次。
當初他置明鑲於死地,已經讓他後悔痛苦萬分,彌補都不知從何處入手,現在若還是什麼都不做,任由她被人欺負,就算懷疑其中有詐,他也顧不得了。
他的兄長在一邊興味盎然,從不放過機會找他的麻煩,那雲姜一派高深莫測,但他看自己的眼神裡一閃而過的陰鷙,逃不過他的視線。
他危機重重,明知不是衝動的時候,他還是來了,義無反顧。
“放人!她若是有事,本王殺你陪葬。”深黯的眼底夾着風雨欲來的殺氣,忽略眼神,面上平靜無波,就像他身後的水面,身姿挺拔卓秀,帶着與生俱來的貴氣。
他聲音雖淡,卻沒人質疑他的話中的真實性,他是真的會爲了這個女人殺人。尤其看到這男人對明鑲百般調戲羞辱,更是怒火更甚,只是他向來善於隱藏,若不是卓不凡調查他多年,知他底細,恐怕也被他給騙了。
明鑲冷眼看着他,他瞧過來,被她眼中的冰冷看的一滯,心中一嘆,自作孽不可活,總有來日方長。
於是,別開了視線。
卓不凡像是聽了個笑話,哈哈兩聲,聲音都與宋思源如出一轍,宋思源頓時臉又黑了幾分。
“這夜煞得罪武林同道無數,個個欲置她於死地,她獨自一人行走江湖,現在是西岐太子的侍衛,和你又有什麼關係,誠王,就算是惜美,你也過界了。”
說着,還往慕容鐟身後看了看,隔了一片湖,雲姜站在湖的那邊,落後慕容錚兩步,兩人一黃一黑,雲姜雖只是太子,然,昂然而立,並未被慕容錚帝王之氣給蓋過去。距離不算近,不能看見他們的神色。卓不凡要的目的卻已經達到了。
青衣和藍羽神色斂去,他們差點忘了,夜煞此時是殿下的侍衛,他們是在做什麼!居然任由她被人鉗制,掃了殿下的顏面,殿下對夜煞,他們也是看在眼裡的…想到此,兩人面色微變,視線凌厲起來,不動聲色往前靠近兩步,和慕容鐟成三足之勢,將卓不凡團團圍住。
慕容鐟爲了明鑲做的有些過頭了。
慕容鐟自己又何嘗不知,目光落在卓不凡橫在明鑲脖子上的手臂上,閃過殺氣,其餘倒是未顯露半分,但是卓不凡是誰?這個眼神他收入眼底,面上帶了笑意。
慕容鐟淡淡的道:“這是龍騰的地盤,東道主保護遠客,你衝着西岐太子而來,跑到龍騰皇宮,膽子倒是不小!”
慕容鐟冷靜下來,已經能夠最大程度的扭轉劣勢,他這麼一說,意思就是,言明這刺客是衝着西岐而來,他站出來只是出於東道主之誼,給西岐太子面子。
他倒是想跟明鑲直言,本王就是衝着你來,若不是你,本王才懶得理會!
可惜,這話他此時不能說,他的身份也讓他無法說出來,若是說了,打了西岐太子的臉面不說,也將明鑲推入了危險之中。
他深深的看了明鑲一眼,被她那冰冷的眼神回瞪得有些難堪,縱使面對兇殘的匪徒也能鎮定自若,巋然不動,卻被她這一眼,心中微寒,差點破了功。
這就是此一時,彼一時,以前她眼中有他,他視而不見,現在他將她放在心裡,她心中再也無他了。
心虛,滿腔的心虛變成苦澀,心中苦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將視線落在卓不凡臉上,定住。
卓不凡挑釁一笑,身子往後退,離湖面越來越近,他突然在明鑲耳朵邊道:“小鑲兒,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明鑲被卓不凡往後拖着倒退,此時正全神貫注的想着怎麼甩開他,脖子上一熱,還不及反應過來看,看什麼?下一瞬,她失去重心,卓不凡將她往水中推去。
這番變故來的太突然,她毫無防備,已經栽向湖中。
她不會游水,何況這冬末的湖水,冰冷刺骨,而且該死的卓不凡趁她不備,推她入水之時,點住了她的穴道,雖然不是那古怪霸道的點穴手法,但是對完全不會游水的她來說,在冰冷的水中衝開穴道,還是有很大難度。
一直盯着卓不凡的慕容鐟身形一動,在卓不凡出手的一瞬間,迅速的拉住了明鑲的胳膊,將她往懷中一帶,卓不凡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手中灑出一把白色粉狀的藥粉。
“嚐嚐美人淚的滋味。”明明帶着笑,說出來的話卻無比僵硬。
慕容鐟神色凝重,屏氣。
美人淚,這種沒有節操的媚藥!
顧名思義,美人累,美人淚。
這藥對女子無影響,卻對男人奇效。
曾有京師紈絝子弟用這藥,一晚御數女,甚至生生玩死幾個。
他堂堂王爺,豈能中這種藥!
這藥極爲陰毒,只要吸入沾染這藥粉的空氣,就會中毒,甚至會隨着人的皮膚鑽進體內,就算屏氣,一樣會中毒……這麼強悍的藥,要避開卻只有一條路------跳入水中。
明鑲抽了抽鼻子,這氣味不對,絕對不是美人淚!
但是她不介意慕容鐟在這大冬天泡泡冷水澡,自然不會說什麼,就算他剛纔拉了自己一把,她也沒有絲毫的動容,心中只是想着,恐怕慕容鐟有什麼陰謀詭計,男色?抱歉,她不會再被*了。
被人騙一次算自己運氣不好,被同一個人再騙第二次,只能說活該了!
慕容鐟要跳水,隨意,但是前提是,別讓她也跳啊!
慕容鐟瘋了!
就手牽着她就跳了水。
心中哀嚎一聲,她無法動彈,在水中,若慕容鐟不救她,她就只能等死了。
“噗通”的落水聲響起,卓不凡眼見他們二人落水,心中說不出的複雜,慕容鐟若是不表現的深情癡狂點,他的計劃就會失效,但是現在,如他所見,慕容鐟的確是沒有理智了,他也很不高興。
他不高興,青衣和藍羽也不高興,他們離水遠,若空氣中真是美人淚,他們都是暗殺的好手,卻中了別人的招,心中憋着一口氣,就算中了這媚毒,離發作還有一會呢,先爲自己報了仇再說。
兩人招招凌厲,帶着殺氣衝着卓不凡而來。兩大高手左右夾擊,卓不凡也不見慌亂,甚至還能分出心神來注意身後的湖面。
他本想速速離去,不然一會被御林軍團團圍住,再被人來個人海戰術,他就得交代在這裡了。但是…他卻不想走。
青衣和藍羽越發下手快、準、狠了,卓不凡見湖面無波,心中生煩,一獨子悶氣正好發泄在青、藍二位身上,比之和宋思源逗小狗一樣的動作,現在是動了真章。
三個人打成一團,其餘的侍衛就是想插手,也插不上手了,悻悻的在一邊看着,只希望找個機會能夠給這刺客一刀,不求能立功、出人投地,多少也能讓上位者高看一眼,彌補今天讓這刺客進宮來的錯誤。
宋思源冷着臉看着打鬥的三人,總算有幾個小兵注意到他,將他扛到了安全地帶,也將這位冷麪小將硬撐着的玻璃心,頓時戳碎成渣渣,他被人擡着走,擡着走,擡…喉頭涌起一股腥甜,吐出一口血來,面上灰白,他努力了三年,想要爲她報仇就這麼難麼!
慕容鐟權勢比他高,他無法爲她從慕容鐟身上討回公道,只能放下淡薄名利的心,向皇上投誠,不分晝夜苦練武功,才博得這一席位,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夠和慕容鐟一較高下,皇上藉着他拉攏宋家,他何嘗不是藉着皇上的手,要將這薄*斬殺。
還有夜煞,這個女人綁走上官傾,讓明鑲身陷險地,好不容易夜煞出現了,他卻打不過。
宋思源靜靜的站在樹下,牙齒將嘴脣幾乎咬破了,眼裡明顯的挫敗,他閉了閉眼,再睜開,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比耐心,宋思源不會輸給任何人,此生若不能爲明鑲報仇,他死也不會瞑目。
兩小兵不敢露出同情之色,只當是宋將軍平時威風凜凜的,何嘗丟過這麼大的臉,還是在人前,一時無法接受。默默的走開了。
這會功夫,湖邊來了不少的人,原本冷清空曠的地方,突然變擠了。
作爲宮中最尊貴的人,慕容錚是不會親赴這險地的,隔着湖,他親眼看見慕容鐟跳入湖中,心中一喜。
若不是礙於在西岐太子面前將本國的內鬥展示出來,太過難看,他倒是真想將慕容鐟困在水中溺死。
畢竟,又不是他推慕容鐟落水的,他只消暗中稍稍使上一小把力,慕容鐟今天也活不成,但是…此時形勢不對,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個大好機會溜走。下次等慕容鐟發瘋就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在慕容錚看來,慕容鐟自己跳水可不就是發瘋麼,他聽不見這邊的對話,只看那情形,也像是慕容鐟爲了救西岐太子的那個女侍衛夜煞,反被夜煞帶進了水中。
當然慕容錚看到的這一幕,加上心中無限浮想,已經往陰謀詭計的道路一去不回頭了。殊不知,明鑲完全是被慕容鐟拉進水中的。
慕容錚這個皇帝,此時滿腹陰謀論,他想了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慕容鐟是看上夜煞了,搶了他的皇妃的人,怎麼會看上別人呢,還是個聲名狼藉的妖女,也不怪慕容錚這麼想,慕容鐟這人平日裡太收斂了,尤其在女色上,幾乎過於潔身自好,當然,除了用不法手段搶了皇貴妃這一出荒唐之外。
慕容錚暗暗打量雲姜的神色,想看出雲姜對夜煞的重視有幾分,畢竟他看來,能讓慕容鐟親自出手相救,還救的這麼急迫的人,肯定有什麼特別的身份,說不定,夜煞不僅僅是西岐的一個侍衛,也不是一個妖女這麼簡單,她肯定有一個讓慕容鐟有利可圖的……
想到什麼,慕容錚眼睛裡閃過一道利光,但看着雲姜雲淡風輕的臉,又有些疑惑,難道雲姜也被矇在鼓裡?
“說起來,表弟你這個侍衛倒是長相不俗,鐟弟最是多情,難怪他也拼死相救了。”慕容錚試探的問。
雲姜將視線從湖對岸挪過來,看着慕容錚:“表哥說的是,這侍衛確實有幾分姿色。”
慕容錚繼續笑道:“鐟弟最是憐香惜玉,求美心切會耍些手段,表弟切莫介意啊。”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笑意,看不出任何陰晦,甚至帶了幾分無奈,完全是一個完美大哥對耍小性子的弟弟的疼愛之心,先道歉了,以後我弟弟做什麼,你多擔待,多好的大哥!
可惜這是對不知情的人來說,至少雲姜就不會這麼認爲,龍騰這些事情,他就算不知道十分,也知道六七分,這兩兄弟…他只聽出了慕容錚對慕容鐟的貶斥,以及憤怒,宰相肚裡能撐船,帝王肚裡別說撐船了,撐傘都不行。
雲姜理所當然的面無異色,甚至帶了幾分羨慕:“表哥能這麼爲鐟表哥着想,我真是羨慕的緊。”
雲姜打太極的功夫也是爐火純青,不管是西岐還是龍騰這些皇室子弟,說起話來都是滴水不漏,要麼就是帶着目的的,雲姜說了半天就是不肯入主題,慕容錚心中咬牙切齒,面上也只能溫和的笑着。
遠遠看去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輕聲慢語,看着十分融洽,只有他們自己人才知道已經快要被氣死了,慕容錚暗自咬牙切齒,雲姜衣服下的脖頸裡青筋都爆出來了,該死的慕容鐟!跟他搶人?沒門,夜煞,他可以不要,但是絕對不會容忍別人來搶!
雲姜和慕容錚一派兄友弟恭的時候,湖這邊卻是氣氛緊張,卓不凡被團團圍住,還有大撥的弓弩手正在趕來,他始終面色自若,終於見到湖面正中心的位置,出現層層漣漪,慕容鐟露出了水面,他懷中有個人影,卓不凡心中一鬆,不再耽擱,縱身一躍,落在宋思源身邊,解開了他的穴道。
青衣和藍羽緊跟而上,卓不凡幾個起落,消失不見了。
他就像是專門進宮來輕薄夜煞,戲耍宋思源一樣什麼也沒做。真是個無聊的刺客!這是衆侍衛的想法。
但是到底有些事情不一樣了。
此時被慕容鐟攬在懷中的明鑲,就有些明瞭,卓不凡說的賭局,卓不凡的意圖,她隱隱明白了。
就是因爲明白了,她才更加茫然。
此時在水中,雖然寒冷來襲,但是身體的感官還很敏感的,身後那人…的異樣,就算她不自己給自己貼金的想,也不得不這麼想了。
尤其慕容鐟在水底,一直按着她不讓上來,打着水外危險的幌子,想着用嘴度氣給她,被她咬破了脣,這才安分了,帶她浮出水面,卻一直將她摟在懷中。
明鑲的想法是,慕容鐟肯定是瘋了。她倒是和慕容錚最初的想法不謀而合。
但是回頭看慕容鐟淡定中透出一絲欣喜的樣子,瘋了不應該是這樣的,又想,興許是慕容鐟發現誤會了她,後悔了,尤其他還誤會了阿鬼是他的兒子,基於此,他對自己態度變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這個想法很快被她自己否定了,她被連連打擊,考慮事情已經完全往最慘的哪種去想。
也許慕容鐟只是想利用她,或者她有利可圖,畢竟她現在是夜煞,她可以靠近西岐太子,還頗得太子信任,雖然她也不相信這信任,而且她有個姐姐是大漠落英城的城主,掌管着大漠五城,傳聞中更是慕容鐟的合作伙伴。
短短的一段湖面,明鑲心中百轉千回,此時已經徹底的冷靜下來,慕容鐟和她絕對不可能有任何友好的苗頭。
想到慕容鐟將自己拉入水中,她的臉色也更加難看。但是此時她沒有衝開穴道,只能任由慕容鐟抱着,看情形,慕容鐟應該也不會講她打入水底纔是,於是她專心衝擊起穴道來,但是也不敢放鬆,就怕慕容鐟下黑手,畢竟這人是有前科的,她是有多笨纔會對他完全放下戒備?
慕容鐟不知她現在的想法,若是知道,也只能吐一口老血。
此時他一邊游水,一邊想着自己還真是瘋了。
現在已經離湖面夠遠了,明明可以迅速的從水中出來,抱着她上岸,他偏偏沒有這個打算,划水也不那麼賣力了,水中這麼冷,他有內力護體,四肢不至於僵冷,但也絕對不好受,更不用說懷中還抱着一個人,還得防止她被凍僵。
抱着他曾經辜負過的女人,被她貼着的地方,像是火在燒,心激烈的跳動,心底的空缺像是被填充了,眸子裡閃過一抹光彩。
他居然在自己危機重重的情況下,將明鑲捲入其中,就算是跳水,也帶着她。
在水中,明鑲很沒有安全感,雖然仍舊是防備他,但是卻又不得不依賴他,他這纔有了靠近的機會,只是這個女人一直板着一張臉,他的個性,讓他無法說出討好或者道歉的話來。只能無言的圈着她,心想,時間久了,她總會看出自己的歉疚和彌補來。
四周氣流有些異動,明鑲在他懷中,想要無聲無息的衝開穴位,還不被他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
慕容鐟也察覺到她的防備,眼中閃過一抹無奈,又有些遺憾,她要是衝開了,還會乖乖在自己懷裡麼。
只能再次安慰自己,來日方長!
正如他所料,明鑲剛衝開被卓不凡點住的穴位,顧不得之前強行動真氣已經傷了身,手肘往後,直接打到慕容鐟的胸部,這力道不算輕,慕容鐟攬在她腰上的胳膊,依舊不動如山,反而越發用力,卻又沒有強行限制她的行動,除了腰被他箍住,四肢都可以自由活動。
明鑲低頭看了看身上那隻手,毫不留情的揮爪而下,慕容鐟視而不見,即使被劃破的皮膚正往外冒着血水,他哼也沒有哼一聲。
明鑲再要做什麼,反倒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何況已經離岸邊不遠,她看見雲姜那毒蛇般的眼睛,心中一跳。
雲姜在人前絕對不會保自己,不然,他也不會讓他的屬下一動不動的見死不救了。卓不凡鬧了一通,將她和慕容鐟綁在了一起,不管她說什麼,恐怕都沒人會信她和慕容鐟沒什麼,至少慕容鐟有所圖,暫時不會對她不利,她沒有三頭六臂,要想順利出宮,恐怕只能依靠慕容鐟了,還有阿鬼在驛館,絕對不能落在雲姜手……
其實她只是希望慕容鐟放手而已,現在她能夠動,直接使用輕功,到岸上不是難事。要知道她的輕功是很不錯的,夜煞本身身體底子比她更適合練功,在她身上重生之後,輕功更上了一層樓。
慕容鐟不放手,也不還手,見明鑲終於不再下手了,他鬆了口氣。他也不是鐵打的,剛纔被一手肘撞到胸口,距離內傷也不遠了,現在手上被抓破,可不只是簡單的抓破,幾乎都見了骨了,他也是個人,會疼。
心中難免想着,明鑲當初對他一往情深,他不是瞎子不是心盲,自然體會的到,但是當初,現在明鑲下不去手,多少總會殘存點情義吧,這麼一想他心中略略好受了些。女人麼,難免會耍些小性子,以前是自己做的不對,現在讓她發泄一番,以後就好了,何況她孩子都爲自己生了。
想到孩子……他想到那年中秋,去如非樂坊找傾兒,後來,迷迷糊糊的被人下了迷藥,恐怕就是明鑲做的了,她爲了爬自己的*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想着想着,他面上鬆快了些,看見岸上的人,又迅速斂去了,欣喜,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夠了。若是他表現的太過在乎,雲姜肯定不會輕鬆放人。
慕容鐟的心思明鑲懶得去猜,也不想知道。
若是知道,她也只能呵呵冷笑一聲,慕容鐟還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昔ri你對我不屑一顧,今日雖不能讓你高攀不起,但是漠視你還是可以的!
眼瞅着快要靠岸,她壓低了聲音,道:“慕容鐟,你我都中了別人的圈套,現在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只要能順利出宮,保住我兒子,我可以和你合作。我也打探到不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