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明氏女爲王妃,他也是見過的,但是沒多少印象,反倒是小青山上匆匆一眼,他誤將她認作是上官傾,印象中,明氏女的確是和上官傾那個賤人很有些相似,只是,時隔太久,他對這個已死了的人,沒有任何觀感了。
於是,很快偏開了視線,雲姜這人絕對不會在一個女人身上費心,這樣硬邦邦的女子,他恐怕也只是當男人用,真當侍從用,倒是他的弟弟……他花費更多的時間觀察慕容鐟。
同樣,他也暗歎一聲,可惜那明氏女死了,不然倒是慕容鐟的拖累,成大事的男人豈能沉湎兒女私情中?愛情這種東西,只能是拖累,就像那個踐人,當初讓他幾次不早朝,更讓他成爲笑柄!
皇家無真情,他這弟弟,也不知道是可悲呢,還是幸運,愛上一個死人,註定是得不到了,但是也讓他花更多的心思在霸業之上。
慕容錚突然腦中一閃,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明鑲。
雲姜就坐在明鑲前面,自然感受到了慕容錚的變化,他不動聲色。
“鐟弟,你說這妖女和明氏女是否有相似之處?”慕容錚滿面春風的問道。
若慕容鐟說像。
他就順水推舟幫他弟弟向雲姜討來夜煞。
美人計什麼的,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他早就懷疑慕容鐟和西岐有勾結,前幾日,夜煞擄走慕容鐟,擄走他的兒子,潛到皇宮門口這些異常,都可以解釋成,他們是在互通消息!
將這個女人放在龍騰,在眼皮底下,慕容鐟和西岐要再有往來的話,就得派別人來了,他潛伏在慕容鐟身邊的暗探,總會發現些蛛絲馬跡,這個夜煞不就被逮到了麼。
可惜現在其他證據被慕容鐟搶走了。
只等日後再收集了證據……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法可行。
當然,他是不會給慕容鐟機會說不像的,夜煞必須留在龍騰,留在慕容鐟身邊。
此時慕容錚完全忽視了,他多次贈送美人給慕容鐟的後果……
慕容鐟尚未開口,他又笑道:“朕看來的確有些像,昔日朕和明氏女在小青山有一面之緣,夜煞這周身氣質,倒真是像呢!”
聽到這話,明鑲眼皮跳了跳,真是睜眼說瞎話。
慕容鐟笑道:“皇兄說像,那便是像了。”
慕容錚轉向雲姜,道:“表弟,你看,這…你不知道鐟弟對已逝的前王妃十分懷念,你的這個侍衛倒是氣質和前王妃神似,朕就舔着臉,向你討個人情,可否將侍衛送給鐟弟,以慰他相思之苦?”
話落,室內的氣氛更加詭異。
太后神色不變,只是看了眼慕容鐟。
皇后倒是笑容越發燦爛了:“哥哥,你就做個順水人情吧,你不知道,誠王對前王妃情深意重,奈何天人永隔……”說着,她捏着一角巾帕,擦了擦眼角,看着還真是傷感了。
上官傾面色微慟,垂下眼簾,掩去了眸中的暗色。
她走到今天,倒是兩邊不是人,怪誰?唯有苦笑不語。
慕容鐟笑意未消,看向上官傾,眸中閃過複雜,卻順勢道:“如此,那就多謝皇兄了,表弟割愛了。”
雲姜也無異色,站起身來:“姑母也說了,今天都是咱們自家人敘話,沒有那麼多講究,即使如此,姜,就直言了,夜煞雖然是隨從,但並不是欠了賣身契的奴僕,她是自由身,要走要留,全憑她自己做主。”
他對慕容錚一躬身:“錚表哥,可不是雲姜捨不得,實在是…你知道的,但凡是有才之人,難免傲氣,要說送,我可是做不得主的,不過若是夜煞同意,我也無話可說。”
明鑲看着自己的鼻尖,面色如常,這些人的話題不知怎麼就圍着自己打轉,倒真是出乎意料,此時…頗覺好笑。
“夜煞,你若是願意跟着誠王表哥,本宮也沒有異議。”雲姜轉身看着明鑲,視線淡淡,眸子甚至很是溫和無害,看着瞳眸中自己的影子,他倒是真對自己放心,似乎認定了她不會離開一樣。
明鑲面無表情,看了眼慕容鐟,玉樹蘭芝,溫柔瀟灑,這是旁人對他的評價,若是換了明鑲也有八個字,那就是“冷清冷心,無情無義”,此時看到他一成不變的俊美臉上竟然有些激動,她暗哼了一聲。
慕容鐟知曉自己的身份,恐怕當阿鬼是他的孩子,難道是他也信奉“多子多福”?想要她的兒子,真是想的美,莫說這孩子不是他的,就算是她的,她也不會給。
此時,想起阿鬼不是慕容鐟的兒子,她毫無芥蒂了,慕容鐟這樣的男人,不值得她再付出。
掃了眼慕容鐟,迅速別開了視線,像是看他都髒了眼睛。
這都是跟他學的,她總要在人前,一點一點還給他不是?落他的臉面,不是開始,也不會是結束。
現在她明鑲,厭惡慕容鐟,就像當初,他毫不猶豫的選了上官傾,犧牲她一樣,她看着雲姜,紅脣微啓,沒有任何猶豫,冷冷淡淡的道:“殿下明知夜煞除了殿下,誰也不會跟從。”除了不跟從殿下,其他誰也不會跟從。
她只屬於自己!
雲姜得到了答案,頷首,意料中的答案,臉上也沒有什麼變化:“夜煞不願,鐟表哥,對不住了,若再有和夜煞氣質相似的,姜一定送給表哥。”
慕容鐟眸子深處無人察覺的落寞失望,上官傾挨着他坐着,看到他笑着搖頭,放在椅把上的手,爆出青筋幾條,心中微澀,她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明鑲和她,誰纔是替身。
當初明鑲替她,現在慕容鐟看着自己,她總有種,他看着自己卻又不是在看自己的錯覺,這種感覺近期才稍稍緩解,又出來一個所謂‘神似’明鑲的女子,可以影響他的情緒。
是形似終究抵不過神似?
她垂着頭,將耳朵放空。
慕容錚想不到事情居然會這樣,可是之前自己說的,當做自家人敘話,現在要是強迫,可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心中鬱郁,只得作罷,反正雲姜在龍騰還得多留幾天,徐徐圖之,也不是沒有機會。
這麼一想,臉上一派憾色:“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強人所難。”
從始至終,太后都是一副和善寬厚,宛如長輩的樣子,靜靜的聽着,看着。
明鑲不看小覷太后,儘量對她視而不見,太后?怎麼可能會是個普通婦人,她不見,不代表太后對她也是如此,那道堪比夜明珠的精光在她臉上逡巡,她心中厭煩,也得忍着。
終於,雲姜道:“夜煞,今天是本宮和姑母,表哥敘舊,這裡用不着你守着,出去吧!”
明鑲點頭,無聲的退了出去,這次倒是無人盯着她瞧了。
出了殿,屋外一陣涼爽,心中的煩悶之氣消散不少。
青衣和白霧看她出來,也只是看了一眼,未說話。
她只和那個老太監交代了一聲,要去尋茅廁,問了方向,就順着老太監指的路,尋去了。
這皇宮雖大,宮殿甚多,但不是毫無章法,她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太后的慈安殿,屬於皇宮東南偏後,以前她來的不算多,但是記路還是夠了。
她光明正大的來,自然光明正大的回,不需要躲躲藏藏,反正這會那些上位者都在殿內,不會出來指責她撒謊。
面對一個阻攔的侍衛,她毫不心虛的道:“屬下是西岐太子殿下的侍衛,奉殿下之命急事出宮,這是腰牌!”
作爲侍衛,有個腰牌什麼的還是很必要的,在出門前,雲姜就讓白霧給了她一塊,是夜煞的專用牌子,上面一個‘夜’字。
對於雲姜這樣的信任,她也毫不心虛。她無害人之心何須心虛?只要雲姜不是害死爺爺的兇手,她對這個人無所謂。
路過一個僻靜的院子,從拐角過來兩個粉裝宮婢,腳步邁的飛快,一轉眼就消失在眼前。
聽見她們的說話聲,明鑲腳步未停,大步往前走,見到右側打開的院門內,翻飛的一抹粉色衣袍,隱隱傳來香燭燃燒的氣味。
宮中從不乏八卦,驚人內幕,她也懶得去好奇。
“快走,這裡陰森森的,那些人也只會欺負我們兩個新來的。”
“姐姐,聽說這春芳殿晚上裡面總有動靜,你說,會不會是先皇的皇貴妃……”
“噓,這些話別說出來,你不要命了!”
“……”
路過殿門還是擡眸看了一眼---春芳殿,三個字瞧着已經有些年頭了,斑駁的大門看着很是蕭索,一株梅花越過牆頭探了出來,市井梅花早已過了花期,這春芳殿卻花開正豔,像是纔剛進濃冬。
這春芳殿,她是知曉一些的,最後一任主人是先皇的皇貴妃淳于氏,淳于氏曾萬千嬌chong於一身,還育有一子,後來不知怎麼突然發瘋,殺子後自殺,這件事,宮中多少有些傳聞。
關於皇貴妃,還真有些故事。
龍騰王朝已有兩百年曆史,先後出過五十多個皇貴妃,無一不是chong冠後宮,又無一不是早早慘死,除了上官傾……
有人說是詛咒,龍騰立國之初,皇后馬氏和帝君青梅竹馬,傾家族之力將聲名不顯的帝君,推上帝位,後來就簡單了,就是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
據說開國帝君因爲chong愛當時的皇貴妃,廢后,滅馬氏滿門,馬皇后臨死前怨毒詛咒皇貴妃。
想不到卻一語成讖,甚至禍及後人。
明鑲此嗤之以鼻,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一山不容二虎,皇后和皇貴妃,一個是最尊貴的女人,一個是最受*的女人,要是不鬧那就不正常了,什麼詛咒,不過是有心人的藉口罷了。
到慕容錚登基,當初上官傾對上雲緋染應該是有很大勝算的,明鑲曾偶爾聽爺爺和友人講過,這代帝王有西岐皇室血統,帝后是姑表親……隱隱透露出皇帝對娶雲緋染爲後頗有不滿,但是太子一項是嫡出,廢后也不是沒可能。
這樣的絕chong,上官傾都不屑一顧,還真是情深意重,如此情深意重的女人卻和雲姜有個孩子,真是有趣。
一路通行無阻,眼看要出了內宮,卻出了岔子。
不過,不是別人找她的麻煩,畢竟她是惡名在外的妖女夜煞,誰這麼不怕被掏心,儘管撞上來。
而是她想找別人麻煩。
在內宮門口,一個年輕男子匆匆而來,正在接受宮中侍衛的盤查,這人見她從宮內出來,問了句:“夜煞?你出來的正好,這是殿下吩咐的要送給龍騰帝后、太后的禮物,你來拿進去。”
明鑲早在這人叫他的名字的時候,就渾身一震,雙拳微拳,哪裡聽得到她說的什麼。
要不是她還有幾分理智,此時肯定抓着這人暴打一頓了。
這男子見她失神,眉頭一緊:“夜煞?”
她回過神來,平靜的道:“有事出去再說,我有要事在身。”
她和爺爺之死,果真是神仙局啊,其中就有如非、慕容鐟、慕容鈺,雲姜,卓不凡……心中冷笑,這些人還真是高看她了,七手八腳都想推她去死。
如非和慕容鐟、卓不凡都否認了殺死爺爺,那剩下的…心中一凜,面上不漏聲色,皇宮可不是生事的地方。
明鑲眼神瞟向守衛遞還給他的令牌,上面有一個‘藍’字。
這人應該就是藍羽了,雲姜的四大護衛之一,當然四大護衛也算上夜煞。
“借一步說話。”
藍羽見她一臉鄭重倒是不疑有他,跟着她往外走,出了內宮門,距離皇城門還有一段距離,這距離中唯一可以好好說話的,就是那個開闊的廣場,至少走在其中,不用擔心被人聽見。
“三年前臘八,你去過誠王府。”
“你讓明鑲被休,就是爲了讓上官傾的兒子成爲嫡子,因爲這個孩子是殿下的。”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藍羽不語,算是默認。
藍羽一開口,她就認出了他的聲音。
那天是上官傾被冊立爲側妃,也是她被休的日子,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爲品行不端,yin亂懷孕,她當時一直堅定的認爲腹中的胎兒,是慕容鐟的,自然是不承認了,在此之前,已經因爲胎兒的原因,有過無數的爭吵,但是慕容鐟沒有證據,爺爺給她強勢撐腰,也就是硬撐着。
直到臘八那天,她被慕容鐟辱罵的惱羞成怒,終是惡言相向,嚷着若她的孩子不能生下來,也一定打掉上官傾的。
誠王府的黑衣人則在她憤怒嘶吼之後,當着一干侍衛,和慕容鐟的面,以極爲詭異的身手,偷襲了她的臉,並抹上了藥粉,讓她面紅如霞,更是附和着要帶她走,幫她報仇,打掉上官傾的孩子。
這一句“幫忙”,最終成爲鐵證,讓她被休,爺爺氣憤不已找到誠王府,後來再未回來。
藍羽,就是那個黑衣人。
藍羽一愣,濃密的眉頭蹙成倒八字:“好端端的說這個幹嘛?”
明鑲眼中閃過的厭恨和暴戾讓他太陽穴微跳,卻又被按下,無奈道:“你別亂來,當初被教訓的還不夠?殿下做事自有分寸,你若再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誠王妃的麻煩,下次就算殿下不出手,我也不會再包庇你。”
明鑲快速的消化着他話中的信息,她本就故意引導藍羽,讓她以爲自己吃醋,想不到,還真是對了路子,夜煞去找過上官傾的麻煩。
更印證了她從如非那套來的信息,慕容鐟的長子,原來是上官傾和雲姜的兒子,上官傾?她還真看不透了。
其二,夜煞果然被雲姜‘懲罰’過,這個‘懲罰’她也沒興趣知道。
等等,夜煞多次找過上官傾的麻煩?那她被人擄走,將自己引到山巔的那個黑衣人難道是夜煞?
對,她記得卓不凡說過,要不是夜煞剛好在附近,身體又和她的靈魂最爲契合,自己恐怕真死透了。
心中百感交集,她故意滿不在乎的繼續道:“那天在仙人崖頂,上官傾沒死還真是命大。”
藍羽突然怒目圓瞪,無奈變成怒意:“夜煞,看在同屬師門一場,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上官傾不是你能沾惹的,仙人崖的事情若不是我及時阻攔,纔沒讓你釀成大禍,你以爲若是殿下知曉,會放過你麼!你當避開兩年殿下就忘記這件事了?”
“要不是那個明鑲突然去了崖頂,慕容鐟跟蹤她找到上官傾,上官傾若是死了,你就是再受一次烈火掌也是死有餘辜!”
“明鑲不是你引去的?”
“當然不是,我阻攔你已經分身無術了。”
明鑲看着藍羽的神情,他應該沒必要撒謊纔是。
暗暗深呼吸兩口氣,冰冷的空氣入肺,頭腦稍稍清醒。
原來如此!
夜煞只是將上官傾擄走,卻不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有人又藉着她的手,將自己引去仙人崖頂,而那會,上官傾已經被掛在峭壁邊的一顆老松樹上了,隨後慕容鐟也到了,憤怒的恨不得將自己撕碎。
一個嫁禍,卻經由兩人之手,更別說死了之後還突然冒出個卓不凡,她可不信卓不凡什麼都沒做!還真是一波三折。
這樣一個局中局,她想活着,還真難!
夜煞要殺上官傾,卻有人想殺她,還要藉着慕容鐟之手!
突聞這其中一角真相,憤怒像是一團火焰,灼燒着她的五臟六腑,她又何其無辜!
面上神色陰晴不定,藍羽就算是在聰明也猜不到她此時換了靈魂,沒有一點懷疑,只有恨鐵不成鋼!女人,吃去醋來真是沒有理智。
“阿莎,你別忘了,我們只是殿下的侍衛,你別癡心妄想。做好本分,纔算是報答師傅的養育之恩。”
藍羽頗有些語重心長,警告意味卻毫不掩飾。
他換了稱呼,說了什麼,明鑲絲毫未聽見。她只覺得心似乎都被憤怒燃燒起來了,火辣辣的疼,憤怒的想殺人,她居然是這麼死的。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還真是有道理,夜煞後來死於卓不凡之手,她佔了夜煞的身體,算不算是替自己報了仇!
藍羽見明鑲不語,只是嘆息一聲,想要拍拍她的肩膀,被她下意識的躲開,手僵在半空。
他施施然放下,語氣鬆緩了些,面上也多了關切:“烈火掌是純陽的掌法,和你修習的純陰內功心法是死敵,過去兩年了恢復了嗎?”
明鑲收回思緒:“烈火掌…呵呵~出手的人存心不讓夜煞活,倒真是…”眉頭微蹙,想起自己變成夜煞醒來之處,那灼燒油煎之痛,孟一昶說過,這倒不是因爲靈魂不契合,而是夜煞本身就受了傷。
當初每次發作,心中就有種控制不住的戾氣,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後來每日抄寫經書,才慢慢好了,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那種疼痛也逐漸散去了,只有當她動怒的時候,殺氣會強盛一些。
“好了,既然你現在已經回來了,殿下也重新接受了你,以後可別任性,你我師兄妹一場,我不是不想幫你,只是你上次做過了頭,吃一塹長一智,白霧,你也別和他介意,他也不過是奉命行事。”
原來下手的是白霧,難怪他對自己總是鼻孔朝天,用鼻子說話。烈火掌是夜煞武功的剋星,以後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
“殿下他這兩年…好了,我還有事要進宮,晚些時候再說。”
藍羽說完就匆匆走了。
明鑲略站了一會,也大步往宮門而去,此一去,先回大漠,安頓好阿鬼,問問姐姐事情的真相,她才能毫無後顧之憂的回來,有仇報仇,有怨卸怨!
眼見宮門在即,突然從宮門外傳來馬蹄聲,一個英偉的少年將軍從馬上下來。
今天宋思源沒有全服鎧甲,而是便服入宮。
一身藍色雲翔符蝠紋勁裝,領口袖口都鑲繡着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帶,烏黑的頭髮束起來戴着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更加襯托出他的頭髮的黑亮順滑,如同綢緞。
身軀凜凜,相貌堂堂。
曾經溫潤如水的少年,已經長大,帶着軒昂凌雲之氣。
西岐太子來朝,晚間皇上設宴招待,他奉旨入宮,自然是帶着使命。
見到一臉漠然的夜煞遠遠走來,他將馬交給守城的小兵,大步進了宮門。
明鑲視而不見,從他身邊走過,鼻端若隱若現的竹香。
“想不到在這裡見面了。”
她頓足,當初那個和自己說話都會臉紅的少年,此時一雙犀利的眼眸劃過她的臉,她的眼。
她對宋思源是有些許好感的,畢竟偌大一個京城,能夠和她友好的說的上話,又沒有利益糾葛的人,除了宋思源,還真沒旁人。
可惜了……
想到曾經,她面上鬆緩,帶了絲絲笑意:“宋將軍。”別來無恙?
說完,就要離開,又被他叫住了。
“就算你是西岐太子的侍衛,我宋思源也不會放過你!”
語氣中的狠戾,讓她無法忽視。
剛明瞭自己的死因,心中一股抑鬱氣還在,聽到他這麼說,只覺得更是堵得慌。
“宋將軍自信是我的對手?我可不記得什麼時候和將軍有仇,非要你死我活不可。”
宋思源恨恨的看着她,眸底閃過殺意:“仇?豈會無仇?”
明鑲見他那仇恨的眼神,恨不得將自己撕碎,難道夜煞和宋思源有什麼血海深仇?她微蹙眉,擺擺手,忽視那要殺人的視線,還在宮中,宋思源要殺她?也得掂量掂量。
而宋思源,看着那清瘦背影,雙拳緊握,她有句話倒是沒錯,自己現在還不是她的對手。但是,打不過?多的是辦法。
一個人影從內宮飛奔而來,看見宋思源面上一喜,遠遠的就喊着:“宋將軍,宮內剛死了兩個宮婢,雜家可算是找到你了。”
宋思源來不及舒展的眉頭又擰在了一起,一偏頭,看到明鑲正要拐彎,他迅速的交代了一聲:“王公公稍等。”
說着,身形一晃,衝着宮門口的守衛吼了一聲:“攔住夜煞!”
那守衛被他吼的找不着北,懵了一下,看到宋思源怒目看着那黑色的背影,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將明鑲團團圍住。
明鑲正想着心事,待回過神,宋思源已經到了眼前,那小太監王公公也跟着跑了過來,氣喘吁吁。
“宋將軍……喲,你是西岐太子的侍衛?太子正在找你呢!”王公公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完。
明鑲無奈嘆口氣,要不是這一番耽擱,早就溜了,現在,走一步看一步吧!
“綁起來!”
宋思源等王公公一說完,就衝兩邊的守衛道。
明鑲轉向他:“宋將軍,可是要公報私仇?”
宋思源不緊不慢的道:“剛纔內宮出了人命案子,我懷疑是你所爲,有王公公爲證,不會冤枉你。”
王公公額頭上滿是汗珠,抹了一把,才道:“哎喲,宋將軍,雜家何時說了是這位……”
宋思源盯着明鑲,不理會王公公,只道:“王公公剛纔可是說了西岐太子再找夜煞?可見她是未經太子允許私自離開,一個侍衛私自離開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
王公公語塞,“這…這…”那西岐太子找人,鬧得興師動衆的,這夜煞,他也不好得罪。看看宋思源,看看明鑲,一跺腳,索性不說話了。
“原來宋將軍就是靠着這似是而非的推論來保護皇宮,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明鑲心想着這次走不掉,回去也難以像雲姜解釋,心中十分煩躁,偏偏宋思源還一副非要抓她的模樣。
環顧四周,宮門口層層守衛,昨夜有慕容鐟的馬車在,她才順利離開,現在可是大白天的,她要是打打殺殺的離開,恐怕將那殺人的罪名也坐實了,不只是得罪了龍騰皇室,那雲姜恐怕也要再給自己一擊烈火掌。
心中權衡了一番利弊,也有了計較。
“宋將軍還真是怕不敵我?現在既然涉及到宮中命案,我跟你回去就是。”
王公公看明鑲妥協了也鬆了口氣:“雜家看,不如這樣,宋將軍,這也是西岐太子的侍衛,被綁了,難免雙方都不好看……”
宋思源凝眉,也不強求,若真打起來,據說這夜煞殺人如麻,鬧起來的確不好看,於是,衝明鑲揚了揚下巴:“請吧!”
明鑲只得轉身折返,心中暗道倒黴。
死的是兩個宮婢,被發現死在春芳殿門外。
“今早,是例行整理荒廢院子的日子,這兩個宮婢是負責打掃春芳殿的,她們同屋的宮婢看她們出去這麼久還沒回,所以尋來,就看見她們倆倒在殿外。”王公公介紹着經過。
明鑲因爲是宋思源認定的嫌犯,自然是被宋思源帶在身邊,一起進了春芳殿。
明鑲行動自如,她查看了一番這兩宮婢的傷口,發現只有脖子上一道小劃痕,割破了血管,一招斃命。想到她剛纔路過春芳殿聽見的對話,恐怕出手的是傳聞中那隻在鬧的‘鬼’。
只是這與她何干。
偏偏宋思源將這往她身上扯。
“夜煞,這條也能從太后宮殿通往宮門,按照你從太后宮中出來的時間計算,應該早就到了宮門口。”
話雖未說完,但是意思相當明確。
明鑲冷哼一聲:“我要殺人,哪會殺的這般乾淨,難道宋將軍不知,夜煞殺人,只掏心麼?”
宋思源皺眉,掃了眼那兩具屍體,心知夜煞說的不假,心中有不少疑慮,但是他存心置夜煞於死地,打不過,他不介意使用些小手段。
明鑲見他的神色,心知不妙,若不是有鐵證,或者抓到兇手,宋思源今天肯定將這個殺人犯的帽子蓋在自己頭上。
辯解無用,她繞過宋思源往屋內而去,想不到人人避之如鬼的夜煞,有天也要來親自抓鬼!
“你幹什麼!”宋思源見她有動作,忙跟上。
明鑲心中說不出的氣悶:“以將軍這般手段保護皇城,只消看一眼就明兇手,龍騰皇上果然是安全的很!”
宋思源恨恨一甩手,跟着她入殿。
明鑲環顧四周,這殿內被打掃過了,看不出明顯的痕跡,宮中這麼大藏一個人那是相當容易,但是以前這殿裡就傳鬧鬼,卻從未見鬼傷人,無非就是一些異響,偏偏今天就殺了人!
突然她抽了抽鼻子,聞到一股竹香,循着香味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扯開紗簾,裡面空無一人,但這竹香明明就是從這傳出來的。
回過頭,掃了眼在殿中另一方查看的宋思源,兩人的距離有些遠,雖然宋思源身上也有竹香,甚至和她剛纔聞到的香味是一模一樣的。但這近在鼻翼的氣息,明顯就在附近。
宋思源出生書香門第,家中有一個竹園,他此人相當愛竹,以前他身上常有竹香,最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唯有這次纔有,軍營之中不需要這些文人的風雅,今天一身便裝,這香氣是刻意薰在衣服上的。
紗簾後的窗戶大開,正對着一株綻放的梅樹。
身後有響動,她赫然回頭,宋思源站在她身後,一臉殺意。
身後有響動,她赫然回頭,宋思源站在她身後。
明鑲鳳眸微緊,隱隱覺得不對勁,卻不知哪裡不對勁,宋思源透出的氣勢有些變化。
雖然還是冷冷的看着她,眸底卻沒有殺意。
她微微一愣,只是這一愣神的功夫,被點住了穴道。
明鑲意欲衝開穴道,卻發現根本行不通。
“你……”卓不凡!
‘宋思源’長相的卓不凡一咧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下一瞬,她已經被箍住了腰,點了啞穴,被人抱着從窗口越了出去。
門口的侍衛見到‘宋思源’從窗口出來,還抱着人,目瞪口呆,“宋……”
話未落,人影已經掠過牆頭,不見了。
聽到動靜的宋思源從殿中出來,兩個宋思源,讓殿外的人徹底傻了眼,“將軍…”終於吐出未說完的話。
弄明白有人頂着他的容貌進宮行兇的宋思源如何抑鬱憤怒,明鑲是不得而知了。
她被人抱着進了一處更偏僻的宮殿。
本以爲春芳殿已經夠荒涼了,想不到還有這樣更破敗的地方,殿名已經被風吹雨打磨蝕的看不清楚了。
她被放在滿是灰塵的椅子上,鳳眸噴火的看着卓不凡。
他的易容之術居然這麼高超,甚至連香味這樣的細節都能仿到一模一樣,要不是他對自己沒有殺氣,和宋思源毫不掩飾的仇視不同,恐怕她也不會覺得不對勁。
難怪,那晚在如非極度寶貝的屋子裡,她能問道慕容鐟身上的冷梅香,恐怕那天他易容的對象正是慕容鐟!
她憤怒的衝開啞穴,卻依舊無法動彈。
“小鑲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很是想你呢!”
“公子要殺便殺,明鑲這一條命反正是撿來的。”說完,她別開眼,再不看他,卓不凡不會殺自己,要殺他恐怕早就殺了,將自己擄來,恐怕又有個什麼陰謀詭計等着,她乾脆閉上眼,閉嘴不語。
屋內便清淨了下來,只有兩人淡淡的呼吸聲。
良久,卓不凡一聲嘆息,好似真的很爲難一般:“小鑲兒這般厭惡我,我真的是很難受啊。”
“聽說鑲兒要離開京師,可是我的事情還沒有辦完,該怎麼辦?”
明鑲心中咆哮,你沒辦完關我屁事!卻依舊只是閉眼閉嘴。
卓不凡毫不在意:“我看不只是我捨不得你,那個慕容鐟和雲姜太子,也都捨不得呢。”
“不過一個是捨不得明鑲,一個是捨不得夜煞…你說,該怎麼分呢?”
明鑲眼皮微動,心中正在問候卓不凡全家祖宗。
現在她隱隱知道了,卓不凡的意圖,讓自己一人分飾兩角?
可惜,他註定打錯了算盤,不說自己不會爲他利用,那慕容鐟和雲姜哪個都不是傻子,雖然慕容鐟兩個妻子都讓他戴了綠帽子,好像是傻了點,但是白白被她利用,明知兩人矛盾不能化解,應該不會這麼笨!
再說慕容鐟知曉她是明鑲,更不會有‘捨不得’一說了,雲姜當她是夜煞,能夠讓白霧對她使出烈火掌,就是送她去死,這兩個男人都不會有‘捨不得’的心情…
“可惜啊,一個人不能變成兩個,男人嘛,說不定會打起來。”
“小鑲兒,你說,要是他們打起來,會不會很好玩?一個是手握兵權的龍騰王爺,一個是西岐太子,聽起來很不錯啊。”
“你會幫誰呢?要本公子說呢,美人配英雄自然是跟着強者了。”
“要不咱們打個賭吧,本公子認爲他們肯定會打,雲姜這人極爲自負小氣,最不能容忍別人從他手中拿東西,這慕容鐟呢,又是個長情的人,你也是知道的,感情用事的男人最是要不得……”
卓不凡絮絮叨叨,無比聒噪,明鑲閉着眼,閉着嘴,可是耳朵沒法閉起來,她心中默唸金剛經,地藏經,般若波羅蜜心經都沒法阻止他的聲音傳入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