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鑲心中暗歎:果然如此……
那雲姜雖然偏激陰鷙,但是對夜煞除了佔有之心,總有幾分真情在其中,可惜真正的夜煞已經死了,她若地下有知…不知道是會開心,還是不甘心的想要回來?
這想法的產生只是極爲短暫的一瞬,她眉頭一皺,此時別無他法,只能賭一把了!
她對夜煞的瞭解並不多,卓不凡並未跟她多說夜煞的事情,再說當初阿鬼在鬼門關前徘徊,她也沒有心思打聽,除了知道她是妖女,得罪了不少人,很多人來追殺她,最後死在卓不凡手上,才被自己借了身體。
關於和雲姜的信息,還都是從如非的隻言片語中推斷的。
咬着下脣,她面色凝重中帶了幾分怨氣:“奪的也好,我生的也罷,關殿下何事?殿下有佳妻在懷,一兒一女膝下添歡,至於屬下……”心中一橫,“這孩子自然是屬下與他人生的!”
說完,她強制鎮定的看着雲姜,身體僵硬,後背冒出冷汗,放在阿鬼身下的手已經做好了攻擊的準備,成敗在此一舉了。
果然,聽到這話,雲姜面上鐵青,似乎‘嗞嗞’冒着火氣,冷厲的眸子越發看着無情,他的手掐住明鑲的下巴。
明鑲一動不動,她在賭,賭她也不確定的東西,就是雲姜對夜煞的信任,或者說他相信夜煞愛他之極,絕對不會作出背叛他的事情來。
這些都是如非告訴她的,原本的夜煞是醋意超級大的女人,只有真愛一個男人,纔會爲了愛發狂吃醋。
她雖然沒有收穫過一份愛情,但是,她也是曾經吃過醋的女人,她吃上官傾的醋,雖然現在不會了,但是,這不妨礙,她可以裝。
若是她說,阿鬼是搶來的,想必雲姜會直接將阿鬼給殺了,現在,她故意說出這樣的話來,虛虛實實,可能雲姜反而會懷疑。
“呵~”他突然一笑,聲音極輕,卻讓人心中一顫,她卻倔強的擡起頭,迎上,送給他掐,讓他好掐的更用力。
掐着自己下巴的手突然一鬆,雲姜再不看阿鬼一眼。
“居然跟本宮耍心眼,阿莎,你說本宮要不要信呢?若是連你都背叛本宮,本宮還能相信誰呢?”聲音放緩,竟然透出幾分疲憊。
明鑲心中狂跳,阿莎?妖女夜煞居然有個這麼柔的名字?
她現在這一關到底過了還是沒過?畢竟,她不是真的夜煞,她對眼前的男人一點也不瞭解,再被他這麼看下去,肯定會穿幫!
她該怎麼做才能擺脫眼前的困境,或者是眼前這個男人?
“怎麼,你私自離開本宮兩年,難道不打算解釋一句?”雲姜在她身邊坐下來,冷聲問道,看樣子他的怒氣未消。
明鑲垂下眼簾,又被他擡起下顎:“看着本宮,本宮現在給你解釋的機會!”
無法,她只好儘量平靜的對視。
未語,先嘆了口氣,雲姜眸子一斂,她淡淡的道:“兩年前殿下娶妻,屬下不能忍受,因而離去,後來被人重傷,休養了很久才恢復,雖然沒死,卻失去了全部記憶,近日纔想起一些,要是早幾個月,恐怕也記不起殿下。”
這話雖然是信口胡謅的,但最後那句,的確是真的,她除了知道雲姜的大名,其他都是最近通過如非的口而得知的。
雲姜盯着她的眼睛,明鑲淡然回視。
這淡漠的眼神,讓雲姜心中一陣不爽,恨恨的放下手,他突然將明鑲轉過來,側着大半個身子,明鑲一怔,卻不敢動作。
後背一涼,她掙扎兩下,就被雲姜按住了,冰冷的手撫上她的肩胛骨,頓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她咬着下脣,恨不得將這個登徒子一掌劈死,卻只能生生忍住。
好在雲姜很快就拉好了她的衣服。
又扳動她的肩膀,她巋然不動,雲姜也不怒了,反而面上帶了些笑意,聲音也輕緩了不少:“阿莎生氣了?以前本宮給你在肩甲紋了一朵曼陀羅你都不在意,現在居然和本宮生疏了?”
明鑲微楞,肩甲上有多曼陀羅?她還從未注意過,這個地方……現在‘住進’夜煞的身體,還得接收她留下的一大推爛攤子,想不到她和雲姜關係好到了肌膚相親的地步?想到這身體和雲姜……頓時心中有些抑鬱。
雲姜自然不知她的心思,只當她還在生氣,倒放下架子開始解釋起來:“本宮只是想看看你不記得的這兩年到底有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本宮的事情,你練的內功心法屬於極陰,你也知曉這曼陀羅是用特殊藥水紋成的,除非和人交合,不然不會消失,本宮……”
原來還有這等事,那就是說夜煞和雲姜…是清白的?
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氣,反正兩人沒有肌膚之親,雲姜的身份也不可能給夜煞這樣的女子什麼名分,她若是以這個爲藉口離開……
心中百轉千回,雲姜雙手放在她肩頭:“可記得是誰打傷了你?本宮幫你出頭。”
明鑲肩膀一僵,竟然有些羨慕夜煞,最起碼,有個男人會想着幫她出頭,她搖搖頭:“不記得,殿下該知道夜煞因爲心中怨憤,殺了不少人,到現在還有人追殺。”
夜煞因爲什麼殺人,她不清楚,但是推到因爲情傷上,總能滿足下男人自大自戀的心理。
她不想和卓不凡扯上關係,當初也說清楚了,兩人之間再無瓜葛,一筆勾銷…低頭看着阿鬼,雖然…她還是沒有說出卓不凡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雲姜沒有馬上出聲,明鑲也沒有動,室內只有淡淡的呼吸聲,良久,雲姜嘆了口氣,語氣頗有些無奈的道:“你呀~還真是氣性大,醋性也大,本宮娶妻是必然,你早就該知曉,你跑去嚇唬太子妃,本宮不過是訓斥了你幾句,你就跑了,還到處殺人,這幾年派出去多少人都沒有你的消息……”
“屬下知錯了。”
她依舊背對着雲姜,後背上那灼熱的視線卻無法忽視,對雲姜說的話,她持觀望態度,不可全信,只是聽到雲姜如此說,心中還有些訝然。
她也是權貴之家後院女子,女子之間…肯定不是“嚇唬”和“訓斥”的小事,能夠讓夜煞憤怒殺人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世人皆道夜煞是無情無心的妖女,哪裡知道,她只是對他人冷清,卻能爲雲姜發狂。
卓不凡和孟一昶之前擔心夜煞留在這身體的戾氣,她原本就認爲這戾氣不過是怨恨,因爲怨恨、憤怒,得不到紓解,久集於心,形成戾氣,哪裡又有無緣無故的怨恨和戾氣?
現在想來,夜煞的戾氣,和雲姜是脫不了關係的,就像她,只要想起慕容鐟,也有怨氣和戾氣,甚至只要是在懸崖頂,就會想起那雙踩在自己頭頂上,借力的臭腳!
夜煞的恨,她可不想揹負,她一個人的任務,已經很重了。
“叩叩叩”門上兩聲輕響,明鑲默默的長舒了一口氣,這一關應該是過了吧!心中除了忐忑,還有些無法形容的複雜。
雲姜“嗯”了一聲。
門外的侍衛道:“殿下,龍騰皇帝。說讓宋思源將軍護送殿下和夜煞進宮。宋將軍已經在驛館等候。”
“哦?”
明鑲一愣,雲姜也有些疑惑。
“既然是表哥的好意,本宮受了就是,讓宋將軍稍等。”雲姜說完,明鑲已經回過頭來。
她不得不回頭,免得雲姜又多想了,她這神色充分的表示自己和龍騰沒有關係。
甚至,爲了將之前冒充雲姜派她去監視如非,這一讓雲姜生疑的想法扼殺在萌芽狀態,她道:“殿下,前段時日爲了逃脫龍騰禁軍的追殺,無意間坐上了我們的人去如非樂坊的馬車,知曉如非和殿下的關係,屬下能記起殿下,卻記得不多,因此靠近如非打探了一番,除此之外,屬下爲自保,曾僥倖傷了慕容鐟和慕容鈺。”
這次恐怕是慕容鐟找我報復。
最後這句她沒說,但是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皇室裡找夜煞麻煩的,肯定不是皇帝。
偏偏她這次猜錯了,就是皇帝找她麻煩……
雲姜打量着她的神色,可見這是個極爲謹慎,且不信任他人的人,明鑲表示瞭解,皇室之中,雖然西岐和龍騰皇室有些差別,但大抵都是一樣的,他們只信任自己。
這個雲姜,即便之前跟她說的信誓旦旦,柔情款款,到底,還是不信任她的。
“原來如此,誠王和端王啊~”雲姜說完,站起身,一邊走向屏風後的浴桶,一邊道:“你去收拾一下,既然要進宮,這身行頭可不行。”
聽見嘩嘩的水聲,明鑲暗自抹了把汗,今天可不想再伺候第二個人洗澡了。
抱着阿鬼走出來房間,室外清冷的空氣吸進肺裡,頓時冷靜下來。
門口早有丫鬟迎上來,將她帶到雲姜隔壁的房間,裡面備好了衣物。
據說是那個喚作白霧的壯漢準備的。
明鑲倒是有些好奇,這漢子,長的粗獷,名字倒是雅緻,甚至…準備衣物這活都攬下了,她倒要看看,白霧給她準備的什麼。
屋內,桌子上鋪着華麗繁複的桌布,桌布上,放着一身玄色勁裝,一雙黑色長靴,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衣服大小倒是和她的身量相當,哦,還有一條青色束髮帶。
看來她是作爲護衛陪同雲姜進宮了。
如此甚好,至少不會太過打眼。
等她裝扮好了,給阿鬼餵了水囊中的牛乳,哄着他睡着,從屋內出來,門口已經杵了一個直挺挺的人影,正是白霧。
他聽見身後的開門聲,也沒有回頭,只是“哼”了一聲。
這是她在明鑲面前第二次哼,有的人喜歡用鼻子說話,打招呼,她也見怪不怪,掃了他一眼,又快速的挪開,白霧身上的行頭和她一樣。
在門口略等片刻,青衣也來了,看了眼明鑲身上的打扮,他面上帶了幾分譏誚:“夜煞,進了龍騰皇宮,你是殿下的隨從,可注意自己的身份。”
明鑲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聽你的口氣,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你纔是殿下呢。”
這青衣從頭一次見面,就沒有好印象,以前和夜煞的關係肯定不好,既然如此,她又何須太客氣,弄不好,反倒讓青衣生疑。
“你別以爲……”青衣瞪了她一眼,話未說完,身後的門開了。
雲姜出現在門口。青衣趕緊收了話頭,明鑲雙手環胸,姿態對女子來說極爲不雅,但是她卻做的恣意自然,半靠在廊柱之上,慵懶隨性。
她現在是妖女夜煞,不再是那個吃不飽,依靠姐姐保護的沈鑲,也不再是被爺爺圈在明府的大家閨秀明鑲,更不是誠王府,那深深後院中不受丈夫疼愛的王妃,再也沒有卓不凡和孟一昶盯着她,沒有任何人會嘮叨她。
她早就想這麼做了,她無依無靠,雖然滿心疲憊,眼下還身不由己,但是卻是爲自己活着了。
雲姜看了眼她這姿態,眸子裡閃過笑意,卻並未開口訓斥。
鳳眸看向雲姜,他一身杏黃色緞袍,繡着蛟龍的模樣,袖邊緙絲花紋,淺色束腰,墨發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就一個字:美!
若是披散了頭髮,扮女裝恐怕也無人懷疑,此時一身太子行頭,看着貴不可言,好一個俊美太子爺!
一個小丫鬟手上拿着薰貂毛滾邊的大披風小碎步快速的過來,趕在他整個身子出門前給他披上了。
他邁出一步,明鑲趕緊站直了身子,本打算等他從身前走過,再落後兩步,纔有個隨從的樣子不是?
可惜,雲姜一把拉住她的手,她不得不和他並肩而行,青衣和白霧落後兩步,沉默的跟上。
“怎麼?因爲這身衣服生氣了?”雲姜搓了搓她的手,她手指下意識的收緊,尖銳的指尖劃在他手背上,趕緊鬆開了,衣服?什麼衣服?
反而被雲姜握的更緊,她手指僵硬,剛纔完全是本能行爲,差點指甲將他的手背刺破了。低下頭掃了眼,兩人手指交握處,雲姜的手比她的更白,手背上,赫然三條血痕。
雲姜也往下看去,卻不以爲意,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外走,邊走邊道:“不清楚慕容錚的意圖,你還是以侍從身份跟着本宮,以前你就是本宮的侍從,放心,本宮會護着你。”
明鑲有些不自在,原來他說的衣服,是要解釋自己現在以什麼身份跟他進宮。他對夜煞還真是細心,這夜煞……會有這麼小氣又脾氣大?還是雲姜對她理虧?
雲姜之所以會有這樣一問,完全是明鑲先前在門口那個雙手環胸,和青衣一臉倨傲的吵架,讓雲姜以爲這是明鑲的不滿,不滿他不給她個名分。
其實,這完全是雲姜自作多情了,以前的夜煞孤傲冷僻,只在乎他的心,名分什麼的不在意,現在的明鑲,對他完全無感,最多覺得有點麻煩而已。
要不是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大庭廣衆之下行爲不端,她也不會引起慕容錚的好奇,頂多還是如以前一樣被追殺而已。
現在不管願不願意,她在慕容錚眼中都是和雲姜綁在一起了,還不得不進宮。
雲姜再怎麼對夜煞有心,也不會再發生在城門口的出格之舉,那會是因爲兩年未見,一時太過激動,情之所至,到了驛館,他回過神來,已經再檢討了。
他雖然是一國太子,但是隻要還沒坐上那個位置,一言一行都應該極爲謹慎,不讓人挑出任何錯處,對於女人,在家裡怎麼疼愛是一回事,大庭廣衆之下,就怕旁人覺得他多情,多情可不是帝王能有的品性!
爲此,他派了人去做了一番後續工作,將今日的舉動帶來的不好影響降到最低。
已經冷靜下來,同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第二次,出了驛館,他就放開了明鑲的手。
也讓明鑲鬆了口氣。
再次見到皇宮內城,明鑲有些恍惚,腳步太快,不留神踩到青衣,青衣瞪了她一眼,她回過神來,回瞪。
冬末春初,乍暖還寒時候,即使有太陽,也顯出幾分清冷之感,威嚴雄壯的宮殿,雕龍畫鳳,明黃的琉璃屋頂和硃紅的高牆,無一不顯示皇家的威嚴尊貴。
腳下的青石板路打掃的極爲乾淨,她曾經是王妃,即使不受chong,進宮的機會卻不少,畢竟當初慕容鐟也只有她這一個妻子而已。
至少每逢過年過節,帝后生辰,太后壽辰,招待外賓的時候,她這個擺設王妃都是需要進宮的。
這條青石板路,她就不知道走過多少回。
每逢這時候,慕容鐟都會親自接她同行,以示夫妻恩愛。只是這‘恩愛’也有個程度,至少,她總是落後他半步,從未與他比肩而行。
這些事情,在熟悉的環境裡,有閃入腦海,不恨,卻有些悵然。
才走了一半,路旁一個小宮婢一邊跺着腳,一邊哈氣,焦急的往他們這一行人看過來,見到雲姜眼睛一亮,忙邁着小碎步上前,恭敬的衝領頭的太監道:“曲公公,奴婢月娥是皇后娘娘宮中的宮女,奉娘娘之命,來迎接西岐太子。”
在宮裡混的,誰能沒點眼力勁,這曲公公忙轉身恭敬的對雲姜道:“西岐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特遣人相迎。”
說完彎着腰,往旁邊一退,給那宮婢讓出路來。
這宮婢忙跪下去,行了個西岐大禮:“奴婢月娥,奉皇后娘娘之命特來迎接太子殿下,殿下千歲。”
雲姜面帶笑意:“免禮,緋兒真是有心了,也不枉本宮常掛記她。”
緋兒,是龍騰皇后、西岐五公主,雲姜一母同胞的親妹。本名雲緋染。
見雲姜面色和煦,這宮婢也鬆了一口氣:“太子殿下,娘娘交代奴婢,務必要轉達給殿下,龍騰冬日寒冷,不比西岐,殿下多注意身子,出門在外一定要穿厚實些,殿下以前就怕冷,娘娘說,殿下肯定不會帶手爐,特准備了暖玉,是娘娘對兄長的一番心意。”
說完,雙手上舉,拖着一個荷包,青衣上前一步,取過來,倒出荷包中的暖玉來,紅色的玉,光潔圓潤,很是透亮,是上好的玉。
雲姜接過來,拿在手上,脣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起來吧!”
那宮婢這才起身,垂首,讓開道路。
“想不到緋兒嫁了人,也變得細心了,我們兄妹總有敘話的時候……”
那宮婢這才告退離去。
雲緋染,明鑲對這個皇后說不上多熟悉,可也不算陌生。
至少曾經作爲皇后唯一的妯娌,對她多少有些瞭解,據說西岐五公主明豔動人,英姿颯爽,很是潑辣豪氣,她嫁給慕容鐟後,雲緋染已經當了一年多的皇后,爲人相當低調,要不是上官傾從後宮進了王府,恐怕她也會以爲雲緋染經過後宮磋磨,變了性子,所謂沉寂低調,不過都是表象罷了。
就不知道,雲緋染對雲姜又有幾分感情?別看雲姜現在笑的多麼開心,不知又有幾分愛妹之心?
天家薄情,不是她一竿子打到兩個皇室,要是南平有皇室之人,她也會這麼以爲。
在她看來,慕容家不管是兒子還是媳婦,甚至他們的老子娘,都是絕好的戲子,做戲做的他們自己都信,已經到了登峰造極。
一句話,明鑲對這家人沒有一丁點好感,都是皇室,西岐、南平也不會有多好。
此時她也無比慶幸,總算擺脫了這家人,現在她完全就是一個外人的角度來看這龍騰的皇室。
以爲不會有機會再進宮,想不到這麼快又進來了……
走到一處分岔路口,右邊傳來腳步聲,透過一小片樹影,看見一紫一紅,兩個身影。
兩隊人馬在岔道口的盡頭會師。
居然是慕容鐟和上官傾。
其實,不僅僅是明鑲不願意進宮,上官傾絕對比她更不願進宮,上官傾每次入宮纔是真正的煎熬,就算有慕容鐟罩着,她的處境也不會好,甚至比之前不受chong的明鑲更差,當然,若是她臉皮夠厚的話,就無所謂了。
上官傾垂着頭,慕容鐟衝雲姜拱手,雲姜回禮,一個喊着“雲姜表弟”,一個叫着“鐟表哥”,還真是和睦。
明鑲見到他們,面上無波,就是一個完美的侍衛,就算此時突然想起了上官傾和雲姜孕育一子這個大秘密,她也毫無異色,只是突然想到,若是慕容鐟篡位,上官傾是皇后,他的‘長子’肯定就是太子……
心中一跳,有些瞭然,這就是雲姜打的主意?是要氣死慕容鐟呢?還是讓自己的兒子成爲龍騰帝王?若說是純粹的愛情,她就呵呵了。
看來雲姜這人,別看對夜煞好似有心,可能,也不過是有所圖罷了。
還真是宿命,她是明鑲的時候,被上官傾搶了男人,成了夜煞,又被上官傾搶了男人,上官傾還真是上輩子跟她有血海深仇。
只是慕容鐟的女人怎麼又被他偷了腥,這其中的曲折,真是精彩過她聽過的所有話本。
她目不斜視,越發覺得無趣,無意探知上官傾和雲姜的神色有無異狀,也忽略了上官傾看到她時的殺意。
對這對夫妻,她假裝不認識,要殺也不能現在。
這天下最尊貴的幾人,這麼yin亂,世人知曉麼!
打定主意,晚上肯定有宴會宴請雲姜,她找個機會先行離開,出城去大漠纔是正經!
慕容鐟也看到了人羣中的她,一身玄衣,束髮,沒有任何裝飾,卻沒人會懷疑她不是女子,絕美淡漠的容顏下,他卻看到一絲不耐和嘲諷。
這是明鑲。這個認知讓他鬆了一口氣。
他打量明鑲的時候,雲姜也看了明鑲一眼,明鑲衝他勾了勾脣,現在在皇宮,還得指望雲姜護着。事先她跟雲姜交待了和慕容鐟的瓜葛,現在應該不至於讓他生疑纔是。
雲姜確實沒有生疑,他是生怒,明鑲和慕容鐟之前恩怨很深,又親眼目睹了慕容鐟對上官傾的深情,自然是不會以爲慕容鐟對他有情,但是雲姜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卻不可能看不出慕容鐟的眼神。
皇室子弟,學的第一課就是看人神色,這點他有自信絕對不會看錯。
所以雖然明鑲沒有理會慕容鐟,而是對自己笑了,他還是生氣,最初相見的激動褪去,他客觀的打量明鑲,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張臉,陌生的是除了那張臉,他找不出任何熟悉感,美貌未變,少了幾分冷僻,多了一些愁緒。
兩人無聲的眼神交流,讓某人眸子微眯,不過明鑲沒見到,見到了又怎麼樣,她現在不管怎麼看都是夜煞,慕容鐟若說她是明鑲,估計會被人以爲腦抽。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明鑲,她也是被他休了,又被他一腳踩入懸崖底,有沒有仇?有仇,也是明鑲找他尋仇。
現在她迫於形勢,沒有出手找他麻煩,已經很憋屈了。
慕容鐟若是知道,她這樣還是沒找麻煩,也只能暗歎,現在天下還有比他擁有更多麻煩的人麼!
慕容鐟和雲姜走在前面,上官傾落後一步,作爲侍從,明鑲自然是走在靠後的地方。
在太監的帶領下進了一處大殿,門口一個老太監正翹首以待,見他們同來,有些渾濁的小眼睛笑的眯成一條線:“皇上和太后在裡面等着,王爺、殿下、王妃,請,其餘人在殿外等候。”
等他們進了殿,明鑲和青衣、白霧也站在一邊,都不再說話。
這老太監站在門口,垂着眼,眼觀鼻,鼻觀心。
誠王和西岐太子關係好了,皇上肯定心情不好了。
不過片刻,有個宮婢出來,說是皇上召見夜煞。
明鑲大步跟上,以前還是王妃的時候,慕容錚從未召見過她,想不到,現在倒有這殊榮。還真有些莫名其妙。
進了殿,她目不斜視,看着雲姜往前走,後背挺直,沒辦法,她現在是雲姜的侍從,總要緊抱雲姜的大腿纔是。
雲姜衝她幾不可見的點點頭,她鬆快了幾分,衝雲姜單膝跪地,反正侍從麼,有侍從的樣子,像以前那樣閨秀之禮看着美,也不用跪地,其實,真心累,這樣反而更輕鬆些。
“夜煞參見殿下,龍騰皇帝,太后。”
不是她狂妄,她現在的身份可是外邦殿下的人,自然以自己的主子爲先。
雖爲女子,但是聲音清冷毫不脫離帶水,一句客套話都無。
這纔是夜煞不是麼!
雲姜面上露出笑容,顯然,他對夜煞的表現是滿意的:“起來吧!”
明鑲站起來,走到雲姜身後。
雲姜笑道:“姑母,表哥,我這侍衛江湖氣太甚,讓你們見笑了。”
一個清脆帶笑的聲音道:“這就是江湖傳聞的殺人取心的夜煞?想不到長的還真美。”
明鑲不用擡頭,就知道說話的是雲緋染,這個女子在深宮中,早就不復傳說中的爽氣,她可不信,雲緋染是口無遮攔一說,明明雲姜和自己都是儘量展現侍從的一面,忽略女兒身這一點,就不信她不知道。
雲姜笑着看了雲緋染一眼,雲緋染面上不變,水眸卻閃了閃,對她大哥長久的敬畏,讓她雖然已經是一國之後,還是有些心虛。
明鑲了然,感覺到數道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好了,人也見過了,哀家實在是聞不慣血腥氣,趕緊讓她走。”聲音雖小,卻透着威嚴。
“姜兒能收服這妖女,也是爲民除害了。”
四十出頭的太后,一頭烏髮泛着柔和的光澤,發上倒是素淨,只有一根蕉月雀翎點翠打造成孔雀開屏的式樣,只是一襲青灰色錦衣上的流紋精緻繁複,彰顯出皇室的貴氣,手中一串佛珠,說這話時,面上帶着笑意。
明鑲暗自欣喜,好像她多願意來似的,好像她們手上的血腥氣比自己淺似的,宮裡的女人哪個手上沒有幾條人命...但是面上卻一絲不顯,謹守侍衛的本分。
慕容錚也看着她,但卻沒有說話,那上官傾只在她臉上一瞥,趕緊收回了視線,垂着頭,極爲老實安靜。
“母后,我想多見見傳說中的人嘛,都說夜煞是蛇蠍美人,旁人見都見不着。”雲緋染抱着太后的袖子撒嬌。
太后雖然自詡吃齋唸佛,慈悲心腸,見不慣夜煞這雙手沾血的人,但架不住雲緋染這個外甥女,又是兒媳婦撒嬌,無奈又chong溺道:“那就多留一刻吧!緋兒有什麼好奇的趕緊問了。”
明鑲暗歎,雖惱卻無法。
“弟妹,你說這夜煞美不美?”雲緋染出聲了,卻是在問上官傾。
她一出聲,室內安靜。
弟妹?明鑲差不多猜到了雲緋染的小心思,以前是‘姐妹’,現在是‘弟妹’,雲緋染從來沒有掩飾過對上官傾的厭惡。
甚至能夠不顧雲姜,將她留下來,又是想到了什麼主意要羞辱上官傾?
上官傾以前是chong妃,現在是個王妃,雖然以前是妾,現在是嫡妻,但是皇帝的女人總是要高出一頭的。
以前她仗着慕容錚的喜愛,壓着雲緋染一頭,現在慕容錚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對雲緋染的行爲十分縱容,帝后關係緩和了不少。
明鑲是無法知道上官傾每次進宮被雲緋染羞辱的心情了,但是看她現在這模樣,應該也不好受就是了。
“回皇后娘娘的話,夜煞自然是美的。”
雲緋染好像很滿意這個回答,明鑲心中卻升起不好的預感,想起上官傾被冊立爲誠王側妃那天,雲緋染也故作天真的這麼問,問題類似,神情相似,只是問的人是她,被問的對象是上官傾。
“弟妹,你覺得你們王爺這側妃美不美?”
“哦?美的是眼睛還是紅脣?果真是越看越美,本宮覺得,很像已逝皇貴妃呢!若不是名字不同,本宮肯定以爲是貴妃妹妹死不瞑目,又活過來了。”
……
雲緋染就是這樣一個人,針對上官傾不遺餘力,哪裡痛戳哪裡,也不管旁人會不會跟着難堪。
明鑲眼皮一跳,有些無力,這麼多年,希望這女人有些長進,別又重複當年。
“哦?弟妹覺得哪裡美?本宮覺得她眼神最美。弟妹覺得呢?”
明鑲很想扶額,這樣的對話……
上官傾很想尖叫,但是,她不能,三天兩頭這樣的對白,讓她有些無力,索性她就自暴自棄了。
“回皇后娘娘的話,夜煞的眼神很美。”
明鑲黑線:希望不是說夜煞長的像上官傾。
“是嗎?呵呵,本宮覺得夜煞的眼神這股子淡漠很像前誠王妃呢,弟妹你覺得呢?前王妃,那個明鑲也是這般……”
“弟妹,你說長的相象更容易讓人動心呢,還是神情氣質相似更讓人心動呢?”
明鑲僵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議。
雲緋染有這麼神奇的洞察力?以前和她好像沒這麼熟。
雲緋染說完,目光帶笑看着上官傾。
上官傾面無異色,“娘娘說像,那肯定是像了!只是這人無絕對相似,再像的容貌,再神似的氣質,也終究不是。”聲音裡不悲不喜,不卑不亢。
但是雲緋染是什麼人?她從嫁進龍騰皇宮的那天就知道,她的夫君,心中早就有了一個女人,她和上官傾鬥了這麼久,是最瞭解她的敵人!
上官傾雙手規矩的交疊放在腿上,即使只有手指微動,也逃不過雲緋染的眼睛,面上笑意又加深了幾分,上官傾,你也有今天,看你和明氏女相似的長相也不能忍枕邊人碰你一下,嘖嘖。
數道視線落在明鑲臉上,她面無表情的任人圍觀,心中默唸,我不認識他們,我不認識他們!
這就是龍騰的皇后啊,兩年沒有一點長進,反倒還退步了,拉個無關痛癢的死人出來,對上官傾能有什麼傷害。
其實,完全是她多想了,現在就算不是夜煞,任何一個被召見的女人,雲緋染都會找點和明鑲相似的地方,噁心噁心上官傾。
誰讓慕容鐟在明鑲死後做了那麼多出乎意料的事情呢!讓人不得不多想。他找回明鑲的屍體,因此和明家還鬧出一場糾紛,每年會去祭掃明鑲,甚至上官傾產子至今近兩年,他們沒有同房!
慕容鐟的舉動,有心人自然查的到,皇帝怎麼想的雲緋染不管,反正她是認定了,這個誠王對明鑲有真心的,只是他察覺的晚了而已。
不得不說,女子的洞察力在感情的事情上是相當驚人的。
每每想到這些,再看看上官傾憋悶的神情,那掩飾不住的落寞苦澀,雲緋染就極爲開心。
雲姜看這雲緋染的笑臉,還能說什麼?他只能什麼都不說,收回視線卻再看到慕容鐟深沉的眼神,眸子微眯。
真的是眼神像?慕容鐟對他那個前王妃有愛?可惜死了,不然這倒是慕容鐟的軟肋,英雄難過美人關,不是沒有道理的。
慕容錚也看了眼夜煞,既然皇后說夜煞眼神和明氏女想象,他重點看了眼神,冷清,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