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看似很平靜,實際上卻瀰漫着一股壓抑的味道,林月如朝一旁的丫鬟遞了一個眼神,那名丫鬟立刻就轉身下去了,不到一會兒捧上來一個檀木盒,劉掌宮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放着一張四四方方的錦帛,錦帛上面繡了一隻通體淡粉的梅花簪。
林月如優雅地端起茶杯呡了一口茶,等她細細觀祥了半天,這纔不急不緩地問道:“劉掌宮對這錦帛上面的花色可還熟悉”
聽她這麼一說,劉掌宮趕緊回答道:“回公主,奴婢看了看上面的梅花圖,是去年王爺差人特地吩咐奴婢打造一支簪子,說是要送人,呵呵,畢竟是王爺吩咐過的事,所以奴婢記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公主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沒什麼,不如劉掌宮也替本宮打造一支簪子吧。”林月如懶懶地擡眼望過去,嘴角噙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劉掌宮聽了,連連點頭:“奴婢知道了,等奴婢一回去就做,只是不知公主喜歡什麼樣的花色”
“就按那上面的,本宮也想要只梅花簪。”
聞言,劉掌宮愣了愣,隨即回過神來,緩緩地點了點頭。
“對了,最快什麼時候能交到本宮的手裡”
“回公主,大概最快也要七八日。”
“太久了,還能不能再快點,最好是兩日。”對於這個時間度顯然使林月如很不滿意,她還等着用那隻梅花簪派上用場呢,萬不能太遲了。不過劉掌宮卻犯了難,若是要打造一枚上好的梅花簪,可千萬別小看這一道道極其複雜的程序,就連一片梅花瓣也都是要耗費一整天的時間,將夜明珠打磨成很小的一粒珠子,然後挨着鑲嵌在上,最後才能形成一朵精緻的花瓣,所謂慢工出細活,說的正是她們這司珍室。
“回公主,奴婢頂多再提前一日的功夫,兩日是真的不能做到啊。”劉掌宮的額角滴下一滴冷汗,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冒死諫言。
林月如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隨意地扣弄了一下指甲,揚起嘴角緩緩說道:“既然如此,本宮就不勉強你了。”劉掌宮心頭一鬆,剛想起身行禮,又聽得林月如接着說道:“不過本宮話已出口,想要收回的話未免也太沒顏面了些。不如本宮大度讓一步,給你三日的功夫,你能做就做,不願意也沒事”
沒事鬼才相信這公主說話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明擺着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她又哪裡有膽子說不做呢。劉掌宮暗自嘆了一口氣,起身施禮,“奴婢知曉了,三日之後,奴婢定當親自呈上來。”
“很好,如此本宮就靜候佳作了。”林月如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劉掌宮也算是個識趣的人,知道雞蛋是碰不過石頭的。
“奴婢知道了,奴婢告退。”眼看着小丫鬟領着劉掌宮退了下去,晃了晃神的林月如突然想起來還有什麼事忘記了說,揮揮手招來玲瓏,附在她耳邊囑咐了兩句,而後玲瓏趕緊朝着劉掌宮遠去的身影追了上去
一隻白玉修長的手輕握着一軸畫卷,認認真真看了許久後,握着畫卷的手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站在一旁的官兵縮了縮腦袋,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果然,下一秒,那張畫卷便被那隻手的主人狠狠摔在了地上,緊接着“砰”地一聲,拍桌而起,官兵一看,嚇得連忙匍匐在地,瑟瑟發抖,不住地乞饒道:“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啊。”
傅雲修的胸口一陣起伏,忍了好半天才穩住了氣息,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官兵,不悅地斥責道:“這就是你們交給本王的畫”被人丟棄在地上的畫卷咕嚕嚕滾了一圈攤了開來,正巧露出畫紙上的人的容顏,長髮,兩個眼睛,一隻鼻子,這番模樣扔在人海里就算找上三天也未必能找到。
“回王爺,奴才們只是一介粗人,實在比劃不出那人的詳細模樣,再者那日天色較晚,視線也比較模糊,奴,奴才求王爺恕罪啊。”
“滾,都給本王立刻滾出去”跪在地上的官兵一個哆嗦,連忙連滾帶爬地滾出了書房,驚嚇到連基本的禮數也忘了,待書房裡只剩傅雲修他一人後,內心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一伸手便將桌案上的墨硯,毛筆,卷宗全部揮落到了地上。
原以爲他心心念唸的云溪回到了自己的身邊,甚至不惜用盡一切辦法去找尋她,卻不想到頭來終究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念想,而如今,是連她最後一點點的蹤跡也沒有了,茫茫人海,他要如何才能找到那夜孤身躺在長巷路口的人。
接下來的幾天,那個極似云溪的女子彷彿從世間消失了一般,無跡可尋,縱然傅雲修又不死心地派人沿着城內各個角落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有任何結果。
林月如一身素衣被人擡着進到王府內時,傅雲修坐在長廊一角,目光懶散,一手執着酒杯正不停地借酒消愁,林月如找了一圈書房不見他的人影,在路上隨意抓住了一個丫鬟問了問,這才輾轉多次找到了已經半醉半醒的傅雲修。
“雲修哥哥,你這是在作甚喝酒傷身,別喝了。”一見傅雲修不顧往日的儀態,愜意地半靠在廊柱上,雙腳隨意地蕩在半空中,林月如心裡一痛,立即上前奪過了他的酒杯。
手中一空,傅雲修愣愣地擡頭望去,見到來者,忽地笑了笑,攤開掌心,示意道:“是月如來了啊,來,把酒杯拿給本王。”
“雲修哥哥,不就是一個女人嗎你這是又何苦呢總之月如是不會就這樣看着你爲了一個女人傷了自己身子的。”傅雲修伸手欲過來拿,林月如後退一步,偏不給他,如此一來,傅雲修有些動怒了,語氣裡也帶了一絲的不悅,“把酒杯拿給本王”
“雲修哥哥,你從前可不會這般與我說話,你到底是怎麼了云溪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林月如突然歇斯底里地尖聲叫了起來,她想不明白,她也不甘心,云溪活着的時候她就只能站在原處看着自己心愛的人和她你儂我儂,可如今云溪已經死了,她竟然還是爭不過一個死人
她的話剛落,傅雲修驀地起身,一腳踢碎了林月如腳跟前的一隻酒罐,揚在半空中的手停頓了片刻,終究是悻悻地放了下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轉身坐回了原地,像是在對林月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一般,“云溪她沒有死,我前些日子還見着她來着,她沒有死,我只是還沒有找到她而已。”
林月如還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緩過神來,剛纔雲修哥哥是想要打她嗎“呵呵”她輕輕地笑出了聲,一時間兩人沉默不語,半晌後,林月如嘆了一口氣,拎起裙襬坐在了傅雲修的對面,目光微沉,語氣決絕道:“你是因爲看見她頭上戴着的簪子了嗎沒用的,現在大昭城裡城外戴那種簪子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諾,譬如我這一支。”林月如伸手抽出頭頂髮髻間的一支簪子,遞到傅雲修的眼前。
傅雲修喝了幾口悶酒,好半天才緩緩轉頭看了過來,怔了怔,一時語塞,那隻精緻小巧的梅花簪此刻靜靜地躺在林月如手掌心裡,和他送給云溪的那一隻果然一模一樣。“不可能,若是你有這東西,本王也就信了,可那夜的人若不是云溪的話,尋常女子又怎麼會戴得上如此貴重的東西,本王相信云溪沒有死,那就是她。”傅雲修像是逃避似地偏過頭去,悶悶地灌了一口酒,極力辯解着。
林月如笑了笑,她等着就是這句話,“自從云溪生死不明後,你便不怎麼愛出府了,又哪裡知道這些。我這隻簪子也是得知你命人打造了一隻,所以也緊隨其後又命人再次打造了一隻,後來不知怎麼回事,幸許是我身邊不懂事的丫鬟偷拿了我的圖紙,陰差陽錯下傳到了底下去,許多姑娘家也沒什麼錢,所以便託一些專門做首飾的人仿造了一隻,可能這才使你眼花了也說不一定。”
“是嗎,本王怎麼不覺得那簪子能好看到這麼多人都喜歡。”傅雲修轉頭挑眉直視着林月如的臉。林月如訕訕一笑,想了想,裝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呵呵,可能是因爲她們都覺得能和大昭的公主佩戴一樣的款式,多多少少能沾一點公主的福氣,所以大家纔會爭先恐後地去訂做些廉價的梅花簪吧。”
聽她說了這麼多,又無一絲的破綻,傅雲修真的有些不確定了,他沉嚀了片刻,艱難地說道:“或許真的是本王看錯了月淺夜深,真真假假,誰又能分得清”
“即是如此,雲修哥哥便忘記她吧,逝去的人且放在心底就好,不必日日掛念着,活着的人才更爲重要啊。”林月如反手將那隻梅花簪斜斜插進一邊的髮髻裡,對着傅雲修盈盈笑着。
傅雲修晃晃悠悠地擡眼看去,眼神迷離,對面端坐着的林月如今日一身素色輕衣,巧施薄妝,偶爾間一顰一笑的模樣都像及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