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出醜

重生之溺寵妖嬈妻

蘇卿說完,龐慧已經呆住了,“怎麼,怎麼能這樣寫?說我不喜歡他了?說我不回去了?那怎麼行,我……”

“知道什麼叫欲擒故縱嗎?就是這樣,照我說的寫準沒錯,如果你害怕會得到反效果,那就寫你的情書吧,只是到底是會讓他重新注意你,還是把你當垃圾一樣撇去一邊,我就不敢保證了。”

男人骨子裡都有一種賤性,你愛他時,他對你不屑一顧,等你不愛了,他又會死乞白賴的想要從你身上找回對他的愛戀,龐慧一旦這樣寫,就算傅儀生不會一下子就愛上她,可一番假意的挽留還是會有的,畢竟龐家在京城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有龐慧這樣癡癡愛慕他的女子,對他來說也是一股隱形的助力,只要傅儀生不蠢,他就不會任由龐慧跟他完全斷絕了關係。

男人啊,總是這麼自大又自私。

龐慧見她臉色不耐,就知道自己的猶猶豫豫惹來她反感了,不由一咬牙,開始動筆,她給傅儀生寫了那麼多書信,他從未回過一封,多半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還不如聽蘇卿的試一試,說不定真的會有作用呢。

片刻後,龐慧放下了筆,拿起紙張細細的瀏覽了幾遍,發現沒有錯誤才輕輕吹乾了它,看着那一句句心如止水的話語,她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樣就行了嗎?”

“嗯,把信封換成白色的吧。”蘇卿拿過茶几上的茶盞,輕輕呷了一口。

龐慧一怔,隨即無奈一笑,白色,跟她的心如止水真是相配啊。

裝好信封后,龐慧不再猶豫把信交給了另一個大丫鬟佳信,叫她立即讓僕人快馬加鞭的送到京城,並叮囑了幾句別讓龐家的人發現,才讓她退下。

完成了這些事情後,龐慧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居然都溼了,她的性子冷傲,極少會有這樣緊張的時候,不曾想這原因歸根結底只是因爲一封信,她自嘲的笑了笑,她朝從始至終眉眼淡淡的蘇卿看了一眼,開口道:“我如今除了身上有些銀錢外,什麼關係都沒有,我也知道你蘇家不缺錢,現在我真的不知道用什麼來回報你的相助,如果我能回到京城,這份恩情我會加倍奉還的。”

蘇卿淡淡一笑,“不急,等傅儀生回信再說吧。”

龐慧的心頭一跳,她說的這麼篤定,難道傅儀生看見她寫得那些內容真的會動容?

想到這裡,龐慧的心都滾燙了,目光灼灼如星,一掃剛纔那副懨懨的病相,連面龐都明豔了不少。

蘇卿見事情了結也不欲在龐家多呆,起身離開了,好在龐慧也不是熱情好客的主兒,見她要告辭也只是讓佳信把人送出去,就沒了下文。

佳音一回屋子,就看見龐慧一臉精神的坐在屋中喝茶,她大爲訝異,“姑娘瞧着精神好多了呢,頭是不是不疼了?”

龐慧只覺得心頭的憂思散了不少,見佳音疑惑,也笑着說道:“嗯,沒事了,那藥也不用往我這送了,恁的苦澀,太難喝了。”

佳音一臉驚奇,這蘇姑娘好生厲害,纔跟姑娘聊了一會兒就有這麼大效果,她可比那大夫還要神奇。

“姑娘,瞧着你臉色不太好呢,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在馬車裡,瑤光看着臉色有些蒼白的蘇卿,擔憂的問道。

“沒事的,我哪有那麼嬌弱,說病就病你當我是紙糊的不成?”蘇卿支着下巴,淡淡的道。

瑤光還是有些不放心,“那我們快點回去吧,在外面吹風……”

“可是蘇姑娘的馬車?蘇姑娘可在?”外邊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蘇卿一怔,讓李叔把馬車停下,她隨手就撩開簾子,看着面前這個清秀的男人,她眨了眨眼睛,問道:“你是賀敏哥哥的隨侍?”

如幟點點頭,說道:“少爺讓我請姑娘到八方酒樓一聚……”

聽他一說,蘇卿立刻把頭一擡,果然見對面酒樓的二樓處,有一扇開着的窗戶,站在窗前那個笑意吟吟的男人,可不就是賀敏嗎?

這麼多天,終於有消息了。

蘇卿朝她一笑,賀敏則朝她晃了晃手裡的酒杯,一臉溫柔。

“那就有勞小哥了。”

如幟點點頭,蘇卿下了馬車,讓李叔在這裡候一會兒,領着瑤光進了八方酒樓。

如幟領着蘇卿進了一間別致的雅間,說道:“少爺在另一處雅間宴客,估計還有一會兒才能抽開身,勞煩蘇姑娘在這裡等一等,少爺隨後就到。”說完,如幟朝她一點頭就轉身走了。

蘇卿淡淡一笑,這個如幟,板眼板臉的,嚴肅得不行,真不像一般的小廝。

賀敏確實沒讓蘇卿久等,蘇卿約莫只坐了半刻鐘,他就到了,隨着他推開門的一瞬間,外邊還能傳來幾聲熱鬧的喧囂聲,蘇卿擡眼一瞧,看來是他宴請的客人離開了。

賀敏一進雅間就朝跟進來的如幟擺了擺手,蘇卿想到估計是霧尖的事成了,也朝瑤光使了個眼色,瑤光想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歸不好,可賀敏的眼神往她身上一掃,她立即僵了僵,有一種如坐鍼氈的感覺,連忙起身一福,走了出去。

賀敏今天着重紫色杏林春燕紋樣直裰,腰繫五彩金珠穗絲絛,華美貴奢,富貴逼人,連蘇卿都不得不感嘆,這個男人真的適合金玉妝點,也只有他能穿出這種奢華氣,而不是像暴發戶一樣的盡顯庸俗。

賀敏鬆了鬆衣襟,笑道:“怎麼,被你懷嵐哥哥迷住了?”

蘇卿淡淡一笑,見他臉色嫣紅,便知道他是喝了酒,遂低頭沏了杯濃茶遞給他,“懷嵐哥哥氣質獨特,是世上絕無僅有之人。”

賀敏心頭一動,他聽過千千萬萬的稱讚,卻從未有人跟他說,這世上只有他是特別的,他哈哈一笑,精緻瑰麗的臉龐絢美若魅,他不禁擡手撫上她粉嫩的臉龐,笑道:“卿卿此言,甚得我心,甚合我意,真是叫人愛憐不能啊。”

蘇卿一笑,拉下了他的手,問道:“懷嵐哥哥叫我來,是有好消息要跟我說嗎?”

賀敏則趁機握住了她的手,用溫熱的掌心不住的摩挲那股柔軟的冰涼,擡眸笑道:“你這個貪財精,那點銀兩就比我重要?嗯?”

這話帶着濃濃的寵溺,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酸味。

蘇卿嘴角一抽,心道銀子確實比你重要多了,臉上卻不好意思的笑笑,“世人皆俗,我也只是其中一個,只是我比較直白罷了。”

賀敏聞言又笑了笑,蘇卿則順勢抽回了手,賀敏看見她的小動作,笑道:“這銀子可在我手裡哦,你若是不要,我可收回了。”

蘇卿一怔,立即想到了這人恁的會耍情調,難道他早就猜到她不會任由他揩油,所以把藏寶圖畫在他手上了?

蘇卿暗自咬牙,怒罵這人真是風流得沒救了,拐彎抹角就是爲了從她身上佔便宜,真是可恨可惱。

可那是白花花的銀子,怎麼能這樣就讓賀敏吞了,這點銀子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對她家來說卻是金山一角,她就算再惱也不能跟銀子置氣。

賀敏看着她糾結的小臉,不但不氣還心情大好,那雙骨節修長,白皙溫潤的手還在她面前晃了又晃,蘇卿覺得那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都送到她跟前兒來了,萬萬沒有沒有讓它溜走的理,立即伸手就抓了下來。

賀敏察覺到她的主動,嘴角的笑容更是燦爛,這個小女人啊,真是嬌嬌嫩嫩可愛得不行呢。

蘇卿攤開他的掌心,賀敏的手修長卻不柔弱,白皙卻不像女人的手那樣嬌嫩,是一雙漂亮卻暗含堅韌的手,這人越是深究,就越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

蘇卿不敢將臉上的疑惑表現得太明顯,專心低頭研究起來,他的手心有兩道橫向的掌紋,一邊向左一邊向右,蘇卿朝兩邊看了看,左邊是一處放置着琳琅滿目的金貴瓷器多寶格,右邊是一副海棠春睡圖,跟右邊相比,左邊藏着銀子的可能確實比較大。

賀敏見她一直看向左邊,眉頭挑了挑。

蘇卿起身,卻直接朝右邊走去。

她走到那副海棠春睡圖面前,一把揭開了畫,果然看見畫的卷軸下放着一個用紅繩繫着的紙卷,隨着她掀開的動作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蘇卿一笑,彎腰撿了起來,抽開紅繩的繫帶,緩緩張開。

她看了看,竟是五千兩的銀票十三張,和一張……地契?

賀敏飲了一口茶,說道:“你開口要三成霧尖也是想趁漲價的時候賣出去吧,這銀子是我按照霧尖的漲勢給你折算的銀子,而那房子是我存放給你家霧尖的地方,那個數量你家應該吃得下,貪多嚼不爛的道理,你該知道吧?”

蘇卿開口要那麼多霧尖,按照她家的鋪子的情況來看根本吃不下,她也是想暗中賣掉一部分的,沒想到賀敏的心思好生剔透,竟連這個也想到了,還幫她折算成了現銀,省了她到處奔波的麻煩,蘇卿以前就算對這個風流公子再有成見都好,此刻都不免要對他感激起來。

賀敏見她不言語,以爲她怪了他自作主張,不由嗔道:“真是個貪財的小妮子,放心,這價若是低了,少補多不退……”

“不是,我是有些意外,懷嵐哥哥幫我省了好些力氣。”蘇卿搖搖頭,粉嫩粉嫩的臉上寫滿感激之色。

賀敏一笑,道:“這還差不多,不過,你是怎麼知道這東**在了畫的後面?”多寶格那麼多瓷瓶,她怎麼不懷疑那裡?

“銀票和地契都是輕巧之物,隨便放哪裡都可以,多寶格的可能性雖然大,但是目標太多,肯定會找得焦頭爛額,你應該不會做這麼麻煩的事纔對。”

賀敏哈哈一笑,蘇卿說的很對,他這個人怕麻煩,把東**在畫的後頭也只是想逗逗她而已,讓她東翻西找急得滿頭大汗可不是他的本意,片刻後,他止住了笑,說道:“那我幫了你這麼多忙,你該怎麼答謝我啊?”

蘇卿早就知道他會用這一招,於是一臉自信的笑道:“以賀家的名義購進霧尖分給我的三成就幾近四萬兩,其餘的有多少盈利也不用我說了,這樣一筆只賺不賠的生意,以懷嵐哥哥的睿智怎麼可能不來分一杯羹,這次懷嵐哥哥的盈利就當是我的謝禮了。”

賀敏無奈一笑,“你這丫頭,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反倒用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作爲答謝我的報酬,哪有這樣道理。”

“既然你出了力我出了計,這筆買賣咱們只能算是合作關係,且你還佔了大份的利,應該是你來感謝我纔對。”

賀敏啞然失笑,嘴裡嘖嘖的感嘆着,用手捏了捏她的臉,說道:“你這妮子好利的一張嘴,好靈活的腦袋,真是叫人不愛都不行。”

他目光炙熱的看着嬌嬈的蘇卿,一開始只是單純捏着她軟軟嫩嫩的臉也變成輕撫,大拇指不住的在她粉嫩的嘴角摩挲着,那神情就像一隻餓狼正垂涎着一塊鮮嫩欲滴的肥肉。

蘇卿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容貌給別人帶來的影響,可是她太容易忘形了,這樣輕鬆的氣氛讓她誤以爲她遮掩得很成功,卻忘記了妖孽就是妖孽,就算變成一個無鹽醜婦,內裡的妖嬈氣質也不會改變,就像一道誘人的食物,即便它賣相醜陋,也抵擋不住被香味吸引而來的人。

賀敏緊貼着手上的肌膚,滑膩如緞,冰涼似玉,幾乎叫他愛不釋手,他一臉感嘆的道:“我真是要感謝蘇伯父,若沒有他們,也不會有我軟軟嫩嫩,妖嬈惑人的卿卿。”

蘇卿用了些力氣纔拿下在她作怪的手,勉強笑道:“我爹沒有把我生成醜八怪,我也很是感激。”

她心裡卻道,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平凡一些,起碼讓她摘掉妖孽這個光環,讓她的生活能樸實無華一些,便是醜一點也沒關係。

賀敏從來都不是個會強人所難的人,見蘇卿明顯的排斥,他也沒有再繼續下去,只是眼裡的興趣卻越發大了些,蘇卿見他鬆手,連忙開口道:“我出來也有一會兒了,今天多謝懷嵐哥哥的款待,我就先告辭了。”

賀敏回到桌前喝了一口茶,緩解了喉中的燥熱,見她要走,也不強留,只是他忽然想起一事,便開口道:“聽說你的未婚夫婿住在蘇家?”

蘇卿知道這些事情根本瞞不過他們,即點了點頭,見狀他眉頭一挑,笑容有些譏笑之意,踱了兩步到她面前,低頭看着面前這個纔到他肩膀的人兒,說道:“那樣的人,怎配爲你夫婿,你大可不用理他,也萬不可親近他,不然……我可是會生氣的。”

蘇卿被他話裡的霸道怔了一怔,隨即撩了撩鬢角的髮絲,沒有說太多,只乖巧的應了聲好。

賀敏頗爲滿意,摸了摸她光可鑑人的墨發,“真是聽話,去吧。”

蘇卿微頷首,朝他欠了欠身,轉身離開了雅間,只是當她出了門,即將把門關上的時候,裡邊傳出了一聲輕飄飄的話,“蘇伯父把嬌滴滴的女兒許配給一個表裡不一的僞君子,真是不會做生意呢……”

她微微一怔,低下頭把門輕輕合上,賀敏這話,好像意有所指似的。

蘇卿摸了摸袖中放着的五萬五千兩銀票和地契,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到隔壁的雅間接走了瑤光後,蘇卿按着地契上的地址,讓李叔駕車去了一趟,讓瑤光在馬車裡等着,她則是進了屋子,親眼看到了一批數目可觀的霧尖之後,蘇卿的心放下來了。

回到粉牆灰瓦的蘇宅,蘇卿想起了她娘跟她偶爾說起的一番話,說她爹近來是越來越荒唐了,家裡的生意不去做,反而時常跟蘇璨混在一起吟詩作詞,那話裡隱隱對蘇璨有了排斥之感,她似乎認爲,她爹的這番變化完全是因爲蘇璨導致的。

蘇卿想到這,腳步一停,轉身朝府裡一處精緻不俗的花亭而去,聽丫鬟說這處花亭頗得蘇璨喜愛,平日裡經常能看見他的身影在那裡出現,如果他在,她爹多半也在那兒。

果不其然,蘇卿經過一處長廊,就從漏窗那看見了不遠處的蘇璨,旁邊那個撫掌大笑的可不就是她爹嗎?

隨着蘇卿的走進,蘇璨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先是一怔,隨即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蘇卿見了,心裡頗爲欣慰,看來他在蘇家過的確實不錯,才幾日沒見,不僅精神氣好了不少,連眉眼間的憂愁都淡了。

蘇卿剛想走過去,就看見了一旁的海棠樹下,臉色十分難看的劉氏。

劉氏看見女兒,把臉上的怒意收了一收,揚聲笑道:“卿卿來了,是來看你爹的嗎?也是,你爹以前生意忙,三天兩頭的不見人影,你就是想見她也見不着,可現在,他連生意都不做了,日日在家吟詩作對,談論風月,卻也不見得關心一下自個兒閨女。”

蘇卿心裡一嘆,娘這麼大聲說話肯定是故意的,看來爹最近的轉變真的把娘惹毛了,也是,家裡的生意因爲爹的關係本就不大好,他現在又把心思分去讀書,這生意怕是更不好了,家裡上上下下幾十口人都要張嘴吃飯,蘇治這一撂擔子,可不就是要讓他們吃西北風去麼?

蘇治聞聲臉色就是一僵,下意識往蘇璨那看了一眼,見他起身低頭一副十分恭順的模樣,臉上才覺得不那麼尷尬,可轉過頭來,他心裡就是一怒,劉氏這番話說的實在是落他臉面。

他輕咳一聲,說道:“卿卿來了啊,夫人竟也在,今日倒是巧了,正巧這花亭風景別緻,我們坐下來……”

“免了,我光是想想全家上下三十幾口的下一頓口糧該去哪兒找就已經坐立不安了,哪還有老爺這般閒情雅緻在這兒欣賞美景,飲酒做詩。”劉氏走過來,暗暗瞪了蘇治一眼,嘴角的笑容似笑非笑,一番話說的也是綿裡帶刺。

“五嬸孃。”蘇璨朝劉氏一揖,問候了一句,臉上有些尷尬,劉氏一番話讓他想起了自己借住在蘇家的事情還是給五嬸孃添麻煩了。

蘇卿無奈笑笑,見蘇璨表情有些不自在,忙朝他搖搖頭,讓他不用介意,蘇璨回以一笑,表示自己沒關係。

對這個舉人侄子,劉氏還是很喜歡的,所以這番話刺得蘇治臉色僵了又僵之後,她頗爲得意的轉過臉,朝蘇璨親切的笑道:“璨哥兒這麼用功,我光是看着心裡就很是安慰,不像某些人,好好的生意不做,竟是鑽研些旁門左道。”

蘇治臉色有些鐵青,但他素來愛重這個妻子,就算劉氏當面數落他,他也不敢對她呼呼喝喝,只硬撐着臉面道:“夫人這話恁的難聽,什麼旁門左道,我不過是跟璨哥兒切磋才藝而已,還有,誰說我不做生意了,那鋪面不是還開着呢嗎。”

“好你個蘇治,你居然還敢狡辯了!”劉氏一咬牙,一股要上去揪蘇治耳朵的氣勢朝衆人撲面而去。

蘇卿趁她爹的臉面還沒被丟盡之前,急忙招呼着蘇璨走了,候在花亭外的下人也紛紛四散開來。

“七堂哥,我娘那番話你別在意,她也只是氣惱我爹放着生意不做又動起鄉闈的主意而已,她心裡其實還是很歡迎你跟四伯孃的。”蘇卿跟蘇璨離開了花亭,走到了抄手遊廊上,蘇卿生怕蘇璨誤會,對蘇家產生隔閡,連忙開口解釋。

蘇璨把懷裡的書籍攏了攏,笑道:“我知道,五嬸孃不是有心的。”

這些天來,五嬸孃對他們母子也是關懷備至,見面也都是笑吟吟的,一點不耐煩都沒有,蘇璨不是瞎子,他也知道劉氏心地不壞,對他們母子也是十分友好客氣,可他住在蘇家,讓蘇家供吃供喝卻是事實,卿卿打算讓五叔父參加鄉闈,那頭的生意定然是無暇顧及的,這樣下去,蘇家可怎麼辦?

五叔父是這個家的頂樑柱,沒有他支撐着,蘇家真是要去喝西北風了,而他不僅在這白吃白住,還是這件事的幫兇,這讓他開始懷疑,他當初是不是答應得太草率了。

“卿卿,參加鄉闈雖然是五叔父的心願,可你們蘇家還需要他不是嗎?我們這樣做,會不會害了蘇家?”說到這,蘇璨想起了蘇治看着那一摞摞書籍的心滿意足,及對功名的一臉嚮往,有些後悔了,自從住進了蘇家之後,他就不予餘力的鼓動五叔父參加鄉闈,雖然他沒有當面直說,但是若有似無的誘導和每天時不時的提醒讓五叔父越發對鄉闈產生期待了,這樣下去,五叔父真的會撂下生意不管的,蘇璨一想他考慮不周累得蘇家敗落,臉色驟然一白。

蘇卿知道蘇璨現在肯定很有負罪感,內力也是焦灼不安,可沒辦法,她不可能直接讓爹從商場上退下來,轉而去參加科舉,因爲娘和爹疼她,她不想讓他們覺得她心大了想要控制鋪子的財務,讓他們失望,只能通過用功刻苦讀書,且還掛着舉人老爺名頭的蘇璨去慢慢誘導他爹,只要她爹到了實在割捨不下對功名的追求之日,就是她的出場之時。

只是在這之前,蘇璨只能多受幾天煎熬了。

“七堂哥當我只是一時起意嗎?你放心吧,這事是經過我深思熟慮才決定的,至於鋪子的生意我已經有了對策,你只管繼續教我爹就行,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蘇璨一怔,看着面前嬌嬈美麗的蘇卿有些迷惑了,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家生意沒有一個男人支撐是不行的?但是一想蘇卿不管再不懂事都好,對貧窮餓肚子的概念總會有吧,她都不擔心,看來是真的有主意了。

蘇璨雖然有些不大信賴她口中所說的主意,但還是心安了不少,再說了,蘇治那邊已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按照他現在的熱忱來看,讓他放棄科舉考試而轉戰商場,怎麼看他都會興致缺缺。

蘇璨無奈一嘆,“也只能這樣了,不過你若是有什麼難處可要說出來,別拿蘇家去做賭注,知道嗎?”

蘇卿聽着他兄長般關愛的語氣,先是一怔,隨即愉悅一笑,應了聲知道了。

蘇璨則微微側開了臉,他的堂妹相貌太過妖嬌,這樣一笑,真是太耀眼太攝人了。

這笑容不僅讓蘇璨一呆,連迎面朝他們走來的湯寰都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待他回過神來,連忙快幾步上前,朝蘇璨笑道:“璨弟,我正想去找你呢,沒想到這麼巧在這裡遇上了。”他轉過臉,熱切的目光在蘇卿臉上掃了掃,溫和喚了一聲,“卿卿。”

蘇卿淡淡一笑,朝他欠身一福,說道:“見過湯公子。”

蘇璨跟湯寰同爲舉人,本沒有誰高誰低之分,若真要分個高低,蘇璨三年前就中舉,湯寰在他面前也是客氣上半分,但湯寰今年二十歲,蘇璨才十七,這一功過相抵,二人見面便只淡淡的頷首,當是給對方見禮了。

湯寰雖是新晉的舉人老爺,但因爲年長的關係,爲人處事已經稍顯圓滑了,嘴上功夫也不錯,所以蘇璨對湯寰的印象並不壞,反而因爲幾次的切磋而對他有些好感,所以見是他,便開口道:“是少安啊,我跟卿卿才從花亭那過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湯寰自在蘇家見了蘇卿一面之後,就對她很有好感,一直也想找機會跟她搭話,可她性子太過安靜,除了早上會出來走動走動之外,其餘時間都呆在院子裡,大清早的他也不好在她路過的地方攔她,所以來蘇家好幾天了,愣是沒跟她說上半句話,今天能遇上他,可叫他頗爲歡喜。

聽蘇璨一問,他即把手裡的紙張展開,說道:“這是我昨夜賦的詩,名爲月梢頭,你且品一品,看我近來可有進步?”

書生文人總喜歡吟詩作對,更喜歡聚在一塊談論詩詞,湯寰會這樣說也不奇怪,只是他的目光卻不是單純想讓蘇璨指點那麼簡單,眼神中隱隱帶着炫耀和得意,且還頻頻的往蘇卿身上瞥,似乎他只要亮出這詩詞就能讓蘇卿拜倒在他的袍衫下,從此癡戀於他一樣。

蘇卿心裡不屑的冷笑了一聲,就湯寰這種貨色,就算他做出千古絕句,她也懶得多看一眼。

她擡頭朝蘇璨道:“七堂哥,既然你跟湯公子有事,我也不好打擾你們,湯公子,我告辭了。”

蘇璨正看得認真,聞聲擡頭看了眼,發現她臉色好像有些不對,遂點點頭,“嗯,你回去吧,看你臉色好像不太好,回去好好歇着。”

蘇卿淡淡一笑,讓跟在十步外的瑤光跟上,即離開了。

湯寰有些悵然若失,他一來她就走,總讓他感覺蘇卿好像不大喜歡他。

蘇璨回頭見他愣愣的看着蘇卿的背影發呆,有些疑惑,隨即想起了二人有婚約在身,便明白了,只是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他回神,連忙輕咳道:“少安……”

“哦,不好意思,你剛纔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湯寰立即回神,不好意思的道。

蘇璨無奈的搖了搖頭,他還沒說什麼呢,這個湯寰一看見卿卿就魂不守舍了,真是……

湯寰跟蘇璨談論了一會兒,因爲蘇卿對他頗爲冷淡的事,他的興致也不高,趁着米氏過來喊蘇璨回去的時候,他也順道回了院子。

一回來就見萬氏像個當家太太一樣坐在屋裡悠哉悠哉的喝茶,想起自己在外拼命想得到蘇卿注意,爲的就是想順利得到蘇家幫扶,他娘卻如此閒適,當即就有些不高興。

萬氏見兒子回來,連忙讓丫鬟們上茶,一邊咂巴着嘴道:“這蘇家真是有錢,光這茶水就跟那神仙喝的瓊漿玉露一樣,還有這屋子,這傢什,這衣裳,還有使喚的丫鬟,哎喲,我這輩子都沒這麼風光過,真該那些街坊鄰里們好好瞧瞧,省得他們老師不相信我有個千金大小姐般的兒媳婦。”

“我跟蘇卿還沒成婚,以後的事不定怎麼樣呢。”湯寰想起蘇卿不鹹不淡的態度就有些氣悶。

萬氏一聽,連剛拿起的茶盞都擱下了,忙道:“這親都定下十來年了,哪有變卦的理兒,以前還總覺得是咱們高攀蘇家,可如今你是舉人老爺了,這會兒就該蘇家來巴結咱們了,你擔心個什麼勁兒,你啊就是這蘇家未來的大姑爺,只管把腰板挺直咯。”

湯寰哼了一聲,“娘可別忘了,這蘇家可不止我一個舉人老爺。”

萬氏一怔,想起同樣借住在蘇家的蘇璨,臉色也不大好看,“原想你這舉人身份對蘇家來說就是個香餑餑,沒成想,他蘇家倒是有本事,竟也攏絡了一個,這蘇家如今不僅是說話有底氣,還有錢,怕是不會事事就着咱們了。”

湯寰臉色本就不好,被萬氏這樣一說,更是黑如鍋底,萬氏心裡正打着小九九,還沒看見,嘴裡繼續說着,“不過咱們也不怕,瞧那劉氏把閨女兒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就知道那嫁妝有多豐厚了,只要你把她的心攏絡了,還怕當不了官?到時就是買個比蘇家大百倍的府邸也使得,不過你這幾日都念叨着要去會會蘇卿,怎麼,還沒有動靜?”

萬氏剛轉過臉,就看見湯寰難看的臉色,不由輕聲道:“今天又沒見着蘇卿?”

湯寰抿着脣,咬牙說了句,“見着了,可她對我愛理不理的。”

萬氏瞪大眼,隨即怒斥道:“這個賤蹄子!你一個堂堂的舉人老爺看得上她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咱們沒嫌棄他們蘇家滿身銅臭都好了,這騷蹄子還不待見你,我就說她是個不安分的,上次我一瞧見就知道了,那股狐媚子樣準是個風流的主兒,看她嫁到我們湯家後我不好好磋磨她!”

“行了,八字才畫了那麼一撇呢,你那些磋磨人的想法先歇歇吧。”

萬氏一怔,看着兒子一臉不耐,她不禁問道:“你不是還想着葉家那個丫頭吧?老孃可告訴你,她葉家在河陽縣雖是個頂天的富戶,可在這富商滿地爬的定州,可連個屁都不是,這潑天的富貴你不要,偏想着那犄角旮旯的小**,若攪了這事,老孃可饒不了你。”

湯寰皺眉,抿着脣,說了句,“別說的那麼難聽,什麼小**,葉……”

“她不僅是個小**,還下賤無恥不要臉,她要是正經的閨女兒會跟你做那檔子事兒,呸,說她是小**還便宜她了。”

湯寰心裡有氣,見萬氏罵得這麼難聽,說了句,“我去溫書。”就起身走了。

萬氏看着兒子冷淡的背影,怒道:“這個混小子!”

蘇卿回了院子之後,就把身上的銀票拿了下來,再次點了點,才笑着收進了妝奩的裡層,這裡邊放的都是她的私人財產,這麼多年來除了她之外,連乳孃和瑤光都極少會碰,所以這個地方蘇卿很放心,半點不害怕會丟了。

如今她爹被鄉闈一事勾得鬥志昂揚,就算她不過問鋪子的生意如何,光是從劉氏臉上的焦急就能得知,她爹多半是已經開始做起甩手掌櫃了,勸爹棄商從文的計劃已經成功的一半,只差東風一吹,她接手生意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且她又有了五萬兩的本錢,雖然不多,可蘇家做的都不是什麼大生意,從小生意慢慢做起這五萬兩也夠了,再說爺爺留下的財產也頗爲豐厚,她爹就算再不會做生意,再虧損都好,也有一些餘錢吧,所以本錢這事蘇卿是不擔心的。

只是她得去聘一個掌櫃來才行,以她這種相貌日日拋頭露面絕對是不合適的,蘇卿已經決定她要像當初嫁給賀彥時一樣,她在暗地裡出謀劃策,讓底下的掌事去執行,雖然效果有些偏差,可一樣能把底下的茶鋪經營得紅紅火火的,現在她沒有了賀彥這個丈夫的束縛,若是遇到什麼事情她出面處理也不是不行,蘇卿這樣一想,心裡也燃起了熊熊鬥志。

錢財固然庸俗,卻是立世最基本的條件之一,她們家可不能因爲想要功名而荒廢了生意,揀了芝麻丟了西瓜那種蠢事她是不會做的,要知道這世道沒有錢,就算你再有本事也走不了多遠。

至於掌櫃的人選,蘇卿想到那天阿成交給她的那沓厚厚的紙中,唯一一張書字跡流暢,內容條理分明,有理有據,且寫滿分析結果的紙,那個人……她或許該去見見。

蘇卿沐浴之後,原本只是懨懨的身子頓時變得頭重腳輕,她無神的躺在榻上,想着答應了廂房裡那個男人的事,可她頭腦暈暈沉沉,實在沒心力去應付他,不管了,他的臉他自己都不愛惜,她去操那個心做什麼。

瑤光讓粗使丫鬟把水擡下去,把蘇卿換下的衣裳收拾好讓丫鬟們拿下去漿洗,又把摘下來的首飾分門別類的歸類好,見蘇卿躺在榻上睡着了,無奈的搖搖頭。

她把繡衾拉過來,輕輕的蓋上她的身子,當那炙熱的呼吸噴到她手上的時候,她一怔,往她額頭探了探,隨後急忙的就轉身往外走。

蘇卿發燒了,她知道,睡得迷迷糊糊時候她就聽到耳邊有亂糟糟的聲音,也有一股濃郁的中藥味,她想睜眼看看,眼皮卻有千斤重,怎麼都醒不過來,隱隱覺得有一股苦澀的藥灌進了她的嘴裡,她皺皺眉,想吐出來卻又灌進了一勺,蘇卿無奈,只能被逼得嚥下,反反覆覆,她也在疲憊中睡了過去。

等蘇卿睜開眼睛時,就看到灼灼的陽光正照着屋子,明豔的浮光爲屋子裡的傢什鍍上了一層金光,讓這個慣來雅緻的屋子顯得亮堂而奢華,蘇卿吸了一口氣,沒聞到屬於陽光的溫暖和清新,只有一股淡淡的藥味揮之不去。

“喲,姑娘醒了,姑娘這次的高燒可把夫人嚇壞了,還好退的也快,不然夫人還不定怎麼着急呢。”林媽撩了簾子進來,探了探她的額頭,笑着說道。

蘇卿坐起身來,問道:“我睡多久了?我娘回去了?”

林媽幫她攏了攏頭髮,笑道:“姑娘睡得長,都一天兩夜了,夫人早上來了,呆了好一會纔回去,現在估計在午睡吧,她兩頭跑來跑去怕是累壞了。”

瑤光撩開簾子,手裡還端着熱氣騰騰的藥,見蘇卿醒了她咧嘴一笑,“姑娘你醒啦,正好,這藥剛煎好,等涼一涼就能喝了。”

林媽笑道:“姑娘不知道吧,你這一病啊,老爺也振作起來一早便出門談生意了,想來老爺也明白過來大姑娘會病倒完全是因爲最近太過操心了,因爲這事,老爺更是疼惜姑娘了,姑娘這一病,他就過來看了兩回呢。”

蘇卿一怔,訝異的擡頭道:“我爹出門談生意了?”

林媽以爲她不相信,回道:“是啊,姑娘也歡喜吧,我們姑娘啊就是太懂事,太操心纔會病倒的,其實蘇家的生意有老爺擔着呢,姑娘年紀輕輕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每日歡歡喜喜的……”

蘇卿已經沒心思去聽林媽的勸導了,她滿腦子都是她辛辛苦苦請來蘇璨讓她爹去參加鄉闈的事全讓自己這一病攪合了,本就軟綿綿的身子,現在更覺得無力了。

休養了兩天,在劉氏的批准下,蘇卿活動的範圍才從院子擴大到可以在府裡走動,蘇卿第一時間就跑到鋪子後門去,她想看看她爹是不是真的不想參加鄉闈,不想當官,而甘願坐起市儈的商人了。

遠遠的就看見阿成的身影,蘇卿開口問道:“阿成,發生什麼事了?”

阿成苦着一張臉轉過來,見是蘇卿,忙道:“是大姑娘來了啊,其實也沒什麼啦。”

蘇卿想着霧尖的價錢這時候也差不多該炒起來了,她家的存貨現在應該不多,阿成是苦惱現在的價錢高了,她們家要花更多的價錢才能進到貨吧。

正在倉庫面對着少得可憐的存貨一臉苦惱的蘇治聽見蘇卿的聲音,出來一看,見她臉色還有些蒼白就出來了,連忙說道:“怎麼就出來了,你的病纔好就該在院子裡好好呆着,省得吹了風又病倒了。”

蘇卿見蘇治在這裡,就猜到他的心怕是有一半回到生意上了,即笑道:“我沒有那麼嬌弱,爹會在這裡是因爲倉庫的存貨不多了嗎?”

蘇治一愣,突然想起了前一陣子她無意說的那一番話,目光瞬間一變,他只是不善經商,卻不蠢,他立即就意識到這個閨女兒前陣子那些話不是兒戲了。

他給蘇卿使了個眼色,把她叫到一邊,嚴肅道:“卿卿,你跟爹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霧尖會漲價的事所以前陣子才讓我囤貨的?”

蘇卿知道她爹其實不笨,只是沒把心思花在生意上而已,她就知道他爹事後一定會詢問她的,她其實早就準備好說辭回答他了,可是現在看見爹又做回了生意,蘇卿覺得她是該適時給爹展現展現實力了。

便頷首道:“嗯,我知道的,可是當時爹不聽我的。”

蘇治一聽,臉色頓時青了,他愣神了片刻,又疑惑道:“你一個女兒家家的怎麼知道這種事?”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爹進到貨了嗎?”

蘇治被她這麼一提就是一陣苦惱,“哪有那麼容易,生意這種事,一旦有東西漲價那是個個都恨不得用搶的,就算現在咱們家付得起銀子進貨,定州那麼多商家,也輪不到咱們,說不定現在整個定州茶莊的霧尖都被搶光了。”說着,他有看了眼蘇卿,長嘆一聲,“哎,跟你說這些也沒用,我還是先去看看有沒有其它茶葉,先進些來挺個幾天。”

蘇卿一急,“爹,聽見霧尖漲價的消息,那些人一定會爭相購買,若是讓他們發現我們鋪子沒有這種茶葉,日後多半也不會來了,你這種做會讓我們失去不少客人的。”

蘇治一瞪眼,“那能怎麼辦,難道要眼睜睜的看着鋪子沒茶葉可賣,關門歇業嗎?”

蘇卿抿了抿脣,目光灼灼道:“我有辦法,只要爹跟我出去一趟。”

聽見閨女這番妄言他又想讓她早點回去歇着不要瞎摻合了,但一想上次他就是沒有聽女兒的勸告纔有如今這麼多麻煩的,這回不管是不是空話都好,總得給自家鋪子一個機會。

看着一臉自信的蘇卿,蘇治點了點頭。

蘇卿笑笑,讓李叔把馬車駕出來,瑤光起初不同意她出去,但是見蘇卿的親爹蘇治都默許了,就沒敢攔着,只是匆匆回了院子,取了一件披風給蘇卿穿上,默默的跟在她身旁,蘇卿則是讓阿成也跟着一塊去,還不待蘇治詢問,她已經開口說了,帶他去自然是有用處。

蘇卿讓李叔去上次去過的那間兩進院的房子,約莫半刻鐘,馬車就在一片民宅中的其中一處房屋門前停下了。

蘇治疑惑的看了四周兩眼,問道:“卿卿,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置了一處房產的?”他們家不曾在這個地方有親戚,蘇卿根本不可能來這種地方,除了她把房產置在了這處這個原因外,蘇治不作他想。

蘇卿笑笑,這一回她沒有攔着瑤光,一行四人,除了車伕李叔留在原地外,全部進了屋子。

當看見屋子裡堆滿了封裝的茶葉時,除了蘇卿之外的三個人全部愣住了,蘇治更是微張着嘴巴,久久回不過神來。

阿成咂巴咂巴嘴,喃喃道:“我的天啊,這麼多茶葉,讓我們賣個三四月都夠了。”

隨着這一聲感嘆,蘇治立即回了神,卻是第一時間衝到蘇卿面前,問道:“卿卿,你告訴爹,這些茶葉是從哪裡來的?”他的目光如電,板起的臉十分嚴肅,似乎只要蘇卿說不出一個可靠的來源,他就會上去打她一頓。

瑤光臉色一白,悄悄挪到了蘇卿身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蘇治,似乎只要他的巴掌一扇下來,她就立刻把臉伸過去,幫姑娘擋上一擋。

阿成也是察覺到了氣氛古怪,連忙走到蘇治身邊,安撫道:“老爺,你消消氣,聽聽大姑娘怎麼說,你可別衝動啊。”

蘇卿從未見過她爹這樣,她長嘆一聲,說道:“賀家在日前就已經購進一大批霧尖了,這裡只是賀敏給我的一小部分而已。”

聞言,屋裡的人都鬆了一口氣,阿成也高興的說道:“原來是賀五少爺,我就說嘛,大姑娘怎麼會做那些雞鳴狗盜的事。”

蘇治心頭一鬆,疑問也緊接而來,“你一個女兒家家的,哪來那麼多銀子進這麼些貨?”

蘇卿一撅嘴,扭頭哼了一聲,嘟囔道:“爹不聽我的話,我就把這消息告訴他了,這只是他的謝禮而已,賀家這次輕輕鬆鬆就賺了幾百萬兩銀子,給我這些算什麼。”

蘇治嘴角一僵,卻是有些後悔了,他本就不善經商,這種能坐着數錢的日子是他做夢都在想的事,這次白白失去個好機會着實可惜了,不過閨女現在補回來了,這讓蘇治心裡很是興奮。

他輕咳一聲,“其實你可以把這消息透露給族裡的那些叔伯聽的,他們……”

“他們不僅不會感謝咱們,還會把急切的把蘇家佔爲己有。”蘇卿嗤笑了一句,臉龐冷若冰霜。

這回輪到蘇治訝異了,他不知道從來只會撒嬌拿癡的女兒竟會露出這樣冰冷的表情,那眼裡的厭惡更是見都不曾見過,他只覺得這個女兒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變得有些陌生,卻更加有氣勢了。

託蘇卿這一臉冷漠的福,蘇治正想呵斥她不能對族裡長輩如此無禮的話,也梗在了喉嚨,最後也沒說出口。

想到最大的一個疑惑,蘇治眉頭也皺了起來,“卿卿,你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誰知蘇卿卻扭過頭去,一臉無可奉告的表情,蘇治看着她這副樣子,就知道她的倔脾氣又上來了,不由有些頭疼,但這事情確實是他有錯在先,被嬌慣壞了的女兒抓住他這個錯處不使勁給他擺臉色看纔怪,只能低聲道:“好了好了,這是卿卿的小秘密,爹不問就是,你這次立了大功,說吧,你想要什麼?只要是卿卿想要的爹通通買給你。”

解決了讓他頭疼欲裂的問題,蘇治也有心思討好女兒了,這一番話說的倒真有些溺寵女兒的慈父味道。

蘇卿聽着這番話,鼻子就是一酸,她想要的很簡單,她只是想一家人平平安安,不愁吃喝,不會被人隨意踐踏而已,她悄悄吸了口氣,爲了不讓噩夢成真,就算讓爹誤解她,她也甘願。

她先讓阿成搭李叔的馬車回去喊些夥計過來把這些茶葉裝回去,才拉了蘇治走到一旁,問道:“爹說的可是真的?”

“那當然是真的。”

“爹從來就沒有放棄參加科舉而入仕爲官的念頭吧?你也想跟七堂哥一樣參加今年的鄉闈對嗎?爲了讓爹能專心趕考,爹把鋪子裡的聲音交給我打理吧?”

蘇治從一開始的尷尬到驚訝再到不敢置信,待蘇卿的話落下,他已經是憤怒交加了。

“你是在質疑爹嗎?你是在質疑爹不能給你好日子過嗎?所以你要用這種藉口把鋪子拿到手,達到永不落空的目的嗎?卿卿你變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私了。”這麼多年下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塊做生意的料,他一直都很努力賺錢讓一家子過得好些,但始終沒有多大的起色,蘇卿這話勾起了蘇治骨子裡的一抹自卑,讓一向好面子的他發怒了。

瑤光站在不遠處,忽然聽見蘇治大聲呵斥,心頭就是重重一跳,她急忙四處一看,想找個人來把暴怒的蘇治拉開,可阿成已經被蘇卿打發回鋪子裡了,現在她身邊哪有什麼人,她的心突突突的跳着,寂靜的院子裡,蘇治的怒吼就像平地乍起的驚雷,一下下都能讓人害怕到骨子裡。

雖然不知道姑娘跟老爺說了什麼,可上次蘇卿跟蘇璨的話還言猶在耳,除去這件事,她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會讓老爺這麼憤怒了。

蘇卿知道要勸服她爹不容易,她也設想過爹聽到她的要求一定很失望很憤怒,可看見蘇治這樣用無比痛心無比失望的語氣怒吼她時,她還是覺得心頭一陣陣揪疼。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沒關係,跟永遠失去爹相比,這樣的疼痛簡直不算什麼,思及此,蘇卿擡起頭,一臉堅定的道:“子不嫌母醜,我從來都沒有嫌棄過爹,我只是想讓你圓了心中的念想,給咱們家一個榮耀而已……”

“別說了,爹就算再窩囊也不會讓你一個女兒家去撐門戶的,你死了這條心吧。”蘇治憤懣的丟下這句話,便拂袖回了屋子裡。

瑤光看見蘇治往這邊來,恨不得把頭藏進衣裳裡,蘇治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快步離去。

見他走了,瑤光連忙擡起頭,朝蘇卿走去,擔憂的道:“姑娘,你怎麼樣了?沒事吧?剛纔可把奴婢嚇死了,奴婢從沒有見過老爺這麼可怕的樣子呢,其實奴婢上次就說了,咱們蘇家一大家子人要老爺養活,老爺根本不可能會去參加科舉的,你看老爺這回生氣了吧?”

瑤光聽見蘇治最後一句的怒吼,後知後覺回過神來,難道……

“姑娘,天啊,你是想讓老爺去考功名,你自個兒去做買賣嗎?這怎麼行,你一個女兒家家的,怎麼能在外面拋頭露面,再說了,外邊世道險惡,哪適合嬌滴滴的姑娘……”

“瑤光,別說了。”蘇卿看着蘇治遠去的背影,淡淡說道。

瑤光想着姑娘已經被老爺臭罵一頓了,心裡只怕是傷心不已,她還是不要再落井下石了。

安靜了片刻,瑤光緩緩道:“姑娘,咱們出來有一會兒了,要把這麼多茶葉裝回鋪子裡,怕是沒那麼快,你病纔好就別站在這裡吹風了,咱們先回去吧。”

“好吧。”她根本就沒想過讓他爹立即答應她的要求,想想都知道,她爹脾氣食古不化又好面子,就算心裡再怎麼想參加科舉都好,爲了面子,他是不會答應讓她接手生意,自己卻龜縮在家裡苦讀的。

這次只是給他打一劑預防針而已,真正能讓他改變主意的是他愛重的奶奶和娘,一個是親孃一個是同甘共苦的妻子,她們的勸導怎麼都比自己這個小輩且還是她親閨女兒的話強,只要讓他好好回去想一想,或許就能明白,她並不是居心叵測,而是真心爲他着想,爲這個家着想而已。

路過堆放茶葉的屋子時,蘇卿朝負着手背對着院子的蘇治道:“爹,我先回去了。”

蘇治並沒有回答,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顯然是還沒消氣。

蘇卿見狀,朝他的方向欠了欠身,即緩步離開了。

瑤光小心翼翼的觀察着蘇卿,見她臉上沒有傷心難過的表情,心裡則是偷偷的鬆了口氣,卻輕鬆不起來,老爺可是姑娘的親爹啊,被親爹罵得這麼狠,姑娘怎麼一點也不傷心呢,姑娘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不僅想法奇奇怪怪的,這性子也變得難以捉摸。

走出房子,瑤光看着空曠的門前,說道:“姑娘,李叔怕是還沒回來呢,咱們在這裡等一會兒吧。”

蘇卿卻是搖了搖頭,“走過兩條小巷,出了這片平民區,外邊就是熱鬧的東大街了,那應該有馬車,咱們僱一輛回去。”

“姑娘,你燒才退呢,怎麼能累着了,咱們在這等一下,我給你擋擋風,一會兒李叔就來了。”

“不用了,馬車留給我爹吧,總不能讓他跟夥計一樣擠在一塊,而且拉滿貨的馬車也沒地方坐。”說着,蘇卿即當先走了。

瑤光一想也是這個理,便也沒有阻攔她,快步的跟了上去。

蘇治心裡雖憤怒,可蘇卿是一家人這麼多年疼過來的,別說紅臉了,就是大聲說句話都不曾,想到女兒罵也罵了,如今李叔的馬車還沒到,總不能讓她走着回去,便想出門給她擡一頂轎子,誰知門還沒踏出去,就聽了這一番話,他腳步一停,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鄉闈的事,多一天溫書的時間,就能多一份考中的機率,雖然當務之急是要讓爹趕緊把這心定下來,好好溫書備考,但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若是再急急巴巴的鼓動奶奶和娘去勸他,爹肯定會更加反感,所以蘇卿跟蘇治說了那一番話之後倒是不急了,一回到蘇家她該趟就趟,該吃就吃,悠閒得很,幾乎要讓瑤光覺得那天姑娘老爺說的話就是幻覺。

這一天蘇卿才從劉氏的院子裡出來,迎面就走過來了一個身穿暗紅色百花齊放紋樣對襟褙子,白色團花交領中衣,沉香色暗花馬面裙的萬氏,和身後一身寶藍色絲繡雲紋直裰顯得特別軒昂挺拔的湯寰。

“是卿卿啊,今天真是巧了,沒想到會在親家太太的院子外邊碰見你,聽說你前幾天病了,可好些了?原本我是想去看望你的,可是親家老太太說等你好了再見也不遲,我就尋思着哪天再去你院子看看你,給你做道我們那兒的家鄉菜讓你嚐嚐鮮,瞧這小臉瘦的,是該補補了。”

萬氏說着,一扭腰走過來,執起蘇卿的手一臉和藹的輕拍着,蘇卿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她兩手的銀鐲子和脖子上一條成色頗佳的瑪瑙項鍊,心中冷嗤了聲。

這個萬氏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貪婪,這才幾天光景,真把蘇府當自己家了。

蘇卿眼裡的冷光一閃而過,卻羞澀道:“多謝伯母關心,已經沒有大礙了,讓您這麼掛心,是我的不是。”

萬氏呵呵一笑,嗔了她一句,說道:“你這孩子例來就是個孝順的,還怕我累着不成,我的身子糙,就算累些也無妨,反倒是你,這身子本就嬌弱,要是不好好養着,日後可要受罪咯。”

蘇卿羞澀一笑,吶吶的應了聲不妨事的即低下了頭。

湯寰愣愣的看着她,好像每一次見蘇卿,她都能給他一種不一樣的驚豔之感,以前他雖然覺得蘇卿漂亮得像個瓷娃娃,可雙方年齡還小,他根本還未品出來她的妙處。

相隔多年後,他們再一次相見,第一次的她,既妖嬌又優雅,讓他心動的同時又覺得賞心悅目,第二次她對他實在冷淡,那一種不屑一顧,給他一種要百般討好才能搏她一眼垂顧的感覺,這種感覺既叫他覺得氣憤又熱血沸騰得緊,這一次的她帶着病後的慵懶和蒼白,像一隻歇在陽光底下的高貴白貓,既慵懶惑人又讓人心生愛憐。

特別是她現在臉頰嫣紅,肌膚粉嫩光潤得幾乎透明的美麗,讓他感嘆久久,幾乎沉迷在她施展的魅力中,無法自拔。

河陽鎮是定州最多文人書生聚集的小鎮,不然當年的蘇治便不會在河陽鎮遇到湯霖,也因爲這些人的清高自傲的原因,覺得商人的銅臭氣息玷污了他們的高潔,所以也是定州所有鄉鎮中,最貧窮的小鎮,湯寰是土生土長的河陽鎮人,又寒窗苦讀十餘年,根本不知道何爲美人。

原以爲河陽鎮只有富戶葉家的姑娘最美,當再見到如嬌花綻放的蘇卿時,他才恍悟,那樣的女子只是凡塵的泥巴,根本無法跟天上的雲彩相比。

所以他對蘇卿的熱切和喜愛,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甚至變得有些難以自控起來。

特別是現在,見她的距離與自己如此般近,近到他可以聞到她身上幽幽的體香,讓他的血液一陣陣的澎湃盪漾,恨不得能再近一點纔好。

萬氏餘光掃見兒子一副神飛天外的樣子心裡就是一頓氣結,他們要巴結有錢的蘇家是不錯,可蘇卿這個狐媚子還沒嫁進湯家,兒子就被迷得神魂顛倒了,等一進門,她還不得拾掇她兒子對付她?

萬氏對蘇卿既是惱恨又戒備,只是一想起昨晚跟兒子商量的事,她不得不壓下心頭的惱怒,朝蘇卿溫柔的道:“卿卿啊,我讓李嬸給我燉了鍋烏雞黃芪滋補湯,一直在竈上溫着呢,原想着給你送去的,現在正巧碰上你了,去我的院子那喝一碗吧,說來咱們兩家的親事定下也有十來年了,我還不曾好好跟我這乖兒媳談過心呢,以前在河陽鎮的時候我就盼着有這麼一天能跟你好好聊聊,現在好了,我可等到這個機會了,卿卿你可千萬別拒絕我呀。”

蘇卿暗自冷笑,她最近對湯寰不冷不熱的態度,讓這母子倆着急了吧?湯寰母子倆一大早的在她孃的院子附近堵她,分明是有備而來的,看來今天她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蘇卿淡淡一笑,細聲道:“那我就打擾伯母了。”

“嗐,你這孩子,什麼打擾不打擾的,你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就走吧,那湯煨久了,怕是會走味兒。”

瑤光看着萬氏一臉高興的走在前頭,湯寰的眼神則時不時的往蘇卿身上瞥,連忙偷偷的扯了扯蘇卿的衣袖,眼神十分不滿的掃了掃前面的兩人,分明是在說:那母子倆無事獻殷勤,準沒好事,姑娘咱們別去了。

她剛纔看得可清楚了,湯寰那火辣辣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姑娘,活像是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說什麼家境清貧爲人正直謙卑品行高潔,湯寰像嗎?就那花花公子賀五少爺看姑娘的眼神都比他乾淨多了,老爺的眼神也太好使了,居然給姑娘找了個這麼沒品的姑爺。

見了湯寰幾次後,瑤光對他的好感直線下降,心裡是怎麼也喜歡不起來,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蘇卿朝她笑了笑:怕什麼,這可是蘇家的地盤,他們母子倆要敢做出什麼缺德事就不怕被蘇家趕出去?

一路無話的到了萬氏暫居的院落,還沒進屋呢,萬氏就讓丫鬟去大廚房裡煨着的烏雞湯端過來,怎麼一副趾高氣昂的主人之態,蘇卿在後頭掃了一眼,清楚的看見丫鬟委屈的神色,即知道萬氏在蘇家怕是沒少作威作福。

湯寰也看見了丫鬟一臉委屈之色,想來是看見蘇卿在這,趁機訴苦了,他怕蘇卿心裡有什麼別的想法,連忙扯了扯萬氏的衣袖,萬氏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卻見兒子一臉的不贊同,她立即就回過味兒來,連忙說道:“這是親家太太撥過來照顧我的丫鬟,真是個乖巧伶俐的,我看着就喜歡,親家太太是個寬厚的,容我們母子倆在這兒住了這麼多天,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她纔好。”

萬氏暗中瞪了那丫鬟一眼,連忙拉着蘇卿的手進了屋,一臉感嘆。

“那丫鬟是碧藍吧,她是個伶俐的,本來我娘是要讓她去我院子照顧我的,可是我看娘那邊要人手照顧我弟弟,就沒讓她來,這幾天在我孃的院裡沒看見她,我就猜到是來伯母的院子了,沒想到還真是這樣,她是個乖巧懂事的,既然伯母這麼喜歡我就放心了。”蘇卿打量了屋子兩眼,嬌嬌軟軟的說道。

萬氏一怔,她還想好好磋磨這個賤蹄子呢,當着她的面就敢跟蘇卿訴委屈,當她是吃素的嗎?可一聽蘇卿說的,這賤蹄子在劉氏面前還有幾分臉面,她若罰了她,豈不是在打劉氏的臉?這樣一想,萬氏倒不敢對碧藍怎麼樣了,只是心裡憋着一股悶氣,讓她臉色有些難看。

蘇卿優雅的落座,假裝沒看見她的臉色,她蘇家的丫鬟還輪不到萬氏一個鄉野俚婦來教訓。

不一會兒,碧藍就把熱騰騰的烏雞黃芪湯端來了,想來是萬氏那一記狠辣的眼神讓她意識到自己太魯莽了,這會兒給蘇卿盛湯的時候,眼神也不敢亂瞟,安安分分的樣子讓萬氏的氣消了些。

補湯的香味在屋子裡蔓延開來,說是給燉給蘇卿補身子的湯,可萬氏卻喝得高興,沒辦法,湯家家境清貧,這種色香味俱全的補湯,在年節的時候都不見得有一次,也只有在蘇家她才能時不時的就喝上一回。

瑤光正低頭剔着烏雞的骨頭,寂靜的屋子裡頓時傳出幾聲怪異的咂巴聲,她皺着眉擡起頭,卻見萬氏正用筷子夾着個雞腿,對着那根入味的骨頭吸的咂巴咂巴響,這樣粗魯的吃相,可把瑤光驚呆了。

蘇家雖是商戶,可劉氏卻注重禮儀教養,從小給蘇卿請了一撥又一撥的西席,就是爲了教導她禮儀規矩,連帶着她們這些婢子都學了不少,食不言寢不語更是最基本的一條,別說她,就連廚娘李嬸都不會吃得這般粗魯,萬氏不僅粗魯還吃得津津有味,如果不是姑娘在這裡,她怕是會直接抓起來就那樣啃了吧?

瑤光心生厭惡,恨不得能把萬氏轟出去,卻礙於兩家的關係,只能不甘的當作沒看見般低下了頭。

萬氏吃着吃着就感覺到了一束驚訝的目光,她擡眸看去,見是蘇卿身邊的丫鬟正訝異的盯着她,她眉頭皺了起來,想瞪一眼這沒大沒小的死丫頭,卻意外的看見她面前擺着的碗筷瓷碟,兩個小盤子各裝着骨頭和肉,她手裡還拿着筷子在一個稍大點的盤子裡把烏雞的肉和骨頭分開,蘇卿則是去夾那一盤子被處理好的肉,不過託萬氏的福,她現在已經放下筷子了。

萬氏看到這哪還有不明白的,這剔骨挑肉夾菜的活兒是婢女做的,這主子只要坐在那伸伸筷子就好,跟蘇卿一比,她不僅親力親爲這動作還粗魯至極,簡直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萬氏心頭怒極,連嘴裡吃着的肉也覺得沒了味道,她把筷子上夾着的骨頭放下,看着她跟兒子的碗旁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小碟子,一股被人看輕的惱怒頓時直衝腦頂。

湯寰一直暗中注意蘇卿,那優雅的吃相更是讓他迷戀不已,因爲這一絲注意他也看到了瑤光的動作,因爲身邊沒有人服侍,他是半點都沒有動碗裡的肉,也只是光拿調羹喝湯而已,見萬氏吃得粗魯,他也想開口提醒,可蘇卿吃東西連半點聲音都沒有,他這一出聲就顯得失禮了,所以只能無奈的看着他娘咂巴個不停,直把他臊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

見蘇卿放下筷子,不由關心道:“怎麼了?不合你胃口嗎?”

萬氏想起她把蘇卿叫來這裡就是讓她跟兒子培養感情的,這重頭戲還沒上,可不能被她給攪黃了,連忙道:“是啊卿卿,這湯不合你胃口嗎?”

蘇卿用帕子壓了壓嘴角,笑道:“不是,我是用過早膳纔去我娘那兒的,現在已經飽了。”

光是看見這對厚顏無恥的母子倆她就已經飽了。

蘇卿笑得乖巧,隨即起身一福,說道:“多謝伯母的款待,我還要回去練琴呢,這就告辭了。”

湯寰站起身想開口挽留,卻見蘇卿一個眼神都沒給他,直接轉身就走了,心裡就是一陣氣惱,眼睜睜看着她走出屋子,回頭對着萬氏就呵斥道:“我早就說過蘇家雖然是商戶,規矩卻不少,讓你注意點言行舉止你非不聽,這下好了,原本她對我就不冷不淡,如今怕是厭上我了。”

萬氏一聽,怒火直衝腦頂,指着他鼻子就怒罵道:“你個白眼狼,老孃想方設法的幫你去劉氏院子那攔她,難道我還不夠誠意嗎?那狐媚子不吃這東西難道我還要強硬着灌下去不成?我看她就是個不安分的狐狸精,根本就瞧不起咱們湯家,你個沒心沒肺的蠢東西不睜大眼睛看看她的真面目,反倒還嫌棄老孃來,我這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喲,居然生了你這麼個不孝子!”

湯寰抿着脣,眼裡早已是十分不耐,卻礙於萬氏正在氣頭上,他若一副這樣的表情,她少不了又要鬧騰,皺眉說道:“好了,我不是心急嗎?咱們都來這裡這麼多天了,我跟她連十句話都沒說過,要這麼下去,我還不定能娶到她呢,爲了我以後的前程,娘你就忍耐一些吧。”

蘇卿從屋子裡走出來,就見到不遠處的碧藍一臉苦惱的站在院子裡,碧藍看見她連忙過來一禮,一副想開口讓蘇卿求劉氏把她調回去又不敢開口的樣子,蘇卿假裝沒看見,反而溫柔的道:“碧藍,我想起剛纔有一塊帕子落在裡邊了,只是我纔出來,現在回去倒有些不好意思,你去幫我拿出來好嗎?我在這等你。”

“誒,好,大姑娘你在這兒等等。”碧藍一聽連忙點點頭,她恨不得能在蘇卿或劉氏面前立回功,好從這潑婦的院子離開呢。

誰知她才上了臺階,就聽見了裡邊的吵鬧,那一聲聲刺耳的謾罵讓她驚了一驚,下意識的就往蘇卿的方向看,院子跟屋子的距離這麼近,可別讓大姑娘聽見了,然而她看過去的時候,蘇卿卻背過了身子,碧藍眉頭皺了皺,有些不確定蘇卿有沒有聽到。

只是萬氏脾氣不好,如今母子倆正吵得火熱,她這一進去又要捱罵了,但是一想到只要討好了蘇卿,她一句話就能讓自己遠離這個院子,便一咬牙,撩了簾子進去。

被兒子好言好語安慰得氣順了些的萬氏一擡眼就看見了碧藍,想起了她在蘇卿面前丟人的事,張嘴又怒罵道:“好你個小賤人,你還敢回來!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對蘇卿你就恨不得湊上去給她舔鞋子,對老孃是可勁兒的奚落,你就是認爲老孃不配你們服侍是吧?你個不長眼的狗東西!”

碧藍低着頭,掩下眼裡的厭憎,一個不要臉的鄉巴佬野村婦,這兒本來就是蘇家,她就是把心光明正大的向着蘇卿,那也是應該的,她想到蘇卿就在院外,一時也有了底氣,便擡起頭大聲道:“自您第一天進這個院子開始,奴婢就把碗碟放在你桌前了,是你自個兒說嫌麻煩讓奴婢撤下去的,您貴人多忘事卻不能這樣糟踐奴婢,不然我就是告到夫人老太太跟前兒也要她們來評評這個理。”

萬氏吸了一口氣,怒得一雙眯縫眼幾乎都要瞪出來了,這個該死的小賤人居然敢頂嘴了!

萬氏擡起頭就想去扇碧藍幾大耳刮子,卻被湯寰攔住了,“娘,你別忘了,這可是在劉氏跟前得臉的丫鬟,你打了她跟打劉氏的臉有什麼區別?”

萬氏漲得通紅的臉有些鐵青,她甩開兒子的手,憤怒的喘了幾口氣,才怒瞪了碧藍一眼,“狗東西還不滾出去!”

“要不是大姑娘讓奴婢來拿帕子,奴婢這會兒自是不會來找罵挨的。”碧藍哼了一聲,抓起桌上一塊白絹帕子就走。

萬氏心頭咯噔一跳,三兩步上前去撩開了簾子,見蘇卿就站在院外登時眼前就是一黑,偏此時碧藍還走到了她跟前兒去,想想自己剛纔怒罵的一番話,要是進了蘇卿的耳朵……

湯寰猛然一下攥緊了拳頭,沒想到蘇卿還在這裡,如果她聽到了,該怎麼辦?

蘇卿拿了帕子,又溫柔的跟碧藍說了幾句話,就轉身離開了,碧藍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一閃,如果夫人知道萬氏一家子只是利用蘇家當踏腳板,而且還那般輕賤大姑娘,她還會留着萬氏嗎?

瑤光心裡一肚子話想跟蘇卿抱怨,可一想那婚事還在,她在姑娘面前說這些,不是讓她更不喜湯家了嗎?那樣她日後嫁過去心裡得多難受啊。

趙婧站在岔路的一顆梨樹旁,看了看蘇卿過來的方向,開口喚道:“卿卿。”

蘇卿勾起一抹笑意,來的真是時候,“姐姐,好久不見了,我病了幾日怎麼都不見你來看我?”

前幾天賀彥的生意被攪,心情差得要命,她又不能日日去看他,少不了因爲他的煩惱而憂心着,哪還有哪個心思卻看蘇卿?聞言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姐姐的錯,實在是夫人太關心你了,怕我們累着你,說是等你好了再見也不遲,妹妹你可千萬別見怪。”

萬氏也是這麼說的,到底是娘不待見她們,還是知道自己不喜她們?蘇卿一笑,嘴上嗔道:“這樣就好,我剛去湯伯母的院子喝了湯,那味道特別鮮美,要是剛纔能遇到姐姐就好了,讓你也一道嚐嚐鮮。”

“原來卿卿去了湯伯母那裡啊,那感情好,你將來也是要嫁去湯家的,現在先處好了關係,以後你的日子就好過了。”趙婧臉頰微紅,臉上滿是祝福的善意。

蘇卿冷笑,趙婧這話分明是幸災樂禍,明知她不喜湯家,她還這樣說,不是讓她糟心是什麼?

她沒有說話,神情有些落寞的低下了頭。

趙婧眼神得意,就不讓你好過,不損死你也要寒磣死你,不過她只得意了片刻,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忙問道:“對了卿卿,前幾天我看見老爺跟夥計們忙活了半天才把車上的茶葉卸完,這麼一大批貨老爺也能大賺一筆了吧,我聽夥計們說,這還是你的功勞呢,卿卿真是了不起。”

她明明聽賀彥說那批霧尖被財大氣粗的賀敏截了去,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生生的被氣得病倒,要知道賀彥的心機和手段樣樣都比賀敏強,唯獨出身和錢財兩樣比賀敏遜色,這也是他一直不甘心的地方,經過這件事後他對賀敏更關注了,也知道了他幾乎把霧尖全部壟斷的事,按照蘇家這座小廟來看,在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會進到貨的,趙婧一聯想到賀敏對蘇卿的熱情,立即就想到是賀敏施的援手了,可她爲了保險起見,還是開口問了蘇卿。

“哦,那批霧尖啊,是懷嵐哥哥送給我家的,真的能大賺一筆嗎?原本我還不信的,既然姐姐也這樣說了,那我下一次見到他一定會好好感謝他的。”蘇卿自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給賀彥添堵的機會的,反正這事他早晚會知道的,不如由她親口說出來,讓效果來得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