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爾

烏魯特巴爾連連後退,擡頭看着城樓上的人影,夜色太暗,城樓上沒有燃燈,那個人影顯得模糊不清,但此刻會來這裡的,不是衛家的人還能是誰?

他氣急敗壞的衝着城樓上道:“好,既然你們衛家先背信棄義在前,就休怪我翻臉無情!”

一擡手,身後跟着他的下屬紛紛搭起弓箭指着城樓上的人,還未曾放箭,烏魯特巴爾就發覺他身後有些不對勁,他一轉身,眼睛瞬間瞪大。

“九叔,別來無恙。”他身後站着的高壯青年對他微微一笑,笑容當中有着說不出的惡意。

“斡帖木兒……你怎麼會在這兒?”烏魯特巴爾瞪着他,他帶的那些下屬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告訴他斡帖木兒來了,他轉身看向下屬,瞬間睜大眼睛,他原本帶的人不知行蹤,而此時在他身後的人,竟然都是斡帖木兒的人,他不由的大怒,“你這是要幹什麼?”

斡帖木兒卻揚了揚眉,看着城樓的方向,烏魯特巴爾隨着他的視線望過去。

城樓之上那個淡淡的人影終於顯露出面目來,修長的身形站在那裡十分挺拔,明亮的眼神當中藏着凜冽的氣息,面容十分俊秀,讓人不由的感嘆,真是長了一副好相貌,卻讓烏魯特巴爾大吃一驚,這個人他根本就不認識!

他大聲問:“你是誰?”

城樓上的人卻側頭對身邊的兵士說了句話,兵士將一個用繩索綁住的人提了起來,那個人不停的掙扎,嘴裡嗚嗚咽咽的,眼睛更是兇狠的瞪着兵士。

“衛風,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你們衛家可真是忠君愛國,嘖嘖。”他將塞進衛風嘴裡的布頭取出,既然已經確定了他的罪行,那再堵着他的嘴也就不需要了。

“廣寧王好算計!”衛風兇狠的看着俊秀的男子,用力扭動着身軀,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不甘心。

他明明安排好了一切,沒想到事情會出了這麼大的一個紕漏,原本應該明天晚上纔會到的人,卻提前一天到了這裡,在他剛剛開始動手的時候,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我們哪裡比得上衛世子算計的多。”

此時,楚少淵沿着臺階慢慢的走上來,身邊的魏青壓制着衛捷,蕭沛跟蕭洌跟在他的身後。

衛捷的臉上滿是血痕,讓衛風不由的驚呼一聲:“父親!”

可衛捷半晌都一動不動,像是受過什麼厲刑,他驚恐起來,掙扎着顫聲道:“你們把我父親如何了?即便我們有罪,也輪不到你們來濫用私刑!我父親是朝廷一品侯爵,你們……”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楚少淵冷冷的看他一眼,然後轉向廣寧王,“十五叔,人我帶來了,可惜沒來得及救阿圖爾,他死在獄中了。”

廣寧王楚雲熙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在意,都是衛捷一意孤行的結果,我會如實稟告皇上的。”

楚少淵心中卻知道,若是他想救阿圖爾,也不是救不了,但他沒有打算救一個一心想置他於死地的人,何況阿圖爾死了對誰都好,所以他不僅沒有伸手,甚至還幫了衛捷一把。

……

烏魯特巴爾看城樓上不時的出現新鮮面孔,在看到楚少淵的那一刻,他忍不住瞪大眼睛。

“他是誰?”他轉過頭問斡帖木兒,瞬間他恍然大悟般,嘴裡喃喃,“怪不得你會將他帶回部落,還輕易的讓我徵走了三成的糧食,原來你的目的在這裡!原來一直是我小瞧了你,這樣的詭計你竟然也使得出來,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將我察阿安部吃進腹中了?”

斡帖木兒卻忍不住笑了:“九叔,你可別賊喊捉賊,分明是你將我阿勒赤部逼到絕境,又傲慢專橫的將五部人馬集結在這裡攻打雁門關,你瞧瞧我們的族人如今過的是什麼日子?缺衣少食,飢寒交迫便罷了,還要忍受骨肉分離,得來什麼好處也都到了你們察阿安部,其他部落的人卻損兵折將,你存的又是什麼心?我早就聽說你跟燕人勾結,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身後的人紛紛附議,場面一時間有些亂了起來。

此時就聽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

“烏魯特巴爾,我們阿魯海部可跟你在這兒損耗不起,部落中如今正需要壯勞力來放牧,要打雁門關你察阿安部慢慢打吧,我們撤兵了。”

烏魯特巴爾怒目圓睜,一扭頭,發現其他四部的汗王或者王子都來了,他臉色煞白的看着說話的人,“希那木罕,你什麼意思?”

希那木罕冷笑道:“沒什麼意思,我是老了,看不懂現在打仗的戰術,竟然能在城下待了近一個月也不攻城,我們部落中的糧食早損耗完了,再待下去只有殺戰馬吃了,你察阿安部戰馬多多,不在乎,可我們阿魯海部窮的很,跟你損耗不起。”

“你!”烏魯特巴爾怒道:“難道我們察阿安部的損失就不大麼?打仗的時候難道不是我察阿安部打頭陣?你不過是損耗些糧食……”

“是,我們都不如你們察阿安部的損失大,所以我們其他的四部就該陪着你在這裡等死麼?”一旁的格里吉泰嘴角含着一絲冰冷的笑意,“九叔,你太託大了!我們阿魯海部也決定撤兵。”

烏魯特巴爾忽的笑了,看向未開口的剩餘兩個部落,“阿顏托爾,斡羅玖玖,你們兩個不會也是要來跟我說撤兵的事吧。”

阿顏托爾跟斡羅玖玖的臉上頓時難看起來。

“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們的族人去死吧。”阿顏托爾低聲說。

“好,好!”烏魯特巴爾閉了閉眼,“既然如此,你們都滾吧!”

身邊凌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只剩他一個人站在箭矢紛落的城樓前,看着城樓下那十幾包裝了軍糧的麻袋,靜寂的夜中忽然起了風,大風將一律花白的頭髮從他戴着鐵盔的縫隙中吹散下來,在紊亂的風中飄着。

“……九叔,我勸你還是收兵吧,”長長的嘆息聲,從背後傳來,“在這場戰爭裡,你已經失去了你的兒子。”

烏魯特巴爾沒料到斡帖木兒還在這裡,他咬牙罵道:“滾!”

斡帖木兒在他身後彎了彎嘴角,擡眼看了看城樓上那個少年,嘴角的笑意更深一步的同時,他毫不猶豫的轉身策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