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爾

夜色漸沉,雁門關四處一片風聲靜寂。

巡夜的衛隊整齊有序的走過,天幕像是一大塊黑色綢子,沒有月亮的夜晚只能看到漫天繁星。

“哎,頭兒,你說韃子軍都已經在外頭紮營一個多月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衛隊當中一個兵士手中拎着一盞破舊的巡夜燈,被風吹的縮了縮脖子,小聲的問着。

領頭的兵士從城牆往下望了望,聲音放低,“韃子兵狡詐的很,說不定又在偷偷謀劃什麼,你沒瞧見他們的王子在我們手裡,他們都不慌張的麼,一個個的都心狠手辣,不能小覷。”

他們正低聲說着話,就見從衛所的方向走出一隊緇衣錦服的侍衛向城門的方向走過來。

“喂!你們幾個!”遠遠的,那些侍衛就大聲吩咐他們,“下來!”

巡夜的兵士都十分奇怪,待他們走近,一眼就看到安北候世子衛風也在那些侍衛中間,此時低頭與旁邊一人說話,兵士們連忙行禮。

“衛世子!”

衛風看向他們,微微點頭:“你們辛苦了,今天晚上大傢伙都回營歇息吧,今晚由我跟幾個兄弟來巡夜。”

巡夜的兵士心中忍不住詫異起來,什麼時候安北候世子也會來做巡夜這樣的事了?

“怎麼了?”衛風見他們沒有動作,皺眉看着他們。

雁門關的守關將軍是衛風,他在軍中的威望雖然不及衛捷,但在雁門關多年,也經營出了一些聲望,那些兵士自然不敢違抗他的命令,整齊的對衛風行了軍禮,然後轉身默契的往自己的營中走去。

衛風將周圍安排妥當,這才站在城牆上,將城門附近的一盞燈點燃,懸掛在城門上。

暗夜之中,那盞死白色的燈籠凸顯的十分明亮,像是能將人心中最深的地方也要照亮似得。

……

楚少淵此時正對着一盞昏黃的桐油燈,心不在焉的看着文書。

窗外夜色深沉,仰頭望出去,能看到天上佈滿了璀璨的星子,有些星子還一閃一閃的,澄澈透明,就好像是情AA人的眼睛,欲語還休。

均勻的呼聲細密的從牀榻上傳出來,是蕭沛在補眠。

他將文書翻過一頁,看着文書上的消息,擡眼從窗子的縫隙看了看外頭,今夜是月晦,那些魑魅魍魎總會在月色最暗的時候出來行動。

院子裡忽然有輕微的走動聲,楚少淵眉頭挑起,仔細聽,聽到是熟悉的聲音,他眼中的殺氣才退下去。

門扉嘎吱一聲被輕輕推開,魏青一身黑沉沉的夜行衣,還帶着風中凜冽的氣息,話裡卻隱含興奮。

“主子,有動靜了!”

楚少淵淡淡的點了點頭,起身整理着裝,而魏青則是俯身下去喚醒蕭沛。

楚少淵將一頭濃密鴉發用一根通體碧色的髮釵束好,仔細的將袍子上的皺褶撫平,低頭看了看腰間墜着的螭龍玉佩,確定了身上帶着東西齊全,這才轉向他跟睡眼惺忪的蕭沛:“我們出發。”

蕭沛聽見這話,原本還有七分睏意的眼睛瞬間發亮,他早就等着這一刻了,一想到接下來會揭穿衛家的真面目,他心中就鼓動着滿滿的勁頭。

三人推了院門出去,就聽院子裡頭有人輕聲喊了一句:“等一下!”

楚少淵心中大驚,轉頭去看聲音的方向,同時手中緊握腰間的佩劍,而魏青則是更快一步的將臂上的一排飛箭擲出去,蕭沛上前一步將楚少淵護住。

精瘦的男子以幾乎不可能的速度避開了魏青的那排飛箭,落在楚少淵面前,清清楚楚的打了個照面。

“你怎麼會在這裡?”楚少淵驚訝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我不是說過你以後就留在雲浮……”

沈朔風低聲打斷他的話:“您的消息傳回雲浮,小姐擔心您的安危,我也是找了幾日才找到您,”說着話,他將打探來的消息輕聲說給他聽,“我找您的同時,另外一隊人馬也在暗中找您,我私下查看過了,是燕雲衛的人,在我找到您下落的時候,廣寧王已經到了雁門關,此刻就落腳在平西客棧中,只是他一路走的十分隱秘,纔會沒有半點風聲傳出來。”

幾句話將他爲何出現在此說了個明白,卻讓楚少淵更加吃驚起來,他自以爲他的行蹤十分小心,沒料到眼前的人竟然會有這樣的本事,究竟是他藏匿的功夫不好,還是他一直小看了這個人?

看着楚少淵晦暗不明的神情,沈朔風單膝跪在地上,“您若是要洗脫通敵叛國的罪名,現在就是好時機,衛世子已經到了城門,還有安北候衛捷此時恐怕正在對韃子王子……”

“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這些?”楚少淵此刻已經不單單是驚訝而是震驚了,這些事情自己也不過是比他知道的早了一些罷了,以自己的身份來說,知道這些並不奇怪,可他一個殺手,如何能夠得知的這樣詳細?

沈朔風擡頭看了楚少淵一眼,少年清冷的眼中透着股危險的肅殺之氣,他彎了彎嘴角,“三皇子殿下,我鳴燕樓願爲您效犬馬之勞!”

……

烏魯特巴爾遠遠的就看到了雁門關的城門上亮起的那盞燈,他站在帳子前面沉思了許久,眼中幾番割捨不下,一想到最喜歡的兒子如今在雁門關中受盡凌辱,他心中就像是升起了一團大火,讓他再也無法忍耐,只想將擋在前面的人殺個乾淨!

壯得像座山的下屬走了過來,身上綴了許多裝飾,每走一步都發出丁零當啷碰撞聲,他手臂彎起貼在肩上對他行禮,“汗王,燈亮了,我們要按計劃行事麼?”

烏魯特巴爾眸子發沉,點了點頭,大步往城門的方向走過去,剛走近,就發覺氣氛不太對勁,原本說好的糧草,只投擲了十幾包下來,而上頭的人卻已經漸漸聚集起來,每個人手中都拿着弓箭,指着下頭靠近的人。

他眸子瞬間一縮,燕人果然狡賴,這是要反爾了!

他揚聲大喊:“衛捷你這個老匹夫!你若是要背信承諾,就不要怪本王對你不手下留情!”

話音未落,就見從城牆上射下來的箭矢像是雨點一樣,紛紛揚揚的衝他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