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的春天來得晚,這個時節的天氣十分反常,正午如同春日般暖意融融,可一入了夜,冷風便裹着寒氣往人骨頭縫裡吹,讓人凍得直哆嗦。晚歸的牧民身上都帶着酒囊,時不時就要喝幾口烈酒來暖和身子。
夜已經很深了,今天是個滿月夜,人影投影在月光之下清晰可見,影影綽綽之中,先從部落最中間的帳幔中冒出頭的是個青年男子,身上穿着厚實的羊羔皮做成的襖子,手腳放的很輕,像是一隻貓在走路,巡視的守衛完全聽不到他的腳步聲,交錯換崗的瞬間,男子便輕輕一躍,跳上了帳篷頂,避開了守衛的視線,在一個個帳篷的掩護下,沿着道路到了馬場最東邊,靜靜的蹲在路邊的枯草叢中,一動也不動。
而後,一名身形清雅的少年也鑽出了帳篷,靈活的避開了巡衛而來的守衛,從另外一側進了馬場當中。
等到第三個人到齊了,那少年人才打了幾個手勢,談話聲音輕到幾乎聽不到。
“……我往東邊,蕭沛負責中間,魏青是西邊,一個時辰之後在這裡會合,不論找到些什麼或是什麼都沒發現,時間到了一定不要拖。”
其餘二人點點頭,三人便分散開來,像是瞬間融入大海的溪流,隱在馬場中再不見蹤跡。
偶爾聽到一些熟睡的牧馬時不時的甩甩尾巴,發出輕輕拍擊皮毛的聲音,將寂靜的夜更凸顯幾分深幽。
楚少淵用了輕功奔走,眼睛快速的掃過馬廄,他找的地方是白天魏青看到過西北的附近,眼睛深深的望過去,只見到一片黑壓壓的馬鬃,他一口氣找了數十個馬廄,終於在最東邊的中心地帶一眼看見幾十匹壯馬,鶴立雞羣一般立在衆多馬廄中,馬兒看上去十分高大雄壯,比之附近的一些都高了許多,毛色在月光的照映之下顯得尤其出色。
他眼睛一亮,瞬時奔過去,仔細的檢查着那羣馬匹,牙口到毛色到身上的痕跡,楚少淵看的認真,一樣也沒落下,在確定之後,眉頭高高的挑起。
馬兒身上印着的那個楚字是磨滅不了的印記,這些血統都很純,想要將馬養的這樣好,十分不易,尤其是這麼一大筆的開銷,白朗不一定會樂意自己來付,所以這些的出處就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西北的馬市。
他忍不住皺眉,西北的竟然會有這麼多流落了出來,也難怪父王要將這些人一網打盡了,私下販賣軍馬可是私通敵國,是謀逆的重罪,就是不知韃子王爺究竟許給了衛傢什麼樣的好處,要衛家一而再再而三的鋌而走險,冒着被抄家滅族的危險,也要將這筆生意促成。
他仔細的看着軍馬,良久,眉心的皺褶淺了許多,這樣大的事情,想必他們還留着後手,只可惜他不知道雁門關此時的形勢究竟如何,對上韃子的騎兵又有幾分贏了把握。
他邊想事情,邊數着的數量,心裡對於阿勒赤部的情況忍不住吃驚起來,除去西北的馬種,阿勒赤部自己的就有成百近千匹,成年男子一人就擁有兩到三匹,遠遠高出了大燕騎兵人數的好幾倍,在這樣的差距之下,若兩軍對戰,吃虧的必然會是大燕。
他暗暗數了好幾遍的數量,毫不猶豫的轉身往約定的地方奔過去,月光之下,他的身影快如鬼魅,若此時有人看到,定然會大吃一驚,那般羸弱的少年竟然會有這樣俊俏的功夫。
到了約定的地點,又過了一會兒其他二人也到了,三人用目光簡單交流了一下,便從對方的眼睛當中得知了想要知道的一切。
忽然聽得馬場當中有腳步聲,三人皆大氣不敢喘的伏在枯草堆中一動不動,直到有些凌亂的腳步聲從身邊走過,楚少淵纔看了眼那個身影,是看守馬場的兵士,高高壯壯的漢子跑的有些急,寒風中帶着凌亂的腳步聲劃過耳膜,越跑越遠的背影,怎麼看都透着股子異常。
他按捺住心中奇怪之感,跟魏青和蕭沛二人悄無聲息的溜回帳篷。
此時的月亮升到了最高處,靜靜的照耀着大地,一切在月色之下行走的生物都在月光下無所遁形。
帳篷當中的談話聲十分的輕,外頭的寒風呼嘯而過,若不仔細聽,幾乎就要聽不到。
“如何?”楚少淵的聲音壓得很低。
魏青用同樣小的聲音說道:“屬下查看過了,身上有印記的馬駒至少也有數百匹。”
蕭沛點頭道:“都是喬科馬,這種馬耐力十分的好,馬略長,四肢修長,要比韃子的高許多,我家裡的也大都是這種馬,我記得我爹說過,馬市當中的自從生下來就會被人在身上烙印一個專屬大燕的痕跡,這種痕跡是終身不會褪去的,我剛剛仔細查看過了,馬場當中那些有別於韃子的馬匹,身上都有這種烙印。”
楚少淵眼睛眯起,他記得白朗說過,韃子的九王跟衛家關係甚密,可爲何白朗的部落當中也會有這樣多的?
一定是白朗對他隱瞞了些什麼!
他沉聲道:“明天你讓蕭清探聽探聽韃子最近的動向,我們也該有所行動了……”
蕭沛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楚少淵便早早的起了牀,打水洗漱趕到馬場,只用了短短一刻鐘的時間。
馬場依然如同往日那般忙碌,只是這份忙碌當中隱含着些緊張的成分,讓楚少淵不由的皺眉。
跟在他身邊的魏青眼睛動了動,像往日那般去打水,路過昨日那羣的地方,忍不住停下來歇了歇,就發覺所在的馬廄被人清理一空,換上了跟尋常馬廄當中無二的牧馬。
細小的談話聲傳入耳朵,魏青眉一挑,將水桶拎起大步走到楚少淵身邊。
“主子,事情有變,的馬廄空了,方纔有兩個韃子在說,九王一早就到了,此時正在金帳中跟韃子王子議事,恐怕不日就要出征……”
楚少淵點了點頭,眼睛眯了起來。
白朗之前說,九王要他的糧食跟,莫非他已經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