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月明星稀。
夜晚的寒風,依舊透衣刺骨,蕭瑟無情。
一片老舊的操場上,積雪和枯敗的落葉交至在一起,很明顯根本就沒人清掃。
操場四周根本沒有一絲燈火,凜冽的夜風伴隨着清冷的月色,使整片天地都顯得異樣的悲涼。
就在操場的角落裡,一塊已經歪斜的路沿石上,一道身軀全身包紮着被鮮紅沁染的繃帶,哆哆嗦嗦的,一隻手捏着一根香菸的尾部,另一隻手,卻扣着一隻,老舊的火石打火機。
“噌!”
“噌!”
也不知是火石已經老化,還是油氣已經耗盡,男孩一邊顫抖着身體,一邊用力的搓了幾次,卻始終沒能把打火機引燃。
“砰!”
終於,火光一閃,打火機微微一亮,男孩急忙顫抖着手指,將另一邊的香菸朝火光處湊去......
“呼!”
忽然一陣狂風,打火機又應聲熄滅了下來。
“狗日的,連你也欺負老子!”
惡狠狠的一聲咒罵,男孩猛然掄起掐着打火機的手,可只一瞬間,高舉的手掌,卻又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哼,家裡帶來地,扔球就沒了......”
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男孩又悻悻的把手收了回來,再次隨手一點。
“砰!”
微弱的火光,又再一次亮了起來......
能夠看得出來,男孩對於 “點菸”這項活動並不熟練。
足足在菸頭上燎了許久,一顆皺巴巴的香菸這才點着。
男孩虎着臉,用力的放到嘴裡吸了一口。
“咳咳咳......格老子,咋這麼嗆......”
也不知是煙霧濃烈還是其他,男孩的眼淚,止不住的“嘩嘩”流淌下來......
“唉,強子,不會抽就別抽,這玩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忽然,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嚇得男孩一哆嗦,手中的香菸頓時落到地上。
急忙擡頭朝旁邊一看,不知何時,就在自己身邊的路牙子上,又一道明顯瘦削很多的身影,已經同樣呆愣愣的,坐在了那邊。
“狗日的,林清?你來做啥子?你咋知道我在這裡?”
任強不禁牛眼一瞪,臉上頓時充滿了警惕。
“呵呵,我咋知道你在這,你都忘了吧?上回你喝多了拉我出來,就是來的這兒,你當時說這兒是你的寶地,平時都沒什麼人來,你在這兒敢說實話。”
林清微笑着聳了聳肩,隨後目光,卻移動到任強手中的打火機上。
“你說你也挺有意思,不會抽菸吧,還非學人弄個打火機,哪來的?別是又從誰那搶的吧?”
林清的聲音頗有些戲謔。
“滾,老子打死你!”
聽到這句話,任強頓時瞪圓了眼睛,擡手就要朝林清招呼。
可這突然一擡手,彷彿是又崩到了哪處傷口,原本瞪圓的眼睛又硬生生的狠狠一眯。
“哎呀哎呀,行啦,你都這樣了還打打殺殺呢,咱倆現在同是天涯淪落人,你不是說在這兒你踏實麼,我也心裡難受,過來陪你嘮嘮嗑,說說實話。”
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也不管他到底願不願意,林清的雙手突然閃電般朝任強身上的幾個點用力一戳。
“哎?”
剛要發作的任強忽然一愣,只感覺撕心裂肺的傷口,一時間好像沒那麼疼了。
“別‘哎’了,麻痹神經的,咱倆嘮會嗑,你撒撒氣,然後我還得領你去後街診所重新拆線縫合,放心吧,你這都是皮外傷,胳膊打着石膏呢,應該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微微朝任強點了點頭,林清的身形微微後仰,兩手拄着身後的土地,一雙清澈的眸子,卻同樣複雜無比的,盯着天上浩渺的星空。
“強子,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說咱們弱者要想贏,就只能做瘋狗?
其實我挺能理解你的,尤其是越往後,我就越明白你說的意思......”
飽含深意的吐出了一句,林清也知道,任強根本不可能理解自己話語的內容,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
“都羨慕咱們考上工大的,其實曾經我也羨慕,可只有咱們自己清楚,工大就是這麼個地方,有權有錢的多得是,除非你一門心思學習,完全不理他們,否則就總要被迫站隊。
我不想天天像個跟屁蟲似的荒廢學業,結果就被他們百般欺負,而你就被逼成了這樣,你說 ,這難道就是咱們的命麼?”
林清忽然轉向了他。
“哎呀你莫叨叨了,老子煩!”
滿臉不耐的皺着眉頭,任強狠狠擺了擺手。
他現在剛被權利徹頭徹尾的碾壓了一次,而且是完敗,是那種,哪怕下一次人家還來,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抗空間的敗!
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無能爲力,哪怕知道不行,卻還是無法避免的挫敗。
“呵呵,你看看,總是着急,你這樣還怪人家害你了?”
眼看着任強又要怒惱,林清卻忽然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剷剷,再叨叨老子搞你嘍!”
任強可真煩了,頓時瞪眼睛就要起身。
“哎哎哎......彆着急,你看你動不動就着急,我這不正跟你商量收拾張翰的辦法呢麼,你總這樣咱們怎麼商量?”
林清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啥子?收拾張翰?你有啥子辦法?”
聽到這句話,任強忽然大眼睛一瞪,彷彿整個人也頓時提起了幾分精神。
“呵呵,你啊......”
真是又好氣,又無奈的一陣苦笑,林清再次搖了搖頭。
“好了,說正事吧,我問你,你說張翰是砸我東西多還是砸你東西多?爲啥我就沒像你似的那麼炸呢?”
“你是個錘子!”
任強顯得理直氣壯。
“放屁!”
林清氣得差點沒甩對方一耳刮子。
“哥們兒,你好歹也是自己憑分數考上工大的,腦子都拌飯吃啦?
人家今天帶着督察組,擺明了就是來找茬的,咱哥們勢弱,今天註定是個栽。
人家是有備而來,這種場子咱們能做到最好的,就是儘量減少損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些時候,輸得少就是贏,得失看底牌,別急這一城一池。”
林清儘量掰開揉碎了給任強解釋說。
“啊?”
愣柯柯的盯着林清,任強不禁有些發呆。
隱約間,他覺得林清說得好像有些道理,可卻又想不明白這些話到底有什麼意義。
“那、那你說......”
“茶吃後來釅,別急,張翰這玩意咱必須得扳掉他,放着這麼個東西在旁邊實在太彆扭,但是對付這種存在,咱不能着急,只要動手,就必須要把他摁死,不能讓他再活過來,懂麼?”
林清的眼裡,已經泛起了道道森寒。
張翰必須幹掉,這已經不只是說這傢伙囂張欺人這麼簡單了。
他自己親口承認,陳帥把他安放在自己身邊,就是爲了壓制自己,還爲了能給陳帥隨時報信。
有這樣的一個存在,自己還怎麼去調查陳帥,調查暗害林家的幕後真兇?
“強子,只要你聽我說,最近不論對方怎麼挑釁你都不能着急,三天,三天之內,我保證放倒他,而且讓他再也起不來!”
林清竭力安撫着任強。
“啥子?三天?你莫吹牛嘍,他們有督察組撐腰,自己又有錢,你搞他,還不被收拾?你要是能三天搞他,我認你做我大哥!”
可聽到這句話,任強頓時瞪着牛眼,一臉的不敢相信。
“呵呵,大哥就算了,看你是個老實人,想交你這個朋友,就你這臭脾氣,咱倆正好都沒朋友,就算以後說說話也好啊。”
說到這裡,林清滿臉微笑的,再次拍了拍任強的肩頭。
......
一陣安靜。
任強呆愣愣的盯着林清,眼中的光芒無比複雜。
忽然,彷彿想通了什麼一樣,任強的嘴脣微微一動,可抽搐了幾秒,卻急忙扭過頭去,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鼻間。
“咳咳......你這錘子......大老爺們讓人搞不懂!”
狠狠壓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一張黑臉依舊不敢去看林清。
可任強虎着嗓子,卻還是繼續發聲出來:
“我這打火機可不是偷地,這是我剛離開家的時候,我老爹塞在我包裡地,老爹說以後出去了要交朋友,自己不會抽菸也要學會給別人點,這個叫社會......
沃日他嗎的社會,老子這打火機自從拿來就沒用過,沒想到,時間太久了,廢球了......”
任強的聲音,竟還有些頗爲懊惱。
“噗......哈哈哈......”
終於,眼看着任強這一副憨憨的樣子,林清實在是沒忍住,直接脫口笑出聲來。
“哎呀,看讓你說的,社會沒有錯,就是你沒走對路而已,捨本逐末不是扯淡麼?
好啦好啦,別鬱悶了,打火機留好,畢竟是家裡帶來的東西,走,跟我去後街診所換換藥,你這傷口撕裂,要是不重新包紮可是要出大問題的......”
滿臉笑着站起身來,林清隨手拍了拍身後的塵土,隨即這纔再次彎腰,用力攙住了任強的腋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