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海堤路，那年按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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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海堤路，那年按樹下
小區裡非常靜，夏季的夜晚能聽到蟲子藏在某個角落裡低沉的鳴叫着，充盈着安逸和寧靜的協調。
不遠處的市中心此時仍燈火輝煌，但是小區裡去只能看到依稀幾處從窗戶射來的燈光，大多數人已然進入了夢鄉。
方洛擡頭看見家裡客廳的燈還在亮着，心裡一暖，加快腳步衝上了樓梯。
石秀正想再打電話給方洛，問他到哪裡了，話筒剛抓起來，開門聲就響起了。
開門的那一剎那，聽着謝縉在電話那頭最後時刻甜甜的一句‘晚安’，方洛有些捨不得地掛掉了她的電話。
石秀給方洛準備了脫鞋，問：“肚子餓了沒有？”
方洛一邊換鞋子，一邊說：“本來不餓，不過一聽說老媽你煮好了夜宵，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幾下。”
石秀笑着拍了他一下，說：“貧嘴。”
宵夜並不豐盛，是綠豆湯和八寶粥，溫度適中。
方洛端着碗狼吞虎嚥，惹得石秀道：“別急兒子，慢點吃，沒有我再去弄一點。”
“夠了，老媽，我只是覺得你做的夜宵太好吃了好吃，所以情不自禁狼吞虎嚥。”方洛從碗後面探出一張吃飽而滿足的臉，笑着說。
“越來越會說話了，哎，也不知道能不能討女孩子的歡喜。”
說到這，石秀忽然記起下午在咖啡店裡遇上的情景，想了想，問道：“下午你和你舅那麼多人在咖啡店坐了一會兒？怎麼沒告訴我。”
方洛回答：“我也是到了才知道，怎麼，老媽你不是因爲沒有給你兒子打折而後悔吧。”
石秀噗嗤一笑，收拾碗筷，說：“少臭美，我只是想你舅怎麼之前也不跟我打個招呼，讓我騰出好一點的位置。”
其實下午喝咖啡的地方已經算很不錯了，格局佈設都很有情調，清新淡雅的風格也令人感到很舒適，彷彿迴歸了大自然，心境平和。
“對了，你下樓的時候和你走一塊的女孩子是誰？”
石秀忽然想到下樓梯時看到的那個讓人眼前一亮的女孩子，而且當時她和方洛並肩下樓，關係有點親密。
方洛知道老媽肯定會問這一點，順勢回答：“舅舅老同學的女兒，和我是同學。”
“僅僅是同學關係？”
方洛微汗，看着石秀從廚房探出頭很不相信詢問的表情，苦笑道：“媽，那你想我們是什麼關係？”
石秀擦手從廚房走出來，坐到方洛一旁，認真地看着他，一會兒才說：“兒子，你該不會喜歡上那個女孩子了吧。”
這句話把方洛嚇了一跳。
雖然早戀的問題在學校，在家長之間都是十分忌諱的問題，大多數人都是聞此色變，特別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十分反對自己的孩子在讀書的時候陷入這種不成熟的情感當中去，誤己誤人，又影響學習。但是對於石秀和方大勇而言，或許是小時候有蘇珊兒存在的原因，兩人在這個問題上一般都不計較，甚至在西鄰的時候還撮合兩個青梅竹馬的孩子走到一塊兒。因此在這個話題上，石秀一點兒忌諱都沒有。
方洛有點佩服老媽眼光之毒辣，光從兩個人走在一起就能聯想到方洛喜歡上謝縉的高度上。
不過換句話說，在面對謝縉這樣出衆的女孩子，無論是哪個男孩，或許都會情不自禁喜歡上她，即使在沒有認真瞭解之前，最起碼的一見鍾情都會有，因爲謝縉實在是那種讓人第一眼就忍不住想看第二眼，然後心裡微微跳動的女孩子。
“媽，你以爲拍電視劇呢。”
方洛有點漫不經心地歪掉石秀的問題，如果正面回答很容易被她從中察覺到什麼。
石秀似乎也沒有一直糾結在剛纔的問題上，而是幽幽問了句：“兒子，最近你有打電話給珊兒嗎？”
方洛一愣，回答：“沒，不是準備數學競賽嘛，沒打。”
“那明天有空的話跟她聯繫聯繫，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這話不言而喻，石秀隱隱中已經把蘇珊兒看成了自家媳婦一般，看到方洛和其他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有些擔心方洛會因爲環境地改變而改變。
“好。”
這個回答方洛倒是回答得很乾脆，一點兒不拖泥帶水。
誠然，方洛認爲確實打個電話給蘇大小姐，雖然這幾天都有通短信，但是浮現在冰冷機子上的語言有時候難以傳達真實的情感。
……
……
清晨的陽光十分地明亮，方洛自然醒過來，看了看時間，正好是九點鐘。
下牀走到陽臺，憑欄可以眺望不遠處的南湖，它在清晨的陽光之下閃耀着刺眼的光芒，彷彿一面巨大的鏡子，鑲嵌在這片土地上。
石秀大早就出門了，咖啡店剛開張，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打理，而方大勇週末去了一趟潮州，等到下週週三才能回來。
匆匆洗漱吃過早餐，方洛複習了一下歷年的奧數題目。
因爲在西鄰的時候已經系統地將高中三年的知識都複習完了，一些基本的概念和要點都熟記於心。但是在七中這一次的數學競賽上雖然得到了及格，但是方洛還是看到了自己許多的不足，如今他的基礎已經鞏固得差不多了，需要拿一些刁鑽的難題來提升對於知識點和思維的發散進行激發。
一個小時後，方洛放下了手中的筆，有些艱難得重新覈對自己剛纔研究的四道題目。
即便是重生之後，方洛亦然沒有達到那種不把奧數題目放在眼裡逆天的程度，相反，奧數的題目反而更像是一次考驗，有時候讓方洛心灰意冷。艱難晦澀的題目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重生並沒有改變上一世自己學習本就不出衆的事實，現在，他所能仰仗的是勤奮和熟能生巧才能領先於他人。
把題目反覆推敲直到吃透之後，方洛抓起了一個雪梨愜意得蜷縮在沙發上看電視。
期間方洛給蘇珊兒打了一個電話，蘇大小姐對於方洛的電話十分高興，一直在那頭不停地講，方洛反而淪爲了一個忠實的聽衆。
不過即便是這樣，方洛依然感到很充足，因爲他知道，蘇珊兒本來就是這樣的女孩子，她的熱情，她的活潑讓人感到很舒適，而不會因爲她的侃侃而談會有所厭煩，反而會因爲她語氣中那種洋溢着對生活充滿了生機的態度而情不自禁陷入其中，被她感染。
掛掉電話的時候，時鐘已經指到了十一點。
電話剛掛，手機就響了起來。
石之水的聲音有一種魔力，很渾厚，磁性很足。
“小洛，中午過來吃飯，你媽等下下班了也過來，你姥姥給你做了最喜歡吃的紅燒排骨和豆腐魚。”
方洛記起要拿車過去給石林，說：“我現在就過去。”
下樓拿車的時候，發現沒有多少油，方洛想到附近有一個加油站，決定先去加油，然後再拐上民族大道去省委大院。
週末中午，不像往日下班高峰，因此紅綠燈沒有等得太久。
最近的加油站就在南湖邊，在綠樹掩映之下，別有一番洞天。
因爲石林的帕薩特掛的是政府車牌，而且序號不低，一看就知道是領導的車，因此加油的時候服務員顯得有些拘謹，不過後來看到開車的是一個年齡不過十八歲的男孩，有些愣住了。
而就在此時，方洛竟也愣住了。
目光所及之處是易捷商店，而站在商店門口，一個帶着黑色鴨舌帽，身穿加油站工作服的人正好轉過身，和方洛兩目相對。
方洛忽然想起當初在西鄰二中大門外的海堤路那一個不停有按樹葉落下的下午，王子鳴在街邊，眼神依然流露着桀驁不馴的他和自己作別，那時候，方洛沒有告訴他，其實在不久的將來，自己也要前往邕城。
人生的際遇真的很奇妙，那種冥冥之中的註定根本無法避開，就像方洛當初曾想得那樣，在這場無涯的人生裡，有些人，遲早有一天會再遇上，而有些友情，始終不會變質。
而這一切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印證。
王子鳴站在商店的門口，從樹蔭至少透射下來的陽光讓他感到輕微的刺眼，他好像看到光芒之中，一個很熟悉的面孔就在不遠處，眼神明亮。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半年年，可以讓桉樹從小苗長成密佈街道兩旁的鬱鬱蔥蔥，也可以讓成長中的少年長出濃密的鬍渣，變得和以往不同，也可以讓一段感情聚聚合合。但是王子鳴卻覺得，半年的時間好像沒有任何知覺，好像一眨眼，昨天是半年前，而今天，便是半年之後。
“好久不見。”
方洛下車，走到他的面前，看着這張有些陌生，但是眼神卻熟悉得一塌糊塗的面孔，笑着說出這一句不輕不重的話。
王子鳴忽然咧出一個笑容，看着方洛沒有任何變化的相貌，說：“好久不見。”
“要不要打一架？”
王子鳴有些錯愕，不過馬上反應過來，笑容更勝，很爲難地說：“沒有好的地方，這裡影響不好。”
說到這，兩個人來了一個熊抱，惹得剛纔給方洛加油的大姐有些不明所以。
或許環境變了，遭遇變了，但是王子鳴他本身卻沒有變，方洛從他的眼神和兩句話就能悟到這一點，所以他心裡很竊喜，竊喜邕城不期而遇，王子鳴還是西林的那個王子鳴。
“混得不錯，車子很油亮。”
方洛搖頭，回答：“我要是開車掛政府牌，不是找死嘛，這是我舅的，我給他跑腿加油。”
王子鳴轉身和大姐說了幾句，方洛看到大姐朝他看了一眼，然後半天才點頭。
“到一邊去說。”
方洛將車開到一旁，兩人靠着花圃坐了下來，王子鳴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三五，很自然地遞給方洛一支，遞到方洛的面前才恍惚過來，笑着又收了回去。
“忘記你不好這一口。”
王子鳴的動作很嫺熟，特意在方洛面前吐了一個菸圈。
“怎麼在邕城？”
方洛回答：“轉學，邕城七中。”
王子鳴愣了一下，笑着點頭道：“不錯，又前進了一步。”
“你呢，這半年怎麼樣？”
“還行，什麼都幹過，加油站的工作是第六份了，說實話，我挺喜歡新鮮感的，雖然累點，但是還好不會覺得不開心。”
方洛想起前一世王子鳴後來考上不錯的學校，心念一動，問：“不想過要回學校去繼續啃書本？”
王子鳴錯愕地看着方洛，一會兒苦笑道：“方洛，你認爲我是那塊料嗎？”
方洛搖頭回答：“我認爲，別人認爲都無關緊要，你認爲就行。”
王子鳴彈了一下菸灰，說：“半年沒見，你還是那麼囉嗦，滿口說教，說實話，我不喜歡學校那種壓抑的感覺，自由自在多好，就像現在，可以坐在路邊抽一口煙，把煩惱都統統丟到一邊去。”
“那以後有什麼打算？”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介入到白人街的事情，沒有把那本黑色的筆記本就給楊在天，或許王子鳴人生的軌跡不會偏差到如今這個岔道上，沒準此時他正坐在教室裡，享受着一個尖子生的待遇，對未來充滿憧憬地記筆記，寫着作業。
但是過去的東西縱使再如何遺憾和不甘，它都不能更改，在這個時候，方洛想知道王子鳴如何打算。
“慢慢籌錢，然後開一家飯店。”
說完，王子鳴將快燒完的菸頭往旁邊的垃圾桶一丟，有些自嘲地說道：“是不是很沒追求？”
“扯淡，蚊子再小也是肉，口渴了想喝一瓶三塊五的紅牛也是追求，追求不分高低。”方洛心裡有些微痛。
時間的車軸總是無情地碾壓了很多昔日的親密無間，然後攆出了一個又一個被歲月之刃摧殘的自我催眠，變得不自信。
王子鳴呵呵一笑，說：“雖然還是說教，不過聽起來很舒服，方洛，你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別人或許說的冠冕堂皇，但是從你口中說出來，卻像插科打諢一樣自然而然，沒有一點兒做作。”
方洛回答：“跟你沒必要，因爲我瞭解你。”
這句話讓王子鳴心頭一熱，雖然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包含了太多的東西，他忽然胸口感到有一種東西在膨脹。
“方洛，別太得寸進尺，別忘了，我還恨你呢。”
王子鳴笑着說出這一句話，看到方洛有些錯愕的神情，終於忍不住，笑聲剎那提高了幾個分貝，成了哈哈一笑。
方洛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傢伙在開玩笑。
誠然，如果王子鳴還恨自己，那麼當初他就不會和自己在海堤路告別，也不會說那些話，也不會想現在這樣席地而坐，聚首愜談。
“有沒有打算跟我一起幹大事？”
方洛不再理會王子鳴的笑聲，認真地問。
王子鳴奇怪地停住笑，說：“大事？”
“是的。”
“別告訴我一起蒙着絲襪搶銀行，我可沒有那個興趣，人生還很美好。”
許久不見，王子鳴的本色還是沒有變化，時不時跑出幾句幽默的話。
方洛搖頭，說：“搶銀行技術難度太大，而且也沒幾個錢，王子鳴，我是認真地，沒有和你開玩笑。”
王子鳴顯然有些吃不準方洛這句話的真假，什麼叫做搶銀行沒幾個錢，難道幾百萬，幾千萬不是錢？
他看着停在旁邊的黑色帕薩特，心裡似乎想到什麼，於是問道：“說說看。”
方洛點頭，說：“還記得張鈁嗎？他現在就跟我，跟你也不繞圈子，省的你又說我賣關子擺架子，深瀾電子聽說過嗎？”
王子鳴點頭：“知道。”
“那就好，我就是深瀾電子的老闆。”
王子鳴聞言吃了一驚，深瀾電子他清楚，夏天在邕城颳起的那一陣MP3狂潮就是深瀾電子一手促成的，而且現在的深瀾電子已經隱隱有成爲邕城電子大鱷的趨勢，上升勢頭十分迅捷。
“你是說真的？”
王子鳴懷疑不奇怪，因爲他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半年前在西鄰二中沒有顯現出任何一絲商業奇才的潛質，起碼張鈁都比他強，但是半年後，他已經是深瀾電子的幕後老闆了，這個角色的轉變是在令人咋舌。
方洛知道要讓王子鳴一下子相信是不現實的，“你信與不信先放在一邊，你先回答我前面的那個問題，想不想和我一起幹大事？”
“爲什麼要讓我和你一起做？”
“因爲我們是兄弟，而且我覺得你有那個能力。”
王子鳴雖然不像張鈁那樣在高中階段就顯現出了不俗的經商頭腦，也沒有李堅那樣有技術做後盾，但是他堅忍不拔的性格卻同樣是一種特質，成熟的商人，不屈不撓是必不可少的。
任人唯賢。
方洛並不打算因爲王子鳴是自己的朋友就像基礎友情而幫助他，將他拉入深瀾電子，而是他認爲王子鳴適合深瀾電子，認爲他有能力在深瀾電子幹出一番事業，在這點上，方洛首先看重的是能力，友情是排在第二位的。
“我考慮一下，因爲我還想開飯店呢。”
王子鳴的笑容帶着歉意，方洛知道他因爲沒有立刻應承下來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方洛能理解。
電話響起，石林的號碼。
“這樣吧，我下午過來找你，我現在要趕去我姥爺家吃飯。”
王子鳴站起來，笑着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