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梁以爲自己已經夠冷靜,夠迅速的找到她了,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眼前竟然會是這樣一副場景。
唐卿整個人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顫抖不知道手上死死的拽着一支簪子。在她的面前有一個死人,仰躺在地,脖子上滿是傷口,很深,很多,血是從他的脖子上噴射出來,濺的那裡都是。就連她的衣襟上都濺上了大片的血跡,臉上也有些,慢慢的順着她柔和的臉頰弧線流下來,流到了脣角。
她忽然鬆了簪子,神經質的往後退了些許,忍不住捂着嘴作嘔。
陸梁幾步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要把她揉進骨血裡。
唐卿一直在顫抖,陸梁以爲她在哭:“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來晚了,對不起…”
“……”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別哭…”
“…我殺人了,他要殺我,我殺人了…”
“他要殺你,你殺了他,那是他該死…沒關係,那是他該死。”
陸梁解開身上的披風,把她緊緊的裹住,打橫一抱,離開了這間普通的屋子。
“賊子已經拿下,連同裡面的屍體,一同帶回去歸案。其餘將士,隨本王剿匪。”
“是。”
察覺到懷裡的人忽然的顫抖,陸梁柔聲道:“無事,這裡一切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有我在,你安心。”
東大營聲勢浩大的出兵剿匪,肅清京都附近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山賊劫匪,大獲全勝,尤其是一馬當先,衝鋒陷陣,毫不退縮,給皇家掙足了臉面的六皇子臨都王陸梁,引來上下稱讚。
天子不僅大加讚賞,賞賜了臨都王黃金千兩,良田百傾,僕婢成羣。臨都王年過十八卻一直未娶正妃,天子特旨,將相國府一直醉心道法的嫡長女唐氏指給臨都王爲正妃。
唐氏身爲相國府的嫡長女,河洛郡主的掌上明珠,身份之貴重,大約除了正兒八經的皇家宗室,無人能出其右。況且素來在一衆貴婦小姐之中聲譽極佳,德容兼備。臨都王如今在朝中嶄露頭角,這樣一個女子與他爲婦,其實也算郎才女貌。
聖旨下來時,唐卿還病着在府裡將養。闔府出動,跪在大廳擺好的香案前面,傳旨太監滿臉喜氣,樂呵呵的傳旨。末了十分鄭重的將聖旨交給了唐卿:“如今便該稱作郡主娘娘了,奴才恭喜郡主娘娘賀喜郡主娘娘,喜得良緣。”隨他來的人便一同朝她賀喜。
河洛郡主親自派人打賞了他們:“皇上這樣的恩典,叫我們怎麼感恩纔好呢?小女才智平平,怎當的皇上如此厚賞!”
“郡主言重了,國公嫡女出嫁本就可以請封鄉君。相國大人簡在帝心,臨都王又立了大功,不管於公於私,皇上賞賜都是應當的。郡主安心受着就是了。”
“是。”
唐府一片歡聲雀語,嫡長女獲封郡主,出嫁臨都王,不管是那一件事,都是值得歡喜的。時人聞風而動,自然免不了一翻迎來送往,阿諛奉承。
夜間,唐卿才歇下,便聽見慧袖的通傳:“姑娘,老爺夫人來看你了!”
“快請爹孃請來。”唐卿一面起身,一面吩咐。唐相國和河洛郡主進來,面上卻不似白日裡的歡喜,打發了無關人等,河洛郡主開門見山:“委屈我兒了。”
“娘說什麼呢,女兒不委屈。”那可是郡主呢,前朝有國公女可請封鄉君的例子本朝卻尚無一例,況且還一封就封了郡主。雖然一無封地,二無實權,但很多時候郡主二字便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如此大手筆,皇帝…這是在補償她,也是在警告她,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了,朕已經補償你了,這事兒就算翻篇了,以後便沒有這件事兒了。
“可是女兒還是想問問,是…是不是,是太子嗎?”唐卿本來以爲真的是山賊流寇作祟,但是哪有綁架連人是誰家的都不知道的?小賊偷個東西還知道事前踩點呢。那些人,說是看她是個富小姐才綁架她,實際上卻根本沒把錢當一回兒事。唐家根本就沒人上門過!
唐相國沉思片刻:“我也不知是誰。綁架你的山賊全部被清繳,沒有一個活口,也沒有一點蛛絲馬跡。”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這本身就代表了一種不同尋常。
唐卿驚訝,她分明聽見陸梁說都已經落網了。怎麼會…
河洛郡主道:“京都附近,天子腳下,居然出現賊子,皇上雷霆之怒,自然無一個活口。”
唐卿按上她的手:“娘,如此也好。”至少,她沒有給唐家再次抹黑,至少,她沒讓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就已經很好了!
唐相國坐在桌子旁邊看着女兒消瘦美麗的臉,輕輕的嘆氣:“爲父知道你不喜他,可惜受了這麼久的委屈,你卻還是要嫁他。”唐相國曆經官場多年,大小也算是個老狐狸,早在看見女兒多次託家人們送了各式各樣的衣服荷包香囊回家便知道自家女兒絕非真的一心想要遁入空門,入道觀頂多也就是一個計策罷了。爲的無非也就是躲開太子,或者六皇子。
唐卿雖然心理年齡大,但在父母面前永遠也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姑娘,把臉兒一紅:“爹爹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