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姨娘上了馬車,待雲卿坐下後,才坐下,而秋水隨着她出來,自然而然的坐在她的身邊。
從馬車開始行走之後,秋水的眼睛就一個勁的往外面瞟,很想掀開車簾看外面的景色,但是礙於雲卿坐在一旁,她幾番想動,都被秋姨娘按住了動作。
秋姨娘在雲卿手中吃過一次虧後,就知道這個大小姐不是一般的閨中女子,凡是心中都有定論,爲人也不苛刻,但是規矩就是規矩,秋水現在只是一個丫鬟,若是擅自掀開車簾,那就是逾越了。
當秋水再一次被秋姨娘把手打下來,雲卿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她的身上,但見秋水雖然年齡已經十八了,可是行事卻是毫無章法,這個倒還好解釋,畢竟她從小在鎮里長大,對於大家規矩知道的少,但是性格卻是很糟糕,單剛纔在車上觀察一會,雲卿就看到她被秋姨娘打了六次手,卻依舊不肯收回來,還鼓着眼睛瞪着秋姨娘,目光裡盡是不甘,既倔強,也不聽人勸告,而且還不尊重秋姨娘這個姐姐。
秋姨娘感受到雲卿打量的目光裡有着微微不悅,也察覺到秋水的確有些麻煩,一把拉着秋水低聲斥道:“你不要再亂動了,若是再亂動,就不要出來,乖乖呆在府中算了。”
說完之後,轉頭對着雲卿道:“大小姐,秋水見識少,對京中的一切都好奇,請你莫要見怪。”
聽到秋姨娘這麼客氣的對雲卿說話,秋水才轉頭看着端坐在馬車車廂正位上的雲卿,她一直以來都只看過這位大小姐,知道她生的容姿絕麗外,還經常聽到府中的人誇讚她心腸純善,待人溫和,今天近距離看,倒也符合衆人的形容,但見她白皙如玉的臉上帶着平和的笑容,一雙鳳眸灼目卻又不會過於盛氣凌人,哪裡像姐姐說的那樣,輕易不要去惹,否則很危險。
“大小姐,秋水想看看外面的街市,你讓奴婢掀開窗子看看,可以嗎?”秋水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既然秋姨娘不幫她說,那她就自己開口說了。
聽到這句話,雲卿嘴角的笑容沒有變化,只是眼底的光芒卻稍稍的冷了幾分,秋姨娘方纔和她說話,她還沒有回答,這秋水就搶先說了,一個姨娘的奴婢也可以這麼直接的提要求的?
秋姨娘慣會看臉色,雲卿的變化只有一點,她卻是感覺到了,連忙拉着秋水道:“你當這裡是鎮上嗎?這裡是天越,是大雍的京城,大小姐沒有說話,你一個奴婢有什麼資格搶先說話,快點跟大小姐道歉!”
秋水被秋姨娘一頓喝斥,心裡不服,自己好端端的偏偏要做什麼奴婢,說話的時候都不能說‘我’,還要自稱‘奴婢’,這讓她,怎麼能忍受。
可是秋姨娘也說了,她只有在沈府,藉着撫安伯的勢,纔有可能嫁給那個藍袍公子,以後做官太太的話,規矩也是要學的。
想到這裡,她心裡雖然不甘不願,口中還是對着雲卿道:“大小姐原諒奴婢不懂事。”
秋姨娘那一番話的意思,雲卿自然是知道,爲了讓她不責怪秋水,秋姨娘搶在前頭罵了秋水,如此一來自己便不好再說,其實秋姨娘大可不必如此緊張,她不會爲這點事就動怒責罰的,不過也可以從這裡看得出來,秋姨娘很緊張自己的這個妹妹。
只是這個妹妹嘛,雲卿帶着柔和笑意的眼中劃過一絲冷意,就不怎麼把姐姐放在心裡了,否則的話,明知道自己是撫安伯府大小姐的情況下,秋水還這麼冒冒失失的,這不是給秋姨娘惹麻煩嗎?
但是,秋姨娘自己也是個通透人,她都不管,雲卿不想去多說這些,帶着笑意看着秋姨娘道:“莫說她好奇,我也是好奇想看看的,不過京中我們纔來,做事需多小心,馬車上說來說去,到底都是府中的人,不必太過擔憂。”
雖然雲卿只是這麼輕輕的說上一句,話中沒有一絲的煙火氣息,但不知道怎麼,秋姨娘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在車廂內蔓延開來,那雙含笑的鳳眸裡讓人不知不覺讓人喘不過氣來,她聽的出語氣裡的暗示,府中人看到,始終都是在府內丟人,若是出去了,丟得就是撫安伯府的臉了,旋即垂頭道:“多謝大小姐指點,婢妾一定會注意,不讓撫安伯府在外失儀。”
雲卿擡眸望了一眼臉上帶着疑惑,沒有聽懂話中意思的秋水,笑容便冷了冷,秋姨娘不會,但是這個秋水就難說了,然,若有秋姨娘在一旁看着,倒也無妨。
馬車漸漸進入了鬧市區,車輪滾動的速度漸漸放緩,到了一處之後,外面的車伕出聲道:“大小姐,東大街到了。”
和所有城市一般,每個城市都有區域的劃分,每個區域裡面將商品的種類以及等級都劃分出來了,其中也包括了各級人經常所逛地方的級別。
天越城的東大街專門做珠寶,綢緞,海貨以及各類名貴物品的生意,所以來這一條街的人,都是衝這些東西而來,而買得起這些東西的人,非富即貴,所以這條街上,來的大多都是天越有錢有權的人。
要想了解天越城如今流行什麼,此條街上的東西便代表了一切。
流翠在聽到車伕的聲音之後,便先出了馬車,攙扶了雲卿下車,而秋水在馬車挺穩之後,也跟着下來,看到流翠扶着雲卿,也學着樣子,扶了一下秋姨娘,接着就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
此時的秋水只覺得自己處在一個從沒有見過的地方,四周都是裝修豪華的店面,高闊的店門,氣勢十足的匾牌,金鑲玉嵌,到處都是一片富貴的景象。
單單一條街的商鋪店面便顯示出了這條街的豪門,裡面的東西就更不用說了。
相比於秋水的各種驚愕,雲卿平靜了許多,她本身出於就是富貴榮華之家,見過的東西大多是富麗堂皇的,便是在揚州,去的也是一等一的店面,更何況,前世她已經來過天越,對於這些,便是連新鮮感也沒有了。
秋姨娘也被周圍的一切所吸引,但是在沈家做了多年的姨娘,她的眼界和心態比起秋水來,自然是要好上許多,她只是稍微多看了幾眼,雖然眼底看得出震撼,沒有過分的表露在面上,顯得端莊多了。
雲卿笑了笑,看着馬車下來最近的一家便是一家叫做“玲瓏齋”的服裝店,便由流翠扶着走了進去。
沈家雖然產布料,但是卻不做成衣生意,雲卿到了店中,便看到一排排的櫃檯上,掛着各式各樣的服裝,男子和女子的分開懸掛,用紗幕隔開,方便客人觀看,又可以避嫌,倒是真的不錯。
而店中的掌櫃看到門口進來一位女客,眼睛首先就在客人的服侍和妝容上打量,他們做生意做久了,自然是懂得從衣看人,但見進來的這位小姐,衣服的布料是上等的蠶絲,繡工一流,再看容貌,眸中便是一怔,心內一震,暗道在京中多年,也未看到如此絕麗的小姐,只不過倒是眼生的很,似乎以前沒見過。
“小姐,請問是要給自己買衣服,還是給家人挑呢?”掌櫃一邊打量,口中也是不停歇的微微躬身,開始說起話來。
“我先看看,若有喜歡的,再叫你過來拿。”雲卿緩緩一笑,開口時,聲音清脆,吐字清晰之餘,還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軟糯,態度又平和,讓掌櫃心裡更是舒坦,連聲道:“那小姐你慢慢看,看的合適的隨時喊我便是。”
掌櫃招待了雲卿後,站在一旁看着秋姨娘和秋水,這兩位是跟着前面的小姐進來的,看穿着打扮,一個只怕是府中的姨娘,而另外一個,若說是小姐,又少了端莊高貴的氣質,若說是丫鬟,那行事說話又不像,頭上的裝飾也不像個丫鬟能戴得起的,一時將注意力都落到了秋水身上,在分析着她的身份。
而秋水進來之後,看到那一件件的衣服,滿心的歡喜,直拉着秋姨娘道:“你看,這件粉紅的很漂亮……呀,這一件的荷葉邊也很別緻,還有這件,這件……”
秋姨娘和她不同,看這些衣服的衣料皆是上品,上面不僅用了金絲銀絲這樣的貴重材料,還有點綴了珍珠,珠片,玳瑁等珠寶,價格肯定不凡。
這一次出來採買,不是府中的慣例,而是需要自己掏錢的,秋姨娘這些年存是存了一些私房錢,可到底不能和雲卿這大小姐來比,看秋水拿的那些衣服,一件比一件好。
“秋水,你看中哪一件了?”因爲在外頭,旁邊有掌櫃和夥計,秋姨娘站在秋水的旁邊,悄聲的問道。
秋水視線都不從那漂亮的衣裳上移開,摸摸這件,又摸摸那件,又指着另外一件道:“我喜歡這三條。”
秋姨娘一看那三件衣服,便知道自己要是三件都買了,到時候秋水嫁人的時候,就沒太多銀錢給她添妝了,便笑着道:“你選出最喜歡的那一件,姐姐給你買了。”
一聽只可以選一條,秋水的嘴巴就嘟了起來,目光在那幾件衣服上流連,覺得哪一件都是最好的,都沒辦法割捨,於是皺着鼻子道:“你就三件都買了啊,到時候我去見耿公子,肯定要有幾套衣服換的,總不能一天到晚的穿一件啊。”
秋姨娘見她不聽勸,周邊的夥計見她們竊竊私語,又望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道:“你先買一件,這流行的春款還沒有全部上來,到時候姐姐再給你買。”
這麼一說,秋水倒是想了想,覺得有理,先買一條,下次和姐姐出來再買,又可以多逛一會的街,進了沈府她才知道,大戶人家是不可以隨便出來的,留着下次再找機會出來走走也好。不過她還是好喜歡另外兩件呢。
她舉着衣服,悻悻的放到原位上去,眼神在衣服上流連一會,好不容易纔收回目光,一轉身,卻發現那掌櫃在看自己,心內是又惱又喜,惱的是這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一點也不遮掩,喜的是自己進來後,那掌櫃對大小姐都沒看幾眼,卻一直看自己,這是不是證明自己其實比大小姐還要有魅力多了呢?
於是她斜眼看了掌櫃一眼,看他人也老了,肚子也凸起來了,便哼了一聲,這樣的人也想肖想她,不屑的開口道:“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啊。”
掌櫃本來還在想,她到底是丫鬟還是小姐,哪家又有這樣不知禮的小姐時,被她突然一說,先是一愕,然後就笑了起來,目光裡含着譏諷,京中的小姐他見過的不少,比之好看的不說一千,也有三百,單單生的秀氣點,就這樣狂妄的,他還真見得不多。
不過他是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比這更讓人不舒服的事他也經歷過,自然面上還是很客氣對着秋水道:“我並沒有冒犯的意思,小姐若是介意,我可以道歉。”
秋水沒有看出掌櫃眼底的諷刺,只看他客氣,便不由有些趁勢逼人,向前一步道:“誒,你這麼看我一個未出閣的閨女,是不是很禮貌啊,若是可以,那便可以治你個偷窺罪的,但是看你這麼老實的份上,就原諒你了,你賠一條裙子給我,就再不追究了。”
她還在記掛着剛纔的裙子,那兩件雖然不買,但是如果能訛來不花錢的話,那是最好。想到這裡,秋水不由爲自己的反應而喝彩,擡着下巴,等着掌櫃說話。
掌櫃聽到秋水的話,眼底便含着不屑和輕視,本來自己看她也不過是打量幾眼,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意思在裡面,她強詞奪理,自己也退了一步,卻沒有見過這種人,藉此來提這等要求。
‘玲瓏齋’能在京城開鋪做生意,自然不單單是靠和氣的,掌櫃也不再客氣,面色帶着諷刺,拒絕道:“這樣的要求,小姐還是莫要再想了,從沒聽說過,看兩眼就要治個偷窺罪的。”
秋姨娘剛將秋水選的裙子遞給夥計要包起來,一聽到秋水的話,心內一緊,立即走過來拉着秋水,“你胡說什麼!”
“我哪裡胡說了,他剛纔在偷看我,我要他賠條裙子有什麼?!”秋水被秋姨娘拉着,口中還不停的對着掌櫃說,“你知道我們是哪個府上的人嗎?我們是撫安伯府的,你趕緊賠了裙子給我,我就不告你了!”
流翠和雲卿在第二排正挑着衣裳,聽到爭吵的時候,便轉過來了,待到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雲卿的眼底已經隱隱含着雪意。
流翠對着秋水喝道:“在吵什麼?!”
就在此時,玲瓏軒的內間裡走出來一個容貌嬌豔的女子,穿着一襲水紅色裙子,頭上梳着追雲髻,簪着一溜的琉璃珍珠花,在髻上排出一道璀璨的光芒,一雙柔眸中帶着笑意,掃過衆人之後,目光停在了雲卿身上,蓮步款款的朝着雲卿走過來。
“好久不見了,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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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麼,寫秋水的時候我感覺很新鮮,大概是本書裡還沒出現過這麼“活潑”的人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