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芙笑笑作品 重生之將門庶女 重生之將門庶女 推薦專區 番外 十二
月光皎潔,樹影婆娑。
桑玥寫好信讓子歸寄出,又靜坐了一會兒,花了大約兩刻鐘,慕容拓仍是沒有回來。習慣了他在自己觸手可及的位置,突然離開那麼久,她當真萬分不適應。
誰說夫妻兩個天天膩在一塊兒會厭煩的?她偏不,越是和他相處,越是被他日益成熟的氣質所吸引。
從前的他是一塊頑石,精雕細琢之後變成了璞玉,現在添了歲月的彩繪,他更是完美得令人唏噓,舉手投足、或微笑或沉思、或揚眉或凝眸,全都充滿了成熟男子的魅力。
不論何時何地,他都張開雙翼,爲她和兒子撐起一片舒明開闊的天,他把丈夫的情愛,以及雲傲的父愛一併給了她。
曾幾何時,他在她面前只是個孩子,一個動輒就臉紅害羞的孩子,不僅如此,他還衝動易怒、青澀任性,慢慢地,他學會了隱忍,參透了圓滑。他教她“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他一點一點地喚醒她潛藏在靈魂深處的親情,讓她親近雲傲、親近冷香凝,相比之下,她忽而有種錯覺,和他相處,她是個孩子了。
想着想着,端麗且嚴厲的眉宇間爬上了一層幸福的柔和之色。
斂起翻飛的思緒,她笑了笑,去往了花廳。
沐承恩雖說是沐傾城的弟弟,可桑玥沒有見過他,雲傲當初只派了暗衛控制沐府,但沒將他們拘留入京。雲傲去世後,暗衛主動和桑玥接洽,問明桑玥的意思,桑玥撤銷了他們的任務,沐府從此自由。
沐傾城勤勉好學、溫柔恬淡,沐承恩和他恰恰相反,算不上游手好閒,但頗爲灑脫,不喜束縛,他很有武學天分,桑玥有意栽培他,被他委婉拒絕,桑玥便也不強人所難了。
四個月前,沐承恩聽聞沐傾城要去北齊,當下來了興趣,巴巴兒地一併前往,誰料他竟是對華貴清雅的赫連穎一見鍾情,整日圍着他打轉,看在沐傾城的面子上,赫連穎倒是沒給他難堪,但也明確拒絕了他的愛慕。難不成,他傷心過度,跑到南越散心來了?
“草民沐承恩,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桑玥一跨入花廳,沐承恩便規矩地行了一禮。桑玥含了一分審視意味的眸光落在沐承恩頭頂的白玉冠上,“平身。”
“謝陛下!”
沐承恩挺直腰桿,擡頭,微笑,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唯美,高雅華貴,他的眸子很跟沐傾城的極像,仿若聚攏了一片星河的輝光,燦燦的,盡是風華,但他的氣質裡少了一分陰柔,多了幾分剛強,他立在光影下,徐徐散發着淡雅的竹香,有股山澗罕有的清秀之氣。
但細看會發現,他的右手緊握成拳,掌心滲出了些許薄汗,明明桑玥只輕輕地掃了他一眼,可他就是有種被人洞穿內心的錯覺,不怎麼舒服。
桑玥緩緩地坐下,明眸善睞道:“這是在南越,你叫我王妃就好。”
不等沐承恩應下,她迅速開口,甩了三個問題,“這一個月你去了哪裡?見了誰?赫連穎最愛吃什麼?”
沐承恩怔了怔,隨即不疾不徐地答道:“前半個月在北齊,後半個月在南越,一路上游山玩水,並未見過特殊之人,赫連公主不挑食,沒有最愛吃的東西,實際上,她的胃口不怎麼好,回回我哥都像哄孩子似的,才勉強讓她吃些膳食。”
桑玥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爲一,沐承恩仰慕赫連穎,不排除他會爲赫連穎鞍前馬後的可能,所以,他算是跟北齊扯了點兒關係;二,他的姓氏裡有三點水,由不得她不謹慎。這些問題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都是開放性的,需要時間思考,但一個人在撒謊的狀態下爲了掩飾心虛通常會縮短單純思考的時間,用以取得對方的信任,並加多修飾的詞語,邊答邊思考。
如果沐承恩有問題,他會把前兩個需要掩飾的問題說得儘量詳細,而赫連穎這個他熟悉的習慣則一句帶過,這是撒謊的心虛在作祟。
可他沒有這麼做,他前簡後詳,聽起來毫無破綻。要麼,他是清白的;要麼,他極擅長掩飾。如果他屬於後者,證明赫連穎對南越起了異心,不到萬不得已,她不願跟赫連穎走到兵戎相見的一步。希望,是她多慮了。
四月夜的湖水,寒冷徹骨,慕容辰瑞的傷口被泡得發白,箭身仍插在他的胸膛,每動一下都痛得彷彿肝膽俱裂。
他一邊抱着暈厥的荀薇兒,一邊順着湖水飄萍,秘術已過,他形同廢人,僅憑一股執念支撐着自己,無力游水,他只能順流而下,一路上,暗礁斷枝無數,撞破了他的脊背,刮傷了他的脖頸……
但不管風浪如何迅猛,傷勢如何嚴重,他始終緊緊地擁着荀薇兒。
這條河流幾乎縱穿了半個南越,現在,他們已經飄出了京城。
那人定是故意的,要麼殺死他,要麼讓他遠離京城,不,還有荀薇兒。畢竟,荀薇兒是唯一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他支走了荀薇兒便沒人認得出他來,他到底想做什麼?
花廳內,桑玥淡淡一笑:“深夜造訪,不知沐公子有什麼事?”
沐承恩笑得和暖:“我想在曦王府叨擾幾日。”
在府裡住下?桑玥狐疑地凝眸,一個呼吸的功夫,腦海裡閃過了萬千思緒。她的脣角微微勾起,眼底的笑意意味難辨:“好啊,你且住下,有什麼需要直接告訴懷安就好。”
沐承恩大喜過望:“多謝陛下!不,多謝王妃!”
桑玥喝了一口蓮珠奉上的花茶,瞧着沐承恩似乎沒有離開之意,於是問道:“還有事?”
沐承恩的瞳仁動了動,自然是想打聽荀薇兒的狀況,但話到脣邊又落下,這樣貌似太唐突了些,他得先弄清楚大家對荀薇兒到底是什麼態度。他笑了笑:“沒事,我先退下了,王妃早些歇息。”
“嗯。”桑玥起身,回了墨月閣。
一回房,發現慕容拓也在,她三、兩步飛身上前,撲進了他的懷裡,熟悉的體溫和男子幽香瞬間把她心底的空虛填得滿滿的,她呵氣如蘭道:“怎麼去了那麼久?父皇和荀薇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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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拓抱着她,肩膀輕微地顫抖,不是用力,而是隱忍:“我去晚了一步,打鬥的現場血腥得慘不忍睹,沒找到父皇和荀薇兒的屍體,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成功地逃脫了?”
桑玥仰起頭,素手輕擡,掬起他俊美但蒙了一層憂鬱的臉,柔聲安慰道:“父皇機敏過人,一定能夠逢凶化吉的。”
四年,整整四年,他沒好好地陪過他一天,他要麼在打仗,要麼在大周,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可還沒吃上幾頓飯他便消失了,而且有可能……凶多吉少。那羣人明顯是有備而來,暫時失去了武功的父皇又怎麼是敵人的對手?
慕容拓闔上眸子,不讓淚意衝出眼角,但周身散發出的冷意彷彿踏破了寒冰地獄而來,他的懷抱暖暖,桑玥的心卻略過一陣又一陣涼意。
“讓小慕兒去找找吧。”小慕兒是他們幾年前養的一條藏獒,嗅覺較普通犬類更爲靈敏,當初它賞不足月就發現了她被子裡的異狀,要不是它,她或許已經死在桑柔爲她準備的毒蠍子的尾巴下了。
慕容拓點點頭,實際上,他已經帶小慕兒找過了,在麗湖和鬱江的接頭處沒了他們的氣息,他吩咐人日夜不停地打撈,也派了最精良的暗衛沿途尋找,現在,除了等待,他別無選擇。
兩個人都在等待,一個是等赫連穎的回覆,一個是等慕容辰瑞的消息。
“我看了你做了標註的世家,一個是北齊沈家,一個是北齊染家,他們都是什麼樣的?”桑玥這麼問,一方面是幫着分析神秘人的身份,一方面是想分散慕容拓的注意力。
慕容拓如何不知她的想法?他擁着她,道:“北齊沈家和大周姚家頗爲類似,以文官爲主,不同的是,沈家世襲丞相之位,這是先祖傳下來的規矩。”
桑玥詫異地道:“哦?向來只有爵位世襲,沒想到官位也能世襲,那沈家定是有過人之處了。”
燭火落進慕容拓深邃的眼眸,原就璀璨,而今更是瀲灩:“過人之處想必是有的,但赫連穎並未對我明說,我當時又不關心北齊內政,便也沒有追問,沈老丞相在位時德高望重,頗受百姓愛戴,但四年前他不幸辭世了,沈逸飛世襲了他的官位,但我思前想後,認爲沈家的可能性不大,沈家僅沈逸飛一子,他目前人就在北齊,當然,不能排除旁系血脈。”
桑玥記得沈逸飛,他們大婚當日,他作爲北齊使者,給她送上了一份終身難忘的大禮,那少年,丰神俊朗,卓爾不凡,只是他的口碑卻不怎麼好。“老丞相年紀不大,才五旬而已,怎麼就去世了?”
慕容拓撫摸着她精緻的面龐,道:“對外宣稱是突發頑疾。”
桑玥“哦”了一聲,“染家呢?”
“染家以武官爲主,北齊近半的兵權都在染家的手裡,相較於只忠於皇帝的沈家,染家更傾心於在馬背上捍衛江山的赫連穎,武將嘛,只佩服比他們強的、比他們能殺敵的,起初赫連穎去軍營任命副帥,染家公子緊閉大門,不讓赫連穎進入,赫連穎一怒之下,用火炮轟了軍營大門,並單槍匹馬挑戰了染家的三名將軍。”
“結果呢?”
“結果自然是赫連穎勝了,三名將軍被打得一個月下不了牀,隨後,赫連穎在一次又一次的戰役中展現了她過人的軍事才能,平定北齊的同時也收服了染家人的忠誠。可以這麼說,染家對赫連穎就像荀家對你。”
武將,染家,桑玥在心裡默唸了幾遍,隨後把沐承恩入住曦王府一事告訴了慕容拓。
慕容拓的濃眉一蹙,沐承恩是否出現得過於巧合了?慕容辰瑞和荀薇兒一出事,他便進入了王府。這麼一想,什麼沈家,什麼染家,統統比不得沐承恩的嫌疑大。如果沐承恩是那神秘人,敢進入王府,除了有所圖謀之外,必是篤定了他在短時內找不到慕容辰瑞和荀薇兒。
“好了,別想了。”桑玥讓蓮珠打來熱水,她拉着他走到浴室,鬆了他的腰帶,一件一件地褪去他的衣衫,待到他泡進溫暖的水中,她拿過毛巾給他輕輕地擦背,擦完了,又托起他如綢緞般光滑且閃動着黑亮色澤的墨發,用蔥白指尖細細梳理。
她的動作很輕柔,彷彿捧着一件易碎的寶貝,微涼的指腹按上他緊繃的頭皮,一點一點地舒緩着他的疲勞。
蕩着淺淺漣漪的水面倒映着她清麗的容顏,以及頰上那抹深情溫柔的笑意,她一句安慰之詞也沒說,但慕容拓的心卻如沐春風,縱然天崩地裂,她在身旁,他便無懼毀滅。
回過頭,他單臂一勾,吻住了她的脣。
北齊,鳳棲宮。
敞亮的內殿,十二名宮女斂氣屏聲地分列兩旁,宛若冰冷的雕塑,脣角一絲笑意都無。別看她們是宮女,但個個武藝高強,絕不遜於宮裡的暗衛。如此,方能最大程度地保證一國之母的安全。
皇后身穿明黃色翟衣,頭戴鳳冠,坐在鋪了繡五彩鳳凰團墊的凳子上,她的年齡不算大,剛過三十,是赫連風的第二個皇后。赫連風一向認爲娶妻當娶賢,是以,他不怎麼在乎女子的容貌,他後宮的女人大多姿色平平,但全部賢惠溫婉,這也是爲何北齊的後宮極少出現爭寵鬥豔的事端了。
皇后雙指捏了一顆核桃,用夾子夾開,剝了核桃仁送到赫連穎的脣邊,赫連穎張口吃下,她欣慰一笑,眸子裡盡是心疼和寵溺:“你瘦了好多,照顧孩子們很辛苦吧,你父皇讓我勸你找幾個乳母。”
赫連穎搖頭,淺淺一笑,在長輩面前她不會露出不該有的情緒:“母后就是爲了這個才召見兒臣的啊,兒臣還以爲母后想念兒臣了,兒臣費勁千辛萬苦,幾乎丟了性命才生下一雙寶貝,真真是一刻也捨不得跟他們分開。”
皇后遞給她一杯紅糖水,語重心長道:“哪怕我疼你疼得夜不能寐,也覺着你自己帶孩子最爲穩妥,雖說三大親王已故,威脅皇權的勢力少了許多,但畢竟三大親王的‘血脈’猶存,爲保赫連一族的聲譽,我們又不能公然承認你父皇那一輩的赫連男子全部絕育,那些‘血脈’在名義上便是赫連家族的皇室血脈,萬一有心人想要扶持他們其中的誰上位,你和孩子們就成了他們最大的阻礙。從前你明裡暗裡遭受的追殺還少嗎?所以,爲了謹慎起見,我贊同你如今的做法。”
赫連穎喝了一口暖暖的紅糖水,笑容也暖了幾分:“多謝母后的諒解。”
皇后又道:“我叫你過來不只是爲了轉達你父皇的話。”
“哦?”
皇后嘆了口氣,道:“從前的曲駙馬你不喜歡,最後休了,我明白那只是個誤會,但你老大不小了,又一個人帶着孩子,三不五時還得幫你父皇打理朝堂,萬一哪裡兵荒馬亂,你甚至得親自披甲奔赴沙場,你忙前忙後,枕邊卻連個貼心的人都無,你有沒有想過,敞開心扉,再立一個駙馬?”
赫連穎垂下了眸子,不語。
“我和你父皇的意思是,不需要你通過姻親關係拉攏世家,你喜歡誰便立誰,但凡真心對你好的,我們都贊同,染家公子你明確拒絕了,我們便不提了。”
皇后眼眸含笑地說完,靜靜打量着赫連穎的神色,發現她並不排斥,才吁了口氣,繼續道:“眼下有兩個人選,一個是你寢殿的沐傾城,他既然能得你信任,和你同殿而居,想來你對他不無感覺吧?”
“我和他沒什麼的,母后你別誤會了。”同殿而居只是爲了更好地照看孩子,畢竟,她的內殿除了清靈和沐傾城,再無第三個幫手。
皇后擡了擡眸,露出幾許失落,但很快,眼底光彩重聚:“第二個人呢,便是丞相了,他父親擁有我北齊千年以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能,卻爲了北齊大業早早地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我說這些不是要激起你的憐憫,而是想告訴你,有個那麼優秀的父親,丞相的人品和能力絕對差不了,他幾次向你父皇言明瞭要照顧你的意思,你父皇捨不得你離宮,暫時沒應允他,剛剛他進宮給我請了安,問及你的狀況,大抵是想着你呢。”
老丞相一死,他就被摧垮了意志,自此沉迷酒色,四年內娶了十八房小妾,這樣的男子,恕她赫連穎“無福消受”。
赫連穎打了個呵欠:“母后,兒臣困了,先行告退,終身大事以後再說吧。”
赫連穎走後,皇后打開抽屜,拿出一封密函,看了一遍後喟嘆道:“多好的孩子,爲什麼偏做對北齊不利的事?”
翌日,南越天氣晴好,萬里無雲,澄碧的天宛若一汪無波無瀾碧海,散發着賞心悅目的光澤。只是,在這寧靜的表象下,似乎掩藏了不爲人知的暗涌。
慕容錦不打算公佈慕容辰瑞失蹤的消息,但他前腳剛進入金鑾殿,慕容天便拖着傷病身子趕來了。
他義憤填膺地道出了慕容辰瑞失蹤的前因後果,說:荀薇兒色誘慕容辰瑞,並勾結刺客殺害他,如今二人失蹤,他懷疑,慕容辰瑞已被荀薇兒控制,要求慕容錦全國通緝荀薇兒,並大力搜尋慕容辰瑞的下落。
羣臣一聽皇帝失蹤了,當場炸開鍋,不管慕容天的支持者還是慕容錦的追隨者,大多贊同慕容天的提議,所謂事實勝於雄辯,慕容辰瑞跟荀薇兒一同失蹤之事並非捏造,不論如何,都要儘快找回天子。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慕容錦迫於衆議,唯有下達搜尋天子的命令,但並未對荀薇兒進行通緝,通緝意味着要動武,萬一有人居心叵測“誤傷”了慕容辰瑞,那可不妙了。
曦王府。
桑玥打開赫連穎的回信,上面說沈逸飛和染家公子均在北齊,一天也沒離開過。她按了按眉心,如果排除沈逸飛和染家公子,神秘人只能是沐承恩了。這幾日,沐承恩十分關注荀薇兒的動靜,問他爲何來北齊,他只說遊山玩水,但他那偶不經意間露出的焦慮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這着實令人起疑。
慕容拓和桑玥交流了彼此的想法,一致認爲沐承恩有事瞞着他們,或者,赫連穎有事瞞着他們。這件事,似乎跟荀薇兒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懷安拿着一封飛鴿傳書入內,慕容拓和桑玥拆開一看,俱是一驚,有人讓他們提防沐承恩跟赫連穎,沒有署名,沒有印鑑,無從知曉出自誰的手。
桑玥拿過字條,放在鼻尖聞了聞,道:“有淡淡的龍涎香,和女子清雅的蜜合香,應是北齊皇室中較爲受寵的妃嬪,她不署名又故意留出這個破綻,一來,她的身份不便於曝光;二來,爲了取信於我們,她不得不擺出皇室身份。”
慕容拓贊同地點頭:“難道赫連穎因爲慕容錦和我而恨上了南越?”
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裡泛起絲絲寒光:“不排除這種可能,她如今的精神狀態不太正常,往小了說,是產後抑鬱;往大了說,已經偏激得喪失理智了。沐傾城儘管三言兩語,但字裡行間難掩對她的擔憂,她性情大變,發起火來,別說皇后,連赫連風的面子也不給,想來,絕育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慕容拓緩緩地眨了眨眼,不管這封信所說的是否屬實,他都不能掉以輕心。
“王爺,王妃,沐公子求見。”門外,響起了懷安的稟報聲。
慕容拓的食指敲了敲桌面,不怒而威道:“讓他進來。”
話音剛落,沐承恩便腳底生風,一晃而入,他給二人禮都未行,便開門見山道:“荀薇兒昨晚不見了,你們爲什麼不告訴我?”
質問?慕容拓黑寶石般璀璨的眸子裡略過一絲凌厲,道:“本王不記得你和荀薇兒有過任何往來,你那麼緊張她做什麼?”
“她……”沐承恩欲言又止,眸子裡浮現了幾許糾結之色,竟是一時口快說漏了嘴。
桑玥不語,只靜靜喝着手裡的茶,同時,犀利的眸光像刀片一樣一寸一寸割破沐承恩的僞裝,沐承恩的頭皮一陣發麻,但仍是不願開口。
桑玥輕笑:“沐承恩,別以爲你是沐傾城的弟弟,我就不會把你怎麼樣,你的出現、你的動機、你的遮遮掩掩,無一不令人起疑,唯一洗脫嫌疑的方式便是道出事實的真相,否則的話,你今天別想活着跨出這個門檻。”
他不怕死,但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他深吸一口氣,在心裡醞釀了許久,彷彿在琢磨一種讓大家都能接受的言辭,慕容拓和桑玥也不催他,任他耗着,大約半刻鐘後,他徐徐開口:“好,我說,但如果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了。”
他頓了頓,正色道:“你們南越要經歷一場巨大的浩劫,荀薇兒……有可能是應劫之人,如果她是,我的目的就是保護她,不讓她死在這場劫難裡,具體什麼劫難,我也不清楚。”
南越的劫難爲何要大周人做應劫之人?
若在以前,慕容拓大抵不信這種荒謬言論,但先是桑玥的重生,再是蒼鶴逆天改命,他的心裡對這種預言已不完全排斥了,比如“鳳抱明珠”其實不是憑空捏造,它就是一個上天的物語。那麼,沐承恩的話,會否也值得他推敲呢?當然,這也有可能是沐承恩爲了取得他信任的一種手段,沐承恩到底是要保護應劫之人還是殺了應劫之人,不得而知。
桑玥拿着杯蓋撥弄茶葉的手一挺,淺淺一笑:“聽你的口氣,彷彿不確定荀薇兒是不是應劫之人,爲何?”
沐承恩的掌心滲出了黏糊的薄汗,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得見了她才能確定。”
非要先見面?桑玥不動聲色地拂去脣角意味難辨的笑意:“荀薇兒到底是誰?跟南越有什麼關係?你哪怕不確定,也把你不確定的原因說出來。”
“這……”沐承恩遲疑了。
慕容拓此時已經完全陷入了沉思,桑玥把茶盞重重地擱在了桌上,沉聲道:“你武功雖好,但單槍匹馬難抵上千侍衛,想死的話,我不介意成全你。”
沐承恩濃眉緊蹙,烏黑黝亮的瞳仁徐徐攢動,纖長的睫羽輕顫,不難看出,他內心正在做着極強的思想鬥爭。也許這是真的,也許這是他想要讓人看到的。
須臾,他嘆了口氣:“你們難道沒發現荀薇兒很奇怪嗎?我的意思是,有沒有覺得她的性情很像一個人?”
慕容拓陡然從沉思中抽離,眸光犀利得如刀如劍,所到之處彷彿能夠聽到破空之響:“你到底想說什麼?”
在那種冰冷而尖銳的注視下,沐承恩的脊背爬過一層惡寒,帶着微微的刺痛,令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他下意識避開和慕容拓四目相對,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嘀咕了一句:“薑是老的辣,或許你父皇都發現了,你還矇在鼓裡。”
慕容拓是何等耳力?一道黑光一閃,他已掐住了沐承恩的脖子,雙目如炬道:“沐承恩!你不要婆婆媽媽像個女人,也不要遮遮掩掩企圖吊人胃口,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沐承恩被掐得呼吸艱難,他慘白着臉,顫聲道:“我也只是猜測,你父皇要是沒發現荀薇兒是誰,怎麼會爲了她不顧艱險?”
沐承恩哪怕沒有挑明,桑玥和慕容拓依然聽出了他所映射的含義,如果他沒有危言聳聽,那麼荀薇兒便是……
儘管他們私下談論過此事,也開玩笑地胡亂猜測了一番,但此時從一個陌生人的口中聽到類似的言論,他們已經詫異得難於言語了。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慕容拓回過了神,大掌不鬆反緊,幾乎要掐斷沐承恩的脖子,但沐承恩沒有反抗,只痛苦但倔強地看着他,“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慕容拓血氣上涌,是激動還是憤怒,手下的力道已完全失控,眼看沐承恩就要喪命於他手,桑玥快步上前,勸解道:“好了,你先放開他,我有話對你說。”
慕容拓隱忍着抽回手,沐承恩得了自由,二話不說便跑了出去。
慕容拓將桑玥擁入懷中,不可置信地呢喃道:“玥兒,沐承恩到底有沒有撒謊?荀薇兒她……是不是楚嫿?”
桑玥明白慕容拓其實很想得到肯定答案,可是她無法斬釘截鐵地回覆他,是,則皆大歡喜;如若不是,滿心期望變成徹底絕望,這種痛苦無異於從天堂墜入地獄。一念至此,她柔柔地撫摸着他挺直的脊背,輕聲道:“等找回了父皇和荀薇兒,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慕容拓憶起了半路上突遇暗器,荀薇兒以身作盾,試圖檔下所有危險,如果她不是楚嫿,爲什麼要這麼奮不顧身?
他又憶起了她打量他時那種怪異的眼神,如果她不是楚嫿,爲什麼會那般深情和寵溺?
七日後,海邊,陽光獨好,空氣裡夾雜着淡淡的腥味兒和鹹味兒,這是純正的海風的味道。
三個年輕的小夥子收了網,將船舶好,滿載而歸,今天的運氣真不錯,平日裡百八十斤便算難得,今天他們卻捕了三百多斤的魚,明早定能賣個好價錢。
“呀!你們看!那邊有人!”其中一名身材高挑,膚色古銅但模樣俊俏的男子指着遠處的沙灘叫了起來。
三人放下魚簍,拔腿奔了過去。當他們靠進了,看清那人儘管熟睡但依舊美得不像話的容貌時,齊齊吞下了口水。
日暉金燦,照着她秀美絕倫的臉,勾勒出一圈淡淡的淺淺華光,她靜謐地躺於軟沙上,渾身都散發着寧靜祥和之氣。大浪淘沙,奪不走她的絕世風華,不動不笑,她已貌傾城、勢如虹。真不敢想象,她若睜開眼,是否能與天比高、與日爭輝?
“這……這是誰呀?”說話的,正是古銅色肌膚的俊俏男子。
“好……好美!”答話的,是他身邊矮胖矮胖的,膚色白皙,有“冬瓜”潛質的男子。
“從海里衝上來的,是海神娘娘吧!”瘦瘦的、眼眸清亮的“竹竿”男子瞪大了眸子驚呼道。
“古銅”拍了拍大腿,點頭,對此深信不疑:“一定是海神娘娘,不然,我們爲什麼能捕那麼多的魚?是海神娘娘大發慈悲了!可是……海神娘娘爲什麼暈過去了?”
“冬瓜”搖頭,含了一份驚悚:“啊!糟了!一定我們太貪心,捕了太多魚,把海神娘娘給氣暈了!”
“古銅”這七尺壯漢嚇得高高跳起:“那怎麼辦?”
“竹竿”清亮的眼眸眨了眨,四下眺望了一番,若有所思道:“海神娘娘是我們漁村的保護神,我們不能爲了一己之私就把她給氣死了,這樣,把捕的魚全部放了,只要海神娘娘能醒,我們一天不賺錢也沒什麼。”
“古銅”表示贊同,“冬瓜”卻肉痛地蹲在了一旁:“留……留幾十條行不行?”
“不行!”二人斬釘截鐵地拒絕。
“冬瓜”癟了癟嘴,所謂胳膊拗不過大腿,他勢單力薄,唯有聽從了他們的建議。
三人踅步返回魚簍旁,分別擰着自個兒的走到了海邊,“古銅”力氣最大,雙手操起魚簍就倒入了海中;“竹竿”使不上蠻力,他緩緩地傾斜着魚簍,使其沒入水中,魚兒自動地遊了出去;“冬瓜”捨不得,則是一條一條地摸了摸,再依依不捨地放生。
魚簍空空,三人起身,“冬瓜”彎下腰:“肚子痛!我去方便一下!你們等等啊!”
“竹竿”伸出腳一絆,“冬瓜”摔了個嘴啃泥,幾條魚兒自他懷裡飛出,他臉色一變,難爲情地將頭埋進了沙子裡。
“小氣鬼!就知道你不老實!”
“竹竿”罵了一句,撿起魚兒扔進了海里。
但所有的魚兒都回歸了大海,海神娘娘仍不醒來,三人急了,這是怎麼回事?
“竹竿”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道:“我知道了,海神娘娘跟魚兒一樣,必須生活在海里,快,把海神娘娘推下水,越深越好。”
“古銅”和“冬瓜”擡起女子,“一、二、三!”
二人奮力一甩,將荀薇兒拋向了澄碧的波濤滾滾的海中。
恰好此時,一個浪花打過來,昏迷的慕容辰瑞瞬間清醒,周圍一涼,他便知自己仍在水中,只是脣瓣鹹鹹,這已不是淡水,而是海水。
他咳嗽了一聲,甩甩頭,忽然頭頂光線一暗,好不容易恢復了些許知覺的他立時被重物砸到了淺淺的海底。
荀薇兒屁股吃痛,秀眉一蹙,也清醒了幾分,正在此時,幾個驚濤駭浪連番滾來,席捲着半醒不醒的荀薇兒,再度將她送上了岸。
慕容辰瑞被砸到的那一刻,本能地一抓,撕下了一片衣角,他按住暈乎乎的腦袋,定睛一看,心中大喜:荀薇兒的衣衫!
他追着浪花,忍住身體的劇痛,用所剩無幾的力氣奮力往岸邊游去。
岸上的三名男子正欲轉身回家,卻瞥見海神娘娘又上岸了!
“古銅”驚懼得瞠目結舌:“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三人跑到了荀薇兒身邊,看了看她,再看了看波濤洶涌的海面,突然,一道玄色的身影自浪花裡探出,雙目血紅,面色慘白,看起來像宛若毫無生命跡象的行屍走肉,三人嚇得半死,恰好荀薇兒已恢復了些許知覺,口中喃喃自語:“王……爺……王……爺……”
她一開口,“冬瓜”便附耳傾聽,但他卻漏掉了第一個,聽完,他的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圓形:“閻王爺?”
啊?三人嚇得抱成了團,六腿不停打顫,光天化日之下,他們竟然遇到了閻王爺!
“竹竿”壯着膽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海神娘娘會出事,敢情是閻王爺找她索命來了!快!我們把海神娘娘擡回村裡!”
“好!”
“古銅”和“冬瓜”急忙應下,伸手擡起了荀薇兒,剛走了兩步,“竹竿”叫住了他們,小聲道:“等等!救助海神娘娘是大功一件,不能告訴別人讓便宜給別人佔了去!把海神娘娘藏到那座舊海神廟裡,既能掩人耳目,又能通過祥瑞之氣鎮壓閻王爺。”
他回頭,瞟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慕容辰瑞,咬牙道:“海神娘娘跟閻王爺大戰一場,雙方都元氣大傷,所以露出了凡人的模樣,現在,我們的任務就是守住海神娘娘,堅決不讓閻王爺有機會勾走她!”
“冬瓜”和“古銅”不假思索地道:“好!”
慕容辰瑞費盡全力游上了岸,泡水太久,傷勢惡化得十分嚴重,他的視線不過維持了片刻的清明便開始模糊,他趴在涼涼的、溼溼的沙子上,顫顫巍巍地擡手伸向遠方,似要握住那一絲不太真切的懷柔。
就差一步了,可她又被人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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