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府。
姚俊明一臉頹然地把自己鎖在房間,茶飯不思,誰也不見。姚清流已經踏上了征程,姚家的每個人都痛心不已,尤其是他的母親陳氏,哭得昏天暗地,彷彿百年前的悲劇要重新上演一般。
屋子裡沒有掌燈,他坐在寬椅中,皓月清輝透過窗紙,映着他愁眉緊鎖的臉,在冰涼的地面上投下落寞寂寥的暗影。
他的心沉重得像灌滿了鉛,每呼吸一吸都疼得直不起身子。
突然,門被推開,廊下的燭火和寒風一同闖入,他難以適應地眯了眯眼,順帶着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相公。”南宮霖端着清粥和幾碟小菜步入房內,合上門,再掌了燈。
光線一亮,姚俊明按住眼眸,南宮氏走到他身邊,柔軟的手覆上他的,輕聲道:“相公,你一天沒吃東西了,我吩咐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菜。”
姚俊明不語,南宮氏試圖拿開他的手,卻發現很難掰動,她加大了手裡的力度,姚俊明的身子就着她的動作輕微地顫了起來,緊接着,是低低的抽泣。
她心中一痛,摟住了自己的丈夫,讓他的頭貼着自己柔軟的胸膛,纖手細細撫摸着他寬厚但冰涼的肩膀,輕輕一嘆:“沒事的,都過去了,你還有我,還有四個孩子,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其它的,別再想了。”
姚俊明的身子抖動得越發厲害了,南宮氏胸前一暖,赫然是姚俊明滾燙的淚珠滑入了她的衣襟,丈夫難受,她也難受。
自從銘嫣來了之後,姚俊明對她是史無前例的冷淡,她心裡埋怨過他嗎?恨過他嗎?答案是肯定的。兩家聯姻,又不是她逼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娶她嫁,如是而已。
成親之後,她不可自拔地愛上了自己的丈夫,深深地迷戀着他給予她的各種關愛和溫暖。如果沒有銘嫣,他們該是有多幸福。
但事與願違,銘嫣就是成功地闖入了他們的婚姻,搶走了丈夫的心,也傷透了她的心。
可不管他犯了什麼錯,都是她最愛的丈夫,是陪她走完這冗長一生的人。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許多年後,她白髮蒼蒼,他滿臉皺紋,能相依相偎,從黎明到日暮的就是彼此了。或許,二人還能攜手一同坐在花前月下聊聊年少輕狂,聊聊幾個孩子,偶爾逗逗孫子,那樣的生活也很令人心馳神往。這樣一想,他又有什麼不值得她原諒的?
姚俊明的心裡真是愧疚萬分,如果不是他泥足深陷,沉迷於銘嫣的溫柔鄉,怎麼會害了父親,又傷了妻兒的心?當風浪捲來,他跌入孤獨的深淵時,陪在他身邊的,居然是這個他冷落了良久的髮妻。
心中百轉千回,喉頭梗塞,字難成句:“霖兒,我……”
南宮霖闔上眸子,摸着他的滿面淚水,隱忍着道:“別說抱歉的話,不需要。”
姚俊明探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妻子:“我是個混蛋!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父親!我該被千刀萬剮!我這種人,有什麼資格活在世上?我不配做你的丈夫……”
南宮霖的淚水也滑落了雙頰,她搖搖頭:“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嫁給你,我來沒有後悔過,以前的事就讓它煙消雲散吧,把你往後的時光補給父親和母親,補給孩子們,補給我。”
姚俊明含淚點頭,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南宮霖破涕爲笑,給他擦了臉,拉着他坐到桌邊,端起碗,一勺一勺地喂他。姚俊明每吞嚥一下,喉頭就痛一下,他是瞎了眼纔沒注意到爲自己奉獻了一生的人,猶記得初入姚家時,她豆蔻芳華,姿容豔麗,而今眼角已有了淺淺的細紋,再不復往昔。她爲他,爲孩子們,爲父母,爲姚家……操碎了心吧!
南宮霖笑着道:“相公,明天陪我去給母親買個新的暖手爐,好不好?”
“好。”
“還有晟兒和雪兒,妙芝和六王子大婚當天的喜字,我們也得多買一些,娶媳婦兒和嫁女兒都很重要。”話語裡,已全然把林妙芝當成了親生女兒。
姚俊明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南宮霖微微一笑:“豫兒最近迷上了製作兵器,好像是什麼箭來着?我一介婦人不太懂,但曦王殿下很看好他,專門給他建了一個基地,似乎……已經有上百人了,你有空的話去瞅瞅,豫兒是三個兒子裡最木訥老實,也最不起眼的,但是啊,他內心其實很希望得到認可,特別是你的。”
“我明天就去。”原來他的兒子沒有再沉迷於雕刻,而是改爲鑽研兵器了。他這個失敗的父親竟然不知道。
“這次父親東上,曦王殿下悄悄地讓父親把這種神秘兵器帶過去了,曦王殿下說,這東西,以一敵十不在話下,特別適合遠攻,所以很安全,你不要太擔心父親。”她只能這麼安慰,雖說他們也心疼姚俊傑,但非要二選一的話,他們都希望活下來的人是姚清流,至於姚秩,他愛怎麼在胡國鬧騰,隨他吧。
姚俊明心底的苦澀和感動已匯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不停滌盪着他千瘡百孔的心,洗去污穢的,餘下大把的空間,從此給這個爲偉大的髮妻。
他把南宮霖抱入懷中:“謝謝你……還願意接受我。”
南宮霖放下碗,回抱住他,此時,方纔感覺這個男人的心真的屬於她了。她欣慰一笑:“相公,父親不在,姚家就全靠你了,恕我直言,姚家的各方勢力都被鬧得風雨交加,銘嫣一事帶給你的影響太大,你一人恐怕難以平定大局。”講到後面,她的神色已肅然了起來。
姚俊明似乎感覺南宮霖另有所指:“你的意思是……支持三皇子?”從親疏關係上來講,姚家最應該輔佐的是三皇子云笙,畢竟姚賢妃是他的親妹妹,雲笙和姚馨予又是口頭定了娃娃親的。
南宮霖仰起頭,凝視着他,無比認真地道:“投靠太女殿下,保我姚家……一世榮光。”
……
寒風呼嘯,月色微朦。
城東的一座素淨院落,竹木林立,迷迭暗影。慕容拓身穿夜行衣,躍過前院,繞過迴廊,將五感開啓到最敏銳的狀態,尋着微弱的幾乎不可察覺的呼吸,來到了最南邊的一個房間。
他拿出匕首,刺入縫隙中,一點一點地撬開門閂,爾後,收好匕首,握住寶劍,推門而入。
他步履輕盈似雲,空氣裡幾乎不聞流動之響,他漸漸靠近了牀鋪,高舉寶劍,劍刃迎着涼薄月暉反射出一道刺目的鋒芒,剛好落在了牀上之人的臉上。
借光一看,那人不是蒼鶴,是誰?
蒼鶴的眼皮一顫,急速翻騰,一躍而起,避過慕容拓的殺招,同一時刻,慕容拓擲出了左手的藥瓶。蒼鶴只顧着躲避利劍,卻沒料到慕容拓那隻個虛招,真正的重頭戲是那個瓶子。
瓶子砸中了蒼鶴,只聽得“嘭”的一聲,瓷瓶碎裂,刺鼻的血腥味瀰漫了整個房間,那黑色的血如同烈火一般灼化了蒼鶴的衣服。
這是血衛的毒血,只要沾染一點,立刻就會全身萎縮,最後生機枯竭而亡。
然而出乎慕容拓意料的是,那血明明侵染了蒼鶴的皮膚,蒼鶴卻是沒有出現絲毫的異樣!彷彿那不是毒血,而是涼水!
難道蒼鶴百毒不侵?
蒼鶴一生儘管暗中除掉了無數冷芸的對手,但都做得極爲隱蔽,根本沒人知曉是他所爲。他在大周的名聲極好,究竟是誰會向他尋仇?
來不及多想,他一個旋轉,拔了掛在牀頭的劍,劈向了慕容拓。
慕容拓橫劍相擋,右腿掃過蒼鶴的下盤,蒼鶴一躍而起,自慕容拓的頭頂躍過,慕容拓論劍揚起十道劍影,劍氣如虹,攻向蒼鶴的後背。
蒼鶴大驚:玄冥劍法?瞧着他的身形不像靈慧,難道是……慕容拓?又會玄冥劍法,又跟他有深仇大恨的人,除了慕容拓還能有誰?
慕容拓才懶得管蒼鶴認沒認出他來,實際上,穿夜行衣只是爲了不暴露行蹤,不授人以柄,畢竟他刺殺的是大周國師,傳出去可就累及桑玥了。他倒是不怕蒼鶴去告御狀,這裡沒有第三個證人,他矢口否認,蒼鶴的一面之詞不能把他怎麼樣,他只管全力擊殺便是!
只見他凜冽的劍氣震碎了蒼鶴後背的衣衫,襲上了他光潔的脊背,誰料,那劍氣寒光僅在蒼鶴的背上打了個照面,就盡數被彈開了。
除了百毒不侵,還刀槍不入?
蒼鶴已穩妥地落於門口,狹長的眸子微眯,冷冷一哼:“就憑你,也想殺我?癡人說夢!”
慕容拓怔了怔,黑寶石般璀璨的眸子流轉起踏破煉獄而來的嗜血兇光,周圍的空氣彷彿無風自涌,悉數分裂成一個個細小氣旋,緊接着,慢慢擴大,他右臂一劃,一道彎月光,和着氣旋飛向了蒼鶴。
蒼鶴攤開雙臂,躲也不躲,以肉身實打實地扛下了慕容拓的攻擊。
嘭嘭嘭!
接連幾聲爆破,蒼鶴的衣衫碎盡,露出精壯結實的胸膛,那肌膚看似吹彈可破,卻在被他的彎月劍氣和內勁氣旋擊中並爆破時,如銅牆鐵壁,堅不可摧!
慕容拓的心遽然一凜,果然是個老妖怪!尋常的武功高手,經過方纔那一招,絕對要被攔腰斬斷,蒼鶴卻是毫髮無損!他到底練了什麼魔功?不過這樣的情況,他似乎聽他父皇提及過一次,練成不敗真身的人其實也是有弱點的,大多數都在咽喉三寸。
他目光一冷,邁動詭異的步伐,如幻如梭,眨眼的功夫便和蒼鶴近在咫尺,蒼鶴反手操起八卦盤,扔了劍,纖指一劃,一道紫光霍然射出,帶着巨浪淘沙之勢,將慕容拓狠狠地震退了好幾步。
慕容拓胸口一痛,噴出了一口鮮血。論巫術,他比不過蒼鶴。
蒼鶴輕蔑一笑,再次彈出一道紫光,慕容拓腳尖輕點,如燕蹁躚,在空中一個翻滾避過一擊,同時,劍端刺中了蒼鶴的咽喉三寸。
然而,這一次,他仍然沒有成功!
好強大的對手!
他的破綻究竟在哪裡?
蒼鶴修長的手指點一連中了兩個八卦眼,黑白一線,殺氣勢如破竹,紫光深厚了好幾倍,這一次,就是讓慕容拓死無全屍的殺招!
明明只有眨眼的瞬間,慕容拓卻是放開意念,仔細感知了周圍的一切動靜,就在那股強大的意念掃過蒼鶴的八卦盤時,他的腦海裡靈光一閃,左手一動,三枚金針馳向八卦盤,其中一枚劃過蒼鶴的纖白的手,空氣裡似乎隱約可聞皮肉裂帛的聲響,一股鮮血自他的手背涌出,纖白的色澤立時以看得見的速度猛然轉黑,他心中大駭!施法慢了一步,慕容拓欣喜若狂,趁勝追擊,一道道劍氣斬向他的雙手。
蒼鶴左躲右閃,毒素漸漸侵入臟腑,他自知不敵,趕緊收法,一掌擊碎橫樑,並將八卦盤扔向了慕容拓。
嘭!
一聲巨響,八卦盤盡裂,那殘留的巫術氣焰令慕容拓無法不避其鋒芒,他騰空而起,破窗而出,此時,蒼鶴已逃之夭夭。
蒼鶴氣得要死!八卦盤製作起來極其複雜,還得耗費無數心血,上回祭天已然毀了一個,今晚,又毀了一個!更要命的是,慕容拓發現了他的弱點!生平第一次,他滋生了一股不安和恐慌。已經逃得老遠,他又回過頭,狠狠地瞪了慕容拓一眼。
窮寇莫追,慕容拓望着蒼鶴落荒而逃的背影,揚眉一笑,知道了你的弱點還怕整不死你?
他攤開掌心,露出從蒼鶴身上順來的令牌,對着月光仔細端詳了一陣,脣角的笑弧慢慢擴大,蒼鶴啊蒼鶴,原來你這麼深藏不露啊。
東宮。
樸清然爲了防止桑玥對她做過分的舉動,特地尋藉口留下了多福海,想着多福海是雲傲身邊的人,向來只忠於雲傲一人,桑玥怎麼地也得有點兒顧慮。
典雅別緻的豪華臥房內,多福海和懷公公分列兩旁,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地守着。自打帝后同住華清宮,他們兩個就經常會以這種詭異的方式相處。
桑玥和樸清然坐在寶藍色的貴妃榻上,桑玥給樸清然剝了個橘子,弄得滿手是油,遂喚了蓮珠打水淨手,蓮珠會意,轉過身的那一瞬壞壞一笑,去偏間用銀盆打了水,端到桑玥的跟前,恭敬道:“殿下請淨手。”
桑玥認真地洗了洗,還用上了芳香四溢的皁角,頓時,殿內就瀰漫了一陣濃厚的清香。洗好之後,蓮珠拿過帕子給桑玥擦拭,桑玥只隨意地握了握,拭去掌心的水滴,爾後開始哈氣:“母后,我好冷。”
樸清然的脣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按照冷香凝的習慣,這會兒就該解開衣衫,用肚子給她暖手了。她瞟了一眼那豪無熱氣的水,心下了然,這丫頭必是想冰一冰她,哼,正好,她要讓這丫頭瞧瞧她的厲害!跟她鬥?也不看看她長了她多少歲數?
她轉了轉手上的護甲,拉過桑玥的皓皖,解了雲裳,把桑玥的手放入其中,笑呵呵地道:“我給你暖暖。”
桑玥笑道異常甜美:“母后對我最好了!”
“那是,我最喜歡玥兒!”樸清然笑得莞爾,放在衣衫內的手突然一握,把護甲捏入了掌心,對準桑玥的手背就刺了下去!
大不了說是誤傷,反正沒有人會信她對桑玥有歹心。
桑玥忍住笑意,比手腕的靈活度,就是子歸都不一定能勝她。當初她白跟慕容拓學了那麼久的騎射嗎?
她的手像泥鰍一遍滑出了樸清然的禁錮,爾後搶先一步奪了樸清然的護甲,樸清然的眉心一跳,桑玥的眉梢一挑,朝着那柔嫩的腹部一劃,另一掌一貼,順着傷口摸了一遍。
“啊——”猝不及防地,樸清然痛得身子一晃,就要抽出手,桑玥趁機把護甲戴回了她的手指上,隨即迅速站起身,關切道:“母后!你怎麼了?”
臭丫頭!戳她!還給她的傷口抹了什麼?火辣辣地痛!
桑玥眼底的笑意如春水氾濫,一點兒加了鹽的辣椒水而已,這就受不了了?她無比“自責”地看向樸清然:“母后,都是我不好,我不找你暖手,你就不會用護甲刺傷自己了!”
你的護甲,你自己刺的,關我屁事?
她看向懷公公,“懷豐,母后傷到自己了,怎麼辦?父皇會不會怪我沒照顧好母后?”
樸清然氣得心肝兒都在疼!天底下有這麼無恥的人?撒謊比說書還精彩,她怎麼不去做戲子?但她能發飆嗎?不能,因爲冷香凝愛慘了這個女兒,她得慈祥慈祥再慈祥!
“殿下,您是世上最疼皇后娘娘的人,這純屬意外,皇上哪能怪您?”懷公公畢恭畢敬地作答,握着拂塵的手指一彈,脣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跟這個小祖宗鬥法,樸清然也不撒潑尿照照鏡子?
多福海不知道這是個假皇后,是以,他純當作一場意外了。
他沒表露出任何的詫異,樸清然便知道這場戲無論如何都要唱下去了。原以爲有多福海在這兒,這個丫頭就會恪守本分,誰料,她膽大心細,愣是給她吃了個啞巴虧。
好好好!看晚上,我怎麼整你?
她忍住疼痛,笑比苦難看:“不怪玥兒,母后沒事。”
桑玥嫣然一笑,那眸光閃亮得堪比夜空最璀璨的星子,刺得樸清然雙目微痛。
冷芸從十八年前就算準了樸清然能夠有一天替代冷香凝成爲雲傲的枕邊人,但她沒能算出這個計劃裡會突然多出一個桑玥。是以,她注重了對樸清然各方面的培養,包括氣質,包括儀態,包括閨中之術,獨獨沒有教樸清然怎麼跟桑玥這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小煞星打交道。即便她開始重視桑玥之後,讓雲娘給樸清然講了許多跟桑玥有關的事,但她都拿不下的人,樸清然如何在對方面前討得了便宜?
桑玥的神色忽而一肅:“蓮珠!杵在那兒幹嘛?還不快拿金瘡藥過來?想疼死本宮的母后嗎?”
“是,殿下!”蓮珠低頭應下,肩膀抖了抖,正好眼底的一絲狡黠落入了樸清然的眼中,樸清然的長睫一顫,笑得不盡自然了。
誰知道這丫頭又在金瘡藥裡動了什麼手腳?她可不能繼續呆在這兒任由她欺負!
樸清然歪着腦袋,萌萌地道:“玥兒,我受傷了,就不能照顧你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想趁機開溜?門兒都沒有!
桑玥一把拉住她的皓皖,軟語哄道:“一直以來都是玥兒在照顧母后,玥兒習慣了,母后可千萬別跟玥兒客氣。母后乖乖的,一定要擦了藥才能走,不乖的話,明天就見不到父皇了哦!”
開玩笑,平時冷香凝對她言聽計從,她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樸清然想扮好冷香凝,就必須依了她,誰讓她把多福海留在了這兒呢?
多福海隱約覺得這對母女今晚有些怪怪的,太女殿下笑得有些過頭了,皇后娘娘不若往常那般可愛了,但他始終堅信那句話,主子們的事,他做奴才的不干預。
樸清然瞥了多福海一眼,如果多福海不在這兒,她大抵就敢跟桑玥撕破臉了,可偏偏她之前一時頭腦發暈,把他留了下來!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嗎?
此時,蓮珠拿了金瘡藥過來,桑玥接過,樸清然打算胡亂擦擦,走個過場,桑玥卻道:“唉!從前我怎麼孝敬母后的,現在也一樣,母后別生我的氣。”
樸清然的呼吸一頓:這是在提醒她別露餡了?
金瘡藥是無毒的,只不過桑玥灑了點兒東西,會癢上兩、三個時辰罷了。這樸清然的身上動過那麼多刀子,疼痛她扛得過去,癢癢就未必了。
果然,一整晚,樸清然在牀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腹部那細小的口子猶如爬了上萬只螞蟻,癢得她抓心撓肺,她只差用手把臟腑都給掏出來了!但她不能這麼做,她甚至連撓都不能撓一下,這具軀殼是她的資本,就算再難受,她也得忍着!
她原本想趁着桑玥熟睡,也在她的身上動動手腳,奈何子歸這個武功高手寸步不離地守在牀頭,她連翻個身,子歸都看她一眼。
真是憋屈死了!
就在她幾乎忍無可忍之際,桑玥一腳把她踹下了牀!
桑玥被物體砸到木板的聲音“驚醒”,詫異道:“母后,你怎麼睡到地上去了?”
樸清然氣得鼻子冒煙,偏多福海和懷公公就守在門口,她又發作不得!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笑道:“玥兒,你的睡相不好,踢到我了,我看我還是回華清宮吧。”
桑玥看向子歸:“我踢到母后了?”
子歸搖頭:“沒有,是皇后娘娘自己滾下來的。”
桑玥滿足一笑,拉過被子蓋好:“我就說嘛,我的睡相一直很好的,不信的話,可以問慕容拓。”
一連幾日,桑玥都“纏着”樸清然,樸清然尋藉口留宿華清宮,桑玥就厚顏無恥地爬到她和雲傲的牀上,雲傲倒是樂見其成,只要桑玥不跟慕容拓黏在一起,他就開心極了!但太女不能在龍牀上過夜,傳出去笑死人了,於是他只能讓樸清然跟桑玥回東宮睡。
桑玥夜夜折磨樸清然,白日裡卻又挽着她的胳膊,四處閒逛,極盡親暱。有幾回,樸清然忍不住了,質問桑玥到底想幹什麼,桑玥卻裝傻充愣,跟她打馬虎眼,就是不承認自己發現她是假皇后。
這種不痛快的感覺就好比被一根蔓藤掉在了懸崖上,也很像一個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總之就是,窩火!
當消息傳到朝陽宮時,冷芸坐不住了。
她掐了一朵君子蘭,胸口起伏得有些厲害:“樸清然真的每晚都跟桑玥一起歇息?”
畢女官把打探到的消息如實稟報:“是啊,樸清然每晚都留宿東宮,只要太女殿下閒着,就跟樸清然形影不離,娘娘,您看……她會不會……”
會不會背叛她?樸清然有這個膽子?心裡覺得樸清然不會如此,但她還是讓畢女官給荀淑妃帶了個話。奇怪的是,荀淑妃居然不來見她!她讓畢女官催促了三次,最後更是威脅荀淑妃,她要是再不來,她就揭穿和她之間的陰謀。
入夜時分,荀淑妃再次打扮成宮女的模樣,提着食盒走入了朝陽宮。一見到冷芸,她就蹙了蹙眉:“你到底想怎樣?當初說好的,我只幫你換走冷香凝,其它的,我一概不管,你還沒讓樸清然兌現承諾,就打算再次利用我了嗎?”
冷芸犀利的眸光掃過荀淑妃惶惶然的臉,冷冷一笑:“怎麼?你怕了?怕桑玥那個乳臭未乾的丫頭?”
荀淑妃的長睫顫出了一個不規律的節奏:“她要是乳臭未乾,你何以被她逼到這步田地?”
剛纔她只是隨意試探,現在就是真的確定荀淑妃怕了桑玥,想必桑玥威脅過荀淑妃了。冷芸淡淡一笑:“你既然敢踏出第一步,再多走幾步又有何妨?樸清然尚未完全固寵,要替你說話還爲之過早。等桑玥垮臺了,你的風光日子也就來了。皇上的恩寵,是多麼奢侈和寶貴啊,你好好掂量掂量。”
荀淑妃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眼底閃過一絲極深的驚恐:“我不會再助紂爲虐了!”
冷芸絕美的眸子裡泛起點點寒光,脣角的笑染了一分嘲弄:“什麼不會‘助紂爲虐’,我看你是真怕了桑玥!”沒出息的東西!
荀淑妃並不否認:“我警告你,從現在開始,我們最好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把我拿出來說事,大不了最後拼個魚死網破,我不好過,你也不好過!”
語畢,荀淑妃甩袖離開。
冷芸氣得渾身顫抖、面色鐵青,畢女官小心翼翼地道:“娘娘,荀淑妃以往都敢跟你對着幹,可見她的膽子是挺大的,連她都怕了桑玥,那樸清然會不會也已經被桑玥給要挾了?樸清然說鳳印是桑玥向皇上要的,但……會不會是她自己給的呢?”
“她敢?”樸清然的家人還在她手中,量樸清然也不敢耍什麼花樣!只是,桑玥和樸清然最近過於親密的舉動或多或少讓她有些不安,她更願意相信這是桑玥的障眼法,目的是要挑起她對樸清然的懷疑。但只要想起胡太醫那件事,她又覺得自己不能再掉以輕心了。
她按住太陽穴,眼底浮現了糾結之色,良久,她吸了口氣,道:“你去給樸清然帶個話,讓她宣我去華清宮覲見。”
“是!”
……
冷芸的這個要求可真是愁壞了樸清然,她在房裡踱來踱去,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雲傲開口,她一邊要完美地扮演癡傻冷香凝,一邊要滿足冷芸的要求,可即便冷香凝癡傻,平時也是討厭冷芸的。她要如何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呢?
雲傲從御書房回了華清宮,此時,正是桑玥練習批改奏摺的時辰,二人得了會兒單獨相處的時間。
樸清然素顏無妝,卻依舊美得勾人心魄,只是眉宇間隱隱透着疲倦之色。晚上她得“陪”桑玥,就只能抓緊下午和入夜這會兒的空擋,好好地取悅雲傲。今兒有事求他,她便是更加賣力了。
一番酣暢淋漓的雲雨過後,她裸裎着滿是吻痕的身子,趴在雲傲的身上,喘息道:“雲傲,我晚上還想這樣,今天我不去陪玥兒,陪你,好不好?”
雲傲想起剛剛異樣的激情,下腹一緊,笑了笑:“好,從今天開始,你每晚都只能陪我。”
對於樸清然的方式,雲傲並不覺得奇怪,畢竟自從二人前些日子開始行房之後,宮裡的嬤嬤就傳導了許多閨房之術給她,這些東西,無關心智,情慾來時都只剩本能了。
樸清然嬌羞一笑,儘管那樣的方式有些累人,但只要能遠離桑玥那個煞星,再累她也心甘情願。況且,歡好過程中,她也是得了歡愉的。
解決了自己的麻煩,她開始解決冷芸給她出的難題:“雲傲,我想……見見冷芸。”
雲傲環着她纖腰的手臂一緊,不悅道:“見她做什麼?她對你又不好。”
“這……”
樸清然一句話哽在喉頭,恰好此時,多福海通傳說桑玥來了。
二人穿戴整齊之後,攜手走到了正殿,大抵今天真是激情過度了,樸清然和雲傲的脖子上都有着難以掩飾的吻痕,因此,二人都穿了領子較高的衣衫。
桑玥淡淡地倪了一眼,仿若不察,給二人規矩地行了一禮:“兒臣給父皇、母后請安。”
樸清然強迫自己“親熱”地拉過桑玥的手,笑容滿面,但眸子裡卻掠過一絲不難察覺的厭惡和懼色,實際上,幾天下來,她已經條件反射地就想離桑玥越遠越好,她哪怕握着桑玥的皓皖,那蔥白纖指卻在隱隱顫抖:“玥兒來了,是接母后去東宮陪你的麼?”
桑玥一聽她這話就明白她已得了雲傲的首肯,不用再去東宮了。她笑了笑:“不了,母后賠了兒臣這麼久,兒臣已經心滿意足了,母后還是多多陪父皇吧。”
算你識相!樸清然坐回了雲傲身邊,雲傲還在疑惑樸清然的問題:“是不是冷煜澤跟你說了什麼?他讓你給冷芸求情?”
樸清然的瞳仁微動,順着雲傲的話:“嗯……是啊,煜澤說那是他的姑姑,希望我網開一面,唉!其實……我也很爲難呢,她是壞人,但我又好喜歡煜澤,不忍心讓他失望,怎麼辦?”
桑玥狐疑地挑了挑眉:“父皇,你們在說什麼?”
雲傲嘆道:“你母后要見見冷芸。”
桑玥端着茶杯,緩緩靠上了椅背,用杯蓋柔柔地撥弄着裡面翡翠般剔透的茶葉,心裡做了番計量,淺淺一笑:“父皇,那就宣冷貴人來華清宮覲見吧,怎麼說,冷貴人都是母后的妹妹,於情於理都要來拜見母后一次,讓她出趟朝陽宮,也算是母后的一項恩典。”
樸清然不明所以地看着桑玥,這個丫頭最是恨冷芸,也討厭她,怎生如今反而幫她們說話了?
桑玥喝了一口茶,用杯子遮掩了脣角若有若無的弧度,整了樸清然好幾天,不就是爲了逼出冷芸?
她含笑地望了樸清然一眼,樸清然的心怦怦一震,一股惡寒爬上了脊背……
半個時辰後,冷芸奉旨進入華清宮拜見皇后。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斜襟短襖,內襯白色曳地長裙,裙裾開滿高雅的紫羅蘭,隨着她蓮步輕移,朵朵花開淡墨痕,馥雅含韻,芳香陣陣。
貴人不同於貴妃,穿着打扮不能逾越閨閣,因此,她幾乎沒戴多少華麗的首飾,可即便如此,她素面朝天,墨發輕挽,依舊是華清宮一道不得不讚嘆的風景。
當她跨入正殿時,忽然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得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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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二更過後的第二天,難以保持萬更,凌晨四點半鳥,實在困鳥……
冬天來了,有的寶貝凍感冒了,笑笑心疼啊!大家一定一定要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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