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偷樑換柱

?日暉傾灑,桑玥的眼眸燦如流波,幽若明淵:“誰說我要給冷貴妃下藥了?”

懷公公不明白桑玥的意思:“公主是想……”

桑玥淡淡一笑,似那瓊枝海棠,馥雅含韻:“我想說,既然朝陽宮的膳食是由御膳房負責的,那麼玉溪宮的也是如此了。”

玉溪宮?那不是慶陽公主的寢殿嗎?

懷公公疑惑不解,又聽得桑玥幽幽冉冉,溫柔中似又藏了一分犀利的話語響起:“其實,冷家人的身子很奇怪的,冷瑤對蘇合香過敏,我對香芋過敏,慶陽公主麼……”桑玥似笑非笑地看了不遠處的鮮花兒一眼,“她吃不得蟹。”

懷公公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恭敬應下:“奴才定會做得滴水不漏,送入玉溪宮。”

桑玥隨手掐了朵黃色的小花兒,放在指尖繞了繞,“不,你要送入華清宮。”

送進皇上的寢宮?懷公公一愣,但他到底是個人精,只在心裡愕然了一瞬,就會意了桑玥的打算,忙福了福身子:“是,奴才遵旨。”

桑玥沒有言明所有細節,她指了個方向給懷公公,至於怎麼把事情辦妥,就看懷公公的能力了。懷公公要是連這點兒覺悟都沒有,以後還怎麼成爲她在宮裡最器重的人之一?更重要的是,冷香凝一心一意要回雲傲的身邊,以冷香凝的心智,若無聰穎之人陪伴左右,大抵沒幾日就要遭了其它妃嬪的陷害。

可以說,收服懷公公,主要還是爲了保護冷香凝,只有像懷公公這種在深宮紮了根的老妖,才能爲冷香凝保駕護航。

桑玥擡眼,睥睨了一眼澄碧的藍天,那絢麗的色彩耀得她幾乎睜不開眼,果然是初冬豔陽好天色!她的目光逡巡一圈,最後落在和朝陽宮遙遙相望的寺廟高臺之上,脣角一勾,她記得欽天監的人說,三天後,有西風。

回了姚府,桑玥先去探望了銘嫣。銘嫣的身子比冷香凝可差多了,原本就沒幾年活頭,如今又大病一場,冷香凝的高熱已完全褪去,銘嫣卻仍是處於昏迷狀態。如果銘嫣一死,姚俊明盛怒之下,一定不會放過南宮家。

倒不是桑玥如何在乎銘嫣,而是她和冷貴妃的鬥爭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她決不允許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出現任何的差池,因此,她很關注銘嫣的病情,從雲傲那兒弄來的寶貝也分了許多給銘嫣。當然,之所以這麼做,還有一個目的。

姚秩剛剛跟子歸習完武,滿頭大汗,來不及梳洗換衫就往銘嫣的院子裡衝,在門口,和從裡邊兒出來的桑玥碰了個正着。

姚秩笑着喚道:“二姐姐。”

桑玥對這個乖巧的姚秩實在太難以接受了,她淡淡地應了聲:“嗯,去看你娘吧,看完了來我院子,我有話對你說。”

姚秩咧脣一笑:“好。”

陽光明媚,寒風陰冷,大周的冬季,遲遲不飄雪。

冷香凝的高熱已退,身上的痘痘也好了大半,思焉已經能夠完全自理,然而,荀義朗卻是病倒了。

他那樣毫不避諱地照顧冷香凝,想不被傳染都不行。好在痘疹這種病,得過一次,終身免疫。他照樣每天陪着冷香凝去暖房玩耍,給她做好吃的,冷香凝壓根兒就不知道他病了。

這一日,冷香凝比往常的午睡提前醒來,思焉去熬藥了,她閒着無聊,就去隔壁找荀義朗。

此時的荀義朗,正泡在浴桶裡,卻因高熱得厲害,睡了過去。

生病的人,警覺度降低了不少,乃至於冷香凝已經走到了浴桶邊,打量了他許久,他仍毫無察覺。

冷香凝發現荀義朗的身上也長了好多痘痘,就學着思焉給自己擦藥的樣子,從桌上拿了藥,給他擦了起來。

溫軟的觸感漸漸把荀義朗從昏睡中喚醒,他泡在浴桶中,水面剛好蓋住了他鎖骨以下的部位,他單臂微擡,撩起一片水花,嘩啦啦的聲響讓他越發清醒了三分,那種夢裡面的觸感似乎並未因此而遠離,他暮然擡眸,就看見冷香凝樂呵呵地望着他,指尖還蘸着藥膏,給他的肩膀細細塗抹。

他倏然一驚:“香……香凝?”急忙拉過掛在邊兒上的毛巾,遮住了重要部位。

冷香凝歪着腦袋,眨巴着晶瑩的眼眸:“你也長痘痘了,難受不?我給你擦擦。”

荀義朗先是一驚,爾後心裡彷彿被注入了一股暖流,香凝……是在關心他。除了桑玥,香凝從未主動照顧過任何人,這是不是說明,他在香凝的心裡,已經不一樣了呢?

今天的陽光特別好,桑玥在回暖心閣的路上碰到了灰頭土臉的南宮雪,瞧她的樣子彷彿受了誰的氣,而她來的方向,遙指南宮氏的院子。看來,南宮氏對這個侄女兒做的事依舊是耿耿於懷。

桑玥對這個南宮雪真是失望透頂,胡亂猜忌人不說,尚未過門就想着除盡夫君身旁的疑似豔情,哪怕她及時懸崖勒馬了,桑玥依舊對她提不起半分好感。

說起來,南宮雪就是一枚棋子,一枚林妙芝和常氏互相勾結用以挑撥兩家關係並陷害冷香凝的棋子。但南宮雪爲何會淪爲棋子?還不是她貪念太重、心術不正?

這樣的人,着實令人厭惡。

南宮雪和桑玥不期而遇,她忍住心虛,笑着打了個招呼:“玥兒,妙芝還好嗎?”

她並不知道林妙芝發生了什麼事,桑玥只對外宣稱林妙芝感染了傷寒,需要靜養。

啪!

桑玥二話不說,先是扇了她一耳光。

這一變故,快如閃電,疾如颶風,南宮雪來不及作出反應,半邊臉就已高高腫起,嫣紅的指痕很快就浮現在了白皙的面龐上,她不可置信地、帶了一絲惶恐地望向桑玥:“你……你爲什麼要打我?”

桑玥含韻而立,眸光並不多麼犀利,但那種睫羽一顫便是威壓、眉梢一挑就是風華的凌人之勢頃刻間便如浪潮般淹沒了南宮雪。在南宮雪越來越惶恐的注視下,桑玥脣角微勾,弧度似有還無:“我打人不需要理由,就是看你不順眼。”

南宮雪的長睫飛速眨動,桑玥怎麼可以這麼蠻不講理?她打她,還不給個理由?

但她卻是沒膽子像桑玥這般囂張,她按耐住無窮盡的怒火和委屈,問道:“你……你是不是還在爲林妙芝的事,生我的氣?”

“那你還明知故問,你總是這麼虛僞的嗎,南宮雪?”

南宮雪被桑玥冷冽的目光看得脊背發寒,只覺得冷風一刮到身上就化身爲冰涼的小蛇,鑽入她的衣襟,冷不丁地咬上一口,痛得她猝不及防,那聲,也帶了不容忽視的顫抖:“我……我……真的不是我,我動了這個害她的念頭,但是我沒有做啊!我換下來了!爲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不信我呢?”

一個、兩個?看來南宮氏也不信她了。桑玥向前一步,南宮雪嚇得後退好幾步,桑玥冷聲道:“做了就做了,還不敢承認,對於你這種人,我只有兩個字——鄙視!”

語畢,闊步向前,撞了擋着道的南宮雪一把,南宮雪的身子一仰,險些摔倒,她惱羞成怒,但又不敢發作,只得呆在原地,不停地落淚。

桑玥明明已經走遠了,又突然停住腳步,扭過頭,甩了一句:“我這個人心胸最是狹窄,你得罪我,我記下了,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明明是桑玥扇了她一耳光,桑玥卻反咬一口,說她得罪了她?世上怎麼會有這種顛倒是非曲直的人?南宮雪捂着脹痛的臉,心,一下子就墜入了無底深淵。桑玥是個天不怕、地不怕,連冷貴妃都敢惹的人,她會怎麼虐待自己?南宮雪想都不敢想,雙腿一軟,癱在了地上。

忽然,頭頂的光線一暗,她舉眸,看清來人的面容後,像溺水時碰到了一塊浮木,她揪住了對方的衣襬:“大表哥。”

姚晟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太讓我失望了,明知道林妙芝是玥兒的好友,你還敢對林妙芝痛下狠手,你這歹毒心腸,怎麼配做我姚府長媳?”

南宮雪的心慕地一沉,聽大表哥的口氣,他喜歡的人……似乎……是桑玥!不,這不是真的!

大表哥,爲什麼連你都不願意相信我?

南宮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府邸,又是怎麼走進的臥房,只知道黑漆漆的光線突然亮堂起來時,二嫂常氏已經端了一碗清粥過來了。

常氏其實年紀不大,也就二十有二,加之容顏清麗,體態婀娜,是以,頗得丈夫的歡心,哪怕丈夫的姨娘通房不少,最寵的卻是她。今晚,這張清麗的容顏上描繪了細細的妝容,眉如遠山黛,脣若含朱丹,眼眸裡風情流轉,波光瀲灩。一路走來,府裡的下人可都是眼前一亮,拼命地稱讚,這位二夫人越來越天姿國色。

但南宮雪沒有注意到常氏的的異樣,她只呆呆地喝着常氏遞過來的熱粥,食不知味兒,一邊喝,淚珠子還一邊往碗裡掉。

常氏美眸輕轉,道:“雪兒,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像丟了魂兒似的?”

說到這個,常氏的臉皮子真厚得可以,當初明明是她給出的餿主意,東窗事發之後,她愣是像個沒事人似的,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苦主全讓南宮雪一個人做了。

南宮雪聽到常氏的問話,吸了吸鼻子,腦海裡閃過了一道亮光,狐疑地抓住常氏的手:“二嫂,不會是你在布料裡動了手腳吧?當時,知曉這個計劃的,只有你和我。”

南宮雪如今正在氣頭上,捏常氏用的勁兒老大了,常氏吃痛,想要抽回手,南宮雪卻是不鬆開,死死、死死地鉗住了她的皓皖。常氏想了想,委屈道:“雪兒,我只出了主意,至於你怎麼做的,我毫不知情啊!你去哪個鋪子取的布,又從何處尋來的痘源,這些,你壓根兒就沒與我吱聲。”

南宮雪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遂放開了常氏的手:“對不起,二嫂,我誤會你了。”

常氏抿了抿脣,順帶着抿去了嘴角的一抹嘲諷,關切道:“瞧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莫不是姚府的人又給你臉色看了?”說道到臉色,常氏眼尖兒地發現南宮雪的臉上還有着尚未褪去的紅痕,儘管極淡,但若仔細分辨,也不是瞧不出,“誰打你了?”

南宮雪的鼻子一酸,捂住臉,沉默不語。

這丫頭平日裡一問就跟倒豆子似的,噼裡啪啦說個不停,今兒卻是沉默得緊,由此可見,南宮雪在姚府不僅受了委屈,還受了恐嚇。要真這樣,就再好不過了。省了她許許多多的口舌。常氏嘆了口氣:“你有難處,就跟二嫂說說。”

南宮雪的熱淚直冒:“說了也沒用,那個人,根本不是二嫂得罪得起的。”

常氏湊近南宮雪:“是桑玥?”

南宮雪點點頭。

“我是得罪不起,可是……一物降一物,桑玥也並非隻手遮天,”常氏四下看了看,確定屋子裡沒有第三個人,才壓低了音量,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微弱聲音說,“實不相瞞,你二哥啊,已經投靠了大皇子,大皇子跟桑玥之間有不同戴天的之仇,外面都在傳,說陸鳴心宮裡的那件翟衣和詛咒的物件,都是桑玥命人放進去的,你想啊,她先是害死了大皇子的生母,再又害得大皇子的妹妹被貶爲庶人,大皇子跟她……絕對是你死我活!”

“啊?這……”南宮雪頭一回聽說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桑玥有本事在皇宮裡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嗎?更詫異的是,她的二哥怎麼投靠大皇子了?父親知道了,會打死二哥的吧?父親明確禁止家裡的兒子們參與皇儲之爭,二哥好生糊塗!

常氏繼續循循善誘:“大皇子是誰呀?他是皇上最鍾愛的兒子,有他在,還怕收拾不了桑玥?你只需狠下心來,跟大皇子聯手,除掉桑玥,一了百了!”

南宮雪拿着勺子的手一抖,粥灑了滿桌:“讓我去害桑玥?不行啊,大表哥會恨死我的!他喜歡的人……其實是桑玥!我不要讓大表哥討厭我!”

你怕姚晟討厭是假,不敢得罪桑玥是真吧?常氏任心底的鄙夷隨着眼角的一線流光側飛而出,語重心長道:“桑玥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她今天扇你耳光,改明兒就要砍了你的手!她這個人心腸歹毒、睚眥必報,如今,不是你主動要陷害桑玥,是桑玥逼得你爲了自保,不得不先處之而後快!”

常氏的話不無道理,她真的是太害怕桑玥了,其實,她聽到的關於桑玥的,並無多少血腥言論,但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桑玥那雙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子,她就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萬鬼魔窟。直覺告訴她,桑玥一定是個什麼都做得出來的人。她對林妙芝起了歹心,桑玥絕對不會放過她,她不要死!

“那……那我該怎麼辦?”

常氏用帕子擦了擦脣角,那笑啊,簡直比花兒還絢爛,忍住笑意,她道:“只要你投靠大皇子,大皇子肯定會保護你的。”

“投靠大皇子?”南宮雪呆怔了。

“唉!眼下就有個投誠的機會,不知道你能不能好好把握了,你只要……”常氏說完,脣角浮現起一抹刻薄的笑意,但她自是不會讓南宮雪發現的。

南宮雪按住額頭,陷入了沉默……

常氏離開南宮雪的院子之後,藉着買珠寶首飾的名義出了南宮府,馬車在寶林軒的附近停下,她屏退了下人,獨自步入了挑選貴重首飾的雅間。

雅間內沒有侍女,沒有珠寶,卻有一名如玉風華的男子。

常氏今兒穿了一件淺藍色琵琶襟短襖,內襯雪紡曳地羅裙,腰繫銀色絲絛,把那曼妙風盈的身姿凸顯得淋漓盡致。藍衣白裙,是眼下京都最流行的裝扮,毫不誇張地說,桑玥今兒挽了個什麼髮髻出門逛一圈,次日,滿大街都會是相同髮型的女子。常氏已婚,梳不得那些少女髮式,但衣裙卻是可以肆意模仿的。

她調整表情,露出最溫柔美麗的笑:“參見二皇子。”

雲陽悠悠轉身,那一瞬的風華,簡直亮煞了常氏的眼,這人,渾身的氣質就宛若一塊上好的暖玉,讓人忍不住就想捧在掌心。

雲陽的目光在觸及常氏的裝扮時陡然一凜,東施效顰!愚不可及!

常氏原本偷着樂呵,忽然感覺頭頂有冰霧籠罩,就連發絲都涼颼颼的,她心中大駭,即刻斂起了過於孟浪的笑,換了一副拘謹的表情:“二皇子,事已辦妥。”

雲陽修長的手指摸了摸左手大拇指上的鏤空玉扳指,笑容依舊和暖,但這回常氏卻逢罡風凜凜,還帶了一股死亡的邪肆之氣。常氏的心,倏然被什麼握緊了。

“南宮雪信了?”

常氏恭敬地道:“是,深信不疑,南宮雪這個人就是單純得有些笨,我把大皇子和桑玥之間的仇恨一筆筆地分析給她聽之後,她當即不疑有它,認爲大皇子一定恨桑玥入骨,要殺了她。”

雲陽露出一個滿意的笑:“你把我們的計劃告訴她了?”

“告訴了,”常氏頓了頓,“不過……有前車之鑑,她上回就臨陣脫逃,這回……怕是也難以成事,她就是個一到關鍵時刻就撂擔子的人,尤其,我發現她怕桑玥,簡直就像老鼠怕了貓似的……”

雲陽打斷常氏的話,笑得眉眼彎彎:“怕纔好,她本不是個狠毒的性子,上回被嫉妒驅使犯了混,好在懸崖勒馬,你說,眼下有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她會放過嗎?”

常氏的臉色一變:“將功贖罪?二皇子的意思是,南宮雪會跑去向桑玥揭穿我們的計劃?”

“八九不離十。”

“啊?那我趕緊回去阻止她!”

“誰讓你阻止了?隨她去。”雲陽的脣角勾起了一個十分詭異的弧度,就連那微微跳動的燭火似乎都承受不住這種空間撕裂而無風自扭曲。

常氏看不懂二皇子了,她自詡腦袋瓜子靈光,此刻也不明白二皇子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半個時辰後,常氏和雲陽相繼離去,隔壁房間內,武沁文和惜華郡主面對面坐着,惜華郡主的一張俏臉漲成了豬肝色!

“太可惡了!二皇子怎麼能這麼挑撥大皇子和桑玥的關係?”

桑玥故意刺激南宮雪當然是別有目的了,南宮雪越是激憤,幕後黑手越是要把握時機。桑玥一早就派人盯緊了常氏的動靜,有南宮氏在,想在南宮雪的院子裡安幾個探子不是什麼難事。常氏一詆譭完大皇子,桑玥收到飛鴿傳書後就即刻開始了部署。

現在,步步陷阱,拼的,就是誰更謹慎。

武沁文狀似無比詫異道:“真沒想到啊,二皇子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手段竟是比之桑玥的也不遑多讓,太可怕了!好妹妹,你和大皇子的處境……怕是堪憂啊。”

這回,武沁文沒有像以往那般稱呼“惜華郡主”或者“二王妃”,而是改喚了“妹妹”,惜華郡主心頭的一處柔軟被觸動,語氣和緩了些:“還好你約我出來買首飾,碰到了鬼鬼祟祟的雲陽,否則,我和大皇子豈不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桑玥的眼中釘、肉中刺?”

若換成其它任何一個人,惜華郡主或許都會懷疑今晚的事並非巧合,但庶姐武沁文向來是個軟弱善良的性子,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個庶姐會跟桑玥一個鼻孔出氣。

武沁文隨手拿起一個翡翠鐲子,用指腹輕輕摩挲着:“聽妹妹的口氣,似乎有點兒忌憚桑玥。”

惜華郡主欲言又止,最終撿了無關緊要的說:“皇上欣賞她,她就是皇上跟前的紅人,由不得我們不高看她兩眼。”

武沁文端起茶杯,碰了碰脣瓣,掩去嘴角的一個美麗弧度:“不管妹妹和大皇子做什麼部署,姐姐我心裡都是希望你們謹慎謹慎再謹慎的。”

謹慎……是啊,雲澈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支持,如今,可是一步也不能踏錯了。

帶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惜華郡主回了府邸,雲澈正在書房研習兵法。憑心而論,雲澈是個對自己要求極爲嚴格的人,是以,除了雲傲指的兩個側妃,雲澈並未有過其他的妾室。他待側妃們都是淡淡的,唯獨對惜華郡主極爲疼惜,除了他明白妾不壓妻這個道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惜華郡主夠聰穎,雲澈,尊重她。

“臣妾給大皇子請安。”惜華郡主規矩地行了一禮。

雲澈放下書本,露出一個會心的笑:“你我是夫妻,沒有外人在的時候,不必拘禮。”

“好。”惜華郡主眉眼含笑地走到雲澈身旁,雲澈握住她略顯冰涼的手,關切道:“去哪兒了?身上這樣涼。”

惜華郡主神色一肅,把在寶林軒撞見的一幕仔細地說了一遍,雲澈聽完,勃然大怒:“我正在納悶呢,上半年他拼命地擠兌我,下半年怎麼突然轉了性子?原來,他一刻也沒鬆懈過對我的打壓!”

惜華郡主擡手撫平他蹙起的眉:“夫君,恕臣妾直言,不管桑玥和你之間有過多少仇恨,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畢竟,桑玥沒有主動害過人,她都是在反擊,母妃也好,淑明妹妹也罷,若非她們先招惹桑玥,斷不會落得個慘絕人寰的下場。”

雲澈好不容易舒展的眉頭再次高高蹙起:“你是要我和桑玥冰釋前嫌?”

怎麼可能?他至今記得母妃被梳洗時的慘狀,那種劃破長空的哀嚎,多少次午夜夢迴,折磨得他噩夢連連!還有妹妹雲淑明,說是被貶爲庶人,但他尋遍了大江南北,都沒有找到雲淑明的影子,這個妹妹,或許也已被桑玥秘密殺害了。

一念至此,他的眼神就染了幾分戾氣,惜華郡主話鋒一轉:“夫君,你難道沒有懷疑過桑玥的真實身份嗎?”

“你的意思是……”

惜華郡主提筆,在宣紙上寫下兩個字,雲澈看完,似是驚訝又似是理所當然,他靠上椅背,大掌覆住眉眼:“連你都察覺到了,其實,從華清宮見了她給父皇喂藥,父皇喜不自勝之後,我就隱約覺得她不是一個和父皇毫無關係的女子。能讓父皇露出那種欣慰神態的,除了皇后的女兒,還能有誰?”

惜華郡主握住雲澈的手:“夫君既然明白了她的身份,就更不能與她爲敵了,她這個人,不在乎血親關係,只在乎情意道理,眼前,我們都有着共同的對手。”

暖心閣。

林妙芝病了,不能去姚清流的院子用膳,桑玥便也推了那邊的,一日三頓,她都陪着林妙芝一起。

林妙芝仍舊對桑玥的態度十分冷淡,甚至,偶爾會把慢慢一桌子菜全部拂落在地,就是賭氣不吃。

桑玥只是笑笑,吩咐下人重做,並無半句苛責,林妙芝絕食,桑玥也陪着她。最後,還是林妙芝敗下陣來,含淚吃完桑玥命人給她精心準備的藥膳。

林妙芝今晚的胃口不錯,用了小半碗山藥粥,幾片魚肉和幾口青菜,還在小蘭的攙扶下,往屋子裡走了一個來回。這可把桑玥樂壞了,重重地賞賜了做藥膳的丫鬟。

姚秩來到暖心閣時,林妙芝已經歇下了。

爲了不吵醒她,桑玥和姚秩去往了隔壁的房間,子歸也在。

桑玥問向子歸:“姚秩的武功如今能達到什麼級別?”

子歸的長睫扇了扇,節奏似乎有些快:“勉強算是梟衛。”

勉強?姚秩不悅地瞟了子歸一眼,他都能跟她打成平手了,才勉強?

桑玥一看姚秩的神色就知道他不服氣了,遂正色道:“梟衛,除了武藝高強,還要學會刺探情報,隱匿身份,第二項,你做得還可以,除了姚府這片天地,外面你是聲名狼藉了。”

到底是損他,還是表揚他?姚秩哼了哼。

“我問你,你的心裡,到底承不承認自己是姚家人?”

姚秩沉默,他算姚家人嗎?好像,已經姓姚了,即便尚未入族譜,也已經是姚家人了,可不等他開口,桑玥再次出聲,“嘴上說沒用,得用實際行動來證明。”

姚秩不悅地蹙了蹙眉:“想要我替你辦事就直說,冠冕堂皇地講一大堆,從你逼我進青樓開始,我就上了你的賊船!”

噗!

細若蚊吟的淺笑,桑玥側目,眉梢輕挑,子歸……居然笑了?姚秩這小子,倒是有點兒潛力,她跟子歸認識四年,還是頭一回見子歸笑。

桑玥沒往深處想,她把計劃對姚秩言明之後,姚秩毀得腸子都青了,他真是吃飽了沒事幹,答應得那麼爽快做什麼?走出了大門,人影都飄不見了,他又忽然從門外探進一個腦袋:“我……我……我以後要是討不到老婆,你……你對我負責!”

語畢,腳底生風,一溜煙兒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桑玥不甚在意姚秩語無倫次的話,按了按眉心,道:“派兩名血衛暗中保護姚秩。”

“是!”子歸剛走了兩步,轉過身,疑惑道:“少主,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姚秩,合適嗎?他前科太多,萬一中途又跑去闖禍,豈不是打草驚蛇,再沒了機會?”

桑玥喝了一口蜂蜜花茶,眸子裡流轉起意味難辨的波光,緩緩掃過子歸冰冷的眉眼,似是而非道:“子歸,我認識你四年,你幾天講的話最多。”

子歸忙行了一禮:“屬下知錯!”

“退下。”姚秩不是最理想的人選,卻是最合適的,姚秩說的沒錯,從她逼他進青樓的那一刻起,他就上了這條賊船,註定了要揹負這個艱鉅的任務。未雨綢繆那麼久,該是時候釜底抽薪了!

子歸出去後,蓮珠進來了:“小姐,南宮小姐求見。”

“告訴她去城南的樓外樓等我。”

“是!”

從姚府到樓外樓,距離相當之遠,幾乎繞了半個京都,這樣,纔有利於追蹤。桑玥的馬車就不近不遠地跟着南宮雪的,路過寶林軒時,桑玥還露面買了兩支釵。

她一走,寶林軒的大廳立刻就炸開了鍋,大多是關於她的髮髻和服飾的探討,看來,明日的流行趨勢又得變了。

饒是桑柔和恬郡主傾國傾城,貌美如仙,也不曾在南越有過如此深遠的影響。還是十八年前,冷香凝母儀天下的時候,京都頻頻出現過這種盲目的跟風。

桑玥對於自己偶不經意引起的軒然大波並不十分在意,只帶着子歸去往了樓外樓,南宮雪訂好的包廂。

南宮雪一見到桑玥,就驚魂未定地擢住了她的雙臂,道:“這回,你真的要信我!大皇子……大皇子他要對付你!我二哥、二嫂投靠了大皇子,他們打算,聯手對付你!”

桑玥不以爲然道:“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說不定,是你故意挑撥我和大皇子關係的呢!”

南宮雪急了:“我是犯過錯,但犯了錯的人,就永遠都要被打上‘嫌疑犯’的烙印嗎?我真心悔過,跑來向你告密,你……你卻是不信我!”

與其說南宮雪真心悔過,倒不如說她是在示好賣乖。桑玥心裡冷笑,面色卻無波無瀾:“他們打算怎麼害我呢?”

南宮雪把常氏訴說給她的計策一五一十地彙報給了桑玥,桑玥靜靜聽完,心裡有了計量,但仍是作出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甚至,帶了幾分慍怒,把南宮雪轟出了房間。

南宮雪一走,惜華郡主和雲澈就來了。

這一次,雲澈看向桑玥的神色無比複雜,沒有往常的高高在上和大義凜然,論身份,他是長子,但也是庶子,落霞公主被貶爲庶人,桑玥就是長女,且是嫡女,在桑玥的面前,他幾乎失去了所有優勢。

“大皇子找我有什麼事嗎?”桑玥沒有給二人行禮,這已經是無聲地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雲澈和惜華郡主的呼吸同時一滯,還是雲澈率先回過神,跟桑玥這種人打交道,不需要繞彎子,因爲桑玥不屑於此,他開門見山道:“你不會真的相信雲陽的挑撥吧?”

桑玥的脣角一勾:“雲陽原本就沒指望我會信。”

雲澈疑惑道:“那他做那麼多是爲什麼?”

桑玥淡然笑之:“爲了讓我們對關鍵人物放鬆警惕。”這就是冷貴妃慣用的伎倆,如今卻被雲陽給學了去。不過這一次,不論雲陽給她挖的什麼坑,她都要把裡面變成雲陽的火海!

桑玥並未向雲澈言明自己的計劃,事實上,不到最後一刻,她是不會透露給雲澈的。這也算是一種謹慎的表現了。

這幾日,皇上賞賜了慶陽公主不少新穎的糕點。慶陽公主吃後,居然立刻過敏,渾身長滿了小紅點。

起先,她去朝陽宮時,只用蒙着面紗就好,隔天,就必須戴着斗笠了。

這一天,晴空萬里,寒風凜冽,宮裡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裝,據說晚上會下雪,許多宮人不免出現了幾分期盼之情。

劍吼西風,吹得行人的衣襬翩然起舞。

慶陽公主像往常那樣,親自前往朝陽宮給冷貴妃熬藥,她臉上的紅斑尚未褪去,她唯有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別讓人看了笑話。剛走進大殿,冷貴妃就叫住了她:“把斗笠取下來。”

“是,母妃。”慶陽公主依言摘掉飄着白色面紗的斗笠,露出那張觸目驚心的臉,不復往日嬌顏,只餘滿地“紅花”開遍,叫人心生惡寒。

冷貴妃暗道自己多心了,她擺了擺手:“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慶陽公主微微一笑:“照顧母妃,不辛苦的,我先去熬藥,母妃歇息片刻,好了我叫你。”

冷貴妃摸了摸蒼白的臉,點點頭,慶陽公主去往小廚房給冷貴妃熬藥,突然,一股異樣的煙氣鑽入鼻尖,她打了個噴嚏。

大殿內,冷貴妃的反應也不怎麼好,她喚來慶陽公主,讓慶陽公主去看看,皇宮裡到底在燒什麼。

片刻後,慶陽公主回來了,她給冷貴妃行了一禮,柔聲道:“母妃,是對面的佛堂在燒高香,今兒剛好刮的是西風,所以就那香菸就吹進了朝陽宮。”

高香?那座佛堂已久不禮佛,門可羅雀,今日怎麼燒起了高香?這簡直太奇怪了!

冷貴妃的素手一緊,摸了摸並不顯懷的小腹,對慶陽公主發吩咐道:“你去,叫看守佛堂的宮女、太監把香給滅了!”誰知道,那香裡有沒有摻點兒髒東西?

“是!”

慶陽公主放下藥碗,轉身往那座高坡上的佛堂而去。

半個時辰後,慶陽公主仍未回朝陽宮,冷貴妃卻是受不住莫名其妙的睏意,喝完藥後不久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一襲白衣斗笠的人出現在冷貴妃的寢殿時,無人發現,這已不是先前那個慶陽公主了。

------題外話------

這是神馬節奏?這是虐渣渣的節奏啊!

呼喚票票,本月已過一半,昨兒票票少,大家都說太虐了,可是看看,今兒香凝都會照顧人了,妙芝也下地走路了,是不是該獎勵一下,給香凝一點愛的動力、給妙芝一些活下去的勇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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