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隨關若山身後的是老夫人的貼身奴婢趙媽媽,她面色還有些蒼白,顯然是剛剛受過驚嚇。
一直固執守在閘門口的衙役們在見到關若山的瞬間才鬆了口氣,齊齊衝上去,“關大人,關大人您沒事兒吧?”
“把裡頭被綁着的黑衣人給我擡出來。”關若山目光陰冷的瞥了眼趙媽媽身後角落處臺階上的一個黑色肉團,衙役們瞬間明白了關若山的用意,三兩搭把手便將被牢牢捆住的黑衣人擡了出來。
“關大人真是智勇之才,孫某還應感謝你纔是。”孫志典十指交叉胸前,做禮讓狀,迎上了關若山。關若山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行至涼亭側畔孫玉晴一旁的空石凳上,將玉竹輕輕放了下來,眼神極柔極婉的一直落在玉竹的臉上。
上官遠遠看着,微微勾起了脣畔,成功近在咫尺了。
被擡出來的黑衣人臉上仍然帶着面紗,孫志典好奇的一直盯着那人看,直至行至他身邊,伸手動作迅速的便將面紗撕扯了下來,赫然一個陌生面孔,男子雖然俊朗,但相貌也不算是出衆的。
孫志典原本以爲會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卻沒想到他根本不認識這人,於是皺眉道,“你是誰?爲何來我孫府扣我女兒和奴婢?何人指使你過來的?還有什麼目的?”
這話問出口就是在裝傻了,凡是剛剛在這裡聽到王太醫所說之話的人都猜得出來這個黑衣人就是跟孫玉晴同夥,毒害老夫人抓走孫玉竹並將這一切黑鍋扣在上官羅漪身上的幕後黑手之一。孫志典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他卻偏偏繞靠這條路故意問出這一番問題,顯然是要做戲給關若山看的。
黑衣人薄脣緊閉,根本沒有要說話的意思,眼神卻含滿情誼的望向一旁正滿身查看傷口的孫玉晴。
這其中微妙,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唯獨關若山還在遲疑着,“孫大人問你話。爲何不回?不要想着你不開口就算完了,我遲早都會有辦法讓你開口的。”
“是啊,你背後之人到底是誰?”孫志典心虛的補上了這一句,心下卻在緊張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麼辦,更是恨鐵不成鋼的恨不得立即抽旁邊孫玉晴一巴掌,她是何時何地勾搭到這個黑衣人的?竟然如此不知廉恥!
孫玉晴之所以走到這一步,就不能怪別人了,即便其父孫志典,此時內心都無不在吐槽,滿心怨憤的對自己女兒,埋怨她因何如此愚蠢,只爲了報復上官羅漪,卻挑出了這麼多事兒來。壓根兒沒想到這是上官的計中計所致。
然而孫玉晴卻恍然無所覺。她當下只是認爲面前的黑衣人就是上官羅漪同夥,並且等着看好戲般的期待黑衣人張口指正上官羅漪,“父親,關大人,這樣的人就該丟到大獄之中受他百八遍刑法。不然他是不會吐口的!”
黑衣人聞言,剛剛還倔強的眼神中突然出現了一絲不可置信,並瞬間滿臉都掛上了驚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一般看向了孫玉晴,“大小姐,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此話一出,孫玉晴倒是愣住了。“你是誰啊?我認識你嗎?”說罷,還仰首瞅了上官羅漪一眼,彷彿在用眼神示威:你的主人分明就在那裡。
孫勇一眼便瞧出不對勁兒,剛要出口阻止,卻已經晚了,黑衣人張口便道:“大小姐。若不是你讓我協助你坑害老夫人,迷暈郡主,綁走四小姐和趙媽媽,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到現在你竟然翻臉不認人了嗎?”
孫玉晴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哪兒來的瘋狗在這裡亂咬人?我都不曾見過你,何曾讓你做過這許多事情?父親,關大人,快把這人捆了交給皇上,真是污穢混雜,什麼人都有!”說話間,坐在石凳上的身體還悄悄朝遠離黑衣人的方向挪了挪,宛然不與他同流合污的架勢。
她卻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反應和動作早已經成爲滿涼亭,乃至滿後花園人眼中的笑柄了。孫玉晴對剛剛自己昏迷後事情一無所知,她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衆人鎖定成了坑害老夫人和上官羅漪的對象,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撓抓的時候是除了多麼大的洋相,更不知道她原本嬌媚的面孔現在已經被道道血痕所籠罩了。
她,再也不是孫府大小姐孫玉晴了,而是一個爲達目的不惜與男人勾結,黑心坑害自己祖母,還將這一切都栽贓到別人身上的惡女。
“大小姐,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愛你,我對你用情有多深,咱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就被你這簡單的幾句話給埋沒了嗎?我以爲咱們的海誓山盟都是真的,原來你一直以來都是在利用我,還說跟我私定終身!我幫你做了那麼多違背良心的事情,你只說等事情風頭一過你就向孫大人坦白一切讓他允諾咱們的婚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搪塞我,一切都是你的謊言,你就是想利用我達成你的目的,我真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我真是被你的美色迷暈了頭,孫玉晴,你真的太絕情,太絕情了!”
這一番話說的周遭所有人震驚的幾乎下巴都要掉了,這個黑衣人居然是孫玉晴的情人?堂堂孫府大小姐居然用美色勾搭男人幫她做事?
孫志典的臉色簡直是青紅交加最後變成了紫茄子顏色,聽完黑衣人的最後一句話翻了個白眼直挺挺倒了下去,孫勇手忙腳亂也顧不上這邊黑衣人了,連跑兩步便過去攙扶孫志典。孫玉晴更是毫不示弱,爲自己的“清白”跟黑衣人據理力爭,整個孫府後花園頓時炸開了鍋。
上官和冬語含笑走到七姨娘的身邊,三人在涼亭中站成一列看着亭外的熱鬧,冬語輕聲在上官耳畔輕語了一句,“主子,羅恆少爺演起戲來當真讓人刮目相看,剛纔從秘道被拎出來的時候我着實嚇了一跳,還以爲他沒來得及換面具呢,真是白白擔心了一場。”
上官牽起嘴角。淡然一笑,“放心吧,他心裡有數。現在該誠惶誠恐的人是孫志典,今日的事情他是想捂都捂不住了。”上官說罷。看向了後花園內的衙役們,這些人就是消息傳出的最好渠道,按照孫志典的作風,這些人是一個都不能留的,但偏偏他們都是關若山帶進來的,碰都不能碰的。所以,就擎等着今日的事情傳揚出去吧!
這邊輕聲唏噓,涼亭外更是吵得不亦樂乎,二三十號衙役全部看得呆傻在了當場,關若山更是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夜幕降臨。孫志典的書房中,夏明昭穩穩坐在太師椅上,單手輕輕放在椅旁小几上,極富頻率的滴滴滴滴敲打着小几的桌面,孫志典則就坐在一旁。異於往常的沉默。
“姑丈,海含知道您猶豫,這也是理所應當,但此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那個黑衣人現在就關押在柴房,關大人的衆多衙役也都走出了孫府,不出今晚。就會鬧得滿城風雨,若此事再不了斷,明日皇上就會召您親自覲見,此事說小不小,卻也能夠捅破了天,孫府現在可是住着六公主。那是皇上的心尖肉,若被皇上得知府上有如此污穢之事,他會怎麼想?眼看着老丞相就要退位,接班人選還存在着爭議,這個節骨眼上。無論是蕭府、孫府還是四皇子府都不能有半點差錯……”
“你說的這些我都瞭解,可是殺了玉晴,此事也不能確保就會有完滿結局啊?”
“孫大人,現在你還期盼有什麼完滿結局嘛?玉晴做出這樣事情也就算了,自己也不知道擦乾淨,讓我們來收拾殘局?若這次你還不能下決心,那麼就依舊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坐着吧!”夏明昭一改往日裡客氣的稱呼,直接喚孫志典爲“孫大人”,且其語調冷漠,仿若跟街邊乞丐說話一般,沒有絲毫情感。
孫志典聞聲,突然打了個冷顫,緩慢起身,在書房中央默立良久,所謂虎毒不食子,剛剛後花園那一幕,孫志典雖然也氣氛,但真正要下手殺掉女兒他還是不忍心的,可是現在路只有一條,若還想繼續往上爬,現在就必須下得了狠心,嘆了口氣,孫志典最終開口道,“既然此事四殿下和四皇子妃已經早有決斷,那我還是不插手了。”
蕭海含頓時鬆了口氣,沒給孫志典後悔的機會,起身便走出了書房大門,徑直走去孫玉晴的玉竹園。剛邁進玉竹園的院門,裡側乒乒乓乓瓷器碎裂的聲音便貫穿於耳,“賤人,你給我滾!”蕭海含動作一滯,但只是頓了頓,便重又邁開了步子,“待會兒看我臉色行事。”
聞言,一直跟在她身後一個個子高挺的丫頭果斷回了一句,“是……”
兩人剛行至房門口,門卻忽然被拉開了,裡側兩個身着亮色的女子邁着輕柔的步子迎面跟蕭海含走了個對面,不是別人,正是上官羅漪和冬語。
上官乍然見到蕭海含,並沒有表現出驚訝之意,只是微微一笑,略點了點頭,“四皇子妃今日這麼有空,過來看玉晴妹妹?”
蕭海含笑容更是恬靜,略眨眨眼回道,“是啊,聽聞玉晴妹妹身體抱恙,我特地隨四殿下過來瞧瞧,真是巧,在此能碰到郡主。”
“玉晴妹妹的情緒不是很穩定,有勞四皇子妃惦念了。”
“郡主太過客氣了,這些都是我這個做妹妹應該爲之的。”
“四皇子妃請……”
“郡主請……”
兩人皆側過身子,秉持着溫婉的微笑,擦肩而過。走出玉竹園的院門,冬語悄悄拉住了上官的手臂,“主子,蕭海含這是?”
上官突然停住了腳步,動作輕緩的迴轉過身,眼眸深沉的瞟了眼玉竹園的屋脊,“孫玉晴,你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