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羣人膽戰心驚,都不敢擺弄井口卡住是屍體時,孫勇突然大步上前,坦然蹲在井口處,背對着大家,讓人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良久,他猛然回頭,眼神極爲陰冷,簌簌迸發着寒光,“繩索,拉緊了,若是大小姐有什麼閃失,拿你們是問!”語畢,重又轉過頭去,略動了動手臂,隨即起身,語氣堅道,“拉!”
不遠處一直拉着繩索不敢動作的僕從們這才從怔愣中反應過來,當即按照孫勇的吩咐“嘿呦嘿呦”的便將繩索全部拉了上來,一時間孫玉晴的屍身呼之欲出。
她一身雪白色裝扮,長袖飄舞,在整個人滾落出枯井的瞬間,盈盈然仿若仙子。周遭所有人幾乎看花了眼。還在怔愣管家因何恐懼至那般模樣的時候,卻猛然看到了孫玉晴正面朝上的樣子。
陡然間,周遭所有人都嚇得倒退了半步,其中不乏膽小的雙腿已經無力。剛剛早已經癱軟掉的管家更是不管不顧起身便朝遠處跑,不爲別的,只因孫玉晴的死狀太過恐怖。
白衣勝雪的包裹下,她滿身都是傷疤,除卻後花園時候她自己撓抓後的傷口外,這次又徒添了很多新的傷口,臉上的傷痕都已經結痂,但乍然還是能夠辨別出是孫玉晴的。
除此之外,最爲恐怖的是她那雙還未閉上的眼,透着孤零零的幽光,彷彿在向世人控訴她死得有多冤。
然僅僅是死不瞑目也就罷了,更詭異的是孫玉晴一雙眼睛竟然呈赤紅色,仿若着了魔一般,看得人毛孔發憷。
周遭陰風陣陣,不知怎麼的,竟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圍在院中的幾十號人皆極爲默契的不發一言,甚至連出氣兒都是小心翼翼的。
上官羅漪淡漠掃了一眼孫玉晴的死狀,便狀若不忍般的將眼神別過去了。赫然面對的正是夏明昭夫婦:夏明昭倒是沒什麼,一如往常的鎮定;倒是身旁的蕭海含,眼神閃躲的在孫玉晴屍身上徘徊,神情很顯然極爲不自然。但看得出來她仍在強自壓抑着。
夏明遠同樣注意到了蕭海含的異常,卻只是深深垂下頭,嘲諷一笑。
孫勇深深舒了口氣,強自按壓住心中奔騰欲出的怒火,狠狠瞪了人羣中上官羅漪一眼,轉過身就要上前抱住孫玉晴,卻在動作的瞬間被孫志典喝止住了,“勇兒,勿要輕舉妄動!”
“父親!”孫勇猛地回過頭,眼中全然是因憤怒而激脹的血絲。“玉晴她!”玉晴她就這麼被上官羅漪滅口了,您還打算置若罔聞嗎?
孫勇在心底將未脫口的話補全了,整個人早已經遊走在發狂的邊緣。
“大少爺,孫大人說的沒錯,你不能碰大小姐。”王太醫聲音悠悠緩緩的從人羣中飄揚而出。
孫勇聞言。顯然沒聽進去,“王太醫?您這話什麼意思?”
“大小姐的死事有蹊蹺,容老夫查驗一番再做打算也不遲啊!”說着,王太醫眼神示意般的瞅向了孫志典。
孫志典眼神不忍的最後瞟了一眼地上睜着一雙紅眼的孫玉晴,垂首搖頭道,“多謝王太醫了。”
“可是此處人多混雜,妹妹不可就這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被人查驗。來人啊,擡屏風過來!”都沒知會過孫志典,孫勇便直截了當下了命令。底下僕從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按照孫勇的話去準備了。
不多時,便擡來了四面屏風,很快將孫玉晴和王太醫、孫勇罩在了裡頭。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時間裡。王太醫在孫勇的注視下對孫玉晴的屍身查驗了一番,確定沒什麼遺漏之後才微微搖頭堆着孫勇道,“大少爺,老夫已經有決斷了。”
孫勇會意,用事先準備好的白布將孫玉晴整個身體蓋住了。這纔打開屏風,隨着王太醫的腳步走了出來。
“王太醫?小女究竟是被何人所害?您可查驗出什麼了?”孫志典滿臉急切的迎上去,宛然慈父模樣。
王太醫幽幽嘆了口氣,屢屢頜下飛鬍鬚,這才緩緩說道,“孫大人,令愛的死絕不簡單,白日裡那番日光症之景說是巧合倒也說得過去,但此番情形,真的事有蹊蹺,單憑大小姐表面之狀,老夫可以判斷,她死前被種下了攝魂術。”
“攝魂術?”
“攝魂術?”
此言一出,周遭皆譁然,攝魂術?不是東塘國的專屬嗎?怎會出現在北夏?
“王太醫,此話怎講?”孫勇追問道。
“大小姐雙眼呈赤紅色,此乃詭異之死法,老夫行醫多年,只是少年時候跟從師父學徒,曾經見過有一家從東塘國逃難至北夏的人死狀如此,且凡是被種下攝魂術之人,時而迷惑,時而清醒,甚至有時候狀若木偶般會遵從主人的說法,任由主人擺佈,然待他們清醒之時,所做的事情皆沒有了印象。這便是攝魂術的可怕之處。”
“攝魂術?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看來今日的好戲不止如此呢。”夏明遠湊近了上官,輕聲低語道。
上官微微勾起脣畔,“是啊,越來越有趣了。”
“玉晴表姐被種了攝魂術?即是說,之前毒害老夫人,派人綁走玉竹和趙媽媽,並且栽贓給郡主的事情並非玉晴所願了?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操縱?”蕭海含上前一步,輕聲道破了先機。
“如此說來,在大小姐身上動手腳的人必是跟孫府有深仇大恨的了,不然怎麼會處心積慮借大小姐之名混淆視聽,趁此挑撥孫府人之間的關係呢?”
“是啊,想來,大小姐是被冤枉的,怪不得昨日後花園時候,大小姐根本不認識那個黑衣男人呢,如此說來,那個黑衣男人也是背後之人派來的了?”
……七嘴八舌的,原本說不上話的丫頭媽媽們也跟着議論起來了,孫志典卻沒有出言阻止,很顯然她們是早已經安排好的御用傳話者。
上官冷眼瞧着,早已看出孫志典和夏明昭計劃此處的意圖,卻沒有拆穿,只是泰然旁觀。
另一頭,蕭海含卻已經開始指引大家的思考方向,“小人之心雖不能有,但合理的猜測還是應該爲之的,姑丈,海含前幾日聽聞寧國公府請來了東塘的幾位高僧,只是不知道此消息是否確實。我北夏與東塘之間素無往來,雖是鄰國,卻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此回玉晴表姐是因何着了別人的道,無辜枉死……”
上官聞言,深深的笑了,果然最後收官之時,被迫背黑鍋的是寧國公府,夏明昭啊夏明昭,虧你想得出來!想到這裡,她突然偏頭瞧了夏明昭一眼,說來也巧,正好迎上他的目光,兩人眼神在空中交疊在一起,時間彷彿就這樣定格了。
“海含啊,事情姑丈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你還是不要妄加揣測了,此事即便真如你所言跟寧國公府有關,咱們也沒有十足的證據,說來又有何意呢?”說罷,孫志典重又重重嘆了口氣。
表面上是在反駁蕭海含的觀點,實則是將寧國公府的大黑鍋扣實了。
桴怡院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誰也沒給出一個說法,直至關若山的聲音在院門口響起,衆人才發覺,不知從何時開始,關大人已經站在院門口了,“既然事情已經水落石出,那麼關某自然會將前因後果跟皇上稟明,此事還需聖上定奪,孫大人,您說呢?”
孫志典眼神閃躲的先瞧了夏明昭一眼,隨即迎上關若山,故意擡高了聲音說道,“既然這次的事情,皇上已經全權交給關大人負責,那麼就有勞你了。還望關大人能夠查出兇手,讓小女不至於無辜枉死。”
關若山雙手交叉胸前,拱手一禮,“這是自然,青天白日裡便有人殺人滅口,着實太過猖狂了些,關某自會將此事查個明白,不過孫大人,既然六公主已然是貴府的人,未免皇上擔心,還望孫大人可以加強府內侍衛的巡防,以免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換言之,下次別再給我惹麻煩了,“哦對了,昨日抓到的那個黑衣人,還望孫大人將人交出來纔是。”
孫志典會意,面色尷尬,“待會兒,孫某自會將人交給你,來人啊,還不把大小姐擡下去,行喪禮!”
“哎……孫大人,先莫着急,這是皇上的密信,您先瞧一瞧再下命令不遲。”
孫勇聞言,面色一白,隨即擔憂的瞧了一眼屏風後頭白布掩蓋的孫玉晴,眉頭緊鎖。
孫志典展開關若山遞過來的信封,拆開後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臉色由土黃色霎時間轉變爲了土灰色,難看至極,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孫某……明白了。”
說罷,略揮了揮手道,“把大小姐擡進桴怡院的屋內,稍後再行裝殮。”
桴怡院的屋內?上官心中嘲諷,不由擡頭瞅了一眼掛滿蜘蛛網的桴怡院主房,破敗不堪,連窗戶紙都沒剩下幾塊了。孫志典下達此命令,只說明一點:皇上不準孫府大招大攬爲孫玉晴操辦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