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太醫對孫志典病情的回稟,一屋子人這才稍稍安心,孫玉晴一直緊張揪着的心亦慢慢放開,畢竟孫志典如今是孫府的頂樑柱,雖然孫堯和孫勇都開始在朝中有所表現,但比之屹立不倒的地位還差得很遠,若此時孫志典倒下了,可謂接班人的勢力還沒養成。
這種情況下,別說孫府人的榮華富貴,就是活着都很困難。這也是大部分孫府人所擔心的問題。然而,從始至終,老夫人和二夫人的臉色淡淡的。榮華富貴等與她們壓根兒不值一文。
見這邊沒什麼大事兒了,孫玉晴放鬆的靠在了身後椅子的軟枕上,略眨眨眸子,一掃屋內衆人,突然發覺到什麼不對,她動了動嘴角,突然揚起一波極爲嫵媚的笑意,略招招手喚來一旁的秀雲。
秀雲俯身將耳朵湊到了孫玉晴的身邊,聽到自家小姐的吩咐之後,眉頭皺的死緊,“大小姐,這樣……不好吧?”
“你去不去?”孫玉晴儘量將聲音壓到很低,但看向秀雲的目光仍舊透着寒意。
秀雲膽顫的縮了縮脖子,“是,奴婢這就去……”
上官一直跟身旁的兩位太醫商討藥方子的事情,過了許久才最後將方子敲定。
就在衆人百無聊賴要離開房間的時候,門口突然掀起了一陣喧譁。孫玉晴耳朵動了動,突然笑得更深了。單手托腮拄着一旁的太師椅扶手,如同好奇少女般眨巴着晶亮的眸子,等着自己安排的這齣好戲的上演。
房門口,六姨娘一席素白色棉裙,笨重的邁開步子,抱着奶娃娃——三少爺孫曄,帶着十足哭腔奔了進來。
由於剛剛做完月子,六姨娘的身子略顯臃腫,但仍然不失媚態。
然此刻。竟全然不顧屋子裡衆位孫府的主子,徑直抱着孩子跪到了孫志典的牀前,“老爺,您這是怎麼了?我帶着三少爺來看您了。您倒是睜開眼瞧瞧我啊老爺……”
剛剛心稍稍才放下的一衆人,頓時被六姨娘這架勢嚇到了,這是來哭喪的嗎?
看着六姨娘滿臉悲痛、痛苦如撕心裂肺般的模樣,孫玉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笑聲清脆悅耳,與六姨娘的哭腔形成了鮮明對比,所有人都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的將目光定在孫玉晴和六姨娘之間,徘徊不定。
六姨娘這才緩過神兒來,用手肘擦乾了眼角的淚痕。回頭一掃身後衆人,頓時傻眼了。
剛剛院中的丫頭衝進來屋子稟報,說大小姐的丫頭秀雲過來通傳,稱老爺在外頭暈倒了,擡回來之後發覺已經不行了。孫府所有人都在老爺的院子裡。就差六姨娘和三少爺兩個。讓六姨娘趕緊抱着三少爺過來一趟。
六姨娘左思右想,自己的三少爺纔不滿週歲,這個時候老爺沒了她豈不是沒有依靠?越是如今關鍵的時候越不能出差子纔是,怎麼着也有個兒子了,就算是分家產她也該有一份的。
而且,既然老爺已經不行了,那自然要身着素服過來纔對。索性給三小少爺也用素布包裹了起來,這纔出門趕了過來,卻沒想到,這屋子裡所有人都穿着尋常衣服,更沒有人臉上有一絲哀泣之色,唯獨她自己。
反應過來的一瞬。六姨娘幾乎氣暈,瞪着一雙血紅雙目瞅向孫玉晴,似乎要用眼神將她擊滅爲無形。
孫玉晴卻早已用袖子掩住了半張臉,看好戲看得不亦樂乎。
適才,當她發覺六姨娘不在的瞬間。便靈機一動想出了這個戲弄人的法子,當即命秀雲過去找人。
偏偏還讓她稍帶了一句,“老爺就快不行了”。
原本就沒什麼腦子的六姨娘壓根兒沒懷疑此話的真假,便直接將三少爺抱了過來,還滿身素服縞帶,一副準備奔喪的架勢,全然不知自己此刻已經成了滿府的笑話,大笑話。
北夏之人對待白事向來講究,若人還沒嚥氣兒是萬萬不可顯出哭聲或者穿素披縞的,這無疑是咒人家不得好死呢。偏偏六姨娘今天就這麼做了,還大搖大擺當着所有孫府人的面。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六姨娘是被人戲弄了,而衆人之中,只有孫玉晴笑得更歡。想也知道,這事情跟孫玉晴脫不了干係。
老夫人的手重重捶了下扶手,“都鬧什麼?還嫌府中不夠亂嗎?六姨娘,趕緊回院子把衣服換掉,孫曄也抱回去,小小孩子跟着參合什麼?”
六姨娘原本窘迫的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聽老夫人如此說,登時臉色更加難看,“老夫人……是大小姐!”
上官一直站在牀榻旁邊,此刻見六姨娘的反應,心底不由嘆了口氣,這個六姨娘真是太沒眼色了,老夫人這話雖然說得重了些,但多少也是給她個臺階,順着走下去也就是了,但凡是剛剛聽到孫玉晴笑聲的人,都猜得出來這背後之人是她,壓根兒不用六姨娘強辯什麼,她只需要乖乖抱着孩子下去,佯裝無辜就可以了。
偏偏她一寸也不肯讓。不懂得抓住時機,是生存後宅的大忌。
果然,上官正嘆氣的時候,老夫人已經冷和道,“還不下去!等着我罰你不成?”
六姨娘猛一縮脖,收住了開口的動作,“是……”邊答應,邊緊緊抱着懷中孩子悄無聲息的從邊角退下去了,臨一隻腳踏出房門之際,還不忘回頭剜孫玉晴一眼。這個樑子算是結大了。
而此刻的孫玉晴壓根兒沒在乎六姨娘的態度,她只是沉浸在看別人吃癟的快慰之中。
這個院子裡,任何人倒黴對她來說都是好事兒。
風波過後,所有人都沒了繼續待在這裡的興致,加上太醫囑咐過,屋子裡不好留下太多人,所以老夫人便直接命七姨娘守在這裡,其他人都被請了出去,上官羅漪則留下來整理藥箱。
七姨娘柔軟的手指穿梭於溼熱的巾子中,動作緩慢的將巾子從銅盆裡拿了出來,隨即擰緊,轉身行至牀榻一側,慢慢用巾子拭去孫志典額上的薄汗,“郡主,今日受累了,老爺的身子還勞煩您掛念着。”
上官啓脣一笑,“對待自己的義父本應如此,倒是七姨娘,羅漪看得出來,你對義父很是上心,真是難得。”
“孫大人對雲姬有救命之恩,是將雲姬從月舞雜館解救出來的大英雄,雲姬會用剩下的餘生來照顧老爺,不敢懈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違心的話,目光皆定在了孫志典微微波動的濃睫上,很顯然他早就醒了,只不過這個老滑頭狀若還在昏迷的樣子,想要聽聽私下裡別人說的話。
“那麼,這邊有勞七姨娘,羅漪就先告辭了。”
“郡主,雲姬送送您吧。”
兩人並行走出了房間,這才相視一笑,“郡主,看來咱們還真是天生的盟友。”
上官則略眨了眨眸子,“哪裡,是雲姬聰慧……之前我跟你說過,體虛盜汗是孫志典第一階段有反應的症狀,緊接着就該換下一道藥方了,這幾日你的那個方子先停了吧,就讓他喝着兩位太醫的那個,也好讓他覺得身子更加活泛,好對你沒有防備心。不過經過今天的事情,想必在孫志典的心裡,你和六姨娘孰輕孰重、孰真孰假已經有了定論。這對以後的計劃大有裨益。”
“不急……若是想殺掉他,趁着夜黑風高我有無數次下手的機會,但那樣不足以償還他給我兄長所帶來的痛苦,我要慢慢的、慢慢的折磨他,好讓他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七姨娘的眸子裡有冰冷的寒芒掃過,一時間整個嬌弱的身軀都彷彿有了力量。
上官定了定神,心中滿是嘲諷,孫志典啊孫志典,你冷心冷肺了一輩子,可曾想過百年歸老的時候別人是怎麼看待棺材中的你的?
一生你只爲自己的官威,只爲自己的名譽地位,幫着夏明昭殘害了那麼多人,包括她上官家百口,到頭來你還想坐擁天下富貴?想得美!
上官羅漪回到紫瓊苑的時候,夏明遠早早就等在了屋子裡,把玩着手中的玉簫,脣角帶着發自內心的笑意,“羅漪,你回來了?”
“走一趟蕭府,瞧把你高興的,說說吧,有什麼樂子?”
夏明遠放下玉簫,伸手抓住了上官的肩膀,動作輕緩的將她按在了座椅之上,抑制不住興奮的說道,“快來這邊坐下,才我今天見到誰了?”
“夏明昭?”
“哎……沒意思,賣個關子的機會都不給我……”
上官無奈,微微搖了搖頭,配合着夏明遠重又說道,“好好好……你見到誰了?”
“哈哈,我見到老四了……”
站在門口的冬語徹底被夏明遠這副天真的模樣逗笑了,只是礙於他的威嚴不敢笑出聲音,愣生生將笑憋了回去,差點兒憋出內傷。
見夏明遠這樣,上官則沒有冬語那麼大的忍功了,當下笑出聲音來,“恩恩,來說說,他看到你之後有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