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豐良從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提着那塊沾滿血肉的布條,並遞到老夫人面前的。
他只是腦中一片空白,因爲面前的蕭老夫人已經透過他沒擋住的空隙,看到了不遠處滿地的血肉,那其中不乏跟蕭豐良所拿布料相同的質地,最恐怖的一隻胳膊,那還套着錦羅絲綢料子的斷臂,拇指上套着一隻翡翠扳指,那扳指綠的發亮,在夜色當中格外刺眼。赫然是蕭豐廣最喜歡並日日不離手的扳指。
直到老夫人嚥下最後一口氣,蕭豐良都是呆滯的,他依稀記得老夫人最後聲嘶力竭吼了一句,“你們兩個到底做了什麼?!”緊接着就兩眼一翻,再沒醒過來。
孫玉晴一直戰戰兢兢站在不遠處,當看到蕭老夫人舉着的手忽然無力垂下來的時候,整顆心都沉了下去。
外祖母沒了,這代表着她從今以後將一無所靠……雖然現在身體上的傷痛已經大大減弱,不會因衣物的刮蹭而出現疼痛感,但是皮膚卻已然無法挽回了,整個身體出了頭部和裸露在外頭的手以及腳之外,其餘部分都似魚鱗般,衰老而鬆弛,連孫玉晴自己都無法直視。
原本曼妙的身姿再也承受不住舞步的支撐,她孫玉晴如今就是一個廢人,然沒了母親,在府中又不得老夫人的寵愛,父親對她更是淡漠以對,這樣的情況下,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蕭府,而蕭府之中能給她莫大幫助和支持的不過是蕭老夫人和賈安侯。
如今,蕭老夫人沒了,無疑對孫玉晴是個莫大的打擊,這絲毫不亞於她當初中毒浮腫。
孫玉晴當下重重跪在了一旁,兩腿是真的軟了,她目光怔愣的爬上前來拉過蕭老夫人的手,企圖挽回一絲絲希望,企圖看到老夫人睜開眼。企圖一旁殿下表哥跟她說一聲,“別擔心,老夫人不過是暈過去了。”
然孫玉晴得到的卻不過是一場空和麪前蕭老夫人動也不動的屍身。
蕭老夫人走得格外出乎人意料,或許是剛剛被逃竄的人踩踏過後。她原本的身子就已經受不住什麼打擊了,或許是活活被蕭豐廣的死打擊死了,總之她最後是倒在夏明昭懷裡的,一行冰冷而又失望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外祖母,外祖母……”整個院子裡飄蕩的都是孫玉晴的哀嚎。
夏明昭緩緩將蕭老夫人放在地上,隨即回手一個巴掌重重將孫玉晴整個人拍翻在地。
孫玉晴還沒從失去主心骨的怔愣中抽身而出,瞬間被這一個巴掌打的臉幾近扭曲,她捂着火辣辣疼痛的面龐,帶着還嗡嗡作響的耳朵轉過身,嘴角已經被腥熱的感覺所覆蓋。“表哥?”
“蠢貨,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後院有多危險你難道不知道嗎?這種情況下還帶着老夫人過來?”夏明昭幾近崩潰,顯然是把蕭老夫人的死全然歸責到了孫玉晴身上。
若是旁人,看到夏明昭如此,往好了想是他孝敬有佳。因着外祖母的離去而憤憤然,實則呢?蕭老夫人和賈安侯如今可是賈安侯府最重要的兩門支柱,可以說賈安侯府之所以經歷這麼多坎坷還可以屹立不倒就是因着這兩個老人的存在。
北夏朝內,如今像賈安侯這樣的功勳已然沒有幾個健在的了,可以說賈安侯這三個字對侯府衆人就像個保命符,所以無論是賈安侯還是賈安侯夫人,只要多活一天。對於夏明昭、蕭豐良這些小輩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更是他們與寧國公府對峙的鎮山石。相反,若他們沒了,蕭豐良等人又不能入仕,那麼接下來賈安侯府的日子可想而知。
如此想來,便大可知道爲何夏明昭會如此憤怒。而孫玉晴的腦子自然想不到這一層,她此刻還沉浸在被扇一巴掌的委屈中。在她的意識裡,壓根兒沒做錯什麼,外祖母被踩踏那是因爲她年邁沒跑出去罷了,跟自己又沒有關係。
上官羅漪拉着雲錦公主的手,聽着滿地哀嚎。欣賞着夏明昭和孫玉晴這出絕佳戲碼,不由淡淡勾起了脣畔,“公主,咱們走吧。”說罷,淡淡轉身,徑直走進了假山之中。
夏明昭府內的這兩座假山,一條是直接通向府外的,另一個是通向府內暗室的,這條通道並非封死的,最裡側設置了一道暗門,只要打開開關,就會看到一條可以通向府外的僅有一人穿過的出口。
前生無數次上官羅漪都是從這幾條路進出四皇子府的。現在,可謂閉着眼睛都能摸出去。
“殿下,外院的太醫已經都被小的召集過來了,這裡死傷慘重,還需要您進一步料理,另外,還要通知受傷賓客的……”四皇子府的管家聞訊趕來,第一時間將周密的佈置跟夏明昭彙報,然他話剛說了一半兒,卻瞧見四皇子的目光根本沒在他身上,而是直直敲向了不遠處的假山。
蕭豐良注意到夏明昭的目光,也隨之站了起來,當注意到假山之中剛剛上官羅漪等人藏身之處根本沒有人影的時候,蕭豐良也愣住了。
他和夏明昭因爲蕭老夫人而被分了這麼一會子神,上官羅漪卻消失不見了。
府內只有一條出口那就是大門,然從大門出去必定要穿過後花園的石子路,很明顯上官羅漪和雲錦公主沒有從石子路穿過.
難道?蕭豐良反應過來的瞬間,對上了夏明昭一張同樣不敢置信的眸子,他們想到一起了:上官羅漪很可能知道四皇子府的密道,如果是這樣,那密道通向府外的那個暗門她也知道了?那夏明遠他們?
剎那間,兩人動作極其一致的在滿地後花園的殘肢碎片中尋找,都抱有一線希望的在尋找黑色布條,只要有一片散落在地上,都可以證明夏明遠跟蕭豐廣是在一起的,他們是被同時炸死的。然……除了蒐集到了更多蕭豐廣所着衣物的碎片之外,其他一無所獲。
兩人雙腿皆軟,重重坐在了地上,當後花園那些死傷的賓客都被管家帶到外院休息之後,府上的護衛開始將後花園的所有碎片按照衣料顏色歸結成堆兒。
直到最後一刻將石子路上所有的碎片規整了之後,方纔形成兩個堆兒:一個是蕭豐廣的,另一個是賓客的。
一切都已瞭然,夏明昭和蕭豐良謹慎細緻佈置的這一切,最終只不過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別人沒有受傷,反倒死了他們一個兄弟,一個老夫人……
蕭海含身着喜服,包紮過傷口之後衝回了後花園,一隻腳剛踏上石子路,便有一股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原本整齊歸置的後花園頃刻之間落石滿地,雜亂不堪。
視野中,夏明昭和蕭豐良的身形顯得格外孤寂,他們就那麼坐在地上,反覆被抽空了靈魂。一旁孫玉晴斜坐在一個躺着的身影旁,單手捂着臉,猶在抽噎。當蕭海含看清楚那躺着的身形是蕭老夫人時,整個人再也鎮定不了了。
旺門茶樓的暗室中,八仙桌旁,夏明昭和上官羅恆仍身着黑衣,兩人皆坐着,復葵則在裡側的牀榻上躺着。
凝姬手握溫熱的巾子,神情緊張的爲復葵擦拭額角,綠蘿則跑前跑後爲圓凳上坐着的夏明遠、上官羅恆包紮,忙得不可開交,一見上官和雲錦回來了,立刻如釋重負,“小姐,公主,你們可回來了,公子和羅恆少爺受了點兒傷,可是綠蘿不怎麼擅長包紮,您看?”綠蘿攤開雙手,手心中猶自氤氳着沒有乾的血跡。
雲錦公主一進屋,當目光落在上官羅恆面上時,臉色不由紅了。上官羅漪則無奈搖了搖頭,看到屋內人的瞬間,她一整顆提起來的心纔算徹底放下去。畢竟今天晚上可謂兵行險招,不論是時間的把握上,還是挾持蕭豐廣進密道的細節上都不容有失,只要夏明遠和上官羅恆出密道的時間出現一點紕漏,很可能就喪命了。
上官羅漪擔憂的瞅了一眼正廳中坐着的夏明遠和上官羅恆兩人。
夏明遠神情自若,淡然聳了聳肩膀,“放心吧,就是肩膀擦碰了點兒小皮……”說罷,指了指右肩,果然黑衣破了個洞,還有血跡正在往外滲。
“我……就是剛剛從密道鑽出來的時候後背擦碰到了,都不用包紮的,可綠蘿偏偏小題大做的說一定要處理傷口……”上官羅恆故意坐偏了一下,將後背擋住了。
綠蘿滿臉都寫着憂心,“纔不是,公子是打鬥中手臂被劍滑到了,羅恆少爺是後背被火石的火力波及,這兩人的傷勢都不清,還在這兒佯裝沒事兒人的樣子,小姐,公主,綠蘿是沒辦法了。”說罷,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後退一步,滿臉寫着:你們來吧,我負責打下手就好。
上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走上前,當看到上官羅恆背後的衣物已然都破開時,心底不由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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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忙脫了,結果晚上回家寬帶還斷了,瓦就壓根兒忘了開電腦那回事兒,缺的章節今兒補上,三更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