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門口,蕭豐良連同護衛們依舊站着,見夏明昭上官等人過來,這才散開了一條小道。
暗室的大門就在假山之中,要進入需先經過一道拐角,上官羅漪和雲錦並肩站在夏明昭的身側,都不言語。
“殿下,都已經安排好了,就等您下令。”一旁蕭豐良深深垂着眸子說道。
“恩,可以摒退所有人了,就等着老五上鉤。”竟直言不諱的將計劃說了出來。
上官站在身旁略低下了頭,掩去了嘴角一抹嘲諷的笑容,夏明昭,太過自負始終是你的軟肋。
他一聲令下,身後剛剛還黑壓壓一片的四皇子府護衛全都退的片影全無,一時間暗室的門口只剩下夏明昭、蕭豐良和上官、雲錦四人。
“上官羅漪,這一刻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夏明昭倨傲的瞧了上官一眼,眼睛裡全是自得。
上官則淡淡轉了轉眸子,恍若未懂的樣子,“殿下,我該說什麼嗎?”
“如果夏明遠知道他最終死在你的錯誤安排之下不知道會有什麼感覺?說起來他倒是該感謝我的,兄弟一場,我找來她心愛的人特意爲他送行……”說着,夏明昭的嘴角翹得更厲害,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歡喜。
上官卻終究搖了搖頭,“殿下,羅漪剛剛聽聞府上突然消失的並非四皇子妃,還有蕭二少爺,不知此消息是否確實?”
話音剛落,夏明昭臉上的笑容便出現了一絲裂縫。他猛地側過身子,雙手用力抓緊了上官的肩膀,對着上官怒目而望,“上官羅漪!這都是你逼得,我要你永遠都記住這一刻,夏明遠,你心心念唸的夏明遠親手死在你的安排之下!豐良,動手!”他狠狠捏緊了上官的肩膀。幾乎要把她捏碎了。
可上官的神情卻依舊淡淡的,彷彿魂魄根本沒有帶在身上,對夏明昭的幾近瘋狂更是無感。
然須臾間,一個護衛身形的男子急匆匆跑了過來。輕聲在蕭豐良的耳畔低語了幾句,蕭豐良的臉色越發沉了,“殿下,五皇子那邊出現變故,他中途從外院的宴席上撤離了,據說是帶着一個琴師離開的。還有,宴席處正在大亂,似乎有人將這邊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話音剛落,不遠處後花園的門口已經掀起一陣騷亂,情勢急轉直下。
若外人插足湊到近前看到這一幕。那麼夏明昭細心安排的這一切就全都毀於一旦了,不僅僅暗室被炸燬的事情推不到老五的身上,連同夏明昭自己都會被牽扯進來糾纏不清,電光火石之間,夏明昭冷聲吩咐道。“豐良,趕緊點火!”
蕭豐良一震,當下已經知道情勢緊急不容有失,因爲耳邊嘈雜的人聲越發刺耳,很明顯賓客們已經移步都走了過來。
按照原先的計劃,這個時辰大部分賓客都該離席回府了纔對,若不是有人故意安排。他們根本不會無事來到後花園湊什麼熱鬧,蕭豐良下意識瞧了一眼上官的方向,他早猜到上官羅漪會留後招,卻沒想到她居然將一切都安排的分毫不差。
不僅將五皇子這個即將被糊上弒兄罪名的人支開了,還找來麻煩事兒的一衆圍觀者。
情況很顯然已經不容樂觀了,雖然現在下手是可以。但只怕上官還有什麼安排在等着,單看她絲毫不緊張的樣子,蕭豐良就越發沒有底氣,他緊抿了下嘴脣,眼眸轉動最後瞧了一眼暗室的方向。狠咬咬牙道,“點火!”
夏明昭一直死死攥着上官的肩膀,在聽到蕭豐良命令的瞬間,將上官整個人死死箍在懷裡,連帶着一旁的雲錦都拽到了不遠處另一側的假山下頭。
動作間,上官絲毫掙脫的意思都沒有,整個人飄飄然彷彿被抽空了靈魂任由夏明昭拉着,直到幾個人都藏在另一處假山中後,她才用力推開夏明昭的手,面色極冷,不置一詞。
透過假山縫隙,已然可以瞧見剛剛熙熙攘攘的那些賓客走到暗室門口了。賓客之中,不乏豪門貴族之人,人頭攢動之間,孫玉晴正駕着蕭老夫人的身子顫顫巍巍立在中央。
蕭豐良頓時寒毛冷豎,不由重重跺了下腳,“玉晴這個蠢貨,明明跟她吩咐好了,居然帶了老夫人過來!”
夏明昭聞言,亦是愣住了,下意識繃緊了神經,眼神已然飄出假山之外。
然就在他目光剛落在暗室門口的賓客之中時,暗室上頭的假山處突然開始距離的顫抖,本隨着嗤嗤嗤的引線燒着聲音,轟隆隆的架勢仿若地震一般。
頃刻間,地面顫抖之勢愈演愈烈,賓客們所站着的石子路都開始劇顫。就在大家正要四處分散逃離的時候,暗室所在的那處假山轟然發出劇響,一時間山體崩裂、火光四射,石頭瓦片飛的到處都是。
剛剛還聚集的賓客人羣瞬間全都逃散開了,其中不乏似蕭老夫人這樣腿腳不好的老人,在逃開的瞬間成了所有人的“墊腳肉”。
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一直負責照顧蕭老夫人的是孫玉晴,這個自私到極點的惜命之人。發覺不對勁的瞬間她就跑開了,何曾顧及過手中攙扶着的外祖母?
看到假山被炸飛的瞬間,濃濃的快慰感衝破而出,溢滿了夏明昭一整顆心。夏明遠,那個佔據上官羅漪一整顆心的人終於被毀掉了,從此他永不復存在。再也不用午夜夢迴因夢到那張臉搶走皇位而忌憚,再也不用想到他跟上官羅漪在一起的場景而恐慌。
然一旁的上官卻眼眸轉也不轉的死死盯着火光四濺的假山和已然滿地狼藉的後花園。
排山倒海般的震盪之後,一切都歸於平靜,夏明昭和蕭豐良動作極爲迅速的從假山之中跑出來,狀若聽到聲音趕過來的模樣湊近了癱倒在地上奇形怪狀的賓客人羣。
剛剛還乾淨無一絲雜草的石子路上,現在已經被假山的碎片所覆蓋,哀嚎遍地。
適才還身着華服傲然走過來的賓客,此刻全都沒了人樣:有的坐在地上握着雙膝的傷口,有的臉上已經被假山石劃得到處都是血。有的衣衫破爛被颳得不成樣子,有的被踩在地上已然動彈不得。
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滿地殘骸之中,遍佈的還有似碎裂肢體般的東西散落着。這些都是隨着假山石頭一起,從暗室中蹦出來的。
孫玉晴慌忙逃竄之後,一直躲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瑟瑟發抖,見夏明昭和蕭豐良過來了,連忙衝了上來,一把從身後摟住了夏明昭的腰肢,“表哥,玉晴好害怕……剛剛老夫人問起我,我就……我實在太害怕了就都跟老夫人說了,我……”
一聽到蕭海含不見了,蕭老夫人立時看出了孫玉晴的不對勁,無奈之下孫玉晴便將全盤計劃都跟蕭老夫人交代了,得知真相的瞬間蕭老夫人幾乎崩潰,連忙拉着孫玉晴,隨同所有賓客一起趕過來,生怕夏明昭或者蕭家的任何一個子孫出什麼事情。
夏明昭一震,與此同時頭一偏,眼角餘光已瞥見了不遠處地面上癱倒的一個人影,那人年歲已高了,頭髮半白,髮髻散亂,此刻虛弱的側躺在地面上,臉色蒼白而無色,連呼吸似乎都沒了氣力,赫然是外祖母蕭老夫人無疑。
“滾開!”夏明昭下意識扥開了孫玉晴拉着她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將她如丟垃圾一般的甩到了一邊,隨即大跨步朝蕭老夫人處奔去。
蕭豐良也注意到了蕭老夫人,於夏明昭到達她近前的瞬間,蕭豐良也到了。
夏明昭動作輕緩的蹲到蕭老夫人身後,彷彿捧沙般細緻的將她扶起,“外祖母,您醒一醒,是昭兒啊……”
蕭老夫人虛弱的哼了一聲,緩慢睜開眼,眸中盡是驚恐,“剛剛……到底怎麼了?”她迷迷糊糊的哼出了這麼一句,放眼一看四周,不由瞪圓了一雙眼睛,無疑被目中所及的場面震撼住了。
蕭豐良連忙上前一步擋住了蕭老夫人的視線,連聲安慰道,“老夫人,您沒事就好,待會兒讓大夫爲您瞧瞧,身體可有哪兒不舒服的?”說着,仔細的查看老夫人的衣角,然蕭老夫人卻沒有半點兒反應。目光死死定在地面上一小塊兒碎裂的沾染血跡,還有些血肉模糊的布條上,“良兒!把這東西撿起來給我看……”
蕭老夫人幾乎是用盡了身體最後一口氣擠出的這句話,說完上身一軟,癱倒在了夏明昭的身上。
蕭豐良下意識順着蕭老夫人的視線低下頭,待看清她所指的物件時,後背入贅冰窟般寒涼,那布條,那沾滿了血跡的布條赫然是錦羅絲綢的料子,這料子即便是京都之中的貴族也少有人穿,多爲富貴家男子衣料所用。
京都中穿過這種料子的男子,屈指可數,蕭豐廣就是其中之一。且眼前這布料的顏色,花樣跟今日蕭豐廣所着如出一轍。
蕭豐良下意識撿起了地上的布料碎片,手已經顫抖到不行,眼前瞬間模糊了,腦中一瞬間化爲了空白,“祖母……”
愧疚、自責、憤懣、悲痛,一時間全部齊聚到蕭豐良的內心。從剛剛下令點火的瞬間,他就該想到這一幕,但真正看到碎片的一刻他卻愣住了,他竟然親口下令,炸了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