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如此說,其實當下兩人心裡都很明白,此行肯定不會順利,太子憑藉一隻玉龍成功奪得了皇上的寵愛,夏明昭自然無比眼紅,藉着這個機會找事兒也是理所應當的,只是會不會牽扯到上官就說不定了。
北夏的禮制一向嚴苛,祭祀的規矩更是繁瑣褥雜。
雖然祭天大禮之前陪祭的大臣連同皇家之人是不可殺伐的,但祭天儀式上需要的祭品還是該早些準備,按嚴明的規矩要求,祭品要豐富,且陳設也頗有講究。如此一來,坐落於祭祀壇側畔的狩獵場就派上了用處。
祭天大禮上,衆人皆要着天青色禮服,因要與宏遠的天象相搭配,北夏一向採用的是對空而祭的儀禮,簡稱“露祭”。
祭天大禮之前準備雖多但卻井然有序,皇上和衆位大臣行至祭祀壇的所有道路都要統一清掃到一塵不染的地步。
祭祀前五天,要有專門負責祭祀的內務府大臣將所有祭祀用的牲畜清點好,祭祀前三天,皇上連同陪祭的所有大臣都要齋戒三日,這是按照北夏的信仰——佛教說法而規定的。齋戒期間,不沾葷腥、不近女.色、不吃酒、不弔喪、不得有喪死之事。
而不得有喪死之事需全國來遵從,也就是說,這三日之內,北夏全國凡有唁事,需延遲而辦,凡有犯罪需執行死刑的,也要延遲而行。
祭祀前一日開始屠宰祭品,整理神庫祭器,待一切齊全,就只待祭祀大禮了。
“祭天的時辰有嚴格要求,要始於日出前七刻,時辰一到,祭祀壇內外鳴鐘警醒,皇上起駕帶領衆大臣前往祭祀壇。祭天儀式總共分爲九大程序,其一。迎帝神;其二,奠玉帛;其三,進俎;其四,行初獻禮;其五。行亞獻禮;其六,行終獻禮;其七,行撤饌;其八,送帝神;其九,行望燎……”上官羅漪坐在馬車裡,表情淡然的爲玉蘭玉竹講解着。
“天啊,這麼多繁雜的過程,那皇上豈不是要頻繁跪拜?”玉竹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吃驚說道。
“沒錯,不僅是皇上。連身後的一衆大臣都要隨之叩拜,還好女子不得參與祭天儀式,不然都要可有的受了。”上官極爲大逆不道的感嘆了一句。
一直靜靜坐着的玉蘭說道,“所以,咱們纔要提前祭祀大禮七天趕到這裡。今日一到,衆位皇孫貴族就可以到狩獵場獵取祭品了。聽聞祭天儀式對祭品的要求很高,不得獵殺幼崽,所選祭品不能身死,只能在祭祀大禮的前一天統一獵殺,也就是說,打獵的時候還不能將獵物射死。這難度可就太高了。”
“沒錯,若獵殺適當反倒要受到皇上斥責,這可是影響祭天大禮的大罪,若對自己的狩獵水平沒有信心,就直接可以不用進入狩獵場了。”上官嘴角帶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淡淡說道。
一大早。她們便從孫府出發了,在大街上跟皇城中出來的浩浩蕩蕩的車隊會和,自京都城門開啓之時,官道便全都被封鎖了,不得百姓通行。臨街的商鋪買賣一概不得開門,就算是要看熱鬧也只得從窗戶門縫中悄悄窺探,因爲道路兩旁齊齊的站着京兆尹安排下來的護衛。
從宮門外開始,直到京都城門,出行隊伍所經之路兩側都高高掛着金黃色的蟠龍錦簾,車隊連綿,鼓號齊鳴,壽扇橫街,幢幡共置,奢華的皇家儀仗最爲乍眼。
借太子的功勞,皇后也在一行人之中。
其他隨行的家眷裡,多爲各家樣貌出挑的小姐,細想也是,這可是僅少的衆位皇子齊聚的場合,每一戶未出嫁的女子都不想錯失良機。
走在車隊最後頭的是千餘名禁衛軍和近衛,加之太醫,宮人,一行人浩浩蕩蕩,出城都用了幾祝香的時間。
待到達狩獵場的時候,安營紮寨之後,所有人都各自分散開了。
整個帳篷分爲左、右兩個部分,左側爲尊,是爲皇族準備的,皇上的龍帳坐落於最東側,再往北是妃嬪、公主等女眷;太子等諸位皇子的帳篷被安置在了南側。
而其他官員家眷的帳篷都在稍遠處的右半部分。上官羅漪作爲北夏的魯陽郡主自然住進了左側皇族部分的北半邊,跟雲錦公主和六公主相鄰。
帳篷搭好,上官坐在帳中,剛要半倚着歇一歇,六公主卻突然衝了進來,“羅漪姐姐,我找到了一處特別好玩兒的地方咱們去瞧瞧好不好?”
看着六公主朝氣蓬勃的樣子,上官不好退卻,只得說道,“六公主,暫且歇一歇好不好?剛剛在馬車上晃晃悠悠的,羅漪都有些乏了。”
“就是啊小六,讓我們歇一歇,待會兒皇姐也陪着你一起過去。”說話間,雲錦公主挽袖微笑着從帳外走了進來。
上官轉眸望向雲錦,默契的笑了。
皇后逼着雲錦出嫁的勢頭越來越強了,藉着太子重新博得皇上信任的機會,皇后也大大威風了起來。
眼看着上官給皇后扣的黑鍋就要成形。這段時間以來,皇上已經完完全全相信了上次棠妃之死,是皇后假借湘妃的手,下條亡靈之毒的。
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太子玉龍一事替皇后搬回了一程,時間是磨平一切痕跡的良藥,隨着太子的重新獲寵,皇后的這一點兒小黑暗早就淡下來了。
皇后故意安排韓光德參加此次祭祀出行之列,就是準備將雲錦公主的婚事提上日程,若不早點兒下手恐怕大勢已去就無法挽回。
“好啦好啦,歇息好了嗎?可以出去了嗎?我跟你們說哦,那個地方真的很美,是很高的地方完全可以看得到狩獵場的全景!”
六公主表情誇張的邊拉上官和雲錦出帳篷,邊描述着。冬語一直遠遠跟着,眼神一刻也不離開上官的身子。師兄和夏公子離開的時候吩咐過了,一定要護主子周全,千萬不能出事兒。
上官走在中間,跟着兩位公主踏過一段因乾旱而枯萎的草地,又轉過了一堆草科,這纔到了六公主說的神乎其神的地方,一個小山坡的腳下。
上官和雲錦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失望”二字,一旁的六公主亦明顯注意到了不對,癟了癟嘴說道,“你們都還沒上去瞧過,怎麼知道我說的不對,我剛剛已經命人將軟墊放上去了,走跟我上去坐着。保證你們大吃一驚。”
說罷,左右手順勢拉住了上官和雲錦,趴着坡就要上去。上官無奈,只得搖了搖頭跟着往上走。
到了坡頂的時候,放眼一看,果然如六公主所說,整個狩獵場都在視野範圍之內,放眼一看鬱鬱蔥蔥的,全是粗壯高挺的樹木,狩獵場周遭是被幾尺高的鐵柵欄圍着的,以防皇家之外的百姓亂闖進來造成誤傷。
站在高處俯瞰,彷彿一塊放大版的農家莊園,圈地而成的菜地。
樹幹枝葉的空隙間,偶爾有一兩隻麋鹿穿梭跑過,一溜煙兒只剩下尤在擺動的草科。
六公主自豪的拍了拍胸脯,“怎麼樣?我沒說錯吧?看,美不美?”
雲錦忍不住笑出了聲,擡袖掩住了雙脣,“好吧,算你厲害,纔剛剛到這裡,就找到了如此可看美景之地。”
“恩~這樣的讚許我就索性收了,多謝皇姐。”六公主拱手一禮,狀若老學究的樣子誇張說道。可下一秒鐘就裝不下去了,突然打了個噴嚏。
上官清淺一笑,“雖是春季,卻也有倒春寒一說,六公主你穿得太單薄了!冬語?把剛剛替我帶着的披風拿來……”
冬語聞言,動作很快的將披風遞了過來。
“這件披風是二夫人着人爲我縫製的,做工精巧,可還配得上六公主?”
一聽到二夫人,六公主的臉色有些微紅,“羅漪姐姐,二夫人對你可真好,她人好相與嗎?”邊說邊接過披風搭在了肩上。
這話問的就有些突兀了,雲錦公主眉梢輕挑,有些愕然,“小六?”
六公主這才反應到自己說錯了話,羞紅了臉強辯道,“啊,我就是隨口一問,罷了罷了,坐下賞風景吧。”
上官掃過六公主的面孔,不由笑了,這個六公主心裡還真是藏不住事兒,剛剛自己提到二夫人,她恐怕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孫堯,所以纔會臉紅,少女的心事藏是藏不住的。
三人並肩坐在了山坡之上,裙裾平鋪地面,露出並齊的三雙錦繡鞋面。六公主雙腳攢動,調皮的左動動,右動動。
雲錦則笑着,拉過上官的手。在陽光下,那笑容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上官一時間看得愣了神,雲錦尚且如此,那麼名噪一時的惠仁皇后年輕時候該有多美?
兩人一直對視着,時間彷彿凝滯了,而下一瞬,雲錦臉上的笑容卻頓住了,因爲她的視野前方,突然不知從何處飛過來一隻流箭,勢如破竹,直衝三人方向而來,雲錦是最先注意到流箭的,因爲她正側着頭看上官,而流箭正是從上官的後側射過來的。
六公主的笑聲猶在四周環繞,可頃刻間,就被驚聲尖叫所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