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依早已不懼碰觸他的底線,擡手把玩着乾坤鐲,婉轉淺笑道:“要賭就賭誰笑到最後,你看看自己現在這一副痛苦猙獰的模樣,與你之前,面帶淺笑長身而立,喜怒不驚于于色,心底無限暴戾卻能勾脣一笑的樣子,當真天壤之別呢。你敢說不是我的功績?你不覺得,現在的你,纔是真實的你麼?”
“而當一個人以最真實的姿態出現在另一個人面前的時候,他的弱點將全部展露,你若再不調整一下心境,恐怕很快就要與微笑訣別了。”蘇依說這話時,感覺到他複雜的心緒慢慢平復下來,憤怒夾雜着痛苦與思念歸於死寂,這才微微舒了口氣,他也會影響她的心境。
“你似乎期盼我活得久一點?可我活得越久,你豈不過得越悽慘,本殿下折磨人的法子可不少呢。”他從骨子裡散出一陣冷漠,囂張的眉眼看着蘇依。
“我說了,笑到最後纔是贏家。”蘇依對視回去,氣勢絲毫不弱下風。
在蘇依不解的目光中,他仰天朗聲大笑,聲音裡淡淡乾澀:“人生誰無死!我能將你虐得體無完膚,讓自己暢快淋漓的離開這污齪的世間,又有何不可!反倒是你,糾纏到不死不休,你能保證滴水不佔衣的將我從你心裡抹去!”
他曾以爲拴住一個人很容易,她不死他也不死,可這些個日日夜夜,相思蠱些許的迷幻之效,讓她狠絕的撕開他的堅固的心防,那原本就是一馬平川、空曠寂寥的沙漠,她如旋風一般瘋狂的闖入,肆無忌憚的狂虐起滿天的黃沙,如入無人之境,令他心痛得輾轉難眠。他防守的已是焦頭爛額。
蘇依身軀一震,垂眸面色蒼白,這一點,她深知,卻不敢去想,愛恨一旦開始,必將不得善終!可他不甘被乾坤鐲平白的收進去,而她的使命註定是要這麼做。
神思暗斂,蘇依擡眼,平靜淡漠的開口:“這場乾坤局裡英雄聯盟之職業人生。註定你放不過我,我亦由不得你,那也就只好抵死不休了。”
兩人不悲不喜的對視良久。山風嗚咽似一聲聲嘆息。
南宮栩牧當先收回視線,蘇依目送他擡腳轉身離開,這一刻,她已經感覺不到他的喜怒之色。
這樣更好,不用再遲疑。
蘇依眼中劃過一絲苦澀。當她感覺到他心底絲縷對她的思念時,那種共鳴的相思讓她無端的心痛不已。
她突然感到一股由內而外的冷意,不由蜷起身子,抱着雙腿埋頭其上,可她已經沒了退路!
她不知道,在她低頭的瞬間。南宮栩牧踉蹌一下,轉頭看了她一眼,眼中一抹疼惜。揮去她自欺欺人的愛慕,他似乎能感知到她的無助。
這一夜,天空陰雲沉沉,大雨在子時蜂擁而至,涓涓細流匯成彎彎的小河。洗滌了整個無淵崖底。
狂風吹得鐵籠鏗鏘作響,左右搖晃。蘇依只能緊緊抓着藤蔓粗細的鐵條,在絕對的自然偉量面前微弱的人力毫無抵抗,即便她無畏生死,恐懼的本性卻充斥滿她的心底,竟沒感覺到,在不近不遠的大殿中,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她,像一隻隨時躍身出來的豹子!
第二日,被雨水清洗過的天碧空湛藍,清新而涼爽,蘇依疲憊的昏昏而睡,渾身卻燥熱難耐,她想睜開眼卻掙脫不開,夢境裡沒有臉的人一個個在眼前晃過,她不斷的在原地奔跑,焦急而混亂。
迷糊中,她聽到七凝柔和的聲音道:“爺,她怎麼樣?”她絞盡腦汁的想七凝說的爺是誰,卻沒有想到。
又一個熟悉的聲音,道:“爺開恩!妾身保證,玖兒她絕不是要故意害源少的。”鼻音厚重想哭過似的,聽起來隱隱是虞素婷。
蘇依暗自嘲笑,這夢可真夠離奇,她們怎麼能同時來看自己。
“回殿下,藥煎好了。”沈墨竟然也在?
蘇依突然很想睜開眼,看看自己身處何方,眼皮卻沉沉的,她覺得自己被人扶起,嘴裡被人灌進來一股溫熱,苦得舌頭有些麻木,她卻敏銳的分辨出裡面除了幾味解風寒的藥,竟還有一味致人虛弱的,細分來。竟是——蘇依猛然睜開眼,將苦藥悉數吐了出來!
舒軟華麗的被衾上突然一灘濃黑的藥汁,蘇依只覺身邊的人兒渾身一震,她擡眼看了一下正喂她藥的沈墨,轉而看向屋子正中,坐在虎皮寬椅上,猩紅色華衫的男子,滿眼冷漠。
只見他薄脣上揚,眼綻星輝,開口卻冷酷無情,道:“這藥是墨兒煎的,玖兒若是覺得不喜歡,栩牧便把她推出去斬了,可好?”
蘇依目露鄙夷,手段還是那麼卑鄙,爲了沈墨,就算如他的意又有何不可,反正喝了也死不了!
她伸手拉住面無表情,起身就要向門外走的沈墨,視線冷冷的偏移一分,卻在看到膩那人身上的玉瀾兒時,身子驀地一顫,瞳孔倏地一縮,圓月夜的混亂場面被她細細拆解開來,難怪耶律辰好好的計劃會被突然打亂,那夜疾風在看到他時也動不了身。
好一齣將計就計!
蘇依譏誚一笑:“是瀾兒姐姐告訴你的?”卻見南宮殿下嘴脣微張,吃着懷裡溫軟遞來的桃酥,面帶妖媚的笑意,不回答也不否認。
他不會告訴她,是他到尋良那日,她的在山上遙遙望來的眼神,讓他開始懷疑冷月。
那半年奪嫡之爭,他無暇顧及很多旁枝末節,交給手下四個的事很多,不料冷月竟敢陽奉陰違,要不是相思蠱冥冥的感應,他還以爲她在麓山院的地牢里老老實實的呆着呢混世窮小子全文閱讀!想到這,南宮栩牧不由寒芒一閃,現在竟連那最後的一處隱密的地方也被幻家知道了!
玉瀾兒身子一僵,她怕他的喜怒無常,蝮蛇找上她時,她就知道,她要做出一個艱難的選擇。
她下意識地不敢去正視蘇依,不管有多少難言,抑或藉口,她確實出賣了她。
這麼赤果果的現實,蘇依豈不不知,她只是不問不甘心,心下一橫,奪過沈墨手裡的藥碗:“把沈墨賜給青蛇,我便依了你!”
沈墨身子突然抖如篩糠,不可置信的轉頭看着蘇依,她知道她該奪過那碗藥,這藥裡必然有問題,耳畔卻傳來一聲天籟,“可以!”她突然灌鉛似的挪不動雙腳。
蘇依可不信他這麼好心,只見他雙眼危險的眯起:“只不過,墨兒終究是本殿下的侍妾,隨便給人豈不遭人笑話,玖兒若頂替她的位置,本殿下不介意賣你這個人情!”
說得好似這是他的施捨賞賜一般,蘇依氣得臉色漲紅,劇烈的咳了起來,碗一滑竟又摔倒地上,撒了一片濃黑。
她緩了緩,擡眼慘笑:“好,一言爲定!南宮殿下也要當着這屋裡衆人寫下休書,將沈墨許配給青蛇,並保證日後不再爲此非難他們。”沈墨頹然跪地,望着蘇依,久久說不出話來。
南宮栩牧大袖一揮,慵懶肆意道:“素素,爲玖兒重新添碗藥來!凝兒,筆墨伺候!穆卿去爲本殿下喚青蛇進來!”
她看不出他臉上的喜怒,也窺不到他心思如何,只是垂眼看着沈墨,擡手抹去她眼角的清淚,道:“答應你們的我會一一做到,墨兒也不必爲此感到歉疚,記住把我的快樂也一併活了,我這麼做也就值了。”沈墨無聲哽咽,雙肩微微顫動。
不消片刻,一切準備停當,青蛇站在門外,不解的看着屋裡。
蘇依接過虞素婷手中打顫的碗,裡面照舊黑不見底,刺鼻的藥味薰得她眼睛越發清亮,胃裡卻翻騰不止,看着他潑墨揮毫簽下休書那一刻,她仰頭咕咚灌了下去,其實沒她想象的那麼苦。
她抹了下嘴角,瞪着南宮栩牧,該你念了!
“青蛇!”
青蛇極快速的掃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墨,垂首有些心疼,遲疑的邁進屋子,跪地:“請殿下指示!”
“我若把沈墨賜你爲妻,你敢要麼?”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這話問的,很有講究,連沈墨都緊張的擡頭看去。
青蛇猛地擡起頭,渾身戰慄,微微轉頭看向沈墨,眼神怔了片刻,堅定道:“屬下定會照顧好她,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蘇依突然仰頭大笑,不顧衆人詫異的目光,在牀上翻滾着笑着。眼角一滴淚滲入被衾,似從未出現過。
她真得很開心,這是她一直所期待的,而她註定得不到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虞素婷憐惜的看着牀上的人兒,神色複雜。
穆卿站在角落處,嘴角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轉眼瞥向玉瀾兒,卻見她低着頭不知所想。
七凝突然撫掌輕笑道:“恭喜殿下,賀喜玖兒!這可是尋良山莊難得一遇的喜事,殿下,妾身這就安排下去,可好?”
南宮栩牧掃了一眼衆人,脣角上翹,捏了一顆剝好的龍眼,塞到嘴中:“好!自即刻起,玖狐爲本殿下三十三侍妾,入住伊人居,沈墨更名蘇墨嫁與青蛇。凝兒安排一下,尋良今日要來個雙喜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