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各個看皇帝臉色,蹙起球來,畏手畏腳,生怕惹皇帝不快,被拖去攔腰斬斷。
右班發球,阮欽不費吹灰之力,順順利利贏了一籌。
左班發球,南宮懷瑾亦輕而易舉,贏了一籌。
到了末局。
這時兩方人開始陷入困窘,不出意外,若阮欽再次首發球,那麼一定得勝,這築球還沒打幾下,就結束了。
由於雙方武力高強,輕輕鬆鬆過風流眼,不免讓人覺得第二場築球比賽十分掃興。更何況皇帝來了心勁,上場築球,豈有讓龍心不悅之理。
阮欽審時度勢,心下明瞭。
首發球,阮欽控制腳力,恰在離風流眼不到一寸距離,球射偏了。
球偏了,衆人第一反應不是接球,而是目光聚焦到皇帝身上。一邊觀察皇帝動向,一邊慢悠悠地邁步,總是比皇帝慢上幾分。踢的不是球,是自己的項上人頭。
球朝杜沙方向落去,杜沙只好硬着頭皮,用頭頂着鞠,這樣球更不容易進風流眼。
不出所料,球砸中板子,反彈落向皇帝所站位置。
衆人心照不宣,顫顫巍巍地假意去迎球,佯裝出場面緊張激烈樣貌。
離皇帝最近的官員,眼見球要着地,腳步說是快,也要帶幾分讓人察覺不出的拙鈍感。
拼命地跑,就是夠不到。
也是難爲了在場官員,盡心配合演戲,這烏紗帽難帶。
皇帝迅速調整到最佳姿勢,腳背蹴鞠,球旋了個漂亮弧形,飛進眼中。
高臺上一陣沸騰聲
嬋淑容激動地情不自禁站了起來,按壓不住芳心蕩漾,喃喃:“陛下好厲害”,語畢,又默默坐了下來。
賢貴妃在甄妃耳邊附語:“陛下得一籌,右班共兩籌比左班多一籌,右班勝”
甄妃美目炯炯,一直追隨鞠場上那抹緋色身形移動而移動。
阮艾愛無暇理會身旁的妃子們,心理評衡到底誰是真功夫。
第二場風流眼築球,就此告一段落。
在備第三場比賽,左班傳來惡訊,裴太師因不慎崴了腳,無法出賽。
皇帝親自前來慰問。
“御醫開了些外敷藥,幾日內便可消腫,皇上無需擔憂”
“無事就好,朕命人將愛卿送回府邸,好生養傷。”正欲擺手喚下人來,便被裴向俍攔下了。
“多謝皇上恩寵,這小傷,遠不如穆國先皇祖宗重要,維天之命,於穆不已,生斯世,爲斯民,臣既爲穆國臣民,登高墓祭,臣不可不行。”說罷,欲站起來走路,表示自己無大礙,絕不會因小傷而撈了個不忠名節。
那廂,皇上還沒着急,長樂先按不住心,急躁不安地卷錦帕。
“裴哥哥,你先坐下,腳要是再傷着了,怎麼辦”說着,長樂矮個子,硬是要將修長的裴向俍摁下。
長樂公主關心則亂,揪着裴向俍的衣裳,差點又將身子不穩的裴向俍拽倒,好在南宮懷瑾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
“不許胡鬧,語萱”皇帝呵斥。
長樂立馬束手,安靜待在一旁。
裴向俍的深明大義,讓皇帝啞口無言 。
“愛卿乃心皇室,朕論賞不及,怎會不讓裴愛卿前去,若裴丞相(裴劍輝——裴向俍父親)知其子如此鞠躬盡瘁執政,他怕是愧怍人父臣子”
皇帝恩威並施,話表裡不一,不僅旁敲側擊暗示不滿裴劍輝諸多行爲,也警告他勢必多加收斂點。
裴劍輝與朝中重臣利益關係盤根錯節,自然動彈他不得,只能如抽絲般,慢慢將其瓦解。想阮嶸在朝時,若不是他母后是麟國親王之女,怕他皇權早已被阮嶸架空。
聽此,裴向俍誠惶誠恐,也不顧腳上疼痛,款款施了個大禮:“臣替家父受訓,擇日臣請父親前來請罪。”
南宮懷瑾算是初步接觸到了,君臣與朝堂那微妙的關係,朝臣不是有才有德便可縱馬蹄花,春風得意,這官場,他算是領教到了。
皇帝見裴向俍俯首謝罪,臉色緩和了幾分:“起身,扭了腳,就不必多禮,第三場築球,裴愛卿好好歇息”。
至於第三場武力對抗的築球賽,南宮懷瑾與裴向俍在聚首時,便商量好對策,當初在南宮懷瑾手上寫的龍字,寓意皇帝出場,阮欽定然不會與之對抗。以武力與見分曉,南宮懷瑾能贏的把握,微乎其微,好在兵家講謀講略: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而況於無算乎!
眼下問題便是如何讓皇帝加入左班隊伍(南宮懷瑾隊),蹴鞠球員名冊既定,惟皇帝不同,可隨時替換在場任何球員,皇帝是場內唯一一個不定因素,故裴向俍藉機摔之。不料,腳摔了,也捱了一頓訓。
鑑於前兩場賽,左右班各贏一場,第三場乃至關重要,決定哪方最終勝出。
第三場比賽更接近現代足球的規則。
賽況空前絕烈
南宮懷瑾不服輸性子,誓要與阮欽爭一爭,他的肢體像游龍,靈活躡球,欲走蛇步,繞過阮欽。
阮欽眼睛如鷹隼一般敏銳,通過南宮懷瑾身形步伐,捕捉到他下步動作,用銅牆鐵壁般的胸膛,擋住他的去路。
哪怕是硬闖,南宮懷瑾也想在阮欽面前證明自己,不輸他。於是,他以身與阮欽廝搏,幾個盲撞試探,發現毫無破綻可言。
說到底,阮欽終是對着後生晚輩留情,他大肆進攻,阮欽始終防守,不進犯,任他耍花搶也過不來。
正當二人對峙時,賀永路乘南宮懷瑾不備,斜後方搶球。
南宮懷瑾回神欲奪回來。
那方已將球傳給穆遮婪,他顛球轉身,正欲帶球朝敵方球門時,攔路虎坎坎截下他的去處,此人正是皇帝,穆浮生。
“許久未和皇兄這般爭鋒相對了”穆遮婪輕蔑道。
“你最好給朕收斂點,到時候別怨朕不顧同胞之情”皇帝惡狠狠地瞪着他,神色複雜。
穆遮婪置若罔聞,仍不改肆意妄爲的神態:“到時候皇兄可要多擔待擔待”,說罷,乘皇帝分神時,身形一閃,閃過皇帝。
那邊,杜沙、龐彥已經咋舌,場上也唯有皇帝這個親弟弟敢公然與之叫囂。
龐彥截堵了穆遮婪去路,南宮懷瑾乘此時間趕了上來,兩人配合抵住了穆遮婪。
見狀,穆遮婪做了個假動作,矇騙過二人,將球傳給了阮欽。
阮欽朝反方向,踏球狂奔,準備射敵方球門時,皇帝踩球,球飛了出去。
賀永路奪了球,只要將球傳給自己球員的杜沙,杜沙再射球進網,便可得一籌,可他偏偏不,杜沙縷縷與他意見相左,爭執不退,他怎肯放下顏面,與他合謀,正巧,皇上在左班隊伍,右班輸球也是應該的。
賀永路假意沒看見杜沙,將球有傳回阮欽,讓阮欽自個和皇帝周旋。
就這樣,第三場築球賽,因右班人員內訌與皇帝坐鎮左班隊伍,而贏得比賽。
在場蹴鞠的官員們紛紛吐了口氣,彷彿劫後重生般。
妃子們也紛紛朝皇帝蜂擁而來至,香絹紛紛爲皇帝拭漢,獨阮艾愛朝自家哥哥走去。
阮艾愛端過一碗水,遞給阮欽,阮欽也毫不客氣,咕嘟咕嘟一碗飲盡,豪爽地擦拭口邊水漬。
見到自己大哥,阮艾愛心生雀躍。語氣也掩不住她欣喜,悅耳道:“大哥好厲害,以一敵百,無人可擋”
“戰場上可比這冷酷多了,這些不算什麼”
“那大哥好生小心,菊兒在此爲大哥日日祈福,望哥哥逢戰必勝,凱旋而歸”
“初十便啓程去陰山了,菊兒也好生照料自己,大哥此去,不知何時歸來”,末了,阮欽小心翼翼地掏出如意吉祥結塞到阮艾愛手中。“這是阿孃囑咐我託付於你,說是讓菊兒在宮中諸事小心,爹孃時刻牽掛”
阮艾愛垂下眼瞼,盯着手中的如意結,霧氣朦朧蘊在眼眶,怕是說多了,眼淚就掉下來。
由於阮艾愛低頭,阮欽自然未見自家妹妹已淚眼婆娑,他面色一改常態,凝重了幾分,唏噓道:“今時不同往日,三十年河東轉西。阿爹大勢已去,日後菊兒在宮中有難處,可去尚儀局找楊尚儀”
是啊,她在宮中沒了靠山,怕有諸多不便,即使她有阮欽這個哥哥,那遠水也救不了近火。阮欽的妥善安排,讓阮艾愛甚是感動不已,她不清自己是哭腔應聲還是咽喉發聲,低低應和:“嗯,謝謝大哥”
望着與自己隔着重重人海的皇帝,阮黛鏡本想也爲皇帝無微不至地問候一番,可是她連皇帝的衣袂都碰不到,也只好作罷,旁睞了一眼不遠處的阮欽,見自家妹妹和哥哥相聚甚歡,便姍姍走去。
“大哥,好久不見,妹妹這廂有禮了”阮黛鏡款款施禮起身。
阮欽熟絡地與阮黛鏡寒暄道:“不必不必,原來是鏡妹妹,近日可好?”
“無甚大事,我倒是想問問,我娘如何了?”
“曲夫人尚好,鏡妹妹不必擔心”
“謝謝大哥”說着,拉起阮艾愛的手,熱切道:“如今偌大的京城,阮家人也只有我與妹妹了,爹爹怎能如此糊塗呢”先是懊惱一番,接着悽哽起來,阮艾愛反握她的手,安撫她。
“大哥,我有一事相求,若大哥能見阿孃一面,請將這份家書交於她並帶回九轉銀花針(做女紅的繡花針,細如毫針)”阮黛鏡央求道。
“恐怕有些難,不如我託下人前去南疆,將此事處理好”阮欽將信封揣到衣襟內。
“謝謝大哥”言訖,一陣塵土揚起,擾了一家人溫情敘舊。
皇帝攜一干人等,浩浩蕩蕩向這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