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邂逅

7、邂逅

“喂,你怎麼樣了?喂!”

孟棋楠扶起這倒黴鬼,拿手拍他臉頰。此人一身蒼藍長袍,二十多歲年紀,面容倒是十分俊挺,玉冠束髮顯出幾分高貴氣度,就是一雙眸子緊緊閉着,眉心微蹙似是難受。

孟棋楠使勁拍打,甚至去掐他人中:“喂,你倒是睜一睜眼吶,真被砸死了?運氣不是這麼差吧……我數三下你要還不醒我就跑了!一、二!”

“呃……”

男子喉頭呻、吟一聲,幽幽轉醒張開了眼睛。一對瞳孔顏色略淺,類似琥珀之色,睜開時連一瞬的迷惘都沒有,格外冷靜,甚至有幾分陰鷙。

孟棋楠慶幸地拍着胸口:“你醒了啊,我還以爲你死了。怎麼樣?哪裡痛?”

男子坐直了身子,斜睨孟棋楠一眼,陰眸中寒光乍過。他伸手推遠她,低沉聲音不怒而威:“你好大的膽子。”

“餵你這個人講不講道理啊!我看你暈倒了扶你起來,你罵我幹什麼?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早知道任你死在這兒算了,省得做好事還要捱罵!氣死我了……”

孟棋楠害怕把對方打出什麼毛病來要負責,乾脆先聲奪人,理直氣壯反駁一通。男子沉默了,只是靜靜打量她,眼神陰霾。

到底唬沒唬住人孟棋楠心裡也沒底,她見男子不說話,小心翼翼拿根指頭戳他肩膀:“喂,你到底有沒有事兒?沒有我就走了哈?”

“你好心?”

須臾,男子輕輕勾起脣角,手掌在地上摸索到酒瓶兇器,拿起來問孟棋楠:“你扔此物偷襲……我,始作俑者也配說好心?”

孟棋楠面不改色一臉正氣:“不是我扔的。”

在從小和太傅鬥爭的回合中她就學到一件事:犯了錯一定要死不認賬,否則死得更慘。不然燒了太傅鬍子那麼多次,她只要承認一回,這滿頭青絲必定保不住。

男子微微一笑,笑意森寒。眨眼間,他猛然揪住孟棋楠的手腕把她拖拽到面前,鼻尖湊近幾乎快碰到她的臉頰。他深深嗅了一口。

“好醉人的香味……要不要把你開膛破肚,取出腹中酒液與此瓶中的比一比,看看是否侯府佳釀?嗯?”

殘忍的話從男人薄軟的嘴脣輕描淡寫說出來,不深思不能體會其中的冷絕。他呼出的氣也酒意微醺,孟棋楠也不知怎麼想的,只是見到那雙誘人薄脣近在眼前,於是就把自己的嘴往前送了送,親上了男人。

唔……冰涼香軟,他也喝酒了呀,不知是哪種酒?等寡人再多嘗一口……

孟棋楠色迷心竅,摟着此人狂親一通。男人不料這般放浪形骸的舉動,一時僵在了那裡,一動不動倒有幾分任其爲所欲爲的架勢。

親着親着,孟棋楠驟然清醒:此地是侯府,侯府的人跟她都有七彎八拐的親戚關係,眼前這個說不定還是她親戚!

想到這裡她就不敢親了,趕緊咬住舌尖痛醒自己,轉過頭呸呸吐口水:“罪過罪過,寡人又貪杯了,差點釀成大錯,還好及時止損,幸好幸好……”

唸叨完一回頭,見男人還睜着眼冷冷望着自己,孟棋楠急忙笑嘻嘻賠罪,“兄臺對不住啊,砸你不是故意的。反正我親也親過了,這事兒就算了吧?啊?”

男人慢條斯理擡起袖子,狠狠在嘴脣來回揩抹兩下,這才冷笑道:“砸了人又行輕薄之舉,還能說算了,如你般厚顏的女子倒是罕見。”

“瞧兄臺說的哪裡話!”孟棋楠最大的優勢就是臉皮厚,她勾肩搭背地靠過去,始終腆着一張笑臉,“夜深人靜孤男寡女,你要出去說我輕薄你?誰信吶!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麼,我又沒奪你貞操,用不着這麼在意是吧?男子漢大丈夫拿出點氣魄和度量來,別女人似的斤斤計較。來,我陪你喝酒,給你賠不是!”

她抓起男人身邊兩個長頸酒壺,自己抱一個,塞一個到他懷裡。

“我先幹爲盡。”孟棋楠咕嚕嚕灌下幾大口,很豪邁地招呼道:“喝呀,你也喝呀,甭客氣。”

男人淡淡掃她一眼,終是沒有發作,學她的樣子含住壺嘴,輕輕嘬了一口。

他們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涼涼的。夜風吹來池子裡的水腥味兒,那男子不着痕跡拿手扇了扇鼻端,孟棋楠卻因看見水面上浮着兩隻鳥,高興地吹口哨逗它們。兩人相對無言許久,男人終於主動詢問。

“你叫什麼名字?”

“棋楠。”

“齊男?哈,令尊令堂口氣不小。”

男子似笑非笑,對她名字不屑。孟棋楠飛他一記白眼,挽起袖子把念珠露出來:“認識這個麼?”

藕腕掠過,如悠遠花草之香,瞬間又變幻得甜涼濃郁。男人目露訝色,摸住珠子查看質地,愈發覺得不可思議:“棋楠或硬如玄鐵,或軟如蜜膏,形狀瑰奇馥其芬馨,從古便以萬金計數。世間棋楠多是黑褐沉色,而你這串色白似乳,恐怕整個晉國也找不出第二串。”

孟棋楠收回手:“算你有點見識。三生修得棋楠緣,我是這個棋楠。”

“三生修得棋楠緣……呵,有點意思。”男人咀嚼着這句話,低低笑了。

孟棋楠放下袖子:“你就不夠意思了,還不告訴我你是誰?侯府裡哪房的公子?”

男人抿了抿嘴,片刻才平平道:“我……是府裡的遠房表親,論輩分要喊侯爺一聲舅父。”

表親?

看吧看吧,寡人就說陌生男人的主意隨便打不得,眼前之人果然是親戚!

“哦——你跟駙馬是一輩的,團圓得喊你表叔是吧?”孟棋楠恍然大悟,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一高興又去勾肩搭背了,“那你跟我也是親戚,我該喊你表叔公。”

男人鼻腔嗤了一道,狐疑地上下打量孟棋楠,卻只說道:“你輩分真夠小的。”

“是挺小的,誰叫我娘都還沒長大呢。”孟棋楠長嘆一聲,捧腮鬱結,“我要是還在我娘肚子裡就好了,就不用去伺候七老八十的臭老頭……”

男人又抿了一口酒:“爲什麼要去伺候?”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起來孟棋楠就大倒苦水:“表叔公你是不知道,你們的皇帝真不厚道!把我千里迢迢的迎來了又撂着不管,還給我指了門根本不般配的婚事,要我這雙十年華的妙齡女子嫁給北平王。聽說北平王七十好幾了吧?家裡的姨太太比我家祖宗都老,還色心不死地想大姑娘,他也不想想他那身子骨受不受得了!”

表叔公眯着眼看她,先是略有不解,似乎還有隱隱怒氣,後來就豁然開朗了,露出玩味的表情。

“賜婚聖旨好像還沒下吧?你現在就敢抱怨皇帝,不怕他曉得了一怒之下連北平王都不讓你嫁,直接指給路邊乞丐?”

孟棋楠“嘁”了一聲:“山高皇帝遠,他又聽不到,我怕什麼呀我怕。咦?表叔公你不會去告密吧?我跟你是親戚,你不能出賣我的。”

“當然。”表叔公放下酒壺,脣邊笑紋盪漾得眉眼也多彩起來,“其實此事也有解決辦法,就看你敢不敢做。”

孟棋楠迫切追問:“什麼辦法?你能不讓我嫁給北平王麼?”

表叔公輕輕嗤了一聲:“這事你要去求皇上。我說的解決辦法其實是——逃婚。”

“如你所言,山高皇帝遠管不着,你逃到天涯海角不就得了,嗯?”

表叔公“好心”給孟棋楠指了一條明路,不等孟棋楠暈乎乎的腦袋把其中利害想明白,他已經站起來瀟灑拍拍袍子,飄然離去。

逃婚?表叔公您出的真不是個餿主意!

“喂,表叔公你別忙走啊,回來再說明白些,要怎麼逃?我人生地不熟找不着路哇!”孟棋楠亂喊一氣,但見表叔公頭也不回腳步飛快,轉眼就沒入夜色之中,她乾脆提起裙襬追了上去,卻連個衣角都沒摸到。

空蕩蕩的園子,除了花草什麼都沒有,廊下紗燈搖曳,只照出她自己搖擺不定的身影。哪裡有什麼華美高貴的表叔公?

孟棋楠揉揉眼,望向天空只見一輪殘月。

寡人大概是見鬼了。

在侯府裡平安無事地住了兩天,這日天清氣朗春風和煦,孟棋楠叫人擡了個紫竹躺椅到院子裡,躺在上面曬太陽。

“青碧過來,揉揉腰。”

青碧聞言放下手裡的東西,過去輕輕掀開孟棋楠外衫,鋪上一層薄紗隔着按捏起來。孟棋楠舒服地直哼哼,一直誇青碧。

“嗯……就屬你手藝最好。對了,我叫你縫的藥包做好了麼?”

青碧道:“做好了。”她素來行事有分寸,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這時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恕奴婢無知,您要藥包做什麼?”

“這是好東西,宮裡纔有的秘方。”

沒一會兒孟棋楠就不要她揉了,起身叫青碧端來盛藥包的方木,拿起一個巴掌大的藥包說:“把這個隔水蒸熱了,每晚敷在胸口半個時辰,保證三月以後葡萄變柿子,柿子變西瓜。”

隨後她又拿起半個巴掌大的藥包:“這個放在腰側補腎氣,保證肢軟柔韌,折、疊、彎、曲,完全沒問題。”

青碧不明白,一臉傻愣表情。孟棋楠神秘兮兮地笑:“等你成了親就知道腰肢軟韌的好處了。”最後她拈起兩指寬的小紗包,“最好的在這兒,晚間夾在……”

孟棋楠咬耳細語,青碧聽完一張臉頓時紅得像煮熟的螃蟹,羞臊得不行,趕緊跪地請求孟棋楠:“這些東西實在是、實在……奴婢說不出口。但求郡主想一想您如今的處境,若是被人曉得了這些大做文章,您日後行事必將更加艱難,這些個東西還是扔了罷!”

孟棋楠搶寶貝似的把紗布藥包攬進懷裡,老母雞護崽般:“不許扔!誰扔我跟誰急!”

青碧爲了主子好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撲上去就搶。兩人在竹椅上拉拉扯扯,抱成一團。孟棋楠仗着腦海裡那些武功套數,使出一招降魔擒拿手,擰了青碧胳膊把她壓在腿下,一隻手去她懷裡掏剛纔被搶走的藥包。

“給本大爺乖一點,不然有你苦頭吃。”孟棋楠笑得活像地痞惡霸,眉梢眼角活脫脫的無賴表情,調戲道:“喲呵,小丫頭皮膚不錯嘛,滑不溜秋的……”

駙馬帶着傳旨的宮人進門時,恰好瞅見這一幕。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寡人又沒奪你貞操,表叔公別生氣。

表叔公:不生氣。沒聽過一句話麼?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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