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陳子華不曾在市委擔任過重要領導的秘書,沒有中央黨校培訓的文憑,沒有在部委掛職的資歷,像他這麼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放到地方任職,是絕對沒有可能成爲一把手的,莫說是全縣第一大鎮,便是隨便一個小村子,也不會讓他去指手畫腳的當書記。本書來自⒗kВООк.оЯg
正是有了這些資歷,他反而成了文熙市官場上的一個傳奇。不知道的人,覺得陳子華是踩了狗屎運,剛上班就能被市委書記選中當秘書,後來的青雲直上、一帆風順,不用說,全是佔了現任市長林安東的光,知道底細的人呢,卻無不在私底下傳說陳子華的手腕高明,目光如炬,還是名副其實的官場屠夫,反而是林安東不知道踩了什麼狗屎運,居然選了這麼個人物做秘書,短短一年時就傳奇般的連升幾級,都是佔了陳子華的光。
不管怎麼說,這一年的時間,陳子華已經在官場上積攢了一定的人脈,因此,去陳家坪上任的時候,是由市委常委、副書記、市委組織部部長許澤華同志親自送到藍山縣並宣佈任命的,第二天,在藍山縣縣委書記樑珊同志、縣委組織部部長於明光同志和縣委副書記周春同志的陪同下,驅車來到陳家坪,由組織部部長於明光同志宣佈了任命,老書記陳大忠早就已經到站,如今爲了扶幫新書記,便勉爲其難的再擔任一年的鎮長。
縣委書記樑珊同志親自主持了陳家坪鎮全鎮幹部現場會,並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肯定了老班子成績,對新班子也提出了指示和要求,相信在新的鎮黨委和鎮政府班子的領導下,必定能帶着廣大陳家坪鎮羣衆,在黨的改革開放政策指引下,摘掉全縣第一貧困鄉鎮的帽子,早日帶領大家脫貧致富。
作爲新上任的黨委書記,陳子華即興表了就職演說,感謝上任班子在老書記的帶領下做出的成績,新班子將繼續保持黨優良傳統,在改革開放的旗幟下,堅持黨的領導,堅持深化改革的基本國策,建設符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新式農村。
將一衆縣委領導送走之後,陳子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輕輕的鬆了口氣。
林安東還呆在京城,並沒有回到文熙市,京城已經有些暗潮涌動的政治氛圍,讓老油條們都像聞到腥味兒的鯊魚,林安東也有些砰然而動,他想多看看,雖然很信服陳子華的眼光和判斷,他還是想證實一番,是不是真的像陳子華說的那樣,風雲變幻,卻也有更多的人這時候看不清楚形勢,身在局中的林安東,又怎麼可能窺得真容?不過,無論是守在京城待價而沽也好,受人利用也好,反正都已經與陳子華無干了。
陳子華的心思已經開始轉到目前的陳家坪來了,如何展陳家坪的自身優勢,帶動經濟展,是陳子華面臨的主要課題,至於別的,那都是虛的。
鎮政府辦公室主任屠斌,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之前已經將陳家坪的相關資料送到了陳子華的辦公室,讓他對鎮政府的情形有了一番瞭解。
不同於別的鄉鎮,陳家坪兩套班子,其實只有一套人馬,大多都有兼職,部門也不是很齊全,而且分工不詳細、不清楚,司法辦的人都可能兼管計劃生育,明顯的職責不清,所以,目前第一要務,還是先理順各部門的相互關係,分清職責,做到各負其職,職責分明。
琢磨了一會兒之後,陳子華從辦公桌下面拉出一個紙箱撕開,取出兩瓶酒,打算先去老書記陳大忠那邊去坐坐,這酒便是他特意從縣裡帶回來的。
鎮政府的辦公樓總共上下兩層,一層主要是黨委辦和政府辦、人武部、婦聯、司法辦、計生辦、林業辦等等,二樓除了財政所就是書記、鎮長的辦公室,還有鎮上的文書,也是住在二樓的。
到陳大忠辦公室的時候,現政府辦主任屠斌和文書也在裡面,看到陳子華進來,兩人都是一怔,屠斌便有些不自然的招呼道:“陳書記,”陳大忠卻擺手攔住屠斌,對陳子華招了招手,指着身邊的木椅,“陳書記,這邊坐。”
陳子華笑答,“陳大伯,您這不是打我臉麼,怕我給你灌酒還是咋的?再這樣稱呼,以後可沒酒喝了。”說完還特意晃了晃手裡的西鳳酒。
陳大忠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陳子華的肩膀,“好,上班第一天就敢在辦公室引誘鎮幹部喝酒,比我老人家還牛叉!”隨即指了指屠斌身邊的女文書,對陳子華道:“跟你介紹一下,這是咱們鎮上去年纔來的文書,屠娜,也是屠斌家的閨女,小娜,去對街的小食館,讓廚娘弄幾個涼菜送過來。”
陳子華先是滿面笑容的對着屠娜點了點頭,然後招呼屠斌也坐下,擰開瓶蓋道:“陳大伯,您這兒不會連酒杯都沒有吧?”
“有,有,我這就去拿。”剛坐下的屠斌站起來道,隨即轉身匆匆出去了。
陳大忠嘆了口氣,“屠斌在咱們鎮上已經五年了,一直兢兢業業的,日常工作大多都是他在處理,女兒呢,去年畢業,也沒考上大學,我就讓丫頭來鎮上做文書,算是給屠斌解決了後顧之憂,這不,老頭子馬上就退了,小娜的編制問題還沒解決呢。”
陳子華就有些明白,“這不小事嘛,您吶,這點兒事兒就別放心上了,直接解決了不就完了?咱們鎮似乎連正式編制都不滿吧。”
陳大忠就是一陣苦笑,“鎮上缺編的是副書記、副鎮長,可沒有事業編缺的,再說了,就是事業編的,咱們鎮的財政也供不起啦。”
“哦,不是有陳叔的承包費麼?您不至於連這個也上交財政吧。”陳大海和陳子華的鱉嶺金礦,算是陳家坪唯一的一家“企業”了,但也只是按年繳納荒山承包費,鎮上別的可就沒啥收入了。
因爲去年的那場風暴,不知道多少基層胡折騰的人給弄號子裡去了,如今在文熙市轄內,還沒有誰敢頂着風胡攤亂派,再說了,陳家坪本就是貧窮山區,攤派也得有人繳才行,陳大忠等鄉鎮領導,大多是本鄉本土的人,還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陳大忠一臉的尷尬,陳大海跟吳明合股開礦的事兒,自然沒有瞞他,雖然用的是吳明的名字,也是吳明在經管,卻是陳子華出面談的生意,他可不認爲裡面沒有陳子華啥事兒,“你們的承包費是不少,可現在還欠着全鎮幹部四個月的工資呢,這不,年後還沒過工錢麼,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那縣財政就沒撥過錢?”陳子華的眉頭登時揚了起來,若是那樣的話,可有得說了。
陳大忠嘆道:“也是時有時無的,連幾個公辦老師的工資都沒開夠呢。”
“民辦教師的工資是咱們鄉上負擔的吧?”說到教師,陳子華心裡便是一動,雖然陳家坪處於深山僻壤,可也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啥子紕漏,便皺眉問道。
“陳書記今天剛上任,恐怕明天就有人找來了。”屠斌這時候從門外進來接過話,隨手把幾隻晶瑩的玻璃杯放在桌面上,道:“教師工資欠了又半年啦。”
“你是在小食館要的杯子吧?”陳大忠掂起一隻杯子看了看,便抓過酒瓶倒酒,“老闆娘沒跟你念叨那些爛帳麼。”
“能不念叨?”屠斌嘆了口氣,卻沒有再提這個,側過臉對陳子華道:“陳書記,您在縣裡關係硬,讓財政上把欠咱們的撥款撥下來,好歹把教師的工錢了,不然,娃們在學校上學也沒得安生。”
陳大忠解釋道:“咱們鎮上只有中學有一名公辦教師,原來的公辦教師因爲條件太艱苦,又經常性的欠工資,所以慢慢的都找關係調走了,現如今基本上都是民辦老師,鄉上財政困難,縣裡的教育經費不撥,這些老師的工資就沒得,哪還有心情上課?”
陳子華聽了半天方纔弄明白,鄉上負擔的費用是由鎮上均攤到全鎮每個人的身上,是隨着公糧繳納的,如今連賣糧的錢都沒領到手,教育費更沒影子了。
顧世平雖然倒了,原來顧系在文熙市的官僚體系也轟然倒塌,但貪污挪用的錢卻沒地方追了,即便追繳一部分,也都已經上繳國庫,最基層的廣大羣衆,卻依然是受害者。
這是體制的問題,不是陳子華能解決的,便是找到縣委,最多也是拆東牆補西牆,陳家坪的要是給了,肯定把別的地方的就又欠上了。
小食館的廚娘端着方盤,屠娜挎着竹籃跟在後面,兩人迅快的就擺了幾個精緻的涼菜上來,廚娘一邊擺弄碟子一邊問:“還有才搞回來的啤酒,幾位領導要不嚐嚐?”
屠娜便道:“李嫂,你這會兒不怕鎮上沒錢給了?”
“這不陳書記今天才上任嘛,這頓算李嫂請客,給陳書記接風,總還行吧。”廚娘倒是滿潑辣的,上次請陳大忠喝酒便是在她的店裡,陳子華還有些印象,便接道:“哪能讓李嫂請客?小娜,去幫着李嫂搬啤酒上來,順便把帳結了。”隨手便把自己的皮包遞給屠娜。
這多半年下來,鱉嶺金礦的收入還是相當可觀的,他的包裡自然不會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