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碧靈宮宮主

景輕衣躲在了花叢之中,卻也是不覺悄然窺測。

原本不過是對此間主人微微有些好奇罷了,此刻景輕衣卻也是瞧得怔住了。

她雖然不敢靠得太近,可依仗目力過人,也是將晏修容貌瞧得個清清楚楚的。

眼前的晏修去了僞裝,如此容貌,實在是出乎景輕衣意料之外。

景輕衣出身尊貴,而且眼高於頂,既是如此,她自然也是沒曾瞧中誰了。

只不過此時此刻,她瞧見了晏修,卻不覺砰然心動。

晏修容貌極俊,這也還罷了,更要緊的是晏修身上的神秘味道。

而且晏修瞧着冷若冰霜,見到了王珠卻十分溫柔繾眷。

景輕衣情竇初開,一顆心卻也是砰砰亂跳。

晏修掏出了玉簫,湊到了脣邊,卻也是輕輕的吹奏起來。

那簫聲幽咽,景輕衣聽得迷迷糊糊的,漸漸的失去了知覺了。

她不知道爲什麼,不覺沉沉的睡了過去。而她的面頰之上,還蘊含了一縷淺淺的笑容。

晏修已經到了景輕衣身邊,他面頰猶自掛着甜蜜蜜的笑容,可是眼睛裡卻也是流轉了一縷冷意。

他慢慢的揚起了手掌,只需輕輕一揮,就能讓景輕衣死了。

就在這個時候,藍如惠卻也是不覺匆匆而來。

藍如惠面上盡數是惶恐之色:“宮主請手下留情,師妹只是不懂事,她,她什麼都不懂的。”

藍如惠心驚肉跳,只覺得不會如景輕衣所說的那樣子輕巧,故而也是匆匆而來。

果然待她來時候,景輕衣已經險些沒有命。

晏修不置可否,藍如惠卻趕緊說道:“宮主放心,我有法子,讓她什麼都不記得。更何況,何況宮主方纔見過你那心上之人,又何必多造什麼殺孽呢。”

晏修方纔慢慢的放下了自己手掌,卻也是輕柔說道:“隨我來吧。”

藍如惠也顧不得景輕衣,匆匆過去。

她暗暗在想,那個姑娘雖然來了,可是莫非並沒有應承晏修的情意。

房間之中,藍如惠點了香爐,瞧着窗外的融融月光,這時間卻也是差不多了。

她對晏修十分好奇,更在意如今晏修會有什麼變化。

“你的身子可是有些不是?”

晏修眼睛輕輕的閉上,再緩緩的張開,一雙眸子似凝動了淡淡的光彩。

“其實我原本以爲,走到了這一步,自己會十分沮喪。可是如今,這卻是我人生之中最平靜的時候了。藍姑娘,其實就算忘記了記憶,一個人仍然是不會快活的。不知道爲什麼,我卻覺得未來充滿了希望。無論發生了什麼,也是會一步步走下去的。”

這是王珠教給他的,就算是自己記不得王珠了,相信也是絕不會忘記這樣子的感覺。

而藍如惠瞧在了眼裡,也是隱隱有些訝然。

碧靈宮歷代宮主,無不是神智癲狂,冷血瘋狂的人。

故而就算幫助晏修走到了這一步,藍如惠也是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處。

本來這些歷代碧靈宮的繼承人,精神都是異於常人的。

師尊雖然教導藍如惠要遵從醫德,可是藍如惠卻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不止一次見過晏修,晏修雖然是笑得甜蜜蜜的,可是眼睛裡卻也是隱隱藏着血腥之氣。

可是如今,晏修給她的感覺,竟然是說不出的平和。

他身上的冰冷與暴戾之氣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整個人變得安靜而溫和。

那一雙眸子之中,卻隱隱流轉了堅定的光彩。

仿若想通了什麼,驀然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希望了。

藍如惠雖然不懂男女之事,卻也是聽聞兩情相悅是世上最甜蜜的事情。

如果晏修的改變是因爲那個女子,自己卻是讓晏修忘記了那個女子。

就算那個女子並沒有愛上晏修,可那也是已經改變了晏修了。既然如此,這段記憶必定是會十分美好。

從前晏修懵懂不懂感情,所以答應了自己,可是現在懂了,似乎卻是遲了。

藍如惠雖然沒有說話,卻也是微微有些後悔之意。

晏修的嗓音,卻也是慢慢的小了下去:“從前我從來不敢期待什麼,如今卻也是忽而有一種期待。若有那麼一日,也許還有機會,還可以——”

他嗓音漸漸的小了,漸不可聞。

藍如惠不知道晏修想說什麼,也許他還是盼望,能與那個姑娘再次相會的。

晏修只覺得自己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他耳邊似響起了許多聲咚咚的聲音,是那些已經合上了的粗重大門,如今被落了鎖了。

然後自己眼前,似浮起了一片碧綠的草地,那草地被夕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一名紅衣的少女,卻也是騎着馬兒,額頭上滲透出晶瑩的汗水,脣瓣卻也是添了絲絲凌厲的笑容。

他手指輕輕的伸出去,似乎想要碰碰那女子的衣服角。

可那手指觸碰間,眼前的畫面卻也是一片片的碎開,仿若蝴蝶一般,一片片的輕盈的飛舞。

若有那麼一日,也許還有機會,還可以——

還可以再次相見,能輕輕的牽住那個紅衣少女的手掌。

眼前一片黑漆漆的,咚的一聲,是大門鎖住的聲音。

他的心海是巨大的宮殿,最後一把鎖也是哐當一下落下來。

可是心房之中,卻忽而回蕩了一句話。

無論如何,都是要好好的,努力的活下去。

只有這樣子,方纔有些機會的。

黑暗的空間之中,仿若什麼都是沒有。

他只覺得渾渾噩噩的,一點一定的凝聚自己的神魂。

張開了手掌,他手掌虛空一抓,卻也是什麼都沒有。

識海之中是一片沙漠,空蕩蕩的,什麼記憶也是沒有。

然而一些早準備的東西,卻是浮起在他的腦海之中。

這整個世界,這整個大陸,自己從小到大所涉及知識,自己會的武功,懂的謀略。

大陸各國的情勢,碧靈宮之中的勾心鬥角。

一切的一切,都是忽而如滔滔的洪水,一下子在腦海之中爆開,似乎要將腦子給生生炸開炸裂了。

可是這些涌到了腦海裡面的東西,卻唯獨沒有他的影子。

沒有他的過去,沒有他的出生,沒有他所經歷的感情。

所有的記憶,都是扣去了他自己的影子。

而他腦海之中,有一個聲音卻不覺解釋一切。

他身爲碧靈宮宮主,是絕不能被感情動搖。

他要擁有權勢,站在一切的巔峰,讓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臣服在自己的足下。

所以過去的一切,都是垃圾,自然都應該拋開,再去追尋自己的未來。

至於過去的一切,他早就處理妥當,也是不必深究。

只要拋去了感情,自己就會站在世界的巔峰。

就在此刻,他的耳邊似迴盪了一個聲音。

無論如何,無論前路如何荊棘,都是應該好好的,努力的活下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碧靈宮宮主卻不覺睜開了眼睛。

藍如惠一直十分忐忑等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一顆心卻也是不覺忐忑。

這樣子的事情,從前從來沒有人做過,藍如惠也是沒有把握。

眼前之人就這樣子瘋了,又或者再也醒不過來,這也並不見得如何奇怪。

故而瞧見眼前男子睜開了眼睛,藍如惠卻也是不覺鬆了一口氣了。

燭火的光彩輕輕的照在了男子的一雙眸子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彩,卻也是瞧不出眼前男子眼中情愫。

眼見他睜開眼,卻沒有說話,藍如惠一顆心砰砰亂跳,卻也是越發緊張了。

她小心翼翼,卻不覺試探:“晏小侯爺,如今你感覺如何?”

那男子眸子漸漸凝聚了神光,忽而輕輕的坐起來。

一瞬間,他身上頓時流轉一縷壓迫之氣,俊美的面頰卻也是冷漠如冰,全然不含任何的情愫。

其實不需要他回答,藍如惠已經是察覺了眼前的男子已然是另外一個人了。

碧靈宮宮主卻淡淡的說道:“晏小侯爺?這應當是從前的身份。從此以後,這名字卻是與我再無關係了。”

藍如惠說不出話來,她內心隱隱有一種滿足之感。

之前她雖微微有些愧疚,如今這些愧疚卻自然是蕩然無存。

眼前的男子,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精神醫術上的奇蹟,是自己一手造就。

她藍如惠是這方面的第一人,而眼前的男子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什麼愛恨嗔癡,情愛糾葛,其實就算沒有了,也是沒什麼打緊。

這世間之事,原本也是變幻無常。既然是如此,就算是相愛之情,也不見得就會長長久久的。

想到了這兒,藍如惠卻也是安心下來。

“既然是如此,宮主可是想好了,再另外有一個名字?”

碧靈宮一笑:“這卻是不急。”

他笑時候,似乎隱隱還是有些甜蜜蜜的味道,這是一個人多年以來的習慣,原本也是不會如此輕易就改了過來。

只不過,如今這個笑容,卻也是更加妖豔惑人。

“等找到合適自己的名字,再改了也是不遲。”

瓊花林外,姚蛟漫不經心的等待,輕輕的咬了一口紅棗片。

正在此刻,黑靈卻也是過來了,目光在姚蛟身上逡巡。

“宮主早與你約定,兗州之事瞭解,你與你的下屬均是要留在兗州了,並且重獲自由,再不是碧靈宮的手下。從前你利用碧靈宮得到權勢,以後你卻也是與碧靈宮再無關係。如今這是你的令牌,好生收好吧。”

黑靈樣子冷冷淡淡的,一邊將一塊令牌給了姚蛟。

姚蛟早就知曉這一點,這也是一番約定。

當初他離開了雲家,加入了碧靈宮,是因爲他咽不下這口氣。

不過他這種半途加入碧靈宮的人,卻也是註定無法爬入碧靈宮的高層。

那些從小在獸營長大,並且成爲了獸營之中佼佼者的殺手,纔會是碧靈宮真正栽培的人

姚蛟卻也是想不到碧靈宮宮主與自己相約,讓他兗州之後,就可以脫離碧靈宮了。

如今他位置穩當了,並且還抱上九公主的大腿,以後更是太子一脈。

姚蛟仔細想一想,只覺得自己前途卻也還是有些的。

他拿過了令牌,輕輕吹了一聲口哨,笑起來的時候,卻也是不覺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

姚蛟假惺惺的說道:“我雖然已經不是碧靈宮的人了,可是到底有什麼香火情分。以後若是用得着我的地方,那也是儘管開口。”

黑靈冰冷的容貌之上,漸漸流露了一縷諷刺之色。

“離開了碧靈宮,碧靈宮一切就與你無關了。此後你若與別的人說那麼一句和碧靈宮相關的話兒,那麼就將你全家滅了。除此以外,你從碧靈宮學到的武功,自然也是不能再用了。”

他這些話自然全是真的,絕無半點虛假。

若是姚蛟做了什麼對不住碧靈宮的事兒,只恐怕也是會死得十分悽慘。

不過姚蛟面頰之上並無懼色,反而笑吟吟的。

“既然如此可怕,我自然是什麼話兒,都是不會說的。不過,我與宮主如此親熱,再怎麼想想,也應當與他告別纔是。”

黑靈眼中諷刺之意卻也是不覺更濃了一些:“姚蛟,你也不是什麼愚蠢的少年人,想不到你居然是如此天真。宮主怎麼樣兒都是好,你以爲什麼情意深重,那可別當真。咱們歷代的碧靈宮宮主,那都是瘋瘋癲癲的。一會兒跟你甜如蜜,一會兒卻也是根本不將你當一回事。你呀,可是不必自作多情。”

姚蛟卻也是笑了起來:“我又不是什麼姑娘,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姚蛟這樣子說着,卻也是忽而想起了一道熾紅若血的身影。

他卻忽而微微一笑,眼中流轉了幾許自嘲。

從今以後,碧靈宮與自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他脣瓣驀然輕輕嘆了一口氣。

而自己還剩下什麼呢?

這樣子想着,姚蛟眼裡漸漸流轉了冷銳之意。

他所剩下的,自然就是復仇了。

從碧靈宮籌措了足夠的資本,又攀上了王珠這顆大樹,自然也是到了報復的時候了。

想到了此處,姚蛟脣瓣卻也是不覺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了。

天光初明,景輕衣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卻不覺輕輕的扶住了自己的腦袋。

她不知道爲何來到了這兒,卻隱隱覺得遺憾。

彷彿自己錯過了一樁十分要緊的事兒,故而也是悵然若失。

藍如惠端起一碗粥送過來:“小師妹,你可算是醒過來了。”

景輕衣微微有些氣惱:“師姐,我若記得什麼,又與你有什麼關係。難怪師兄師姐,都是不肯與你往來,只因爲你就是個怪人。”

藍如惠送上了粥水,景輕衣卻也是不肯品嚐一口。

她性子上來了,瞧着藍如惠隱隱有些厭惡之色。

藍如惠嘆了口氣,卻沒有解釋什麼。

她問心無愧,如此一來,碧靈宮宮主纔會饒了景輕衣。

這個小師妹不知道天高地厚,又怎麼會知曉輕重?

景輕衣匆匆的跑出去,她雖然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卻也是隱隱覺得這件東西竟然是十分要緊的。

就在這個時候,她瞧見一輛頗爲誇張的馬車,緩緩的從花叢之中行事而來。

那馬車十分寬大,是平常的馬車兩倍有餘,不但是上等木料製成,馬車車身也是裝飾珠玉,十分華貴。

說是馬車,拉車的卻不是馬兒,而是幾隻形容古怪的異獸。

一名妙齡少女,輕輕的坐在了馬車之上。

她一身紫色衣衫,布料也是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泛起了宛如金屬一樣子的質感。

而她面頰之上,卻偏生戴着一張青銅做的面具,只露出了一雙寒光閃閃的眸子。

這樣子的目光,宛如實質,好似在景輕衣身上刺了兩刀。

這些瓊花輕輕的搖晃,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好似極美妙的音律。

可是這樣子的音律之中,卻也好似有不和諧的血腥之音。

而這些血腥的音律,居然好似來至於面前戴着面具的修羅少女。

瓊花林中,此時此刻,竟似不知道穿梭了多少道漆黑的身影,匆匆而來。

清晨的陽光明明是十分明媚,可是景輕衣卻也是不覺察覺到了一縷寒意了。

藍如惠趕緊拉住了景輕衣,掏出了一枚令牌輕輕繫住在身上,然後手掌扣成了一個奇怪的姿勢,行了個禮。

那冷漠的少女方纔收回了目光。

藍如惠匆匆拉了景輕衣離去,回到了房中,藍如惠方纔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饒是如此,藍如惠卻也是不覺壓低了嗓音:“那是碧靈宮的雕龍百獸車,唯獨碧靈宮宮主方纔能坐。這整個大陸,無論是誰瞧見了這樣子的馬車,都是要避讓一二。小師妹,以後卻也是不可隨意造次。”

景輕衣也不是傻子,什麼雕龍百獸車,她也是不覺聽說過的。

此時此刻,景輕衣刁蠻的脾氣也是蕩然無存。

她失魂落魄,卻也是不覺說道:“方纔我只覺得渾身冰寒,那個女子又如此奇怪,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碧靈宮的獸營殺手,天下震驚。傳聞之中,碧靈宮有那麼一支軍隊,是十分驍勇的。而這些殺手軍隊,是由着歷代碧靈宮修羅掌握。這一次是修羅出巡,那些獸營殺手都是穿梭在瓊花林中。雖然不見得每次修羅出巡都會殃及無辜,卻總還是十分危險的。”

說到樂這兒,藍如惠的嗓音卻也是漸漸的低了不少了。

“我算是碧靈宮的客卿,她見着我行禮,又拿出令牌,自然是給了幾分面子。”

景輕衣聽了,卻也是不覺吃驚:“藍師姐,你當真糊塗了。咱們的師尊,可是天下聞名的神醫,整個大陸誰不知曉呢?雲慈神醫,誰不知道師尊仁善。就算是碧靈宮權勢滔天,咱們雲慈的弟子也是沒必要去攀附。”

藍如惠卻不覺搖搖頭:“我與碧靈宮結交,並不是爲了什麼權勢,而是因爲碧靈宮的醫術實在是令人着迷。我瞧着那些醫術,早就是魂不守舍了。”

景輕衣一時之間,也是說不出話兒來。

她知曉這個師姐愛醫成癡,若是爲了醫術,做出什麼事情,也是一點兒都是不會在乎的。

景輕衣性子雖然刁蠻了一些,可是脾氣來得快也是去得也快。

對於那威名十足的碧靈宮,景輕衣雖然厭惡,卻也是隱隱有些好奇。

“既然師姐是碧靈宮的客卿,不如和我說一說,碧靈宮究竟是什麼樣子?”

雖然碧靈宮震懾整個大陸,然而關於碧靈宮的傳聞卻也是衆所紛紜,其實很難窺得真假。

如今景輕衣心中好奇,實在是想要知曉怎麼一回事兒。

藍如惠嘆了口氣:“有些事情,我答應人家了,自然是不能給你說。輕衣,若你知道了,也是未必會有什麼好處。不過能夠告訴你的,給你知道,也是沒有什麼打緊。碧靈宮的宮主,歷代均是需要獸營出身。其實碧靈宮也有許多出色的人才,可宮主卻也是隻有一位。”

“他們挑選宮主的方式,是十分殘忍,就好似養蠱一樣,將許許多多的蟲子聚集在一處,任由他們隨意的廝殺。最後能活下來的,一定是最兇殘最狠辣的。至於什麼人性,早在一次又一次的血腥殺伐之中消耗殆盡了。”

說到了這兒,藍如惠卻也是不覺微微有些恍惚了。

其實之前,她自然也是這樣子想的。可是如今,藍如惠卻也是有些不那麼確定了。

那個男子,一定殺過許許多多的人,早將人命不當一回事兒了。

可是他說起了那個自己心儀的姑娘,卻也是如此的溫語柔和,溫柔繾眷。

晏修那個柔和的表情,卻總是讓藍如惠不覺有些不安。

可是再怎麼如何,那個會溫柔的晏修,已經是不見了。

景輕衣聽到了這些血腥殺伐之事,也是不覺微微有些害怕。

可是更多的,她的內心卻不覺涌動了一陣子的興奮之情。

這些兇殘的事兒,她既害怕聽,又非常想要知道。

“除了這個宮主,碧靈宮其他的人又是如何?”

藍如惠瞧着景輕衣那雙灼灼生輝的眸子,心中卻也是不覺嘆了口氣。

景輕衣年少無知,故而也是覺得這些事情十分有趣,聽得津津有味。

而她在碧靈宮,卻也是小心翼翼,絕不敢做錯一樁事情。

“歷代碧靈宮宮主,都是精神癲狂的人。想來這個,你也是有所耳聞。碧靈宮除了暗殺的手段,還有就是那易容之術,同樣也是妙奪天工。這易容的奧妙,就是咱們師尊,似乎也是有些不如。除了碧靈宮的宮主,碧靈宮名下還有五位長老,代號各自不同。這五名長老分別是修羅、聖音、貪狼、天權、天璣。每一任長老,都是這樣子名號。前任長老死了之後,後一任則會代替上來。”

“五大長老,各司其職,側重之事也是不同。方纔也與你說過修羅,所謂修羅,則是歷代掌管獸營殺手,殺伐果斷的人。”

“聖音則傳教佈道,各國的宗教勢力背後,則也是隱隱有聖音的影子存在。那些宗教信徒,若是加以煽動,自然是大有可爲。”

“至於貪狼,卻掌管碧靈宮的紅粉生意。調教嬌豔的女子,滲透各國權貴的後宮,吹吹那些權貴的枕頭風。更有不少碧靈宮的眼線,隱身在青樓楚館。這各色消息,總是逃不過碧靈宮的耳目。”

“天權則與官宦權貴結交,必要時候,甚至可以藉着碧靈宮的勢力扶持相中的有能力的官員,讓他們扶搖而上。這些朝廷命官,私底下卻是和碧靈宮緊密勾結。”

“而天璣則出面經商,與貪狼和天權相互勾結,自然頗爲容易賺取大量財富,支持碧靈宮的各種行動。”

“這碧靈宮的五位長老,其真實身份,也是十分絕密之事。”

“除此之外,碧靈宮宮主身邊還有一支暗梟部隊,是宮主親衛,只聽宮主一個人囑咐。”

景輕衣聽着微微心驚,卻也是不覺躍躍欲試。

碧靈宮手段狠辣,可是又是這樣子的神秘。既然是如此,對於景輕衣這樣子的妙齡少女,自然是充滿了吸引力。她纏住了藍如惠,想要藍如惠多說一會兒,藍如惠卻是怎麼都不開口了。

藍如惠雖是醫癡,卻並不蠢笨,反而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既是如此,藍如惠自然是知曉,什麼話兒是應該說的,什麼話兒卻是不該娶說。

瓊花樹下,碧靈宮宮主輕輕的站立。

他換上了一身寬闊的純黑長衫,寬大的袖袍卻也是輕輕的揮灑,腰間卻隨意用條碧玉帶束縛住。

前襟一片純白色寬襟,錯開了顏色,而他袖間卻也是繡了大團大團的曇花。

一頭烏黑的髮絲,更是以金冠束縛住,點綴了明珠。

如此輕輕一站,只覺得渾身的華彩頓時也是撲面而來。

只是一道背影,卻隱隱有一種莫測的深邃冷漠之感。

馬車頂部的少女,卻也是不覺目光瀲灩。

如今這位碧靈宮宮主,似乎有什麼東西與從前不同了。

可是究竟是有什麼不同了,她也是說不上來。

明明歲數也不大,此時此刻碧靈宮宮主居然是帶着無邊的威壓之力。

他聽到了動靜,慢慢的轉過身。

只見碧靈宮宮主面頰之上套了一枚鏤空的金質面具,面具之上花枝兒糾纏繁複,鑲嵌了鑽石珠玉,灼灼生輝。

也許是因爲這片面具實在是太過於奢華精緻,那樣子的奢華似乎也是將碧靈宮宮主的容貌盡數遮掩而下。

“修羅?”碧靈宮宮主緩緩說道,面具後的目光頓時落在了眼前少女身上。

修羅也瞧不出深淺,歷代碧靈宮宮主發狂之事,也是並不少見了。

驀然之間,他們頂上主子忽而變了另外一個性子,那也是見怪不怪。

她慢慢的收斂了自己的心神,手指按在了肩頭,比着手勢,不覺緩緩行禮。

“見過宮主。”

修羅容貌雖然是瞧不出清楚,瞧這身軀卻應當年紀也是不大。只不過她說話的嗓音,卻是極爲沙啞難聽。

那聲音宛如在刀子在石頭上輕輕去磨,發出了十分難聽的聲音。

她目光輕輕閃動,好似輕輕的瞧了黑靈一眼,卻不覺又垂下頭去了。

黑靈原本是上一任的修羅,只是黑靈人雖沒有死,不知怎麼的,位置卻被眼前少女所代替。

這一樁事情,原本就是這一代碧靈宮的隱秘之事。

黑靈不知想到了什麼,原本平平無奇的面頰微微有些蒼白,卻忽而又恢復如常。

“修羅你好大的派頭,知道的還道你一心一意,迎接宮主,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有了反叛之心,趁機而動。”

正在此刻,一道嬌媚入骨的嗓音卻也是頓時響起,更是不覺對修羅冷嘲熱諷起來了。

明明是在這郊外的瓊花林中,那說話的女子卻是一身的盛裝華服,身着宮裝輕紗,仿若是從什麼後宮出來的寵妃。

她一張臉頰瞧不出歲數如何,卻也是美麗至極,只恐大陸各國的寵妃,在這個女子跟前都是不覺要黯然失色。

只不過這女子眉宇間帶着一股子妖媚之意,媚態十足,宛如什麼山精妖物,更勝過像仙子。

如今她語調微微含嗔,隱隱有些惱怒之意,一雙眸子卻是流轉了幾許狡黠。

一旁一名藍衣青年卻輕輕的嘆了口氣:“大家都是碧靈宮的人,宮主跟前,卻也是何必如此爭執。”

那青年容貌清秀,放在人羣之中,固然也算是有幾分姿色。可是人在碧靈宮,卻也是頓時顯得平平無奇了。更何況他雖姿容瀟灑,卻生了一張娃娃臉,笑起來時候臉頰上居然還有淺淺的酒窩,實在是可親的人。

原本他這樣子的人,站在宮裝絕色佳人面前,就好似襯托紅花的綠葉,頓時爲之失色的。然而眼前的男子縱然就在這絕代佳人身邊,卻也是並沒有被生生壓下去了。

只不過那絕色宮裝美女,卻偏生是掌控碧靈宮財脈的天璣。她有一張千嬌百媚的面孔,卻也是從來不沾什麼色相生意。

至於容貌可親,笑起來有小小酒窩的青年,卻偏生是混跡在脂粉羣衆,調教那些紅塵粉黛的碧靈宮貪狼長老。

天璣樣子好看,平時性情卻也是不好,手指輕輕的將髮絲攏在了耳邊:“否則我們幾位長老,怎麼不這樣子講究排場。就是我天璣平時貪戀奢華,今日還不是獨自一人前來。”

她容貌雖好看,氣質卻也是頗爲豔俗,那些首飾都是十分華貴,鑲嵌了珠玉寶石。就是腰間一塊絕好玉佩,都是要鑲嵌金絲,點綴明珠。

修羅卻冷冷一笑:“有人武功差些,若是有事,人手帶得少了,只恐保護得不夠周全。”

卻也是暗暗諷刺天璣只會整日賺錢,武功卻也是並不如何的好。

天璣只是冷冷一笑,她原本手中拿着一枝新鮮摘下來的瓊花。如今她雪白的手指輕輕將花兒撕碎,一片一片的,都是扔在了地上。

修羅手掌一揮,西南角一處慢慢的讓開,有着兩個人一塊兒聯袂而來。

聖音是佛門弟子裝束,未曾剃頭,帶髮修行的模樣。

他容貌極清俊柔和,也許不是極致俊美,卻好似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而整個人瞧着,也是堅韌而清瘦,眼睛之中似蘊含了如海水一般的悲憫。

那如冷玉一般的手腕之上,輕輕纏着一串兒木製的佛珠。

碧靈宮中之人,無不是好奢靡,衣衫配飾,無不是絕好。

只是眼前的聖音,卻是穿着尋常素衣,就是足上也是踏着一雙草鞋。

這樣子的慈悲與溫和,似乎並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說不盡的親切。

彷彿你伸出手,對方就會握住了你的手掌,給你融融溫暖。

一片殺伐之氣之中,伴隨聖音緩步而來,竟似隱隱帶來一縷悲憫柔和。

修羅蘊含血腥的眸子掃了聖音一眼,卻不覺輕輕的扭過頭去。

她面頰之上,竟似流轉了幾許厭惡之意。

與聖音聯袂而來的長老天權,卻也是名俊雅瀟灑的中年男子,舉手投足之間,更隱隱顯得氣度高華。只不過他容貌藏在面具之後,並不露出來。

其餘幾名長老,就算形容被人知曉,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這位長老天權,代替碧靈宮結交各國權貴,向來也會遮擋住自己容貌,並不讓別的人瞧見。

如今人既然來得齊了,在場之人俱是單膝跪地,比着手勢到肩頭。

“屬下,恭迎宮主。”

而那衆人中心的少年,一身漆黑如墨的衣衫在風中輕輕漂浮,竟似將眼前這幅清雅的花海畫卷染上了一抹極爲濃豔的墨色。

他明明顯得如此突兀,卻彷彿是將此處所有的色彩凝聚在身上。

而碧靈宮宮主面具之後的面頰之上,驀然卻也是浮起了輕輕的笑意。

那樣子的笑容,隱隱有些朦朧,卻隱隱有着說不出的自信。

眼前這些恭順的下屬,其中必定是有將自己除之而後快。

不過這也是沒什麼可擔心的。

碧靈宮總是如此,勾心鬥角,算計殺伐,也是沒一刻少了去。

而他,則終究會將權柄收入自己的掌中,將天下踏在了自己腳下。

碧靈宮宮主緩緩的登上了馬車,他自然是要離開這片瓊花林了。

可是偏生在這個時候,他的內心之中,卻驀然流轉了幾許的焦躁之意了。

這樣子的焦躁,充盈了自己的胸口,讓他的內心充滿了急切。

似乎是有什麼東西,生生在提點自己,催促自己——

快一點,要再快一點,將整個天下掌控在自己手中。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纔可以,可以——

只是還可以什麼,他內心之中竟似一片空白,怎麼也都想不起來。

碧靈宮宮主踏上馬車的動作頓時也是微微一頓,背後幾道眸光頓時暗生猜測。

其實既然是出生於碧靈宮,那也就沒誰是乾淨的。

嫵媚嬌俏也好,氣度高華也罷,甚至連那純善聖潔,也不過是一張張面具。

那一張張光鮮華麗的面具,遮掩住自己的本來面目,掩住了內心的嗜血野獸,遊走於各國的權貴之間。

一旦尋到了機會,必定是將上面這位碧靈宮宮主狠狠的撕咬,甚至將血肉都食之殆盡。

風中,似乎也是隻有瓊花花瓣輕輕擠壓的莎莎之聲。

這一刻,碧靈宮宮主腦海裡似乎流轉了一縷模糊的念頭。

一道熾熱如火的身影,就是掠過了他的腦海。

然而這絲念頭,卻也是悄然消散。

他極輕微的甩甩腦袋,穩穩當當的上了雕龍百獸車,任由珠簾掩住了背後那幾道含義不明的眸光。

只不過就算坐在了軟榻之上,碧靈宮宮主仍然是心思晦暗不明。

他腦海一片空白,卻解釋不了內心那縷焦躁灼熱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情。

卻只知曉,有什麼東西,分明是蠢蠢欲動的,讓他整個人微微焦灼,甚至不覺急切起來。

兩月之後,江水滔滔,官船之上。

一片手掌輕輕把玩一枚玉雕的瓊花,少女眼睛裡不覺流轉了幾許思緒。

旋即,這枚玉墜兒,方纔輕輕的被王珠藏入懷中。

江風輕輕拂過了王珠的衣襬,讓王珠烏黑的髮絲輕輕拂過了清秀的臉蛋。

如今兗州之事已經平復,陳後疾病也是痊癒。

陳家分家之後,據說那位陳老太君也是已經自盡身亡。

夏熙帝更是一道聖旨,招了王珠回去。

在王曦的遊說之下,賀蘭知這位兗州知府既然已經沒了,朝廷自然是另行任命。

整個兗州土著,幾乎因爲這一場大禍盡數凋零。

王珠瞧着漸漸遠去了兗州城,眼中驀然流轉了幾許笑意。

想當初自己初來兗州,那些迎接自己的兗州權貴,幾乎都是消耗殆盡。那雙晶瑩的黑眸之中,卻也是隱隱有些冷漠之意。

兗州這塊肥肉,到底是被她王珠盡收囊中!

時光匆匆,從她來到兗州算起,也是已經有小半年時間。

王珠回過頭瞧着京城的方向,雪白的臉頰卻也是流轉了幾許的冷漠。

母后染病,被逐出了京城。那時候,自己內心之中發誓,那些算計之人,必定是會將苦果生生吞嚥而下的。

他們加在母后身上的東西,必定是要千倍萬倍的奉還!

“九公主,江面風大,你倒也是要小心身子。”

那男子嗓音十分溫柔,就是最軟綿的女兒紅,可都是沒他的嗓音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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