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有一日,妹妹竟然會來找我?”茹素夫人穿着寬敞的素色衣襟,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金銀點綴。領口衣角繡着暗紋刺繡,縱然低調,但是依然帶着一身揮之不去旖旎。
霍菡嫣脣角微動,露出一絲笑痕,眼神裡面卻是一片的冰冷,“側妃又何必明知故問,本郡的失心之毒不就是拜您所賜嗎?”
茹素夫人目光驟然匯聚在霍菡嫣的身上,似乎並未想到薛少宸會將此事告知與她,不過不愧是老江湖,只見她瞬間揚起眉峰,素手掩着脣瓣,臉頰上染上緋紅輕笑一聲。
“還以爲是什麼事,沒想到竟然這個,姐姐不過一時興起,送妹妹個小禮物罷了。”她的語氣平常,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當真是送了件常物。
霍菡嫣心中有些許憤怒,見過不要臉的,但能不要臉到這種地步,大概也只有她一人了。無論心中如何想法,可面上卻是冷冷淡淡的,“側妃的禮物倒真讓本郡受寵若驚,只是不知側妃需要何種回禮,才能將這禮收回去。”
茹素夫人將落在頰邊的髮絲攏在耳後,撫了撫胸前的暗釦,看着霍菡嫣的眼神溫柔而妥貼,宛如看着自己的親姐妹,語氣更是輕緩。
“放心,這失心的藥性溫和,乃是南疆聖教修煉絕世武功的必備之物。世人修煉武功,最忌諱的便是欲壑難止,如今乾國風起雲涌,妹妹若無半分保護自己之能,恐怕隨時都會丟了小命。”
這句話字字句句都好像是再爲了霍菡嫣着想,但是聽在霍菡嫣的耳朵裡面,說不出的刺耳。
只要茹素夫人對她別多掛心,她就能謝天謝地了!
壓抑着內心的思緒,不能讓她看出任何破綻,否則就沒得玩了。
“本郡如何,無需側妃掛心。側妃要什麼,不妨直言,何必拐彎抹角?”
茹素夫人見此,擺弄這自己染指淡色的指甲,笑很是妖豔。“好,既然妹妹如此爽快,那姐姐也不必再客套。上一次在鏡水,姐姐想要之物,不知妹妹如今可否割愛?”
鏡水?
“你要樓肅宇的畫像?”霍菡嫣瞬間瞭然,不過心底又染上一絲淡淡的疑惑,茹素夫人究竟是癡慕畫中人,還是那畫中還有什麼自己未曾發現的東西,霍菡嫣轉念一想便又放下,不管裡面有什麼自己未曾發現的東西,她至今未曾發現大概就是和那個畫像中的無緣又何須強求,只是這個東西,她可不敢經茹素夫人的手。
聽到這個名字,茹素夫人的目光便泛出一絲獨特的光澤,她癡心以盼,思之慾狂的人。在她的心裡,雲王和魏國公又算得了什麼,不也是聽到樓肅宇一點風聲就跟發瘋似的。“聰明?不過你怎會知他名姓?”
“紫竹聖人,稍作留意,自然可知。”那般傾世風華,誰能見而忘卻,不過自己有了夫君,其他人自也入不了眼。
“說的也是。”她的語氣和神色都些許傲氣,當霍菡嫣對畫像無悸動是因爲失心之故,她不信這世上有哪個女人能扛得住他的誘惑。“只要你將那畫像贈與姐姐,姐姐定會投桃報李,替你解毒。你看可好?”
失心之毒本是老雲王爲了控制薛嚴的,在鳳城與邊境莫家軍制造障礙。如今老雲王已死,手下的勢力由凌雲琮掌控,兵馬在各地安排也已準備妥當,只待時機成熟,就可在各地發佈,迅速搶佔乾國各大城池。
此刻霍菡嫣手中握着她心之所想,就算替她解了毒,薛少宸也已經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爲。若永泰帝知道他替雲王打開邊境屏障,恐怕第一個就饒不了他。從龍之功和亂臣賊子他會如何選擇,不言而喻了吧?
“畫像我可以給你,不過我要確信你真有解藥,若你拿了東西將我棄之與側,那我豈非愚蠢?”
和茹素夫人打交道,不多留幾份心眼可不行。她如此精明,若是被她看出破綻,不但會影響兄長大人的計劃,夫君那邊或許也會有異,是以她必須比平時更加冷靜。
茹素夫人略帶得意的笑着,正待開口說什麼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進來。”
一位小巧玲瓏的侍女邁着碎步走到茹素夫人旁邊,在她耳旁不知說了些什麼,就見她臉色瞬間鐵青,周身散發出寒氣。片刻之後,她的目光再次看着霍菡嫣笑着說道:“姐姐此刻有事要辦,明日正午咱們再到此地一敘,不知可否。”
“好。”霍菡嫣嘴角輕勾,淡漠的點點頭。
直到茹素夫人走後,霍菡嫣才露出疑惑狀,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讓她如此着急的離開。隨着一聲輕響,珏的身形就從窗戶外躥出,如今他的身手是越發的好了。
“珏,想法子查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
珏頷首,“是。”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不等珏外出查訪回報,霍菡嫣就從素言的嘴裡聽見了傳言,據說父王打算將柳意茹嫁入雲王府做側妃。這是怎麼回事?!依照父王和母妃對柳意茹疼愛之心,是決計不會讓她爲人妾室,就算是王爺側妃。更何況凌雲琮孝期未過,一年之內是不可能行迎妃之禮的,除非一切從簡。記得上次自己回王府,母妃明明就說父王有意將柳意茹嫁回武林世家,怎麼今日會……
莫非……
霍菡嫣並未去找父王問清緣由,而是直接去了暖風苑,潛意識裡總覺得此事與兄長大人定有關。
而對於她的詫異和詢問,霍灝軒則是無奈的看着她,問道:“菡嫣是贊成此事,還是反對?莫非此時此刻,你還心存姐妹之情?”
當初柳意茹對菡嫣下毒之時,可未曾顧及姐妹之情?
誠然人都會爲自己的前途打算,所以柳意茹的選擇,他很清楚也很明白。可是雲王府僅僅以公主之名稍加誘惑,她便可做出此事,怎知不會有下一次。
何況御劍山莊乃武林名門,父王與莊主又是多年摯交,若將來爲柳意茹心生不愉,未免太過可惜。既然她想嫁入皇室,這雲王側妃之位也足以配得上她。
霍菡嫣聽見姐妹之情四字,脣邊勾起一絲嘲諷,既然此事是大哥做的,自然有他的原因。“我未將她對我下毒之事告知旁人,已經是仁至義盡。只是父王怎會答應此事?”
“女子名節是大,就算父王心疼又能如何?木已成舟,她如今根本毫無選擇之餘地。”霍灝軒神色仍舊是一派雲淡風輕。
只要想到這失心會慢慢吞噬人之七情,以致最終變成冷血淡漠,對萬事萬物都不在乎之人,便覺得心有餘悸,菡嫣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
“她若不嫁入雲王府,這齣戲可就少了許多樂趣。”一山焉能容二虎,茹素夫人當真會歡喜的迎柳意茹入門,當起正兒八經的側妃?那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老側妃’又將置於何地。他沒想到,意茹果真繼承了攬月山莊的武學,自己險些被她蒙了過去,好厲害的柳家大小姐。“你找茹素夫人,結果如何?”
霍菡嫣似乎並未聽見兄長大人的問話,而是對於柳意茹之事有些謂嘆。皇家雖然面上風光,卻隔了一層紗,嫁入皇家的女子背地裡的苦澀誰又能真正體會。瞅近了看,老雲王妃多年來獨守雲州,受了多少年的活寡,臨老之時還因爲茹素夫人被人看盡笑話,就連尊貴無比,曾衝冠後宮的薛貴妃,身懷有孕也不敢上報,深怕出意外保不住龍裔……不要期盼你會成爲特例。\”大哥,可否不要傷害意茹的性命?父王只有姑姑這一個妹妹。“
不是她心慈手軟,而是那畢竟是父王唯一的侄女,自己唯一的表妹。她雖對自己下毒,卻未曾下死手。姑姑、姑父都已經過世,若意茹也去了攬月山莊也就此毀了,父王定會傷心自責。
霍灝軒聞言蹙眉,過了半響之後才點頭,”好,看在姑姑的份上,我會讓她一輩子‘富貴榮華’。”
在他們下的這盤棋中,柳意茹不過只是小小棋子,稍加改變也不會影響大局。“茹素夫人還是要那副畫像?”
霍菡嫣點頭,“不錯,她說要拿到畫像,才能解毒。”說完從袖子裡將帛卷取出,展開畫像遞給霍灝軒。“這幅圖魅力當真不小,竟然讓茹素夫人這般癡迷。”
說來這也是霍灝軒第一次見到這幅畫,幾乎是瞬間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喃喃自語道:“果然如此。”
“嗯?”如此什麼?霍菡嫣也看了畫像好幾次,除了聖山的聖字,也看不出其他東西。
誰知道本來面色沉重的霍灝軒,竟然露出別有意味的笑道:“也許到最後,是我們所有人都被‘他’算計了。”不過就算明知被算計,也會有數之不盡的人,不惜代價的去求那另一種期望。
“誰?”誰能算計兄長大人?
霍灝軒卻伸出手直直的指着畫中人,笑着說道:“樓肅宇。”
從古到今,能算計千年之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這下輪到霍菡嫣傻眼了,這人已經過世一千年了,還能算計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