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中的殺意撲面而來,讓白吟霜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她驀地瞪大眼,還沒等有所反應,就已經被兩個下人從牀上拖下來。這就要死了麼?死在自己的親生父親手裡?不行,她還沒有報復這些虧待她的人,她怎麼能死呢?
“不行!王爺,你不能殺她,不能殺吟霜啊。她,她是你的女兒啊……”雪如一個激靈,立刻抱住白吟霜,大聲喊道。慌張之下,就連以前叫熟的稱呼都又喊了出來。
她見完顏嶽禮執意要殺白吟霜,急得不行,腦袋一熱,不管不顧地就將二十年前的那樁偷龍轉鳳的秘事說了出來。甚至,還拔出髮髻上的梅花簪,跟白吟霜肩上的烙印比照,以作證明。這樣驚人的言論,震住了完顏嶽禮,震住了完顏皓禎,也震住了邊上圍觀聽牆角的人。
完顏嶽禮簡直想瘋了,他怎麼從來不知道雪如是個這麼沒腦子的女人?她是皇上賜婚的嫡福晉,翩翩只是旁人送的回人舞女,就算生了兒子,又怎麼可能威脅到她的地位?竟然爲了這樣荒謬的理由,這個蠢女人竟然就敢辦出偷龍轉鳳的禍事?這事往大了說,就是欺君啊!
而且,這種隱秘的事,她竟然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吼出來,真不要命了麼?就算她想死,也不要拖着整個貝勒府啊。完顏嶽禮衝上前,一腳踹在雪如臉上,惡狠狠地罵道:“你瘋了!滿嘴瞎話,這種事能亂說的麼?皓禎是你兒子,也是我兒子,我們從來都沒有過一個女兒。”
他第一個反應,不是去確認這事的真假,而是必須要將此事瞞住。不能有任何風聲傳出去。不管心裡怎麼想的,他都必須把完顏皓禎這個兒子認下來。至於白吟霜,什麼親生女兒,他根本不在乎,反正他已經有三個親生的了。而雪如,她這是患了失心瘋了……
這邊的事情剛出來,那邊完顏皓祥母子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震驚過後,母子兩個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府上的事情,可真跟戲文似的。不。是比戲文還要精彩些吧。翩翩沉默半晌,嘆息一聲,拍拍兒子的手背,問道:“皓祥,你有什麼打算?”
完顏皓祥抿了抿嘴脣。沒什麼表情地道:“額娘,這件事聽見的人不少。想要瞞是瞞不住的。與其被別人告發。不如咱們自己主動認罪。我明日就去宗人府坦白一切,請皇上降罪。”完顏嶽禮的心思他明白,可他那阿瑪也不看看,這事是不是他能捂得住的。
看翩翩面色哀愁,完顏皓祥又趕忙安慰道:“這事跟咱們母子沒關係,但也少不了會被連累。等會兒我去尋多隆。他跟端親王能說得上話。若能請端親王幫忙在皇上面前周旋,想來皇上也不會下死手。只是,恐怕要連累額娘跟着兒子過陣子苦日子了。”
母子兩個商量完,完顏皓祥就匆匆離開了。翩翩站在門口。看着兒子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的擔憂卻並不減少。府裡出了這種混淆血脈、欺君罔上的事情,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從重懲處,滿門抄斬處置。翩翩暗中咬牙,若真是如此,她做鬼也不會放過雪如那女人。
完顏皓祥找到多隆的時候,這小子正好陪着劉煜在龍源樓喝茶。對於多隆這個醒目的紈絝,劉煜還是比較欣賞的,故而面對多隆的可以巴結,他也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而且,有了多隆這個大紈絝在宮外配合張召重的行動,劉煜收服京城勢力的進程也加快了很多。
多隆爲兩人互相介紹過之後,劉煜打量了面前略帶愁緒的青年一眼,似笑非笑地問道:“貴府上,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本王看你的臉色可不怎麼好啊。讓本王猜一猜,嗯……難道是二十年前的那樁偷龍轉鳳的公案,發了?”
完顏皓祥震驚地擡頭,冷汗瞬間就沾溼了背上的衣衫。這端親王才幾歲,他怎麼可能會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但是,他竟然能這麼準確地說出來,這說明什麼?完顏皓祥不能不猜測,是不是皇家早已知道此事,卻一直引而不發,就等着時機辦了他們這讓愛新覺羅不舒服的前金嫡裔?!
“幹嘛那麼吃驚,本王猜對了吧?”劉煜挑挑眉梢,笑嘻嘻地道:“再讓本王猜一猜,你這麼急着找多隆,就是爲了見本王,對不對?你希望本王能夠爲你們母子求情,請皇上網開一面,對不對?說說吧,給本王個幫你的理由。”
“完顏皓祥跟王爺素昧平生,沒什麼理由請求您幫忙。如今,也只有我這麼個人,能供王爺驅使。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呵呵,你倒是光棍兒得很。行,有人就行,本王正少個使喚的人呢。”
“怕什麼,本王還能吃了你。”笑眯眯地看着完顏皓祥驚疑不定的神情,劉煜才正色問道:“我聽多隆說,完顏嶽禮一直不喜歡你,是嫌你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喜歡鑽研西學,專喜一些奇技淫巧之事。甚至,還尋了各國的傳教士,學習了幾國的洋文,可有此事?”
提到完顏嶽禮,黯然的神色在完顏皓祥臉上一閃而過。他有些赧然地點頭,“我沒多大出息,心思也不在仕途文章上,就是對洋人的玩意兒感興趣。”在大清,仕途經濟纔是正途,他研究的那些就落了下乘了,也是因此,本來就對他平平的完顏嶽禮,越發地不待見他了。
“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個‘不務正業’的。”劉煜點點頭,放低聲音道:“你求的事,本王答應你了。你們府上的事,皇上不會輕輕放下,抄家問斬是少不了的,就看皇上想要砍幾顆腦袋了。碩貝勒府裡旁的人,本王懶得管,但你跟你額孃的命本王保了。”
“多謝王爺!”完顏皓祥喜形於色,向劉煜行了個跪拜大禮。只要能保住額娘跟他的命,旁的人他也管不了。也不想管。說他不孝順阿瑪嫡母也好,不友愛兄長姐姐也好,他都認了。反正,他就是個心性涼薄、生性刻薄的。這一點,嶽禮沒看錯,也沒說錯。
遲疑了一下,完顏皓祥還是問了出來,“能不能請您明示,到底需要我做什麼事?可是跟洋人有關?”這爲人賣命的事,他琢磨着還是問清楚的好。別不明不白地就把自個兒賣了,還回頭幫人數錢。雖然以端親王的身份權勢,不至於圖謀自己什麼,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保密。”笑着衝完顏皓祥眨眨眼。劉煜擺擺手,“行了。你們坐吧。本王回了。你回去也準備準備,說不得這一兩天,旨意就會下了。有什麼該收起來的,都別客氣,尋摸個地方放好。省得日後,還得本王給你發安家費。”
劉煜回宮之後便直接去了養心殿。乾隆正斜倚在炕上看奏摺。一副嚴肅認真、十分投入的樣子,偏偏劉煜一眼便能出來這人是在放空發愣。那板着的臉,黑黢黢地,一看便是不知道在生誰的氣呢。
劉煜也不見禮。只拱了拱手就直接問道:“皇上,您在煩什麼呢?”
乾隆黑着的臉,抱怨道:“克善,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好皇帝?明明已經加恩了那麼多,爲什麼大小和卓還要起兵反朕?”
劉煜不以爲意的一笑,道:“小孩子不聽話了,那就打打屁股吧!”
乾隆皇帝失笑的虛點了劉煜一下,贊同道:“說的不錯,既然他們不想要朕賜予的金銀珠寶,那麼朕就給他們鐵血殺戮!不論是起兵的大小和卓,還是觀望的阿里和卓、木卓倫,還有混雜其間的紅花會和孟元超等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聽到“紅花會”三個字,劉煜忍不住挑挑眉,根據他讓張召重打探到的消息,李可秀的獨女,也就是乾隆皇帝給他欽點的福晉李沅芷,已經和紅花會的十四當家餘魚同接上線了,只是不知道身爲武俠小說角色的李沅芷會不會像言情小說角色一樣爲愛瘋魔……
收斂了心緒,劉煜笑道:“皇上,今兒我出宮,碰上件有趣兒的事,跟您嘮嘮唄?您還別說,我出宮的次數不多,可回回都有新鮮事呢。”
皇帝也很喜歡劉煜的這種不見外的相處方式,當即放下手中的奏摺,饒有興致的說道:“難怪朕尋了你一天也沒見影,這又是去哪兒湊熱鬧了?跟朕說說,碰上什麼好玩事了,讓你樂成這樣,讓朕也跟着樂一樂。”
“呵呵,讓我樂的事,可不一定能讓您樂呢。這碩貝勒府啊……”劉煜接過吳書來親手奉上的碧螺春,抿了一口後便將雪如前後辦的事兒說了,毫不意外地看見乾隆皇帝的嘴越張越大。看着乾隆的目瞪口呆的傻樣兒,劉煜惡劣地竊笑起來,“皇上,你說要怎麼處置他們呢?完顏皓禎跟我不對付,就指着你爲我出氣做主呢。這混淆王府血脈,再加上騙婚公主,怎麼着也該是個抄家除爵的罪名吧?到時候,讓我去宣旨,好不好?”
“克善你還真是小心眼兒啊……”乾隆失笑,想到完顏嶽禮那一家,他的眼神又是一冷,“抄家除爵?那不是便宜他們了。那樣的罪名,滿門抄斬都夠得上了。不過,念在完顏嶽禮畢竟是前金嫡裔的份上,朕會留他一條命的。”
“朕原本還打算過幾日,就將蘭馨的指婚取消,連理由都準備好了。沒想到,他們自己作死作得如此徹底,倒是讓朕省了些麻煩。克善既然不待見他們,那明日就去傳旨,朕給你這個作威作福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完顏嶽禮、雪如等人還在琢磨着怎麼把事爛在府裡,絕不能外傳的時候,管家慌慌張張地衝進內院,邊跑邊氣喘吁吁地喊道:“貝勒爺,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侍衛,已經將府邸圍了起來。還有一位王爺,叫府上的主子全去接旨呢。”
“什麼?!”完顏嶽禮聞言眼睛一縮,這是昨天的事被皇上知道了?他不由得狠瞪着臉色煞白的雪如。就是這個蠢女人,給府上招來這麼大的禍端。沒工夫收拾雪如,完顏嶽禮滿心忐忑地出來。事情來得太突然,讓他連尋人求情的時間都沒有。這可怎麼辦?
劉煜一手背在身後,一手託着明黃色的聖旨。正笑吟吟地等着。等勉強認出白吟霜的時候,劉煜也很是吃了一驚。他能猜到這女人的日子不好過,卻沒想到竟被整成了這副樣子。這完顏嶽禮是用什麼喂出來的,才兩個月就能出欄了,這可比源星上的什麼“四月肥”之類的東東有效多了。
聽着少年清朗的聲音宣讀完聖旨,完顏嶽禮頹然地跪坐在那兒,怎麼也爬不起來了。一個治家不嚴,就讓他被貶爲庶民,即日發配充軍。皇上也太絕情了,難道就不怕寒了關外老姓們的心麼?!嶽禮不服啊。這事他原先根本不知情,憑什麼要他爲此負責?
雪如是罪魁禍首,秦嬤嬤是幫兇,這兩個被收監下獄,三日後的午時就將人頭落地。死到臨頭。雪如悔地直抽自己的嘴巴。早知如此,她哪還管什麼女兒不女兒的啊。什麼能有她自己的榮華富貴跟性命重要。現在爲了個賠錢貨。生生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她太虧了。
“這不是我的錯,我也是受害者啊,還有公主也不是我要娶的,爲什麼連我也要入罪?爲什麼要把我充軍發配?我不服,我要求見皇上……”混淆血脈。騙婚公主的罪名砸暈了完顏皓禎,他聲嘶力竭地吼着。不過,沒人理會他,直接堵上嘴捆了被人拖走。
“白吟霜。你還記不記得本王當初的提議?”劉煜在白吟霜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道:“若當時你父女留在龍源樓做工,白盛齡也許不會早死,你的身世也許不會被揭開,也許你會尋一個老實平凡的丈夫,平凡安穩地度過一生。你現在告訴本王,你後不後悔?”
“後悔?我怎麼會後悔呢?”白吟霜擡起頭,少年俊美的容顏刺得她雙眼生疼,眨出眼中泛起的淚水,她笑了,“我本就是金尊玉貴的身份,又才貌雙全,憑什麼要辛勞困苦地度過一生?我不過是想過上富足的日子,這樣也有錯麼?”
“錯的不我,是他們。”她指着所有人,就連完顏皓祥和側福晉翩翩都沒放過,“她對我生而棄之,他從頭到尾都不認我,他鳩佔鵲巢二十年。還有,她爲什麼要懷孕,他又爲什麼要出生?全都是他們的錯,讓我一出孃胎就顛沛流離,受盡苦難。現在,該他們贖罪了,我後悔什麼?”
“還有我爹,爲什麼不早早告訴我身世,到死了才說?還不是怕沒人給他送終。還有你端王爺,我曾經那麼喜歡你,爲什麼不接受我,卻要我去過苦日子……”白吟霜魔怔了一樣,清脆的嗓子也變得尖細起來,聽上去刺耳得很,口口聲聲地控訴着。
看看這全天下都對不起她的樣子!果然,有些人是不該同情的。劉煜意興闌珊地揮揮手,讓人將白吟霜帶走。他不知道白吟霜是不是真的不後悔,還是純屬嘴硬。不過,不管怎麼樣,等待着她的,將是青燈古佛,白菜豆腐的一生。這樣的結局,不知道能不能讓她減肥成功呢?
而且,這女人的腦子也不知道怎麼轉的,怎麼會連他都被牽扯進來。她喜歡一個人,人家就一定要喜歡他麼?愛慕爺的人多了,爺難道還能不管香的臭的全部都收進後-宮嗎?!這事兒真是……不知所謂!
聖旨裡連貝勒府的下人們都被判了充軍,卻根本沒提翩翩和完顏皓祥母子。完顏皓祥知道,這是端親王在其中使了力的。現在人多,他只能感激地點點頭,便趕緊帶着翩翩離開。這座府邸充公了,他昨日雖然已經尋好了院子,卻還有許多東西要收拾呢。
前腳聖旨傳下來,後腳京城裡就傳開了。不光二十年前偷龍轉鳳的事,就連前段時間完顏嶽禮府裡的事也都被掀了出來。這一家子上演的鬧劇,爲京城人士提供了不少談資。也讓不少人狠狠地查了自家的內院,就防着自家也出了這種敗家混賬的媳婦。
坤寧宮裡,皇后板着臉盯着跪在地上爲完顏皓禎求情的蘭馨,心中煩躁得很,一句話也不想和她說。最近十二阿哥病了,整日裡昏昏沉沉,還時不時說些讓她心驚膽顫的囈語,她焦慮之下脾氣本就不好,偏偏這個蘭馨還上趕着添亂,這七八年算是白養了她了。
皇后疲憊地閉閉眼,沉聲道:“蘭馨,你說完顏皓禎充軍你就要削髮爲尼?好,本宮成全你,準你帶髮修行。容嬤嬤,派人送她去跟那個白吟霜做個伴兒。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再回來。”說完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她還有個兒子病着,沒工夫在這兒跟一個糊塗了的養女瞎胡鬧。
在梅花烙劇情人物各得其所後,在見到了煥發出動人笑顏的雁姬後,劉煜終於切實的抓住了通過這場“考驗”的方式步驟,也從再度現身的小蓮口中知道了他一穿再穿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