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曾顏良又經歷了一無所獲的一天,他們十幾個人在樹林中點了一堆火,圍着火一邊烤着白天捉到的野物一邊閒聊。
蔣濤俊和雷立雨正好都被分到了曾顏良這支隊伍中,兩人與曾顏良坐在一起,東扯西扯的倒也輕鬆自在。
雷立雨說了一會兒之後發現曾顏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肉都烤出糊味兒了,他還渾然不知的樣子,雷立雨伸手拍拍曾顏良肩頭,道,“顏良老弟,你可別想太多。我們現在這是大海里撈針,找到了就是運氣好,沒找到我們回去交差,王爺自會想個別的法子幫你和你們那些衙差兄弟們報仇……”
曾顏良輕嘆一聲點了點頭,他也知道,就算自己現在着急也是於事無補。
這時雷立雨又開口道,“這鳳泉嶺,不來不知道,一進山可就看出來了,太大了。在這裡別說是躲十個八個人,就算是躲上三五千人,估計不仔細找都找不到。”
曾顏良爲了緩和一下自己的心境,便接了話茬,“鳳泉嶺在衲巖縣的只有一小部分,這山嶺蔓延出去不知道到底有多遠,在這附近住的獵人們都不敢往深山裡面走。”
雷立雨看了蔣濤俊一眼,兩人像是有了什麼默契一樣,點了點頭,又靠近曾顏良一點,蔣濤俊壓低聲音問曾顏良,“顏良老弟,聽說教你武功的人就是在這山裡出事兒的?有這麼回事兒麼?”
曾顏良一愣,沒想到自己跟王爺說過的話也能被他們這些人聽去。不過他並沒有多想,乾脆的回答,“昌大叔確實是在山中出事兒的。不過衲巖縣中的人都知道,在這鳳泉嶺中走夜路,十有八九會出事兒。”
“既然如此,他爲什麼還會冒這麼大的風險走夜路回衲巖縣?”雷立雨急忙接着問。
曾顏良回憶一下,當年出事兒的時候他剛進縣衙,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他現在隱約記得當時昌大叔是被派出去單獨辦什麼事情。昌大叔臨走的時候還特意去向他道別,如今想來,也許那個時候昌大叔就已經知道自己那次出去有可能是有去無回了。
在縣衙做衙差,平日裡也看不出什麼,但到了緊要關頭,那也是要玩兒命的。尤其是像昌大叔那樣有本事的人,當年的縣令似乎對他非常器重。
與其說是器重,更不如說是依仗。
說來倒也奇怪,後來昌大叔久久未歸,縣令卻沒有立刻派人出去尋找。到最後還是曾顏良執意要上山,縣令這纔派了幾個人與曾顏良一起到山上來尋找。
“吃着皇糧,也是身不由己吧。”曾顏良感嘆道。
曾顏良身邊的兩個人都皺起了眉頭,停頓片刻,兩人也都長嘆一聲,蔣濤俊伸手拍拍曾顏良肩頭,輕聲說,“顏良老弟,真是苦了你了……”
不等曾顏良說話,雷立雨也拍拍他的肩頭,道,“不知那位前輩葬在何處,我們真該去拜拜他,給他墳前填幾把土……”
聽他這麼一說,曾顏良心中也有些感慨起來。他擡頭分辨一下方向,在心中算了算,估摸着這裡離昌大叔的墳頭似乎也不太遠。曾顏良心中暗想,自己也好久沒去拜祭昌大叔了,明天順便過去看看也好……
第二天太陽還沒出來,衲巖縣中就已經非常熱鬧了。
四面的城門都提前敞開,連夜趕來的商販們早早進城之後按照縣衙安排好的位置將攤位擺設好。而沿街的商鋪也都早早的出來按照縣衙前一天下的命令裝飾門面。
最辛苦的還是縣衙的衙差們,他們從昨晚開始就馬不停蹄的忙碌,這幫人怨聲載道又無處發泄,只好將心中所有的怨氣都發在了商販們的身上。
大街上人仰馬翻,倒也有些慶典的樣子。
冷軒蓉家的老屋算是偏僻,但即使如此,街道上的喧鬧聲也傳了進來。
冷軒蓉早早起牀,梳洗之後爲父親送去早飯和湯藥,告訴他今天她要與竇先生一同出去。
冷承戚調養了幾天之後身子已經恢復許多了,他囑咐冷軒蓉萬事小心,然後又一再告訴她如果遇到什麼難事不要逞強。
冷軒蓉知道父親一定是想到了自己這次出去並非爲了看熱鬧,她也不想跟父親說的太明白,看着父親把藥喝了,她便端着碗碟出了父親房間。
昨天竇先生告訴她會過來接她,所以冷軒蓉換好衣衫之後拿出針線籃子,一邊做針線活兒一邊等着竇先生。果然,沒過多久,外面門就響了起來。
冷軒蓉再次整理一下,這纔出去應門。
大門一開,冷軒蓉便愣住了。
站在門外的,不止是竇先生一人。那搖着摺扇繃着臉裝作若無其事樣子的,不正是王爺杜亦霖麼?
再看看左右,那羣黑衣親衛連個影子都沒見到,軟轎也沒有,似乎只有他們兩人一同來的。
冷軒蓉急忙躬身施禮,口中道,“參見王爺……”
杜亦霖擺擺摺扇,“冷姑娘,今天本王要與民同樂,你不必多禮了。一會兒走出去你也不必稱呼本王爲王爺,嗯……就叫杜公子吧。”
冷軒蓉應了杜亦霖,而後又滿臉疑惑的望向竇先生。只見此時的竇先生臉上幾乎都能擠出苦水來。他輕嘆一聲,伏在冷軒蓉耳邊壓低聲音對冷軒蓉說,“今早他執意要這樣跟着我,我也沒有辦法了……他若是惹了什麼麻煩,我們只當做不認識他,丟下他好了……”
這樣的話從竇先生口中說出來,冷軒蓉不由得掩面而笑。
三人結伴而行,竇先生和冷軒蓉邊走邊聊,而杜亦霖則只是搖着紙扇靜靜聽着。
今天不單是衲巖縣裡的人都出來了,就連附近村縣的人也都聞風而來。從上午開始大街上就是連天的叫賣聲,還有往來不息的人羣。
竇先生和冷軒蓉正說着話,只見杜亦霖快走幾步,到旁邊一個小攤前面停了下來。
小攤上面擺着各種各樣紙糊的面具,杜亦霖一眼看中了角落裡的一個,伸手拿過來戴在臉上。
那小攤的商販一看他拿了那張面具,急忙有些歉意的說,“這位公子,實在不好意思,那張面具只是個坯子,還沒畫臉兒沒上色呢……”
杜亦霖像是沒聽到一樣,轉身問竇先生,“皓維你看,如何?”
煞白的面具上只露着兩隻眼睛,和一張嘴,竇先生抱起肩膀像是很認真的望着,點頭道,“甚好,甚好!”
杜亦霖一聽,轉身又從小攤上拿起兩個面具,一個交給竇先生,一個交給冷軒蓉。
給竇先生的是一張長臉闊鼻的馬臉面具,而給冷軒蓉的則是一張帶着兩個犄角的半臉面具。
冷軒蓉看着這面具也覺得新鮮,接過來就戴在臉上,而竇先生卻似乎有些不滿,他看看馬臉面具,問杜亦霖,“杜公子,你爲何要挑個馬臉給我,挑個牛頭給冷姑娘?”他一指旁邊那些青衣小生的面具,“人臉面具不是更好?”
杜亦霖搖搖頭,“這你可就說錯了。”他湊到竇先生身邊,小聲說,“帶着兩個人有什麼好玩兒的?我就要帶着牛頭馬面訪人間。”
竇先生冷哼一聲,“你這地府惡鬼可別見誰收誰,真要是惹出什麼亂子,牛頭馬面可抵擋不住。”
杜亦霖聞言朗聲大笑,他突然舉起手中摺扇高聲道,“閻羅手下小鬼無數,哪裡用的找你們抵擋?且隨我暢遊人世,飽覽這大好山河!”
說完這話,杜亦霖高高興興的轉身就走。
旁邊那小商販看的有些愣住了,等他回過神來,杜亦霖已經走遠了。他急忙從攤子後面繞出來高聲喊叫,“公子!客官!你還沒給錢呢!”
竇先生戴上面具長嘆一聲,從袖筒中拿出那隻月白桃花的荷包,倒了幾個銅板出來付給小商販,然後有些歉意的轉身對冷軒蓉說,“杜公子他少有機會這般輕鬆……”
冷軒蓉會意的點了點頭,隨着竇先生一同去追杜亦霖。
一邊走着,冷軒蓉心中還在感嘆。
前世見這位王爺,只知道他滿腹心機爲人謹慎,在冷軒蓉的印象中,他總是繃着一張臉,就如同他現在戴的那花白麪具一般讓人摸不透他在想什麼。可今生,或許是因爲有竇先生在,這杜亦霖雖然還是讓人琢磨不透,但卻多了不少人情味兒。
戴着面具的三個人就這樣穿街過巷的,杜亦霖一直走在最前面,他見到稀罕玩意兒就停下腳步,喜歡了就拿走,玩兒壞了就扔在一邊。
竇先生手裡提着那月白的荷包等着,他閃身離開,竇先生就要把銅板銀子遞給商販。
不等他們走出兩條街,竇先生已經煩了。可他再看看冷軒蓉,發現冷軒蓉對杜亦霖玩兒的那些東西似乎也很感興趣。
半截兒小糖人兒的身子從杜亦霖那花白麪具嘴的地方露出來,他將另一個小糖人兒塞進冷軒蓉手中。
“挺好吃的,嚐嚐。”
冷軒蓉看看那做的惟妙惟肖的小糖人兒,笑道,“做的這麼精細,吃了豈不可惜?”
“唔……做的好看,才讓人想要下口去吃……”杜亦霖把小糖人兒剩下的半個身子從嘴裡拽出來,回頭衝做糖人兒的商販說,“再做一個俊俏的小生給我們這位公子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