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小心翼翼進了染塵書齋,先找到了伺候竇先生的小童,等小童通報之後她纔跟着小童一起來到竇先生的書房。
自從王爺住到書齋之後原本在這裡讀書的學生都暫時放假,被竇先生遣回家中去了。沒有了學生,竇先生就顯得清閒不少。他自己也樂得清閒,每天除了陪着王爺杜亦霖吃喝閒聊之外,剩下的時間都用來讀書作畫了。
冷軒蓉進書房的時候,竇先生正高高興興的望着桌上一張畫作。
冷軒蓉先跟竇先生施禮,而後走過去看桌上那幅水墨。
畫中是一片幽幽山林,林中青霧瀰漫,隱約能見到幾個鬼魅一般的影子。整個畫面看上去十分清雅,卻又透着些陰森之氣。
“軒蓉姑娘,你看這幅畫如何?”竇先生興致滿滿的問冷軒蓉。
冷軒蓉想了想,突然掩嘴輕笑,道,“莫非竇先生又讀了那本《奇古宗遊卷》?”
竇先生一聽冷軒蓉這麼說,馬上投來讚許的目光,然後從旁邊宣紙堆下面翻出那本泛黃的古書,一臉憐惜的翻了兩頁,喃喃道,“這本書中寫的事情雖然都光怪陸離,但不知爲何,我卻總覺得這書中所言非虛。”
“世間本就有千奇百怪的事情……”冷軒蓉望着桌上的畫,若有所思的說,“魑魅魍魎,神鬼妖怪,這些許是都有,只是少在人前出現……轉世輪迴,陰路陽世,應該也有,只是明者不語,知者不言……”
“明者不語,知者不言……”竇先生細細品着這句話,淺笑着點點頭,“軒蓉姑娘你說的有理,就算真有這書中說的事情,講出來也是無意,倒不如任其隱於山林,更加瀟灑自在。”
說完這話,兩人都望着那幅畫,好長時間沒再說話。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竇先生突然回過神來,他一拍腦門兒,有些懊惱的說,“失禮失禮,我可真是……軒蓉姑娘你快請坐……這茶怕是也涼了,我讓小童再送新的來……”
冷軒蓉剛纔其實也想着自己的事情想的入神,聽到竇先生說話她纔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見竇先生手忙腳亂的樣子,冷軒蓉急忙止住他說,“竇先生別急,我這次來是有點事情想想你討教。”
竇先生聞言一愣,而後執意要冷軒蓉坐下,他又叫了小童將茶水換了,這纔算是舒心。
“軒蓉姑娘有什麼事情?”竇先生問。
冷軒蓉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輕聲說,“聽說縣令樑秋榮弄了個什麼慶典恭迎王駕,不知王爺……”
她的話還沒說完,竇先生突然露出驚訝的神情,冷軒蓉急忙止住話頭問,“竇先生爲何如此吃驚?”
竇先生放下茶杯猶豫半晌才壓低聲音問,“軒蓉姑娘,是不是樑三公子去找你了?”
冷軒蓉一聽他這麼問,馬上明白了,竇先生和王爺一定商議過這件事情,也許是他們想到了樑三公子會用這麼個迂迴策略。冷軒蓉也不隱瞞,笑道,“竇先生真是聰明,我來這裡之前,樑三公子確實到我家中去了。不過他一再叮囑我不要在你面前說出來……沒想到被竇先生先猜出來了……”
竇先生苦笑着搖搖頭,說,“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不親自露面。”
冷軒蓉也笑着說,“本來樑三公子交給我一個萬全的辦法,只是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該對先生有所隱瞞,拐彎抹角的,怕會讓先生誤會……”
竇先生一聽這話,好奇心上來,急忙問,“他給你出了什麼辦法?”
冷軒蓉將早晨她和樑三公子說的話大致重複了一遍,竇先生聽完大笑不已。
“狡猾!這傢伙可真是狡猾!哈哈哈哈……”竇先生邊笑邊說,“不過也難爲他想的這麼周全了……也虧得他想的這麼周全!”
說罷,竇先生讓冷軒蓉在此稍後,他出去約有一炷香的時間,小童回來請冷軒蓉到前廳去見王爺。
冷軒蓉隨着小童來到前廳,只見竇先生和王爺杜亦霖坐在那裡正說笑着。
杜亦霖見冷軒蓉來了,招手喚她過來,“冷姑娘,你可是讓本王痛失一賭啊。”
冷軒蓉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她也不敢多問,小心翼翼坐到竇先生身邊,聽他們兩人說什麼。
竇先生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對杜亦霖說,“王爺,這可不能怪到軒蓉姑娘,要怪就該怪王爺你顧事不周,沒想到人家樑三公子還有這麼一招兒。”
杜亦霖一撇嘴,“他也就是耍耍滑頭而已,最終不是還把自己暴露了麼?這叫得不償失。”
“不管怎麼樣,王爺你這一個賭局算是輸了,願賭服輸,你可別不認賬。”竇先生這麼說着,越發得意起來。舉國上下要說能夠從這位驍瀚王手裡贏來什麼的,出了他竇皓維,怕是也沒有第二個了。
杜亦霖擺擺手,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實際上他心中暗歎了不知多少個“可惜”呢。
他們兩人的賭約也沒有對冷軒蓉解釋,杜亦霖稍微問了一下冷軒蓉和樑三公子之間的事情,然後笑呵呵對冷軒蓉說,“曾顏良被我派到鳳泉嶺上去了,明天這熱鬧還真就沒人跟你一去看了。不如你就按那個樑三說的,問問皓維有何打算吧。”
說完這話,杜亦霖看戲一般望着竇皓維。
冷軒蓉知道杜亦霖這麼說一定是有所預謀,她扭頭也看看竇皓維。
兩人的目光投過來,使得竇皓維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瞪了杜亦霖一眼,然後轉頭望着冷軒蓉,有些尷尬的說,“軒蓉姑娘若是不嫌棄……我們明天同行如何?”
竇先生的話一出口,冷軒蓉實在沒有時間去思考了,她只好先行應了下來。
至於樑三公子那邊,杜亦霖告訴冷軒蓉不需要她再去赴約了。他從袖筒中拿出一張摺子遞給竇先生,竇先生看過之後又給冷軒蓉看。
冷軒蓉接過摺子,發現這是縣衙用的官折,展開之後見上面寫的意思大致就是衲巖縣百姓恭迎王駕,舉縣上下歡慶三天,剩下的就是些冠冕堂皇的詞語了。摺子最後寫着衲巖全縣百姓恭請王駕到慶典主場,也就是縣衙。話說的雖然好聽,實際上也就是這裡稍微有點臉面的人想要見一見王駕千歲。
冷軒蓉不太清楚應對這些事情時官場上慣例如何,想必父親冷承戚在這裡的話會更明白一些,冷軒蓉恭恭敬敬將摺子奉還給竇先生,然後問杜亦霖,“王爺要我不去赴約,那麼您是決定親臨縣衙了麼?”
杜亦霖微微一笑,喚了個親衛進來,“去告訴縣令樑秋榮,就說本王對他辦的慶典很感興趣,讓他好好辦,本王等着看這衲巖縣裡的熱鬧呢。”
親衛領命下去,杜亦霖對冷軒蓉說,“那樑三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一定知道自己暴露了。所以就算你去赴約,他也未必出現。”說到這裡,杜亦霖又對竇先生說,“皓維,我們賭的是今天,誰輸誰贏,可還不一定呢。”
竇先生眼睛瞪得老大,他可沒成想杜亦霖竟然還有這麼一招回馬槍!
他這樣戳破樑三公子的小把戲,依着樑三公子的性格,他非趕來不可!
“耍賴耍賴!”竇先生也顧不得冷軒蓉就在旁邊坐着了,他皺起眉頭不滿的說,“你這是事後補救的,不在賭約之內!這是耍賴!”
杜亦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站起身搖着摺扇悠然往外走,邊走邊說,“那賭約裡也沒說不能事後補救啊。皓維,願賭服輸吧。”
說罷,他朗聲笑着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冷軒蓉和竇先生坐在桌邊,冷軒蓉猶豫半天,最終還是沒問出口。這兩個人之間的賭約似乎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或者說,冷軒蓉隱約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賭約,不是自己應該問的事情……
冷軒蓉見沒什麼別的事情了,便起身告辭。
原本以爲贏定了的竇先生這下可真的心裡沒底了,他極力掩飾着心中的不安,安排了一頂軟轎送冷軒蓉回去。
冷軒蓉坐在轎子裡還在想,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賭了什麼,怎麼感覺竇先生從未如此慌張過呢?
不過等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冷軒蓉躺在牀榻上再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她不禁有些感慨。
王爺就是王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勝他一籌。
今天王爺說的那些話依然滴水不漏,他就像是一個站在遠處的看客一般,從來沒有將自己的想法透露過一絲半毫。就連他今天讓親衛傳給縣令樑秋榮的口信都含糊不清。他只說等着看熱鬧,卻沒說自己真的要去縣衙參加什麼慶典。也不知道樑秋榮和樑三公子那邊是作何打算的,冷軒蓉卻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杜亦霖,他既不離開,又沒做什麼,到現在爲止,他唯一做過的事情就是派了曾顏良他們到鳳泉嶺上去搜山。可這件事不管是誰看,都會覺得是毫無意義的。
他到底……到底在醞釀什麼?
真是讓人完全摸不透啊。
想到這裡,冷軒蓉翻身從牀榻邊上拿過剛摘下來的那支銀釵,她輕撫着銀釵,心中暗想,顏良大哥……也不知道你現在找到些什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