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章 科舉舞弊,萬關曉!
圍攏在榜單週圍的衆學子,落榜的遠遠要比上榜的多,尤其是這其中有些才華橫溢卻又落榜的人,心情越發壓抑鬱悶,突然聽到有人說這次科舉舞弊,試題泄露,自然會多加關注。原本正在因爲落榜而啼哭哀嚎的人也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問道:“你說什麼?試題泄露!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安成淵斬釘截鐵地道。
早在他撕下皇榜的時候,守在皇榜便的護衛早就動手將他拿下。現在安成淵雙手被扭在身後,尤其觸到傷處,疼痛不已,使得面色有些發白。但安成淵卻強忍着,仍然揚聲道:“我和我哥哥就是因爲發現試題泄露,所以我哥哥纔會被人謀害,行蹤不明,而我也被人追殺,四處躲藏,以至於連這次的會試都沒能夠參加,你們看看我身上的傷口就知道我所言不虛!”
他反應十分快,立刻將之前宇泓墨弄出的傷口栽贓到那些殺手身上,以增加可信度。
果然,看到他肩膀處血跡斑斑的模樣,衆人一下子就相信了他的話語,若是被人追殺,一介文弱書生怎麼會有這樣的傷口?
“我認出來你了,你是安成淵,你哥哥是安成雋,原本是這次科舉的熱門,結果你們兄弟卻都沒有參加科舉,我們還在奇怪,原來如此!難怪這次榜上的人都是默默無聞的人名,我早就覺得有蹊蹺了。”這時候也有人認出了安成淵,對他的話更加深信不疑,對於這些寒窗苦讀的學子來說,金榜題名是最重要的事情,若非遇到這樣的意外,安成雋兄弟怎麼可能不參加科舉呢?
“科舉不公,毀斷我等前途,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容忍!”又有人揮拳聲援。
立刻有人符合道:“不過,我們應該爲我等學子請命,請求朝廷派人徹查這次的科舉,如果真有舞弊的現象,必須要嚴懲!”
這其中卻也有冷靜的人,問道:“安成淵,你說此次科舉試題泄露,可有證據?”
“當然有!因爲考題泄露,所以不斷有人請我哥哥指點文章,這次科舉前二十名的文章,大部分都出自我哥哥的手筆,我能夠倒背如流!也正因爲請我哥哥指點的人太多,題目卻出奇的相似,我哥哥纔會察覺到考題泄露。”安成淵掙扎着,高聲嘶吼道,“黃明前,於嵌解,烈甘下……。你們這些人敢不敢出來跟我對峙?”
被他點到名字的人聞言,頓時都是面色慘白。
他們拿到考題後,只想要寫出錦繡文章,正巧安成雋才華好又樂於助人,沒想到衆人居然都想到一起去了,竟然都一窩蜂地找到安成雋那裡,鬧出了現在的亂子,不由得心亂如麻。有人強撐着喝道:“安成淵,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次科舉的文章明明就是我自己的寫,你不要亂潑污水!”
但是看他聲音顫抖,面色驚慌的模樣,明顯有異。
衆人見狀,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科舉關係着這些人的前程命運,哪裡有不着緊的,現在聽說考題竟然泄露,科舉如此不公,這些學子頓時義憤填膺起來,都覺憤憤不平。
“衆位同年,科舉舞弊,往小裡說關係我們的前程,往大里說卻是關係着大夏王朝國家安穩,民生疾苦的大事,絕對不能夠就此罷休!我今日冒天下之大不韙,撕下皇榜,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在場的同年若還有一份血性,就隨我一到前告御狀,我們到御前鳴冤,非要將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不可!”安成淵見場上的氣氛已經漸趨熱烈,又不失時機的煽動道。
早在宇泓墨給他出主意的時候,他就明白了此中的深意。
會試的榜單是主考官選定,但要經過皇帝御批才能夠發佈,因而兩邊的護衛都是禁衛軍。他撕了皇榜,就等於是對皇帝和朝廷的大不敬,這兩個禁衛軍必然要帶他到皇帝跟前分說;而他又故意當衆將事情解開,正好點燃了這些舉子的情緒,一下子就將事情鬧大,這樣就算有心人想壓也壓不住,反而會因爲事情牽連甚廣,朝廷必須儘快做出迴應。
果然,安成淵這話一說,頓時一呼百應,一羣人圍簇着他,浩浩蕩蕩地朝着內城前去。
眼見事情越鬧越大,就連看守皇榜的禁衛軍也知道科舉舞弊的嚴重性,而他們如今扭送起來的安成淵更是重要人物,若是在他們手上有什麼損傷,那就麻煩了。因此,四名禁衛軍也不敢對安成淵太過無禮,見他肩膀受傷,倒也沒有太用力,見安成淵並沒有想跑的意思,便更加鬆縱了。
今日是會試放榜之日,這許多舉子聲勢浩大地模樣,立刻驚動了一路的百姓。
事情越傳越廣,早有人飛快地朝着各處報信去了。
皇帝正在御書房和內閣的閣老商談國事,聽到太監傳來的消息,當即大怒,立時將桌上的硯臺砸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嚇得在場的閣老急忙跪地請罪,心中不知緣故。皇帝猶自未平,冷聲喝道:“那個檢舉科舉舞弊的學子安成淵呢?在哪裡?帶他來見朕!”
聽到科舉舞弊四個字,衆閣老們頓時心驚膽戰。
科舉爲國選材,向來是朝廷關注的重心,如今竟然鬧出了舞弊之事,如果屬實的話,可想而知,定然會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會引起朝堂動盪,不知道要牽連進去多少官員的身家性命!
有了皇帝的話語,安成淵很快就被帶過。
抱定必死之心的安成淵,見到皇帝卻也絲毫不懼,將他所知道的事情又重新說了一遍,最後道:“如果皇上不相信學生所言,儘可以取學生所說之人的試卷前來對照,學生能夠倒背如流!”
皇帝臉色出奇的難看:“張德海,調本次會試中榜舉子的卷子過來!”
會試的卷子原本存在禮部,聽說這等事情,禮部官員也知道厲害,不敢怠慢,立刻將卷子送了過來。
皇帝隨意點名,將安成淵所背文章和卷子對峙,或許有一兩字的差錯,但大體上全無舛誤。皇帝氣得手一揮,將那些卷子連同桌上的筆墨紙硯一同灑落在地,殿內頓時寂靜得針落可聞。皇帝氣息急促地道:“將這些學子帶上來!張德海,讓禁衛軍去將本次科舉的主考官全部帶來,朕倒要看看,這些人究竟是怎樣爲朕選取棟樑之才的!”
張德海忙領命前去。
倒是看守皇榜的禁衛軍機靈,一聽安成淵的話,就知道事情不小,早派人去分別去京禁衛和禁衛軍調人,將當時在場的學子統統監控起來,不許走脫,如今聽到皇帝發話,立刻將牽扯到案的學子帶進御書房。
皇帝怒聲喝道:“誰給你們泄露的試題?”
“皇上……。皇上明鑑!”這些人都被嚇得哆哆嗦嗦,其中一人顫抖着聲音道,“學生黃明前並不曾知道考題,這些卷子都是學生……。學生所寫!皇上不要相信這安成淵的謊言,學生會試結束後,曾經遇到安成淵,跟他說起過學生的文章,這安成淵頗有心機,想必是當時記住了,好陷害學生。他說學生舞弊,早就考題,除了能夠背誦學生的文章外,還有別的證據嗎?”
此言一出,其餘學子頓時眼前一亮,紛紛附和。
“原本家兄還留有這些人來詢問文章的證據,現在家兄攜帶證據前去京守府揭發,如今生死不明,這些證據也隨之不知所蹤。”安成淵沉聲道。
黃明前頓時抓住了機會,厲聲質問道:“你這分明就是沒有證據,卻假借你哥哥失蹤來栽贓誣陷!”隨即又向皇帝磕頭道,“皇上,這安成淵心胸狹窄,早就嫉妒學生等人,所以纔會這般污衊栽贓,還請皇上明鑑,嚴懲這種心思狠毒之徒!”
“黃明前,你以爲這樣就能夠爲你自己脫罪了嗎?別的不說,你們這些人的卷子就是最好的證據,都是學子,你們應該知道,一個人的文風是固定的,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你們的文章都是經過哥哥潤色的,只要取來我哥哥日常的詩文論注,請飽讀之士加以甄別,你們的文章是不是經過我哥哥潤色,一目瞭然!”安成淵沉聲道,“你們只想着哥哥才華好,心底軟,正好可以爲你們所用,如果一個兩個人或許你們還可以狡辯說是巧合,但如今這麼多人的文章裡都有我哥哥的文風痕跡,難道也能夠用巧合來解釋嗎?”
黃明前聞言,頓時汗如雨下,癱軟在地上。
於嵌解試圖解釋:“我們……。我們這些人本就相熟,常常彼此點評文章,就算有語句相似的地方也不足爲奇。你既然說我們舞弊,就要拿出鐵證來,怎能單憑這些虛無縹緲的文風就下論斷?這未免太荒謬!”
“只有不學無術之人才會說出這種話來,好友之間,文章有隻言片語相似倒也罷了,若是相似到如出一人之手,豈非太奇怪了些?聽說內閣溫首輔,孟閣老都是鴻儒,只要請他們來將這些文章分辨一番,自然能夠判斷是不是同一個人所寫。”安成淵冷聲道。
溫首輔雖然不在,但孟閣老就在當場,立刻領命前去查看試卷。
只需片刻,孟閣老便道:“回稟皇上,這些文章,雖然遣詞造句各不相同,但從文風和文章脈絡來看,的確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尤其這些文章所表達出的志向和心胸,更是如出一轍,若說是一個人所寫,到也不爲過。不過,這也只是老臣一人的猜測,不足爲憑。”
他也知道事關重大,不敢輕易下定論,但心中卻已經懷疑,這次科舉的確有問題了。
其實未必非要讓溫首輔和孟閣老這樣的大儒來看,就連皇帝看到這些文章,也會有似曾相識之感,畢竟,若是短時間內出自一人之手,自然會有相似之感。原本聽說安成淵撕了皇榜,皇帝就有疑心,因爲撕皇榜乃是大不敬的罪名,這安成淵若不是確定科舉舞弊,又怎麼會甘冒性命之威來做這種事情?再看到這些文章,皇帝就更加確定了。
如果連他都能夠看出來,此次評卷的主考官都是飽讀之士,怎麼可能看不出來?然而卻仍然錄用這批學生,若說這中間沒有貓膩,誰都不會相信!看起來,這次牽連到科舉舞弊的官員絕不在少數!
皇帝越想越怒。
聽到孟閣老的話,於嵌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磕頭道:“皇上,孟閣老說若說是一人所寫,倒也不爲過,但不能夠確切地證明,這些文章的確都是出自安成雋之手!安成淵舉報科舉舞弊,關係着我們這些學生,以及主考官員無數性命,若單憑這種虛無飄渺的證據,學生縱死也無法瞑目,除非安成淵能夠另外拿出證據,證明這些文章的確出自安成雋之手,否則學生死也是個冤枉鬼!”
其餘學子紛紛附和,都是拼命地喊冤哀求。
孟閣老等人相互望了一眼,雖然覺得這於嵌解是在強詞奪理,但是卻也並非全無道理。科舉舞弊是何等嚴重的事情,只怕要有許多官員學子人頭落地,但是單憑這些文章的文風脈絡,的確難以讓人信服,容易被人詬病。如此說來,還必須要有更確切的證據才行。
皇帝眉頭緊皺,問道:“安成淵,你還有別的證據嗎?”
聞言,黃明前等人都是面露喜色,尤其是於嵌解,更是得意地看着安成淵,聽他的說法,他哥哥帶着證據去了京兆府,從此下落不明,多半已經死了,連同證據一道湮滅。這麼一來,就是死無對證!這安成淵若是還有別的證據,早就會拿出來,卻還在這裡說什麼虛無縹緲的文風,顯然是沒有其他的證據。
“安成淵,你若沒有證據,就是污衊大罪,該依法處置纔是!”於嵌解咬牙恨道。
“你們是不是以爲,我哥哥如今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只要你們抵賴到底就能夠安然無恙?”安成淵面容寒冽,道,“你們也不想想,若不是還留有其它證據,哥哥又怎麼敢貿然帶着你們的底稿前去京兆府?而這個證據,卻是你們誰都沒有察覺,也無法抵賴的,現在就在你們的卷子上!”
於嵌解冷笑道:“你不會又要說什麼文風之類的東西了吧?”
看着於嵌解對文風等事情如此的看法,孟閣老已經皺起眉頭,作爲文人,對自己的文章和名聲都十分愛惜,若是被人說到自己的文章是別人代筆,早就該憤怒異常,哪怕跳起來跟這人打架都不爲過。現在於嵌解居然將這些視若草芥,這實在不像是文人的風骨!憑着這點,孟閣老就更加疑心這些人了。
皇帝也追問道:“什麼破綻?”
“請皇上重新查看黃明前等人的卷子,從第四段第六句話開始,將每句話的第三個字連起來,便是試題泄露四個字的諧音。”安成淵冷聲道,“當第四個人來詢問時,哥哥已經生了疑心,但又不敢確定,所以就耍了個小小的花招,故意在這四個字的地方用了相同的諧音字,如果說是哥哥多疑,那麼這四個字並不影響文章本身,但若真是試題泄露,這四個字卻能夠成爲鐵證!”
“將那些卷子拿來給朕過目!”皇帝聞言立刻道。
果然正如安成淵所說,黃明前的卷子第四段第六句話第三個字是“世”,第七句話的第三個字是“提”,第八句話的第三個字是“謝”,第八句話的第三個字是“路”,合起來正好是“試題泄露”四個字的諧音。而其餘的幾份卷子中裡,雖然不同字,卻是同音,合起來都是“試題泄露”四個字。
因爲這四個字用的是各不相同的同音字,而這四個字與前後文聯繫起來非常流暢,沒有絲毫的不自然,若不是有人特意提點,誰也不會去注意,更不會加以修改。
皇帝看完,又將卷子傳遞給孟閣老等人,紛紛看過。
孟閣老不禁喟嘆道:“能夠將這些同音字巧妙地嵌入文章,卻不曾因字害意,反而顯得流暢無比,這個安成雋的才華當然令人驚歎!皇上,既然有安成雋所留下的四字爲證,足可以證明這些文章都是出自他的手筆,而這些考生事前定然知道考題,否則不可能去求安成雋代筆,此次科舉舞弊已經確然無疑,請皇上宣召此次主考的官員,以及京兆尹,儘快追查出安成雋的下落。如此人才,如果就這樣被人害死,實在太令人惋惜了!”
安成淵在旁邊聽着,眼眶中蓄滿了眼淚。
他和哥哥相依爲命,原本想着這次科舉要一同金榜題名,做一對兄弟雙進士的佳話,誰知道哥哥如今卻生死不明……。
於嵌解等學子萬萬沒想到,安成雋會在文章裡設下了這樣的陷阱,頓時都啞口無言。
“事到如今,你們還想抵賴嗎?”皇帝怒喝道,“快從實招來,你們究竟從哪裡得到的考題?是誰泄露給你們的?”如果被他查出泄露考題的官員,定然要嚴懲不貸!
“回皇上的話,學生的考題是從主考官閔大人手裡得到的,學生花了三千兩白銀,纔得到這個考題,忙尋人寫了,又花了三千兩白銀賄賂閔大人,這才能夠中榜!”眼見已經是鐵證如山,於嵌解終於無法再狡辯,只能將實情從實道來,“皇上,學生只是一時糊塗,不是有意要違反律法,還請皇上法外開恩,饒恕學生吧!”
說着,不住地磕頭,如今事情已經鬧開,前程定然是沒有了,只求能夠保住自己的性命。
有了於嵌解開頭,其餘學生也都紛紛招供,所花的銀子數目不同,給他們考題的官員也不同,但牽牽絆絆,最後卻都還是牽連到這次主持科舉的主考官。六名主考官,或者是自己販賣試題,或者通過親戚販賣試題,竟然全部牽扯在內,沒有一個例外!
在場衆人都被這些供詞驚得呆住了。
雖然說科舉是國家之重,每次朝廷都是謹慎再謹慎,但畢竟主持科舉的都是大儒,本身學生滿天下,而科舉又對爲官影響甚大,因此每屆的科舉難免都會出現些徇私舞弊的事情,但從來沒有那次的科舉,會像這次一樣,六名主考官,三百二十名舉子全部牽連在內,簡直是聞所未聞!
“去把那六名主考官給朕押解到這裡來!”皇帝怒不可遏地道,“還有京兆尹慕生桂,也給朕帶過來!”
安成雋到京兆府去揭發科舉舞弊之事,卻再也沒有歸來,反而是安成淵的客棧迎來了暗殺的刺客,可想而知,定然是接到報案的京兆府與舞弊之事相關聯,這纔會狼狽爲奸,湮滅人證!
之前安成淵等人朝着皇宮過來時聲勢浩大,事情早就傳遍了京城。
京兆府人慕生桂自然也聽說此事,知道安成雋是到京兆府來告狀失蹤的,這起事端京兆府定然會牽扯入內,早就在外面候着請罪,如今聽到皇帝暴怒的話語,一進御書房就不住地磕頭,道:“皇上,微臣知道,微臣如今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是……。微臣在京兆府這許久,真的從來沒有一個叫安成雋的學子來鳴冤,揭發科舉舞弊之事,京兆府上下都可以爲微臣做主,還請皇上明鑑!”
誰也沒有想到,京兆府進來居然先喊冤,說從來沒有見過安成雋?
皇帝本就在氣頭上,聞言更是將手邊的摺子摔在了慕生桂的頭上:“如今科舉舞弊已經清清楚楚,安成雋到京守府去告狀,從此消失無蹤,安成淵的客棧卻迎來了殺手,慕生桂,你說你們京守府從來沒有接到安成雋的報案,打量朕是傻子嗎?”
慕生桂嚇得渾身汗如雨下,不住地磕頭:“皇上,微臣不敢撒謊,真的從未接到過安成雋的報案!”
衆人都皺起了眉頭,這時候慕生桂這樣說,誰會相信?
皇帝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寂靜的殿內針落可聞,皇帝急促惱怒的喘息聲如同悶雷般,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邊,讓殿內所有人都不敢大聲出氣。慕生桂更是暗暗叫苦,如今的情形,只怕人人都以爲他跟科場舞弊相勾連,故意謀害安成雋,但天地良心,他的從未接過安成雋的報案……。
“皇上,微臣想,這安成雋會不會是在報案途中失蹤的?”
壓抑沉悶的氣氛中,慕生桂還是乍着膽子辯解道。雖然說帝王雷霆之怒,無人敢當,因此這時候誰也不敢說話,但如果他這會兒不說話,他真怕皇帝一怒之下,直接將他拉出去砍了,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那才真叫冤枉!
“不可能!”安成淵急聲道,“當時我哥哥一心要揭發科場舞弊之事,心急如焚,絕不可能在半路耽擱;而且我兄弟二人自從入境之後,處處與人爲善,也並沒有結下仇家;再者,從我和哥哥住的客棧到京守府,一路都是大道,人來人往,還有京禁衛輪值,怎麼可能無故失蹤?你到底把我哥哥怎麼樣了?他人呢?到底在哪裡?”
說到後來,已經聲嘶力竭,顯然心情十分急迫。
慕生桂也顧不得去擦額頭的汗,辯解道:“皇上,微臣雖然不才,但科舉舞弊之事何等重大,微臣又豈敢隱瞞?若是接到安成雋的報案,自然要向裴尚書稟告,再轉呈皇上,嚴加審查的,實在是沒有見過安成雋其人。或許是因爲拜訪安成雋的人太多,引起科舉舞弊之人的注意,又見到安成雋前往京兆府,心中生疑,半路下了毒手也說不定?還請皇上明察!”
聽他說得言辭懇切,不像是作僞,而話語之中也不無道理,皇帝和內閣閣老都是一陣沉吟。
“皇上,這京兆尹定是在狡辯!學生說過,從學生住的客棧到京兆府,一路熱鬧非凡,因此哥哥失蹤後,學生曾經沿路去追問哥哥的行蹤,還有人對我哥哥有印象,一路直到京兆府,離京兆府百步遠的地方有間茶寮,裡面的店主親口說,看到我哥哥進入京兆府,皇上可以派人去查!”安成淵急切地道。
皇帝點點頭,朝着旁邊的太監示意,太監立刻帶人去查問。
因爲科舉舞弊事關重大,皇帝也無心理會其餘的事情,只等着查問的結果。
約莫半個時辰後,那太監來着一對衣着貧寒的中年夫婦前來,將追查的結果稟告。正如安成淵所說,的確有人看到安成雋行色匆匆地往京兆府的方向而去,而這對中年夫婦則是安成淵所說的茶寮的店主,他們是最後看到安成雋的人,他們也看到安成雋朝着京兆府的方向而去。
“慕大人,這茶寮離京兆府只有百步遠,一眼就能夠看到,京兆府周圍有皁隸守護,如果我哥哥真是在這段路上被人劫持或者殺害,京兆府的皁隸不可能不被驚動。事到如今,你還說沒有見過我哥哥嗎?”安成淵怒喝道,這些日子,爲了哥哥的生死,他已經焦慮萬分,如今到了緊要關頭,更是無法冷靜。
“微臣……微臣真的沒有見過安成雋其人。”慕生桂驚得心都幾乎從嗓子眼跳了出來,強自按捺道,“皇上,現如今科舉舞弊之事已經鐵證如山,只要審問幾位主考官大人,究竟有什麼人牽連入內便再清楚不過。微臣只是小小的京兆尹,這些人大人不可能保臣,到時候一問便知。微臣撒這樣的謊根本就沒有意義,微臣是真的沒有見過安成雋其人,請皇上明察!”
想到牽連進科舉舞弊之事的後果,慕生桂連支撐他跪着的力氣都快要沒有了。
內閣的江閣老沉吟了會兒,道:“皇上,臣以爲京兆尹所言也有道理,只要審問六位主考官,慕生桂有沒有牽扯進此案一目瞭然,或許這其中另有內情。”
皇帝正要點頭,卻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
進來的是禁衛軍統領王敬賢,只見他滿頭大汗,神色慌亂地道:“啓稟皇上,大事不好,臣奉皇上的旨意,分派人手去請六位科舉主考官面聖,結果……結果等臣趕到主考官的宅邸時,去發現六名主考官都已經被人殺害,無一倖存!臣已經查封了六人的宅邸,不允許任何人出入,只等皇上旨意!”
“抄!”皇帝怒道,“給朕抄,這些人既然敢做科舉舞弊的勾當,不可能沒有留下證據,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舞弊的證據給朕找到!”
王敬賢急忙領命前去。
等到他離開後,衆人的目光便都集聚在京兆尹慕生桂的身上。
剛剛他才說只要審問極爲主考官大人,就能夠證明他的清白,結果轉頭六位主考官就被人殺死在家中,死無對證,這不能不令人生疑。皇帝眼眸冷凝如冰,直直地射向慕生桂:“好!好!怨不得慕大人有這樣的底氣,敢和主考官對峙,原來是因爲早就知道死無對證了!好!真好!”
顯然,六位主考官被人殺死之事,徹底激怒了皇帝,進而全部發泄在慕生桂的身上。
聽到王敬賢的話後,慕生桂便徹底癱軟在地上,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明明沒有見過安成雋,但沿路的人卻都說安成雋到了京兆府,尤其還有那對中年夫婦作證;他說可以與六位主考官大人對峙,結果轉頭六位主考官大人就被人殺害……。現在別說皇上和這幾位閣老了,連他自己都沒辦法再說自己是冤枉的。可是天地良心,他真的沒有見過安成雋……。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稟告道:“皇上,刑部尚書裴諸城求見!”
原本皇帝這時候根本沒心見任何人,但是聽到裴諸城的名字,皺了皺眉頭,卻還是道:“宣他進來!”
裴諸城步履匆忙地進了御書房,他再度接受刑部,本就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再加上這段時間刑案增多,更是忙得好幾天都沒有閤眼。今天正要回府休息,卻又聽說科場舞弊的事情,更有京兆尹慕生桂的夫人求上門來,將慕生桂牽連進這件案子的事情告知於他,求他幫忙救救慕生桂。
聽了慕夫人的話,便立刻趕進宮來。因爲裴元歌成爲九皇子妃,他在宮內的消息還算靈通,得知如今慕生桂含冤莫白,便立刻求見。
“臣裴諸城拜見皇上!”裴諸城拜地道。
皇帝揮揮手,有些不耐煩地道:“起來吧!見朕有什麼事?”
“回皇上,臣爲京兆尹慕生桂而來。早在邊疆之時,慕生桂便是臣的下屬,三年前更是臣舉薦他接任京兆尹,對於他的爲人,臣很清楚,或許他在有些事情上不夠敏銳,但心思純良,絕不可能牽扯進科場舞弊一案,還請皇上明鑑!”裴諸城卻沒有起身,跪地道,“如果皇上允許的話,不知道能不能容臣問慕生桂和安公子幾句話?”
沒想到這時候裴諸城居然會爲他求情,慕生桂感動得涕淚滿面。
這要換了以前的刑部尚書,肯定理都不理他,直接將他推到火坑裡,哪裡還會像裴將軍一樣爲他求情?不管成不成,裴將軍有這份心思,就讓他安心多了。
對於裴諸城的爲人,皇帝還算相信,聽到他這般信誓旦旦地爲慕生桂求情,不由得頓了一頓,原本怒火萬丈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下,思索了會兒,道:“你問吧!”
“謝皇上!”裴諸城道。
“裴尚書,原本學生聽說你正直耿直,沒想到您也是個被私情矇蔽的人,只因爲這慕生桂是你的下屬,又是你舉薦的,便包庇於他!學生真是看錯你了!幸好學生當日不曾到刑部鳴冤,否則如今只怕和我哥哥一樣生死不明瞭!”安成淵怒喝道,他一心認定是京兆府害了他的哥哥,如今聽到裴諸城爲慕生桂求情,難免心懷怨恨,出言不遜。
“年輕人,我能明白你這時候的心情,可是不能因爲這樣就冤枉人!”裴諸城沉着地道,顯然,這些天的浮浮沉沉已經將他磨練出來,“聽說六位主考官被殺,讓慕生桂的嫌疑更重。可是,安公子,你冷靜下來想一想,慕生桂只是個小小的京兆尹,從你揭發科舉舞弊到現在,時間很短,他怎麼可能提前就知道六位主考官會被人殺死滅口,因此故意說出和主考官對峙的話來?”
安成淵微微一怔。神色間多了幾分深思。
“我相信這件事和慕生桂無關,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到你哥哥的下落,就應該冷靜下來,一起將事情理清楚!”裴諸城語重心長地道,“安公子,我想問你,你可記得,你哥哥到到京兆府揭發科舉舞弊之事,是何日和時?”
安成淵斷然道:“我當然記得,是九天前的酉時。”
“酉時的話,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個時間,慕生桂應該已經離開了京兆府,應該是有下面的官吏值守,以免遇到急案。”裴諸城思索着道,轉頭對慕生桂道,“既然那麼多人看到安成雋往京兆府去,只怕他當真是進了京兆府,那麼問題就應該出在當時值守的京兆府官吏身上。生桂,你可記得九天前值守京兆府的官吏是誰?”
慕生桂宛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生機,思索片刻便道:“我記得,是司法參軍萬關曉!”
萬關曉?聽到這個名字,裴諸城忍不住眉頭緊蹙,他和慕生桂關係不錯,但也不可能對他的下屬瞭若指掌,因此竟不知道萬關曉什麼時候到了慕生桂的手底下?若是早知道的話,就該提醒生桂注意此人!不過,如果事情牽連到萬關曉的話,只怕萬關曉沒那麼容易承認,說不定會將罪責全部推倒生桂身上……。
而旁邊的慕生桂已經急切地道:“皇上,臣請皇上宣司法參軍萬關曉前來對質!”
“準!”皇帝頷首道,他也聽出了蹊蹺,如果說安成雋真的進了京兆府,而當時值守京兆府的是司法參軍的話,那最可疑的人當然就是這個司法參軍了!
不多一會兒,萬關曉便被傳到,跪地拜見皇帝。
皇帝冷喝道:“萬關曉,九天前是你值守京兆府,可曾遇到一名舉子安成雋前來舉報?”
之前舉子們的行徑鬧得沸沸揚揚,萬關曉當然也有所耳聞,早就在心中打突。當晚他值守京兆府,見到了安成雋,如今事發,他當然知道事情輕重。原本就在思索着要如何過關,因此被人傳召時並不意外,當即答道:“回皇上,微臣的確當時的確遇到一名年輕舉子,約莫十七八歲左右,前到京兆府報案。當時是微臣值守京兆府,因此有所知。”
終於得到哥哥安成雋的消息,安成淵迫不及待地問道:“那我哥哥人呢?”
“回皇上,當時微臣聽到擊鼓之聲,便命人將擊鼓人帶進來。他自稱名叫安成雋,有要案前來稟奏,微臣按慣例加以詢問,可是安成雋說他所報之案事關重大,不能夠輕易讓人知曉,因此只肯告訴京兆尹大人,微臣便前去尋找慕大人,將安成雋交給了慕大人,至於事後情形如何,微臣便不得而知。”
反正他見安成雋時也無人看到,正好推得一乾二淨。
畢竟,遇到大案要案,司法參軍不敢擅專,轉而稟告京兆尹再正常不過。他說安成雋連案情都不肯告知,卻是將事情推得乾乾淨淨,絲毫也不必牽連到自己身上。反正那時候,慕生桂一定就在家裡,而大夏律法規定,家人和奴僕不能夠作證,到時候事情就變成了扯皮,以他的機敏和巧言令色,還是有脫身的希望的!
慕生桂聞言愕然,忽然怒喝道:“你話說什麼?當晚我一直都在家中,你什麼時候帶人來找我了?皇上,這萬關曉根本就是在陷害臣,臣當晚在家中,並沒有任何人登門,臣的妻子父親和家中僕人都可以爲證!”
“慕大人,微臣當時明明就將安成雋帶去見您,您說讓微臣先告退的,如今怎麼——”萬關曉說得迷惑而義憤,七情上面。
慕生桂喝道:“萬關曉,你爲什麼要陷害我?”
當晚是萬關曉值守,若是他一口否認見過安成雋,那嫌疑就很大了,然而他卻坦然承認見過萬關曉,半點也不忌諱這件事,說安成雋不肯告知他案情,執意要見京兆尹,他便將人帶去給京兆尹,倒也合情合理……一時間,就連皇帝也有些猶疑,無法分辨兩人的話到底誰真誰假?
就在這時,裴諸城忽然開口問道:“萬關曉,你何時去見的慕生桂?在哪裡?”
“大約是酉時三刻左右,就在慕大人家中。”萬關曉算了算大概的時間,回答道,反正慕府的門房證言也不可能採信,到時候只管推賴就是了。
裴諸城冷笑道:“這就奇怪了,當時我正好有事要找慕生桂商量,爲什麼不曾見過你帶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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