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章 內姧退親

101章 內姧,退親

寬闊寂靜的街道上寥落無人,兩邊都是高門大宅,門戶緊閉,因此,運貨車那沉重的車輪聲,馬蹄的踏地聲便顯得異常清晰。因爲運貨車比較沉重,裡面的貨物也貴重,因此並沒有走鬧市區,而是選擇這條比較安靜的道路。雖然偏僻了些,但因爲兩邊都是富戶,因此治安也很好,從來沒有出過婁子。

運貨的人漫不經心地說笑着,倒是十分熱鬧。

“前面不遠處就是我新買的宅子了,兄弟們趕了這麼久的路,也累了吧?走走走,到我的宅子裡坐坐,喝兩杯!反正天黑前把這兩車貨運到庫房裡也就是了,時間充足得很!”領頭的朱管事笑呵呵地招呼着衆人,“上次來過的兄弟可是知道,我家裡的廚子和美酒,那都沒的說!”

“是啊是啊,現在想起來我還流口水呢!”一個年輕小夥子嘻嘻哈哈地說笑着,“尤其是朱管事家裡的丫鬟,嘖嘖嘖,一個一個那叫漂亮,看得我心裡癢癢的。我說朱管事,你發發善心,給我找個媳婦唄!”

“小趙你不想活了吧?敢搶老朱的人?”另一個領頭的王管事笑道,“那些說起來是丫鬟,可誰不知道老朱家有河東獅吼,不敢往家裡帶妾,這纔在這裡買了棟宅子金屋藏嬌來着?我說老朱,你可得請我喝好酒,堵住我這張嘴,不然一個不小心,在嫂子跟前漏了口風,你可別後悔。”

朱管事倒也不惱,笑呵呵地道:“這不是正請兄弟們過去嗎?不過,吃了我的好菜,喝了我的好酒,到時候都可得把嘴給我閉嚴了。別說我家裡那個母老虎,兩位掌櫃那裡也不能給我漏了口風。不然,兩位掌櫃又要嘮叨訓斥我,那你們可太不講義氣了!”

“放心放心!”衆人起鬨道,“只要把我們的嘴堵住了,保證誰也不說。”

到了朱管事新買的宅子前,看着眼前高牆黑瓦,裝飾得頗爲不俗的宅院,有第一次來的人不僅倒抽一口冷氣:“朱管事,你這宅子,沒個幾千兩恐怕拿不下來吧?”

朱管事不在意地笑笑:“還不是夫人心善,待人寬厚,月銀分紅從來就沒計較過,不然哪能買得起這宅子?說起來也是我運氣好,這前任主人也是在在這裡置的外室,因爲趕着離京上任,房子急着出手,因此也沒計較銀錢,兩千兩就連同丫鬟傢俱什麼就給我了!正好請兄弟們們一起坐坐,樂活樂活!”

將貨車運入庫房,按照簡寧齋的規矩,要留人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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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寧,趙烈,上次你們來過了,這次就吃點虧,在這守着這些貨,讓其他兄弟們鬆散鬆散。放心,趕明兒我請你們到翠香樓好好地享受享受,虧待不了你們!”朱管事笑哈哈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遞了個眼色過去,見兩人都應了,這才笑着招呼衆人往正廳裡走去。

張寧和趙烈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幾分笑意,知道這看守的好處可是豐厚得很,上次便宜那兩個小子了!

酒是美酒,菜是好菜,還有美貌的丫鬟在旁邊歌舞勸酒,旖旎動人,別說那些夥計,就連王管事都沒見過這樣的溫柔鄉。絲竹悅耳中,衆人觥籌交錯,很快就喝得酒酣耳熱,氣氛漸趨熱烈。誰也沒有注意到,連同朱管事在內的幾個人都已經悄悄地不見了。

庫房內,幾個彪形大漢正在將原本的貨物卸下來,再把原本準備好摻放了假貨的東西放進去。

“真他媽的晦氣,還以爲上次那車假貨只要賣出去,到時候顧客一起鬧上門來,肯定能讓簡寧齋翻不了身。誰知道新招來的一個夥計不懂事兒,取貨的時候沒照規矩取完一個貨架再取另一個貨架,結果提前把假貨賣出去了。偏偏來鬧事的魏師傅又被東家小姐撞到了,安撫了魏師傅不說,還察覺到庫房裡的假貨,一下子把東西都給清點出來了。”朱管事滿面懊惱地向一個天藍色錦緞細袍的人稟告道。

“沒懷疑到你吧?”藍衣人問道。

朱管事搖搖頭,道:“因爲進的貨都有假,所以東家小姐懷疑是慶元商行的問題,帶了二掌櫃去理論,偏巧慶元商行的東家也在,好像是看上了我們東家小姐,又是賠禮又是道歉,還給進貨講價錢,百般討好,竟是把假貨的事情滿口應了,東家小姐壓根兒就沒想到別的地方。真是人美好辦事兒啊!”

“沒事,這種事情能壓下一次,壓不下第二次,這次要再出事,肯定壓不住。如果你們東家小姐再把責任推到慶元商行上,那東家再蠢再覬覦你家小姐的美色,也不會蠢得承認是他們慶元商行的問題,除非他們慶元商行不想再混了!到時候簡寧齋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藍衣人不在意地道。

朱管事面帶希望地道:“之前那位老爺曾經說過,要提拔小的做二掌櫃……。”

“放心吧,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藍衣人不屑地道。

“多謝張管事提拔,多謝張管事提拔!”朱管事點頭哈腰地道,“反正這裡有人換貨,還有小趙他們看着,不會有事,張管事要不要到裡面坐一坐?好酒好菜,還有菊香那丫頭也在候着張管事呢!”

那張管事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轉頭望去,卻見近百名身着黑色勁裝的護衛打扮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進來,將這些人連同貨物統統圍了起來,或年輕或滄桑的臉上都帶着鐵和血的剛毅,顯然是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利刃,炯炯有神地盯着在場衆人,手按在刀柄上,一副整裝待動的姿態,十分懾人。

青衣打扮的門房被領頭的趙景仍在地上,顫巍巍地道:“老爺,他們假稱是京兆府的衙役,要來要來查戶籍文書。奴才剛開了門,就……。就一股腦地涌了進來。”

即使張管事見過些場面,也被這些兵卒的陣勢嚇到了,強自鎮靜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這話問得好,正是我想問問閣下的!偷換我簡寧齋的貨物,想要我簡寧齋名譽掃地,閣下這手不可謂不狠毒!”忽然人羣中分開一條路,一名身着綠衣,頭戴帷帽的年輕女子緩步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兩名衣着精緻,容貌秀麗的丫鬟,以及發須幾乎全白的老掌櫃,以及二掌櫃,皆是怒目看着場中衆人。

“……老掌櫃,二掌櫃,東……東家小姐。”朱管事顫巍巍地叫出了來人的身份。

聽到是裴府的人,張管事雖然感覺到棘手,卻也稍稍定下心來,道:“這位想必就是裴府的四小姐了吧?在下姓張——”

話音還未斷,就被裴元歌嚴厲冰冷的聲音打斷:“我不管你是誰,敢這樣栽贓陷害我簡寧齋,就絕不能輕饒!趙統領,把這些人都給我拿下,統統塞住嘴,綁回裴府。別的不說,先統統給我打四十軍棍,讓這幫吃裡扒外的奴才,以及污衊陷害他們的混賬東西知道厲害。儘管給我往死裡打,只要留口氣讓我還能問話就行!”

朱管事叫那藍衣人張管事,八成是廣致齋的人。

到了這個地步,知道她是裴府的四小姐,卻還能這麼鎮靜地想要報名號,他背後的東家來頭一定不小。等他說出來後,就要考慮裴府和他東家的顏面,說不定會有波折,因此裴元歌索性不問三七二十一,先拿住人打一頓,給他點苦頭嚐嚐。就算最後真是得罪不起的人,只說是誤會就好,誰叫他們要來陷害簡寧齋?

趙景立刻命人執行,不容那些人說話,就個個都五花大綁起來。

這時候,原本在大廳裡吃喝做了的夥計和王管事也被驚動,紛紛出來,看到裴元歌和兩位掌櫃,以及庫房的這架勢,都驚呆了。夥計們倒也罷了,王管事卻是知道簡寧齋先前出了假貨的事情,看到這情形,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慌忙跪地道:“小姐恕罪,小姐贖罪,奴才真的不知道朱管事居然……居然做這種吃裡扒外的事情!可奴才冤枉,奴才沒有……。”

想到自己在那邊吃喝玩樂,給了朱管事偷樑換柱的機會,再想想衆人說的東家小姐的精明能幹,心驚膽戰之下,渾身都冒出了冷汗,不住磕頭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哦?”裴元歌的聲音聽不出息怒,“王管事哪裡就該死了?”

“簡寧齋的月銀和分紅都十分豐厚,足夠奴才一家衣食無憂,想要享樂什麼時候都成,奴才不該被一點小便宜迷了心竅,在進貨的時候被人利誘,出了差錯!”王管事不住地磕頭,他知道假貨的厲害,保不定簡寧齋會因此敗落甚至關門,到時候他這個管事也就跟着倒黴了,“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還請小姐給奴才一次機會!”

這些在大廳裡享樂的人,應該不知道換貨的事情,但是簡寧齋鋪子裡有規定,進貨時不許中途厭惡,不許喝酒,這些人卻明知故犯,爲了一時的口腹貪慾,置簡寧齋的規矩於不顧,這纔給了朱管事機會,也十分可惡!不過見王管事態度還算誠懇,直言其錯,沒有遮掩,也沒有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裴元歌淡淡道:“罰你杖二十,罰俸一年,暫時留着你管事的位置,下次再出差錯,就別怪我心狠!”

對管事來時,這算是比較重的責罰了。

王管事卻不敢有絲毫異議,伏地道:“奴才多謝小姐開恩!”

“我知道,你這種都是家裡的頂樑柱,沒了月銀,日子難免要艱難些,這是讓你長個記性,記住,只有簡寧齋好了,你們這些管事才能更好。不過,如果你這段時間表現好,年底的分紅會照樣分給你!”裴元歌恩威並施,道,“至於這些夥計,就交給你處置,到時候報給二掌櫃和老掌櫃的!”

王管事心中乍驚乍喜,簡寧齋的分紅是十分豐厚的,而且,現在離年底只剩半年,雖然沒了月銀,還能撐下去,但年關難免要寒磣了。而四小姐答應在年底給他分紅,這是體貼他,讓他過個好年!心中十分感激,磕頭道:“奴才謝四小姐的恩德,以後一定盡心竭力,絕不會再出差錯!”

知道王管事現在一心想要表現,一定會妥善處置那些夥計,也不再理會,命趙景等護衛帶了那些五花大綁的人,便回了裴府。

按照裴元歌的吩咐,將這些人帶回裴府後,先打了四十軍棍。不過,行刑的人尺度掌握得很好,四十軍棍打下來,張管事那些裴元歌不認識的人,已經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朱管事被帶到房間裡時,雖然半邊身子沾血,疼痛不堪,卻還能跪下行禮,說話只帶了些痛音。

紫苑和木樨都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有些緊張地嚥了咽口水,臉色有些發白。

裴元歌有心磨練二人,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她的身邊總不能都是些心慈手軟,連看到血都會怕的人。因此也不理會二人,輕輕地颳着碗茶,淡淡地問道:“朱管事,你該知道我想問什麼?是你自己老老實實地說呢,還是想再挨四十軍棍再說?如果想再挨,可就沒這麼輕鬆過關,人被打廢了也是有可能的。”

朱管事見過那張管事那些人的模樣,早就嚇得心神俱裂,膽戰心驚,這會兒再不敢小覷裴元歌,更加不敢狡辯,遂低聲道:“回小姐的話,那張管事是廣致齋的管事,就是他找上小人……。”

將事情的經過詳細道來。

這朱管事別的還好,就是有個好色的毛病,偏偏家裡的妻子兇悍,不許納妾,只能在外風流。最近正好在翠香樓見到一位美貌的花魁,被迷得顛三倒四,花了無數銀錢,更賭咒發誓要爲那花魁贖身。但贖身的銀子哪裡那麼好湊?他只是個管事,爲了這個花魁已經填進去不少錢,根本再湊不齊那一千兩。

就在這時,有人找上了朱管事,說願意幫他,只要他在簡寧齋的貨裡做些手腳。

朱管事本來不願意,但經不起那花魁的半百勾搭哀求,又被那張管事的話語迷了心竅,這才答應了。於是張管事在進貨的路上添置了一套宅院,弄得好廚子好酒,美貌丫鬟,讓他把進貨的夥計們都帶過去,又收買了看守貨物的夥計,偷樑換柱,把那次進的貨物都換成摻假的。而對不知情的管事和夥計,則說是畏懼家裡娘子兇悍,所以置辦了外室,請大家代爲遮掩,連在二位掌櫃那裡也別露口風。

那些人只把這是當做尋常,就都沒有在意。

原本以爲一次就能成事,沒想到卻出了意外,於是故技重施,結果卻被裴元歌人贓俱獲,連人帶貨當場逮個正着。

“他們許給你什麼好處?”裴元歌問道。

事到如今,朱管事自然知道,上次假貨的事情被揭穿後,東家小姐根本就對進貨的人起了疑心,只是按而不發,讓他們放鬆警惕,趁着這次人贓俱獲。這份心性和手段實在令人心驚,遂老老實實地道:“張管事說,等事成之後,這棟豪宅和裡面的傢俱僕人都歸奴才,另外到時候還會讓奴才做到鋪子的二掌櫃……。”

這些老管事都明白竭澤而漁的壞處,不會不爲自己謀後路,實在是既得了美人,又能得豪宅,還能提升爲二掌櫃,處處都得意都好,這纔打動了朱管事,答應替廣致齋做事。

裴元歌不緊不慢地颳着碗茶,黑眸凝滯,潛心思索着,好一會兒才蹙眉道:“簡寧齋雖然說是老字號招牌,生意也還興盛,但終究也只是一間中上的絲線鋪子,就算被擠垮了,廣致齋能得到多少好處還不一定,居然又是送美人,又是送豪宅,還許了你掌櫃的位置,這樣大費周章地處事,就不怕得不償失嗎?我看你想跟的這位新主子,恐怕也不怎麼樣!”

“那當然是——”朱管事被他一激,脫口就要說出真相,隨即又頓住,緊緊地閉住嘴。

這件事的要緊處就在這裡,而這是他最後的底牌。

“小姐,奴才知道您是聰明人,廣致齋這樣大費周折的對付簡寧齋必定有原因,而且廣致齋的東家,也不是裴府能夠招惹得起的。”如果不是知道這些,朱管事也未必有膽子這樣做,畢竟裴諸城還是刑部尚書。但現在裴元歌以雷霆之勢,將所有人都拿下,或許會顧忌廣致齋身後的主人不敢怎麼樣,但他卻還是簡寧齋的人,裴元歌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所以,他要以此爲籌碼,替自己謀得一條生路!

“奴才知道,奴才這樣做實在是忘恩負義,小姐要打要罰,奴才都毫無怨言,只求小姐留奴才一條命,奴才另有內情奉上。”朱管事信誓旦旦地道,“奴才可以保證,這件事只有奴才一人知道,其餘的夥計都不知情。而張管事雖然知道,卻絕不會說。若非小人那次趁他酒醉聽到隻言片語,只怕也想不到!”

裴元歌秀眉微挑:“你在跟我講條件?”

“人都怕死,但如果說結果無論如何都是死,奴才也沒必要再多說些什麼。”朱管事咬咬牙,硬着頭皮道,“奴才可以保證,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對簡寧齋,甚至對裴府都一樣,小姐知道這件事後,在處置簡寧齋的問題上菜不會犯糊塗。否則,不止簡寧齋保不住,裴府還白白得罪了貴人!”

這朱天貴倒是很狡猾,所說的都是她已經猜到的東西,而她真正想知道的,卻一字都沒有吐露,原來是想拿這個做條件,跟她交換!

裴元歌冷笑,如果連這麼一個刁奴都收拾不了,她也就不是裴元歌了。

“趙統領,把這人待下去,把你們軍中對待俘虜的法子統統拿出來,看看這位朱管事的骨頭,是不是比那些經過嚴格訓練的探子還要嚴緊?連那些人最後還是被撬開嘴,把敵方的軍情佈置說了出來,如果你們拿這位朱管事沒法子,那可就太丟人了!”裴元歌緩緩地道,語調輕淺,“不用擔心,就算真把朱管事弄死了也沒關係,這種叛主的刁奴,死不足惜!”

朱管事心中一驚,猶自覺得裴元歌只是在嚇唬他,咬牙道:“小姐,如果奴才抗不過這些刑罰,那那些秘密,小姐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奴才不過是想活命而已,小姐又何必這麼咄咄逼人?”

“你那些秘密我的確感興趣,但知不知道根本不要緊。廣致齋不就是想要簡寧齋關門嗎?我管它身後的主人是誰,有什麼圖謀?大不了這簡寧齋我不要了!”裴元歌端起蓋碗茶,忽然猛地砸在了朱管事跟前,冷聲道,“不過一間鋪子而已,我看的沒那麼重!最多拼着這間鋪子不要,我也不容許一個刁奴爬到我頭上來威脅我,簡直反了天了!”

朱管事心中一顫,突然間覺得自己太自以爲是了。

的確,所有的爭執都是因爲簡寧齋而起,若是小姐拼着不要簡寧齋,那……。但心中仍不肯死心,哀求地道:“小姐何必賭這個氣?簡寧齋再怎麼說也是間盈利的鋪子,每年也有兩三萬兩的盈利,也是很大的一筆進項,何必爲了奴才這條賤命捨棄?”

“我樂意,別說兩三萬兩,就是十萬兩,百萬千萬,也買不來我樂意!”裴元歌微微一笑,“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不說,我無所謂。不過,惹惱了我,就不只是你的性命,連帶你的家人也別想好過。尤其,聽說你有個兒子,還有兩個女兒,是不是?”

朱管事終於癱倒了,失去了渾身的力氣。

他是很疼愛這些孩子的,尤其是兒子,聰明乖巧。他真是油脂了心了,爲了一個青樓花魁,爲了那些所謂的好處,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其實簡寧齋待下一向寬厚,除了老婆兇悍些,他的日子還是過得很富裕的。就算簡寧齋將來撐不住了,夫人是心善的人,也不會虧待他們這些老夥計……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小姐,這事情真的跟奴才家人無關,還請小姐開恩,不要牽連到他們!”朱管事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伏地道,“那廣致齋的東家,只是京城兵馬司的一名參贊,叫做葉誠。他本人不算什麼,但是,父輩是葉家的世僕,母親更是當今五殿下的奶孃,從小跟五殿下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名義上廣致齋的東家是他,實際上根本就是葉家,甚至是五殿下和皇后,只是不便出面,所以由這名參贊管理。”

葉家,五殿下,皇后?

裴元歌心中一沉,難怪廣致齋如此囂張,原來有這種背景!不過臉上卻是一副懷疑的模樣:“你不要隨便胡謅些貴人就來矇混我!五殿下和皇后是什麼人?小小一個廣致齋也能驚動他們?”

“廣致齋的確小,但是葉誠的野心很大。簡寧齋所在的這條街,在京城是繁華地段,葉誠是想把整條街的鋪子都買下來,變成專賣絲線和刺繡的地方,販賣各個地方的各種絲線,以及各種刺繡,慢慢地將整個京城的絲線和刺繡都集中在他的手裡,慢慢將其他鋪子和繡莊都擠垮。到時候壟斷整個京城的刺繡和絲線。”

裴元歌心中一驚,別人或許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但是她卻是清楚的

因爲前世在江南,她就這樣做過。

她獨創出畫繡之技,繡出如繪畫潑墨般的繡品,纔剛問世就在附庸風雅的江南風靡起來。但這種繡技只有她會,後來又教了幾名可信的繡娘,但仍然遠遠供不應求,衆人哄擡之下,每幅都賣的是天價。

利用這筆本錢,她買下江南最繁華的地段,專門出賣各種絲線和刺繡,物品齊全而且從無假次,又因爲有畫繡的資金,她每卷絲線都比別家便宜一錢銀子,拼着少掙錢,很快擠垮了其他的絲線鋪子,等到再也沒有絲線鋪子能夠與她抗衡,江南人一買絲線和刺繡第一個就會想到萬家時,絲線和刺繡行業基本就由她一言而決,不說其他,就算每卷絲線提一錢銀子,加起來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沒想到,廣致齋的東家居然也在打這樣的主意。

不過,她的本金,和薄利多銷的依靠,在於畫繡所賺的高額利潤。但廣致齋卻沒有這樣的本事,它所依靠的,恐怕是……。朱管事說得沒錯,這種事情,必須有五殿下在背後撐腰,不然單憑廣致齋根本就做不到。難怪廣致齋這麼針對簡寧齋,一方面是因爲簡寧齋橫在街道的中心,最好的位置;另一方面,簡寧齋本就是老字號的絲線鋪子,堪堪好擋住了廣致齋的路子。

只是,用這種手段想迫使簡寧齋倒閉,進而買下店鋪,實在太卑鄙無恥!

但是,若這件事真有五殿下在背後撐腰支持,以達到壟斷整個京城的絲線和刺繡行業的話,那廣致齋絕不對善罷甘休,一定會連續不斷地陷害污衊,不置簡寧齋於死地決不罷休。難怪朱管事敢說,如果不知道這些,簡寧齋最後要丟掉不說,還會白白得罪貴人,的確沒有說錯。

雖然說只要簡寧齋咬死不賣店鋪,就能狠狠地噁心這活人一把,但這樣一來,就將裴府和葉家乃至五殿下徹底的對立起來,爲了一個簡寧齋將裴府置於這等境地實在不划算;但要是就這麼忍氣吞聲,裴元歌又覺得很不甘心,絕不能就這麼便宜了廣致齋!

想來想去,這件事還是應該要告訴父親一聲,再商量着拿主意。

想清楚這些後,裴元歌再沒有興趣審問其他人,尤其眼前這個好色蠢鈍之人。她纔不信事情剛好就那麼巧,他需要湊花魁的贖身銀子,張管事就找到了他頭上,八成是天仙局,引這個男人上鉤!

命裴府的護衛好好看管這些人,裴元歌正要派人去打聽下父親的所在,正巧遇到石硯來請她:“四小姐,壽昌伯夫人來了,說要見您。老爺和夫人都在大廳裡,讓奴才請您過去!”

壽昌伯夫人要見她?

裴元歌一怔,不過經歷了皇宮的事情後,對於壽昌伯夫人的刁難,她已經不怎麼放在心上了,只要不理會,當她是蚊子哼哼,不往心裡去就行了,總比在皇宮勾心鬥角來得好。於是回靜姝齋換了見客的衣裳,這才帶着紫苑和木樨來到大廳。她能夠帶着趙景和近百的護衛出去,自然將這件事稟告過裴諸城和舒雪玉。

舒雪玉這才知道,上次鋪子的事情,不是進貨的慶元商行有問題,而是簡寧齋有人吃裡扒外,跟人換了貨。雖然元歌瞞着她,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多半忍耐不住,會露出行跡。何況,在抓內奸前,元歌也跟她通了聲氣,因此並沒有任何不滿,

聽說有人有這種手段搗亂,裴諸城也十分惱怒,他平生最討厭這種鬼蜮伎倆,因此二話不說就派出了裴府的護衛。

見她進來,裴諸城和舒雪玉就知道,簡寧齋的事情必定是查出眉目了,不過現在有壽昌伯夫人在,也不好問這些。相互見禮過後,舒雪玉便道:“壽昌伯夫人,您一直說有要事,可是要等元歌過來才能說。現在元歌來了,您可以說了吧?”

壽昌伯夫人倒是笑意盈盈,罕見地拉起裴元歌的手,仔細地打量着,笑道:“以前還真沒發現,四小姐原來生得如此美貌,瞧瞧這臉,瞧瞧這身段,瞧瞧這手,還有這通身的氣派,在京城的名媛小姐中實在少見,還會的一手好刺繡。虧我之前還說嘴呢,四小姐的刺繡,連太后娘娘那樣眼界高的都愛得不行,我哪能跟她比啊!裴尚書和裴夫人有這樣的女兒,真是有福氣!”

這話一出口,裴諸城、舒雪玉和裴元歌三人私下對望一眼,都覺得不可思議,下意識地想去瞧瞧外面的天。

壽昌伯夫人居然誇獎裴元歌,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吧?

是有反常則爲妖,裴元歌心中暗暗警惕,臉上卻仍然帶着笑,福身道:“夫人謬讚了!”

“沒有謬讚,沒有謬讚,我說的可全是大實話,沒半句虛言!”想到待會兒就能退掉裴元歌這個身份高貴又有手段的嫡女,換成裴元巧那個乖巧柔順的庶女,壽昌伯夫人臉上的笑意越發由衷,笑呵呵地道,“四小姐若不是好,哪能讓太后那般入眼,想要封四小姐做昭容呢?皇上更是連昭儀的話都說出來了,這要不是四小姐好,難道太后和皇上都眼瞎了不成?”

這話十分不好接,裴元歌索性不說話,只是笑。

裴諸城和舒雪玉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嘀咕。這件事說起來其實挺尷尬,畢竟裴元歌已經跟傅君盛訂了親事,怎麼壽昌伯夫人還能說得這麼輕鬆?裴諸城猶豫了下,道:“也不知道太后怎麼會心血來潮,突然說出那麼一句話。這些日子京城謠言迭起,只怕也給傅老弟和夫人你添了很多困擾,裴某實在有些歉意,如果有需要裴府的地方儘管開口,決不推辭。”

這樁事在他看來,裴元歌和裴府半點錯都沒有,不過壽昌伯府總是受到了牽連,心裡或許會有些怒氣,裴諸城寧可自己這會兒賠個不是,表個態,讓壽昌伯府消消氣,以免元歌嫁過去後,這股氣就積到了元歌的身上。

“不用不用,裴尚書不用覺得抱歉!”壽昌伯夫人渾不在意地揮揮手。

這麼大方?

舒雪玉更覺得蹊蹺,百思不解,怎麼都想不通壽昌伯夫人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難道真是開竅了?便笑着道:“說的是,畢竟咱們現在都是親家了,也說不上什麼歉意不歉意,以後彼此扶持也就是了。”

彼此扶持?

哼,裴諸城根本就失了聖心,這麼多年,連個爵位都沒掙上。現在有武將轉文職,做了個頭大如斗的刑部尚書,以後能扶持壽昌伯府什麼?壽昌伯夫人心中道,臉上卻還是帶着笑,道:“話不能這麼說,說起來還是我們壽昌伯府礙了四小姐的前程,心中實在不安,不然,四小姐將來必定是昭儀了,那可是宮裡的貴人,尊貴無與倫比啊。我思來想去實在不安,所以今天來,是想說……”

說到這裡,壽昌伯夫人頓了頓,道:“我們盛兒跟四小姐的婚事就算了吧?畢竟四小姐的前程大好,爲了我們君盛被妨礙了,不值得。我已經把四小姐的庚帖帶過來了,這就奉還,四小姐改日做了貴人,可別忘了我這老婆子,得多照看着纔是。”

裴諸城原本聽她的話雖然不倫不類,倒像是真的沒有怪罪裴府,還覺得壽昌伯夫人說話雖然難聽,但還是個通情達理的,沒想到最後居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幾乎跳了起來,難以置信地道:“你說什麼?”

舒雪玉和裴元歌都驚呆了,緊緊地盯着壽昌伯夫人,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退婚?!

但是,看她連庚帖都帶來了,完全不像是戲言。

“你們放心,雖然盛兒跟四小姐的親事不成了,不過盛兒的庚帖也不用還了,我很喜歡府上的二小姐,就改訂了二小姐做我們壽昌伯府的媳婦吧!我家老爺念舊情,一直都顧念着跟裴尚書這些年的交情,是真心實意結這門親事。裴尚書和裴夫人儘管放心,二小姐進門後,我一定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絕不會因爲她是庶女就虧待她!”壽昌伯夫人喋喋不休地道,絲毫也不理會裴諸城和舒雪玉鐵青的臉。

倒是裴元歌,最初的震驚過後,臉色反而一點一點地沉澱下來,只靜靜地看着她。

但不知爲何,接觸到裴元歌那樣目光,壽昌伯夫人反而心裡一驚,原本想好的大篇話語再也說不下去,掩飾地私下看看,道:“咦?怎麼不見二小姐?不如請她一道過來坐坐,我真的是很喜歡二小姐!”哼,神氣什麼?囂張什麼?我是念在裴府和壽昌伯府的交情上,纔沒有上來就戳穿你。

今天要是裴府肯好好退婚,換了新娘也就罷了,不然她絕不善罷甘休!

“巧兒?”裴諸城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壽昌伯夫人你想要退掉和歌兒的親事,改定巧兒?這算怎麼回事?這事兒跟巧兒又有什麼關係了?”裴諸城莫名其妙,“明明咱們兩府當時說的好好的,是歌兒和君盛的婚事,爲什麼突然又要改訂巧兒?”

因爲太后的那番話,裴府和壽昌伯府肯定會受影響,但是,在裴諸城的思維裡,這些都是小事。五殿下心胸狹窄,但皇上身爲君王,絕不是那樣的人,更加不會公報私仇。所以,他完全沒想到壽昌伯府會是因爲這個而想要退婚,只聽到壽昌伯夫人左一個二小姐,右一個二小姐,心中忍不住懷疑起來。

難不成巧兒在中間做了什麼手腳?

“來人,請二小姐過來!”裴諸城吩咐道,臉色很是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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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早點更新,昨天缺的五千字,蝴蝶一定會找時間補上滴~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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