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六並蒂芙蓉本自雙中

張鳳翽問話顯然有兩層意思*

第一層就是字面意義,師兄弟好久不見,忽然相逢,大喜之下難免有些驚愕: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第二層意思則是潛含的,但只要有心都能聽出來,那就是詢問蔣作賓:你們這些人浩浩蕩蕩殺進陝西,現在又要接手西安城防,到底想幹什麼?

蔣作賓自然能聽出另一重意思,卻故意裝作不懂,打了個哈哈:“翔初師兄應該知道,我和景行師兄、志清師兄等出國遊學都是孫大人資助的,回國之後便一直在孫大人手下效力。如今大人署理四川總督,奉命率兵平叛,我等自然要效犬馬之勞,隨同大人入川,以供驅馳!沒想到二六六、並蒂芙蓉本自雙(中)路過西安居然能遇見翔初師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見蔣作賓裝聾作啞,張鳳翽又試探着問:“那雨巖師弟打算在陝西盤桓多久?什麼時候離開西安?愚兄知道日程,也好略盡地主之誼款待諸位師兄弟!”

蔣作賓肅聲答道:“此事涉及我軍機密,請恕小弟無可奉告!”

張鳳翽連碰兩個軟釘子,頓時神色一僵,半天才強笑着說道:“雨巖師弟,既然長官命我們交接西安城防,你看什麼時候方便?”

蔣作賓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張鳳翽不再多說,帶着蔣作賓交接了西安的部分城防,隨後便急急返回住處。一打開門,就看見混成協第一標三營督隊官(即營副)錢鼎、炮營右隊隊官(即連長)張鈁坐在屋裡,趴在桌上以筆墨交談。

錢鼎、張鈁兩人是陝西同盟會頭頭,與哥老會也有過命交情,在新軍中地位頗高,是推動新軍起義的核心人物。見張鳳翽回來,兩人沒有做聲,只是默默起身朝他拱了拱手。張鳳翽轉身看沒人跟隨,才掩上門。二六六、並蒂芙蓉本自雙(中)

走到近前。錢鼎已經在紙上連着寫了好幾個問題:“翔初兄,來軍數目多少?能戰否?統領爲誰?何時離陝?”

張鳳翽比錢鼎、張鈁都大些,這個“兄”字倒也名正言順。張鳳翽坐下後,立即從硯臺上拿起一支筆作答道:“來軍爲新編第四十四混成協第87標第3營及總督護隊。凡700許人。士兵多是青年學生,而隊官、棚官則皆爲老行伍。管帶蔣作賓,是吾在日本陸士之學弟,頗有見識,恐不易對付。至於何日離陝,彼等守口如瓶。”

張鈁提筆寫道:“既是學弟,能否通融?”

張鳳翽搖搖頭:“蔣與孫總督有師生之誼……書友上傳更新}態度極嚴,恐難以通融。”

張鈁皺了皺眉,繼續寫道:“彼等會在西安久駐否?”

張鳳翽思考片刻:“難說!長庚、錢能訓、文瑞等人皆露殷勤挽留之意,或可說動孫元起以護衛後路爲名,留一、兩營之兵駐守西安,以待陝軍回防。”

錢鼎扯過紙張,急促寫道:“我等能否於今日舉事?彼等新來,地形不熟。立足未穩,我等以有心對無心、以有備對無備,或可期於全勝。萬一擒住孫元起。豈非大有功於四川同志?”

張鈁看到後,迅速在紙上批了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可行!”

張鳳翽也有些心動,綢繆半天才重重地寫道:“現已下午,城門黃昏即閉,如何入城?子彈如何解決?”

當時陝西官吏爲了提防新軍作亂,在新軍駐紮的城外西關軍營裡只有操練用的槍炮,沒有一粒子彈,子彈全被存放在城內東面的軍裝局。新軍要想起義,就必須先進城攻下軍裝局,取得子彈。然後才能攻擊各個衙門以及滿人居住的滿城。

可是從軍營到軍裝局距離特別遠,差不多有十里地。而且新軍裡除了革命派、騎牆派,還有不少頑固派和滿人,單單鼓動大家起事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等跑到城外,太陽早落山了!城門一閉,再沒有炮彈。別說攻下軍裝局,進城都難!到那時候,他們手裡槍炮連燒火棍都不如,只能坐以待斃。

兩個人本來躍躍欲試,等看到張鳳翽的問題,好比寒冬臘月兜頭澆了桶冰水,頓時清醒過來。張鈁思索片刻,又批了幾個字:“城北陸軍中學堂離城較近,又有槍彈,似~~-更新~~可借用!”

錢鼎也歪歪斜斜寫道:“我們可雙管齊下,一路先到陸軍中學堂,取槍彈兼鼓動學生,攻取北城門。另一路到西關外營盤中發動同志,回軍攻打西城門。我等私藏數千發子彈,或足一用!”

張鳳翽搖搖頭寫道:“即便入城,只要彼等堅守軍裝局、衙署、滿城數處,不出一日我軍必敗!”

錢鼎若有所思,默默點了點頭。張鈁還有些不解,忍不住出聲問道:“爲什麼武漢、長沙能成功,我們就不能?”

張鳳翽也覺得用筆有些詞不達意,把廢紙團成一團扔進火盆裡,這才低聲解釋道:“首先,武漢、長沙沒有專門供韃子居住的滿城,所以義軍一舉事,韃子和官員就棄城而逃。而我們西安有滿城,一旦舉事,韃子必然選擇據城死守。大家都見過滿城,知道它有多高大險峻。我們沒攻下軍裝局,找不到炮彈,只能望城興嘆!

“其次,武漢、長沙舉義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半天之內宣告成功。我等攻打軍裝局、衙署、滿城,能在半天之內拿下麼?誰也無法保證。時間一旦遷延過久,新軍中的搖擺不定者必然喪失鬥志,和漢奸、韃子裹成一團向我們反撲。新軍內真正支持革命的頂多不過200人,怎麼能取勝?

“第三,武漢、長沙並無客軍,而我們西安現在有。第四十四混成協已經有近2000人進入陝西,後續至少還有2000人以上。這些人最前鋒離西安也不過三天的路程,近的估計一天就能殺個回馬槍。縱使這些人戰鬥力微弱,至少他們有槍有炮、彈藥充足,蟻多咬死象,對付我們綽綽有餘了。”

張鈁恨恨地錘了錘桌子:“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張鳳翽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等!”

“那要等到猴年馬月?”

錢鼎點點頭:“翔初兄說得沒錯,我們只有等!孫元起畢竟是四川總督,必須儘快入川平叛,不可能在西安過多停留。他一走。手下的兵也得跟着走,那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現在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大家要小心謹慎,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否則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張鳳翽提醒道。

“我們省得!”張鈁、錢鼎齊聲說道。

正如他們所言,孫元起並沒有過多停留,隔了一日就離開西安向漢中方向進發。但令張鳳翽等人大失所望的是,離開之前孫元起應陝西官員所請,根據楊度的建議,以保護後勤、轉運彈藥、籌集糧草、負責聯絡等名義留下了第87標第3營550人。

在孫元起離開西安後的幾天裡,天下形勢又爲之一變。江西、雲南、貴州、浙江等省份先後宣佈光復。陝西官吏在噤若寒蟬的同時,不免對挽留孫元起手下將士的明智之舉而暗自慶幸。當然,他們不全是感激,甚至對蔣作賓等人還頗有些微詞。爲什麼?因爲蔣作賓不時藉口軍隊中新兵太多,在城內外展開演習,順帶盤剝了陝西不少糧餉彈藥。

11月5日這天中午,長庚、錢能訓等人坐在衙門裡聽着城外轟轟隆隆的槍炮聲,又開始鬱悶起來。半天。長庚才問錢能訓:“幹臣兄,今天那個丘八又領走多少子彈?”

錢能訓苦着臉:“他們藉口訓練打靶,一口氣領走了五萬五千發子彈。”

長庚勃然大怒。騰地站起身:“五萬五千發子彈?他們總共才550人?一人一天能打100發子彈?他們還真當我們陝西是冤大頭了!老夫這就給孫百熙寫信,讓他好好管管這羣混蛋!”

錢能訓趕緊一把攀住長庚:“制臺大人息怒!這羣混蛋雖然有些恃寵而驕,可他們每日槍炮隆隆,至少震懾住了那些心懷不軌的宵小。萬一孫百熙一怒之下把他們全調走,我們可就!”

錢能訓所說的,長庚如何不明白?他也就是心中有些不痛快,想借故出出氣。一看錢能訓給了臺階,他立馬借坡下驢,氣呼呼地坐了下來,嘴裡不斷咕噥着:“真是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也不知“豈有此理”說的是蔣作賓。還是孫元起。或許是說錢能訓?

就在長庚生悶氣的時候,西安將軍文瑞手持一封電報急匆匆闖進來:“兩位大人,江蘇出事了!”

長庚、錢能訓急忙起身:“江蘇怎麼了?”

其實上海、浙江相繼宣佈光復,他們對江蘇已經有些預感。如今擔心成爲現實,仍免不了大吃一驚。

原來,昨晚上海民軍50餘人乘火車來到陸軍第二十三混成協駐地蘇州楓橋。駐蘇新軍官兵在滬軍鼓舞下。紛紛要求反正。隨即臂纏白布,趕赴撫署求見江蘇巡撫程德全。程德全見來人臂纏白布,就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控制局勢,便答應拂曉宣佈**:“值此無可如何之際,此舉未始不贊成,務必秋毫無犯,勿擾百姓。”

11月5日天明,駐城外新軍與革命軍袖纏白布,進城來到巡撫衙門,推戴巡撫程德全爲江蘇都督,並進江蘇都督大印。就這樣,兵不血刃、民不受驚,蘇州便光復了。程德全也成爲第一位反水的清朝封疆大吏。但爲了表示“革命必須破壞”,程德全命人用竹竿挑去了撫衙大堂屋上的幾片檐瓦,以示除舊佈新。

長庚看完電報,對程德全破口大罵。錢能訓怕長庚、文瑞對自己生疑,急忙表示忠心,罵得甚至比這兩位滿人還兇猛。

足足罵了小半個時辰,三個人都口乾舌燥,總算暫時閉嘴。喝完茶水,長庚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幹臣兄,我們是不是應該給孫大人手下再送去幾萬發子彈,好好犒勞一下他們?”

“對、對、對!”錢能訓急忙應承道,“依下官看,還可以多撥給他們一些槍!”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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