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霜天曉角 二六六、並蒂芙蓉本自雙上
隨後的一個星期裡,第四十四混成協近2000名士兵分成三批,像浪潮似的一波一波涌進陝西,直逼西安。突如其來的軍隊如同一貼清心敗火的清涼散,讓蠢蠢欲動的哥老會、同盟會迅速冷靜下來。毫無疑問,在第四十四混成協士兵沒離開西安之前,倉促舉行起義是非常不明智的。
陝西因爲楊度、趙景行等人的故意潑冷水,所以革命之火沒燒起來。但其他省份就沒這麼幸運了。
1911年10月22日上午,同盟會會員焦達峰、陳作新率領長沙新軍相應武昌起義,佔領軍械局,圍攻巡撫衙門,殺死巡防營統領黃忠浩,巡撫餘格誠則帶着家眷和大印逃之夭夭。湖南宣佈光復,24歲的焦達峰出任中華民國湖南軍政府都督。
湖南是武昌首義後第一個起來響應的省份,距離武昌首義只有12天。究其原因,在於近代湖南風氣開化,民心思變。像黃興、宋教仁、陳天華,都是湖南人。在1905、1906年同盟會早期會員名冊中,湖南籍會員佔16%,僅次於廣東,位居第二。而且湖南、湖北革命黨之間關係也特別密切,打斷骨頭連着筋,所以湖北一舉事,湖南也乘勢而起。
湖北、湖南的相繼成功,刺激了各地年青熱血的革命黨。
10月23日夜,駐江西九江的新軍第二十七混成協第五十三標標統馬毓寶率部起義,攻佔道、府衙門。以及湖口、馬當要塞,成立中華民國駐潯軍政分府,自任總督。九江光復。
10月25日,湖南嶽州新軍起義。嶽州光復。同日,清廷新任廣州將軍鳳山由上海抵達廣東赴任,被革命黨人李沛基用炸彈炸死。
10月27日,雲南騰越同盟會會員張文光聯絡新軍、防營起義,總兵自殺,官吏逃散。隨後,張文光被推爲滇西都督。
……
眼看革命已成燎原之勢,湖北軍政府上上下下是且喜且憂。喜的是革命勝利在望。自己作爲首義功臣、開國元勳,以後必然飛黃騰達。憂的是自己很有可能死在勝利到來的前一秒,而且這種概率非常大。湖北是首先倡亂之地,清廷對它恨之入骨;湖北又是南下的重要通道。屏蔽着湖南、江西等南方省份,清廷要想平叛,首先就應該踏平位於武昌的湖北軍政府。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袁世凱出山之後,立即調兵遣將,命令北洋軍迅速南下。北洋軍將校看到袁世凱出山。也一改之前的拖沓懶散,像上足發條似的向武漢方向狂奔,很快在距離漢口百餘里外的孝感、黃陂完成集結。
10月27日拂曉,北洋軍主力完成戰前準備。在祁家灣、灄口一帶對革命軍展開猛烈攻擊。薩鎮冰率領海軍艦艇也開到劉家廟附近,對革命軍陣地進行猛烈的炮火覆蓋。頃刻間陣地上硝煙瀰漫,彈片橫飛。
WWW ⊕тTk án ⊕℃ O
俗話說:“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機槍。”革命軍多半是新兵,根本不知道構築防禦工事,一聽到炮聲,頓時嚇得從戰壕裡跳出來,像沒頭蒼蠅一樣在陣地上亂跑,結果不是被對面的機槍掃倒,就是被下一發炮彈撕成碎片,殘肢斷臂如同天女散花似的拋灑在陣地每個角落,刺激更多的新兵從戰壕裡驚恐地跳出來。被炸得鬆軟的紅土因爲浸染鮮血而變成褐色,犧牲的士兵臉色變得慘白,早已失去青春的光彩,眼睛空洞洞地盯着被硝煙戰火污染的天空。
不過十多分鐘,被打懵了的革命軍就有人從戰壕裡涌出來向後方撤退,大家有樣學樣,最後演變成亂哄哄的潰敗。北洋軍乘勝追擊,一直推進到漢口市區附近。從劉家廟到漢口市區,一路上橫七豎八擺滿了革命軍士兵的屍體,總數至少在2000具以上。
當晚,漢口軍政府下令將劉家廟指揮官張景良槍決,另外委派姜明經爲臨時總指揮。姜明經剛到任不久就接到消息:馮國璋率北洋精銳已經抵達漢口郊外,準備次日凌晨三點水路並進,攻佔漢口。姜明經頓時手腳發麻,不知所措,對身邊人說道:“大勢去矣!我也不願擔任這個總指揮了,大家各自逃命吧!”在午夜時分,他藉口偵查地形、巡視崗哨,居然真的溜之大吉。
總指揮都逃跑了,這戰還怎麼打?得知消息,士兵也紛紛逃散。
不得已,軍政府又任命謝元愷臨時代理步兵指揮官,蔡德懋擔任炮兵指揮官。謝元愷原來是第八鎮步兵第十五協第30標第3營左隊隊官,蔡德懋則是第八鎮炮8標2營的隊官,都是類似於後來連長,還算有些本領。當然,也僅僅是有些本領而已。在28日的戰鬥中,兩人雙雙陣亡,軍中無主,總指揮一職只好再次易人。
就在前線局勢迅速趨於惡化的時刻,黃興帶着宋教仁、馮自由等人從上海趕到武漢。黃興大到來,受到武漢軍民熱烈歡迎。武昌軍政府派人高舉“黃興到”的號旗,遍示武漢三鎮,人民無不歡欣鼓舞。
黎元洪與黎元洪會晤之後,主動表示願意過江督戰。黎元洪正因爲總指揮一職無人而煩惱,聞言大喜,當即命人制作了兩面一丈二尺長的“黃”字大旗,挑選各機關、各部隊的老兵以及自告奮勇的學生上千人,隨同黃興過江,隊伍前面專門有人扛着一面大旗,目的是要人知道黃興已到漢口督戰;至於另一面,則插在黃興的指揮部門口,藉以振奮軍心。——要是武漢軍民知道黃興的綽號是“無役不敗”的“百敗將軍”,不知道這軍心還能振奮的起來不?
綜觀黃興一生戎馬生涯,幾乎從無勝績,一方面是因爲他時乖命蹇,幾乎每次和人幹仗的時候,自己軍隊都是兵不強、馬不壯、武器不精、糧草不濟,對手卻是風頭正勁;另一方面則是他屬於投筆從戎者,從未進過正規軍事院校,所以軍事素養也不高。
反觀此時的北洋軍,裝備精良,訓練完善,在袁世凱、馮國璋等沙場老將的指揮下,挾戰勝之威滾滾而來,又豈是黃興這個秀才所能抵擋的?所以,敗局幾乎早已註定,關鍵只在於黃興能撐多少天。
就在武漢戰事正酣的時候,孫元起、楊度一行在第87標第3營護送下抵達了西安。陝甘總督長庚、護理陝西巡撫錢能訓、西安將軍文瑞等人看到孫元起抵達,好像見到了親人,兩眼飽含熱淚,顫抖着聲音說道:“孫大人,您可終於來了!”
他們的激動可不是作假。陝西雖是西北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但由於地瘠民貧,根本沒有能力編練出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來控制全省的局面。而陝西又和現在鬧得紛紛擾擾的四川、湖北都接壤,偏偏前不久被全省大小官員視爲主心骨的第三十九混成協又被調離陝西,他們能不恐慌麼?
武昌起義後,全省爲之一震,革命黨更是蠢蠢欲動。官府偵騎四出,已經從各個渠道知道一點同盟會、哥老會最近要鬧事的消息,但手中無兵可用,除了把剩餘的新軍全部調離西安外,只能坐困愁城。孫元起麾下第四十四混成協的入陝,局面頓時扭轉。這如何不讓陝西大小官員心花怒放?
楊度在一旁滿臉含笑,肚裡卻暗暗腹誹:等過了十天再見孫大人的時候,不知你們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等衆人寒暄已畢,蔣作賓朝陝西大小官員敬了一個軍禮:“諸位大人,下官蔣作賓,字雨巖,任第四十四混成協第87標第3營管帶,現負責大人的安全保衛工作。大人身負海內衆望,前往四川平叛,安危非同小可。上次大人在東北遇刺,已是前車之鑑。爲了提防四川亂黨狗急跳牆,我等想在大人駐留西安期間暫時負責部分城防任務,不知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陝西大小官員早就對本土的新兵大有戒備,恨不得孫元起能帶領手下幾千兵馬一直留在西安,保護他們的身家性命。如今見蔣作賓提出這個要求,好比瞌睡遇到了枕頭,立馬滿口答應,唯恐蔣作賓反悔:“好、好、好,在孫大人駐留西安期間,整個西安的城防都歸你們!來人,帶這位蔣將軍去交接城防!”
楊度與蔣作賓相對一笑:大事成矣!
孫元起在長庚、錢能訓等人陪同下進入西安城,留下蔣作賓與陝西新軍交接防務。陝西新軍負責交接事務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剛露面,蔣作賓就迎了上去:“翔初師兄別來無恙!”
來人名叫張鳳翽,字翔初,1902年考入陝西陸軍武備學堂。畢業後,因成績優異,被公派到日本留學。先入東京振武學校,1906年升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六期騎兵科,和趙景行、蔣志清、程潛、閻錫山等四人同學,自然是蔣作賓的師兄。
1909年張鳳翽歸國,先後擔任陝西新軍督練公所委員、第三十九混成協旅司令部參軍官、參謀兼二標一營管帶。
張鳳翽見到蔣作賓也是驚喜參半:“雨巖師弟,你怎麼有空到西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