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未眠夜

39 未眠夜

39?未眠夜

當廣場上十二點的鐘聲響起,人羣爆發出響徹雲霄的‘新年快樂’,短短四個字的魔力,每一個人都足以微笑。

這樣的春節,沒有遺憾可抱怨。

擁擠的人羣開始緩緩疏散,樑奎拉着蘇巖飛快奔跑,強硬的霸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家。

樑奎蹭蹭着急跑上樓,還好他帶來的東西仍在蘇巖的家門口,沒有被偷走。

“這些是什麼?”蘇巖微笑。

“吃的!我知道你不會下廚,呵呵,我也不會,所以帶了很多熟菜,只要熱一熱就可以吃了。”

進了客廳,樑奎眼前一亮,難得見這個家裡如此的煙火氣息。茶几上零食水果擺的整整齊齊,似乎早有準備。

蘇巖的冰箱也很豐富,樑奎喜滋滋端出雞湯:“我要吃這個!你們南方人熬的雞湯很好喝,我媽弄不出這個味,不知道少了什麼作料。”

“想吃就吃唄,裡頭燉了兩隻土雞,你想吃多少都可以,要加麪條進去不?我先去開火熱鍋。”

“加一點粉絲吧,我這還有烤雞烤鴨。”

“今晚吃掉這些後能睡着不?”蘇巖很懷疑的嘀咕一句,俯身擰開了爐竈,樑奎端着雞湯盆子性急地候在一旁等候,聞言笑嘻嘻道:“那就不睡唄,除夕正好守夜,咱們抗一夜有什麼不行,明天可以睡懶覺,怕個毛。”

“晚上打遊戲?”

“隨你啊,要不一起看春晚?”樑奎盯着蘇巖的側臉反問。

蘇巖鄙夷道:“春晚結束了”

樑奎惋惜,雖說每年跟家裡人看春晚時覺得特別無聊,但今年除夕,他不知道爲什麼,特別想看春晚,和蘇巖一起看,似乎並不會覺得無聊枯燥。

雞湯被倒進鍋裡,兩人候在一旁等,一時半會無人說話,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爐子裡的火焰聲。

蘇巖盯着火,樑奎盯着鍋。

太安靜了,安靜地不正常。

蘇巖牟然轉頭,看向樑奎:“爲什麼你今天來我家?”

樑奎眨眨眼,乾脆直接道:“來陪你啊。”

“……爲什麼來陪我?”

“哪那麼多爲什麼,我就是想陪你,想想就來了唄。”樑奎說的理所當然。

蘇巖失笑,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樑奎那樣的理所當然。

所以,只有一個樑奎。

“你爸媽不說你?”蘇巖揭開鍋蓋,將粉絲放進去。

樑奎抱着手臂得意洋洋的笑:“嘎嘎,今年我爺爺奶奶在二叔家過年,我爸媽也輕鬆一大截啊,他們倆比我還得意,除夕一大早就上了牌桌,不到晚上十二點準不會回來。切,他們都在外面瀟灑,我幹啥獨守空閨,我說過來陪你過年,我爸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不過初二得回家給舅舅拜年。”

上一輩子,蘇巖聽到這番話,心裡還怪失望的,總覺得樑奎的爸媽要是不打牌,樑奎肯定不會來找他。

但如今蘇巖卻不那樣想,不管樑奎的家裡忙不忙,哪怕樑奎只升起一個想法,那份心意卻不假。

而且,他真的來了。

世人喜歡用緣分解釋兩個人的相遇相交相知,一切的巧合,全當是緣分未嘗不可。

鍋裡的雞湯沸騰起來,濃香飄散。微波爐裡的烤雞烤鴨也熱了,樑奎一腳擱椅子上,坐沒坐相,喝幾口雞湯暖暖胃,舒坦呼口氣,筷子在大湯碗裡一撩撥,頓時驚喜異常:“哎喲,我這有三個雞腿。”

“切,專給你的,兩隻雞四條腿,給你三個,知足吧。”

“哈哈哈,那我不客氣了。”

兩個大男孩,兩隻雞燉的湯,算不上什麼,幾把幾把吃了一大半,留一點明天早晨,樑奎還意猶未盡,末了撕了烤雞腿子和蘇巖一人一隻,歪在沙發上懶洋洋的邊看邊吃,

蘇巖吃太飽了,躺在沙發上不想動。

樑奎窩在蘇巖腳邊,一隻腳擱蘇巖腿上,一隻擱茶几上。

屏幕上正在放轉播臺的春晚,樑奎正聽裡頭唱歌,蘇巖忽然半擡起身,伸手抓了一把爪子,然後又斜躺下去,慢慢地嗑瓜子。

樑奎一見他嗑瓜子,眉頭狠狠一跳,身體都崩了起來。

蘇巖察覺到異樣,莫名道:“怎麼呢?你想吃瓜子?”

樑奎擺頭,“你很喜歡嗑瓜子?”

“還好。”蘇巖不解。

“……”

樑奎不知道該說啥,他能說最近老被怪夢纏繞麼。

其實不算怪夢,也不是噩夢。

只不過一個夢總是重複,在學校時夢到蘇巖的墳墓,後來回家沒夢到了,他鬆口氣。

但就在那天送走蘇巖去機場後,他晚上就開始做夢。

夢中是蘇巖此時的家,擺設,沙發,甚至破舊程度都一點沒變。日曆是去年的日曆,上面清晰標示‘除夕夜’三個字。

客廳的電視在播放春晚,上面又唱又跳嘻嘻哈哈的熱鬧非凡,而且電視的聲音老大,大得做夢的樑奎想罵人。

可他罵不出來,電視正前方的茶几後,便是沙發上的蘇巖。

蘇巖穿着一身新衣服,還是紅色的喜氣羽絨服,頭髮蓬鬆,明顯特意洗過。

清清爽爽的蘇巖獨自坐在沙發上,左手拿着一大袋瓜子,右手不停的取瓜子規律有序的往嘴裡塞,一顆接着一顆,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那個夢最怪的地方就在此,他夢了一整夜,蘇巖坐在沙發上盯着屏幕看春晚,不停嗑瓜子,瞌了整整一夜,他清晰看到早晨來臨,蘇巖家的窗外逐漸發白。但蘇巖豪無所覺,依舊嗑瓜子,像一個專門用來嗑瓜子的機器人,一旦啓動發條,就不知道停下來。

那個夢何其漫長,又何其的枯燥無聊。

長到最後樑奎以爲自己就是蘇巖,坐在那裡嗑瓜子的是他。

他代替了蘇巖,接着瓜子不停的嗑,慢慢地,窗外大亮,屋子外頭響起了熱鬧的歡呼聲,隔壁左右很多人開始竄門拜年,但他就是不知道停下來。

直到日上三竿,一大袋瓜子吃完,他茫然低下頭,頓了頓,丟了空袋子,關掉電視,邁着僵硬的兩腿進臥房睡覺。

早晨的樑奎從夢裡醒來,不受控制地蹭蹭跑到客廳,異常氣憤大吼大叫:“爸!媽!”

樑媽媽從廚房跳出來:“這麼大嗓門,嚇死我了,一大早晨發什麼瘋。”

樑父從書房出來:“嚷嚷什麼了?”

看着兩人,樑奎虛脫似的呼口氣,疲倦搖頭:“沒什麼,我以爲你們不在。”

“你又不吃吃奶的年紀,還黏着老爸老媽?”樑媽媽嘻嘻嘲笑。

樑奎瞪她一眼,恢復活力,“我要吃煎蛋!要三個!”大邁步去洗漱。

蘇巖又嗑了幾顆瓜子,樑奎轉手便給搶走了:“嗑瓜子吵死人,吃點別的行不?”

“……毛病。”蘇巖低罵。

樑奎瞪着蘇巖,“蘇巖,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自閉症?”

“……”蘇巖除了望着他,不知道能說啥。

“別望着我,讓你說話了。”

“有病的是你?”蘇巖嗤笑,他糊塗了,上輩子他可沒遇到樑奎問這一茬,這又是唱的哪一齣,樑奎聽了什麼閒言碎語?

樑奎踹他一腳,橫道:“我不是開玩笑。我諮詢過專家,專家說你這樣的情況,屬於自閉症的一類。”

蘇巖直起身,簡直哭笑不得:“我什麼情況?”

“你……吃瓜子……吃蓮子米……”樑奎忽然漲紅臉,自己真傻缺,爲了一個夢去諮詢就夠傻了,還把夢裡的情況強加在現實中的蘇巖頭上。那是夢!不是坐在這裡的蘇巖。可他爲什麼這麼在意,他雖然沒親眼看見蘇巖那樣詭異恐怖的嗑瓜子,但他想起蘇巖吃蓮子米的勁頭,和嗑瓜子太類似了,抓着一把小東西,然後再也不想停下來,一直吃一直吃,直到有人打斷他。

蘇巖一拳頭輕揍在樑奎腦瓜上:“吃瓜子不犯罪!倒是你這腦子應該去諮詢諮詢專家,是不是被門夾過了?”

樑奎立馬跳腳:“你才腦殼被門夾,我是關心你。你要是覺得無聊的時候,記得找我,找林強,找朋友一起玩,別一個人悶着。”

“……”蘇巖沉默不語,他眯起眼沉思,琢磨樑奎的這番話因何而起。

樑奎見他悶頭思考,頓時又不樂意。大力推搡幾把蘇巖:“洗洗睡吧,好晚了。我跟你睡一塊成不?”

“嗯。”

窩進暖和的被子,二人根本沒睡意。

靜悄悄的夜,適合說心事。

樑奎一向無憂無慮,今年卻被迫裝了一堆心事。他發現光自己活得好活得自由並不是生活的所有,會想起表弟秦越,想起他就惆悵不已。會想蘇巖,想到他,有喜也有憂。

“蘇巖,想睡嗎?”

“不想。”

“那就聽我說說話吧。”樑奎轉個身,面對向蘇巖,卻見蘇巖背對着他,立馬扯過蘇巖,兩人面對面:“我現在跟你說的話不準告訴別人。”

“嗯?”

“算了,我信你。蘇巖,你知道同性戀嗎?”黑暗裡,樑奎的聲音空悠悠的,一點不像平時的他。

“……聽過。”

“蘇巖,你討厭同性戀嗎?”

“不知道。”

“以後不準討厭。”

“……”

“越越是同性戀,我不討厭他,你也別討厭他。”樑奎的聲音是畏縮的,蘇巖第一次體會到樑奎這種膽怯的情緒,他跟秦越感情真得很好,他真心希望秦越能更好,秦越都不知道,有個表哥爲他操了心。

這個除夕夜是特別的,不管是樑奎的到來還是樑奎的那些話。

蘇巖曾經爲了樑奎的出現而丟了心,更爲了樑奎那番話,看到了一扇嶄新的門,一條狹窄,充滿未知,充滿誘惑的岔路。

在樑奎說出那些心事的剎那,蘇巖的心跳都快停止了。體溫急速上升,全身都在沸騰,他被滿腔的激動喜悅佔據,沒錯,他覺得喜悅。因爲看見了嶄新的路,他想和樑奎一起走進的路。

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在一起。

如果非要有個人陪他一起,他想跟樑奎在一起。

他幻想所有美女的臉孔,都沒有樑奎的可愛。

樑奎並不知道自己在蘇岩心裡掀起驚濤駭浪,他滿面愁容的嘆息:“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怎麼幫助越越,我都不敢跟他開口說。說實話不管他喜歡誰都可以,我就是怕他受不了壓力,他那個樣子,很有點嚇人。我本想去找關文談談,但我有次找到他家路口,老遠就看到關文額頭,手臂一身紗布。他爸繃着臉走在後面,我都不知道該說啥,只能走了。蘇巖,你說這事要怎麼辦纔好?”

“找秦越玩,散心。”蘇巖言簡意賅,樑奎的擔憂是對的,秦越何止不對勁,是非常不對勁。

“也對……”樑奎苦笑。

“樑奎,你會喜歡男生麼?”那天夜裡,蘇巖問出的這句話,成爲休止符。

沒有人回答,等了很久很久沒人回答。

蘇巖不知道什麼時候沒能等下去,不知不覺睡着了。

初一的早晨,樑奎一雙眼睛赤紅如血,清楚告訴別人,他一整夜沒睡着。

“桀桀桀,知道那小子幹啥了不?那小子瞪大眼睛瞪了你一整夜,桀桀,好嚇人好恐怖哦,比貞子還真。”

蘇巖沒搭話,那樣簡單一句話,他在後來的人生裡後悔過無數次,如果不說那句話,如果不挑那個頭,如果不去碰觸禁忌,他……起碼還能和樑奎做一輩子朋友。

可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他在無數次的後悔裡,又何嘗不是無數次的嚐到回味喜悅。

後悔與不後悔,只是因爲有太多遺憾。

樑奎在早晨才疲倦不已的睡過去,蘇巖煮了餃子給他留着。

大年初一,窗外一片蒼白大地,昨夜整晚飄雪,今早的風光很美。

蘇巖給徐阿姨拜個年回來,忽然一頓,忙鎖進洗手間,偷偷進了空間。

“桀桀,生了五個小崽子,不錯不錯。”

蘇巖蹲在地上喜滋滋撫摸五隻初生的藏獒,戰神和斬神趴在地上,寵溺的用腦袋磨蹭孩子,將他們圍在中央,遮風擋雨。

“大年初一出生,真是好日子。五個寶寶,叫什麼名字我得好好想一想。恭喜兩位閤家快樂。”

戰神站起身,昂着頭高亢的叫了一聲,碩大的獅子腦袋和蘇巖捱了挨,蘇巖呵呵笑,撫摸它的毛髮:“你都做爹了,就別跟我撒嬌了。”

戰神低吼一聲,嘴巴叼起一個小崽子湊到蘇巖面前。

蘇巖驚訝:“給我養?”

戰神點頭,蘇巖失笑:“我那個屋子小,會委屈了它。等我將來買了大房子,就把你們全放出來陪着我,咋樣?”

戰神夫妻紛紛點頭,蘇巖大樂:“你們太聰明瞭,要是放出去別人恐怕會嚇到,哈哈。不過既然這麼聰明,裝傻肯定也會。”

樑奎睡到中午才爬起來,精神很不好,眼睛依舊有血絲。

“我熱了飯菜,你快吃。”蘇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瞅着樑奎起牀了,也沒多說別的話。

樑奎默默洗涮,默默的吃了飯。

電視裡在放趙本山的小品,裡頭笑聲連片,蘇巖也笑,笑得安安靜靜的,嘴角微微上揚,特別的好看。

樑奎瞪着蘇巖的笑臉,腦袋頹然的想埋進飯盆裡去。

“蘇巖,你昨天那話什麼意思?”

樑奎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了。

蘇巖頭也沒回:“你會喜歡男生嗎?”

“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

咚!

樑奎撞開椅子,火氣蹭蹭上涌,拿着錢包衝出了蘇巖的家門。

蘇巖知道,短時間裡,他不會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_,昨天沒能更新哎~~昨天俺生日……==米人給俺蛋糕吃~淚流~~~~人老了真悲催~都不好意思伸手討了~/(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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