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梅若君的銀髮依舊纏繞在青鳥的脖頸上,勒得更緊了些,“你到底是誰?如果我已經死了,爲什麼別人看不見我,你卻可以?難道你是黑白無常變化的,想把我送到地府中去?不,我還沒有見到老師,還沒有讓老師看到我登臺演出,我等了二十年,決不能走!決不能!”
許青鳥淺笑道:“若是黑白無常聽到你這番話,非氣昏了不可,他們若要抓鬼魂,還需男扮女裝?實話告訴你,我是鬼執,專爲冤魂了卻夙願而來。{首發}”
梅若君眉頭微皺:“我沒有聽說過鬼執。”
“你連自己已經死去都不知,又豈會知道鬼執?”許青鳥知道要同一個剛剛明白自己已死的鬼魂解釋這些東西,定需耐心些,稍有不慎都會讓對方驚駭逃跑,“因爲一般的冤魂死時心懷怨恨都會凝結成眉心血魂砂,我猜,你應當是因爲自殺而死,所以沒有血魂砂。你之所以不能超生,不是怨恨,而是對愛情的執念。我可以幫你實現你的願望,讓你見到你的老師,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你能讓老師來看我演出,別說一件事,哪怕一百件也可以!”
“原本鬼執除冤結束都要一部分鬼魂的靈力,但......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拜託你。”許青鳥說的那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是蘇藝瑾。她要知道,蘇藝瑾在看到梅若君時,爲何會嚇得那般厲害,連連說“不是我”。
“蘇藝瑾?今天下午那個女生?我倒也很奇怪,她怎麼會那麼害怕,”梅若君找回了腦海中的記憶,“我記得十年前的那個女生,只是因爲看到我,一腳踩空纔會摔下去。可蘇藝瑾不是,她很怕我,特別怕我,除了說‘不是我’之外,還說出了一個名字。”
“誰?!”
“蔡夢如。”
蔡夢如這個名字,有些陌生又有些耳熟,許青鳥不禁搜索腦海中的記憶,究竟在何處聽說過這個人,這個人有同蘇藝瑾有何關係?等等,她知道了!沒想到,蘇藝瑾手上的人命,不止青鳥和她腹中孩子而已。
許青鳥眸中紫光閃爍,冷笑道:“你要幫我查出蘇藝瑾的秘密,同時把你的靈力交給我。梅若君,這就是我要的交易!”
梅若君感覺到青鳥身上驟然爆發的怨氣,問道:“此人跟你有仇?”
“我和她的仇,與你無關。”許青鳥並不想同梅若君講太多,多說即是錯,“如何,這筆交易,還算划算吧?雖然我要的東西是兩樣,但都是極簡單的兩樣,兩件事加在一起,都比你那一件簡單。”
“好,”梅若君將銀髮收回,伸出細長蒼白的手,“成交。”許青鳥與她握手,算是達成了口頭的約定。
約定好,許青鳥開始籌謀一切,準備做一個詳細的計劃。首先,就是要將當年的事情弄清楚。
梅若君當初是音樂系才女,彈得一手好鋼琴,若非因了當年的事,如今定會過得富足而安樂。而她的相貌亦是一等一的美,在二十年前“校花”這一名號尚未普及之時,便已有人爲她寫下了數百首情詩,將她比喻爲冬日裡的“一剪梅”。當年那些頗富詩情的男生有些成了真正的詩人,有些則走入不同的道路。二十年物是人非,當年的“一剪梅”,也倒在了血染的寒雪中。
許青鳥起初聽說學校裡那個不能排演《羅密歐與茱莉葉》的傳聞,是在學校食堂裡。朱嬌很興奮地說,自己要去演茱莉葉,和蘭克搭檔,還說一定要演一個歷史上最漂亮的茱莉葉。當時聽到這話的幾位學姐卻立刻潑了她冷水,讓她一定要小心。
許青鳥在學校禮堂見到那個鬼魂時,因爲沒有看清鬼魂的相貌,所以還不確定。可鬼魂竟那般執迷於茱莉葉的戲,她才猜測,這鬼魂極可能就是當年自殺在舞臺上的梅若君。
梅若君的死,經過20年的流傳,出現了諸多版本,但都跟一個人有關,那就是如今全國戲劇文學研究院副院長,也是京都大學中文系關禮彬教授的父親,關重山。20年前,關重山在京都大學中文系任教,開設的外國文學課程深得學生們喜愛。因此,許多外系的學生都喜歡來旁聽,常常把教師裡外圍個水泄不通。
關重山對戲劇極其熱愛,特別是莎翁的戲劇作品,講到情動處,都會請學生上臺表演。梅若君的同學也是關重山的仰慕者,有一回拉着她特特跑來聽課,正趕上關重山在講莎翁筆下最悽美的愛情故事。許多中文系的男生見梅若君來了,紛紛慫恿梅若君來演茱莉葉,在大家的起鬨之下,梅若君羞澀地上了臺,同關重山對起戲來。一開始,梅若君根本不敢同關重山對視,可漸漸地,她眼中的關重山竟真真的如同羅密歐,激起了她心中澎湃的愛意。
然而,當時的關重山已經是三十七歲的中年男子,有妻子、有兒子,家庭和睦幸福。梅若君自知不該愛上一個有婦之夫,不該介入別人的家庭,可每見他一次,便深陷一回,不見他,更是寢食難安,相思入骨。梅若君破天荒地寫了一首情詩,以請他指教的名義交給他。誰知關重山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當即說自己無領悟情詩之才,將情詩退還給了她。
誰人不知,關重山不僅會品情詩更會寫情詩,年輕追求妻子時更是連寫了365首情詩,纔將妻子娶回了家。梅若君自知被無情地拒絕,哭着跑回了宿舍,將所有關於關重山的日記燒燬。然而,燒了日記,卻無法刪除腦海中的記憶,更刪不掉心中的愛。看到關重山和妻子相親相愛的模樣,她開始自虐,用刀子一次又一次劃破自己的手臂,把自己弄得鮮血淋漓。同宿舍的人知道她的心思,都很爲她擔心,她最好的朋友找到了關重山,請求他去看望梅若君。可是,關重山沒有答應,卻答應了另外一件事,只要梅若君能把茱莉葉這個角色演好,等到這齣戲在學校大禮堂演出時,他會去看她的演出。
這個消息如同一記救命的良藥,把梅若君從絕望掙扎中拯救出來。從那天起,梅若君自主申請加入話劇社,請求出演茱莉葉。那時的梅若君美麗不可方物,又是才女,她要加入演出,話劇社社長求之不得,一拍即合。
經過兩個月的精心準備,這出莎翁筆下最悽美的愛情故事,正是搬上了舞臺。梅若君的表演贏得了陣陣掌聲,但沒有人知道,此時的她心裡是失望至極悲憤至極的。
“關老師,你分明答應來看我的演出,你分明答應了!”梅若君在心中悲喊,“難道這只是你的託辭?你是要告訴我,你對我連一絲一毫的喜歡也沒有,你是要在用從頭至尾的缺席,要我斷絕了對你的愛嗎?不,或許......或許關老師只是......只是有事耽擱了?對,或許只是耽擱了,還有最後一幕,你......你一定會來的,對不對?”
然而,她卻在無意中聽到有人說,那天是關重山妻子的生日,他在陪妻子過生日。這個消息壓垮了她最後一絲希冀,最後一幕的以後一瞬間,她將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許青鳥將整個過程捋了一遍,總覺得這其中哪裡有問題,比如,關重山是託另一人之口表示會看演出,並未當面說出。其二,在萬般忙碌的幕後準備期間,爲何會有人特意在梅若君面前提及關重山和妻子過生日的事情?有了蘇藝瑾的前車之鑑,許青鳥有理由懷疑,這些事情並非巧合,或許是有人故意爲之。但,既然梅若君並非冤魂,沒有要殺的人,那麼許青鳥也不必非要追根究底查出什麼來,只要滿足了梅若君的祈願就好。
如今,關鍵的問題就是如何把關重山請來,以及如何將明日的演出進行下去。關重山現今是全國戲劇文學研究院副院長,身份地位都高高在上,一般人別說請他來了,便是見他一面也不容易,更何況許青鳥要請他還不能透露出真正的目的,甚至不便用真實的身份。
至於明日的演出,因爲蘇藝瑾出了事,鬧出的動靜極大,其一,沒了女主角沒法子演,很多人聽說了那可怕的傳聞都不敢再接演,這方面好辦,許青鳥可以主動提出出演,等到上臺後,讓梅若君附身在她身上即可。其二,就是話劇社會不會被學校警告暫停演出,這方面,目前還沒有消息傳出。
“梅若君,你同我去一趟醫院,咱們把第一項交易完成,同時,把明日的話劇演出敲定。”許青鳥心裡有了主意。蘇藝瑾受傷,社長和副社長都在醫院,演出的事情要敲定,離不開這兩人的支持。副社長邱數理倒是比較容易搞定,但社長因了她的緣故剛和邱數理吵過架,要搞定他只怕需要費些力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