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禮堂中央,迴盪着淒冷的腳步聲。{首發}彩排所用的道具被收拾好,用深紅色的帷布蓋上,安靜、漆黑,空氣彷彿靜止了,沒有一絲風動,像一個禁閉幾十年的墓穴。
許青鳥從禮堂後門走進來,運起手心靈力,隨時防備鬼魂的攻擊。一步一步往舞臺走去,突然,“砰”地一聲,後門自動關閉,一陣散發腐臭味道的煙霧從觀衆席的座椅底下擴散而出,瞬間將整座禮堂湮沒。
腐臭味兒猛地灌入青鳥鼻腔,胃裡頓時翻江倒海,激得她彎下腰來,手扶着座椅,指甲狠狠扣住椅背。她忍住嘔吐的,敏銳地觀察四周,迷霧之中什麼也看不清,只能按照原先的印象,扶着椅背往前走。因爲禮堂的地勢是後面高、前面低,同電影院類似,她小心翼翼地慢慢向前挪動。
突然,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許青鳥一頓,低頭一看,原來是鋪的地毯,着實虛驚一場。她繼續向前走,卻未注意到,就在她的腳步剛剛離開的那個階梯上,無數銀白色的髮絲正在蠕動,像一條條光滑的蠶蟲。
髮絲向前蠕動,悄悄纏住許青鳥的小腿,猛地將她提起,倒掛在半空中!
許青鳥感覺天地倒轉過來,小腿被勒得難受,頭髮倒垂下來,全身的血液急速涌向腦部,頭腦被腐臭的濃霧嗆得有些昏沉。但她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嚇倒,對於鬼魂的攻擊,她早已有心理準備。鬼魂無法攻擊人類,但對她的攻擊還是可以做到的。
半空中的迷霧比下面稀薄了許多,她揉了揉眼睛,努力尋找那隻鬼魂的本體。只見無數銀髮禮堂中游走,像是要把整座禮堂包裹進厚厚的銀絲繭中。所有銀髮的波動都圍繞着一箇中心,許青鳥細細審查,發現了那個中心點正是舞臺中央。
“魂、苦、榮、鬥、戮!”
紅光化爲利劍,直刺舞臺中心的那個陰影。
“啊!”陰影一聲慘叫。
下一瞬,所有銀絲全部收回舞臺中心,許青鳥小腿處的銀絲也抽離,她“嘭”地一聲掉了下來,幸好摔在觀衆席的軟座椅上,只是胳膊被硌得有些疼,沒有摔傷。
她從座椅上爬起來,發現濃霧也已消退,舞臺中央,一個身着茱莉葉服裝的女子正躺在舞臺上,氣息奄奄。糟了,該不會是那一劍用力過猛,將這女鬼殺了吧?
許青鳥連忙跑過去,卻沒敢太過靠近,只是遠遠地問:“你沒事吧?”
那女鬼沒有說話,只是嚶嚶哭泣,越哭越傷心,越哭越絕望,好像這世上再無一絲陽光、再無一絲希望。
“你有什麼冤情,可以......”許青鳥剛要上前安慰,猛然發現這女鬼眉心沒有血魂砂,連衝破血魂砂後的印痕也沒有!難道她不是鬼?如果她不是鬼,那自己方纔說什麼冤情的話,還有使出的異能,豈不是漏了餡兒?
許青鳥立刻跑過去,將她扶起來,手中觸摸到的皮膚既不暖也不冰涼,同一般的鬼魂很不相同。難道,她真的不是鬼,而是人?
“喂,同學,同學,你怎麼了?”許青鳥連聲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爲今之計,只能先裝糊塗了,若這女生質問方纔的事,她就當什麼也不知道。
“吻我。”女生喃喃地說。
“嗯?”許青鳥十分詫異。
“吻我,羅密歐......”女生淚如泉涌,“你一起喝乾了,不留下一滴給我嗎?我要吻着你的嘴脣,也許這上面還留着一些毒液,可以讓我當作興奮劑服下而死去......”
這分明是《羅密歐與茱莉葉》最後一幕的臺詞,只是,前面兩句並不是茱莉葉的臺詞。
許青鳥還在思量着,卻感覺一雙細藕般的胳膊勾住了她的脖頸,緊接着,那沒有溫度的脣便壓了上來。這女生竟然吻了她!
許青鳥立刻推開她,用力擦了擦嘴脣,好詭異的女生,這一切太不對勁了。等等,她是不是遺漏了什麼,這女生身體並不冰涼,卻像是沒有溫度的人。看相貌,很漂亮,透着絲絲仙氣,也不像是鬼魅,難道......她想到之前學校中的一些傳聞,深深地懷疑這個女生的身份。
女生癡迷地撫摸自己的脣,溢出一個微笑,長長的黑髮倏忽之間變得一片銀白。許青鳥紫眸微眯,這女生就算不是鬼魂,也定然與鬼魅有關,她立刻用紅光將女生連同銀髮一起捆住。
“羅密歐,你爲何要綁縛着我?你不愛我了嗎,你真的不愛我了嗎?哦,羅密歐!”
“我不是羅密歐!”許青鳥蹲下來,耐心地詢問:“你叫什麼名字?”
“羅密歐,我是茱莉葉,你不認得我了嗎?”
“我是說,你演茱莉葉之前的名字。”
“哦,羅密歐,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當清晨的雨露沾染玫瑰花瓣的那一刻,我就是你的茱莉葉......”
許青鳥頓時感到很頭疼,這女生這般癡情不已的模樣,實在無法溝通。難道是演茱莉葉演到瘋魔了?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從戲裡走出來?對,如果把這齣戲演完,或許會有用。
方纔這女生已經唸到了最後一幕的臺詞,許青鳥立刻將剩下的臺詞全部念出來,一直到最後一句親王的臺詞:“古往今來多少離合悲歡,誰曾見這樣的哀怨辛酸!”
此句剛一落音,只見女生的銀髮消盡,淚痕亦消,怔怔地望着周身的舞臺還有臺下的觀衆席:“這......這是哪兒?”
許青鳥見她終於清醒了,便道:“這裡是京都大學的大禮堂,你剛纔在演《羅密歐與茱莉葉》,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我記得......老師呢?老師在看麼?我,演得怎麼樣,漂不漂亮,好不好?”
“老師?”
“對,關老師,關老師最喜歡我演茱莉葉了,他說我演得最好、最傳神,他還說要來看我演出......他在哪兒?他在哪兒?”女生站起身,四處張望,“關老師,你出來啊,你別生氣,我會演好的,我真的會演好的......不,你沒有來,你不會來了......”
“京都大學已經二十年沒有演過《羅密歐與茱莉葉》了,你......應該是死了很久。”許青鳥思量片刻,決定說出自己的推測,“如果我猜的沒有錯,你的名字,是叫梅若君?”
女生微微驚詫:“你認識我?你是誰,爲什麼說我已經死了?”
“如果你確實是梅若君,那我我可以告訴你,你確實已經死了,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跟我來。”
許青鳥款步走出大禮堂,來到校圖書館,這裡的校史閣裡記錄了所有京都大學學生的畢業紀念冊,每一冊裡都會交代某屆某系某班某學生從大一至大四畢業的大事件。
許青鳥打開二十年前音樂系的紀念冊,一頁一頁地翻看,嘴裡小聲道:“這些照片裡的人,你應當再熟悉不過了吧?”若是有人從此處走過,定以爲她是在自言自語,但她身後那個身影身子微微一顫。
梅若君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出現在畢業紀念冊中的最後一頁,那旁邊記錄了她曾經參演的話劇,還有最後一句:大三上學期,卒。
一個“卒”字將她徹底打入深淵,梅若君眼前一黑,恍然記起當初發生的事情。身爲學生,愛上了自己的老師,然後被無情地拒絕。雖然紀念冊中沒有說明她死亡的原因,但她清楚地記得,她用那把刀子,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梅若君慘白的脣一張一合,她低頭看着自己的心口,那把刀子還殘留在那裡,殷紅的血一點一點滲出來,染紅了美麗的衣襟。她悲哀地望着觀衆席,期待的那個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她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重複着同樣的故事,等到容顏已老,等到髮絲盡白,在無限的無望的循環中,期待着他出現的那一刻。
許青鳥道:“京都大學中有一個傳說,說是二十年來沒有一個話劇社敢演《羅密歐與茱莉葉》這出經典話劇。十年前有個話劇社不信邪,排演了,結果女主角摔下舞臺,腦出血險些死亡。今天下午,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我想,應該是你做的吧?”
“茱莉葉是我!我纔是茱莉葉,沒有人可以取代我!”梅若君銀髮翻騰,原本細嫩的肌膚出現道道裂痕。
“你先別激動,梅若君,我並沒有阻止你的意思,”許青鳥說,“方纔看了你的表演,我可以肯定,沒有人比得上你的演技,更沒有能夠取代你。但是,你甘心永生永世做一個孤魂野鬼嗎?”
銀髮緩緩蠕動,纏住許青鳥的脖頸,梅若君陰冷地道:“你究竟是誰,你想做什麼?”
許青鳥微微一笑,對脖頸上纏繞的銀髮不以爲意:“讓咱們來談一筆交易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