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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啃了兩塊點心,手還打算往盤子裡的第三塊伸去時,眼睛一直密切關注着錦繡的柳氏忍不住咳了一聲。

錦繡小手一抖,剛剛拿起的糕點又重新調回了盤子裡。她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擡頭討好笑着朝柳氏看了過去,那副可憐兮兮的小摸樣,讓柳氏既好笑又有些無奈,不過柳氏還是硬着心腸開口道:“不能再用了,不然待會兒晚膳便用不下了。”

要知道,方纔若不是因爲燕親王在,而且是燕親王端着盤子給錦繡拿的點心,在錦繡吃第二塊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要阻止了。

錦繡的胃口有多小,她這個做孃親的自然是知道,現在是臨近吃飯的時辰,錦繡這吃了兩塊點心,估計待會兒用的晚膳就要減少一大半,若是這第三塊還啃下去,估計晚膳就不會好好吃了。所以柳氏的態度表現的十分堅決。

錦繡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巴,眼裡流露出了一些惋惜。

說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先前在那狼牙寨上住的那段時間給餓到了,反正回來之後,她覺得自己胃口大開,看到有吃的,就想往嘴裡塞。不過她也知道,柳氏這副樣子,顯然是堅決的不打算讓她再用點心了。

而一旁的晏淮看了看錦繡這副饞嘴的小摸樣,又看了一眼柳氏堅決的樣子,摸了摸鼻子,卻是連忙招呼着底下人過來將屋裡的點心全給撤走了,而後溫聲笑着開口道:“夏嬸考慮的極是,看着時辰,應該酒樓的席面也快送來了,錦繡待會兒多吃些飯總是好的。”

晏淮這話,說的滑不溜秋,不過深得柳氏的心意,也讓柳氏完全忘記了方纔拼命將點心往錦繡眼下送的人是誰。

夏立齊對於晏淮,一直表現的十分信服,聽到晏淮如此說了,自然是連連點頭,還伸手摸了摸錦繡的腦袋,笑着說了一句:“錦繡,你看王爺都這麼說了,你要乖乖聽話啊!”

錦繡沒忍住偷偷翻了一個白眼,衝着晏淮瞪了一眼。

得了,感情這好人壞人全讓他一人當了,還要在她爹孃面前賣乖,這人還真是一貫的無恥到底。

晏淮此言,雖然略有幾分無恥,不過有一事兒倒是說的很準,這邊點心盤子剛撤下去,那邊底下人便來報說席面送到了。

晏淮連忙示意底下人將席面送進了屋裡。這還未送到屋裡,錦繡便聞到了一股熟悉而陌生的味道,就像是她前世走進川菜館時候的那股味道。

她擡頭看去,卻發現柳氏和夏立齊都微微皺起了眉頭,看向了底下人捧進來的一盤盤菜式。直到底下人將菜全部擺在了桌面上,柳氏的眉頭幾乎要打了結,她看着一盤盤都點綴了紅油與各色辣椒作料的菜式,對夏立齊輕聲開口道:“這菜怎麼吃呢,怕是身體會受不住吧!”

錦繡原本手上拿着的蠢蠢欲動的筷子,聞言倒是立刻收了回去,柳氏和夏立齊二人自小都在京城生活,估計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飯菜,京城裡雖然也有偶爾一兩道菜式帶着辛辣,可都是微微的,錦繡家中飲食向來注重清淡營養,這也是大戶人家的飲食習慣,一來營養,而是卻是爲了避免食口味過重的菜式導致身上有異味。

便是煎炸之物,平時都極少會上桌。

錦繡自從來到這一世,飲食上也隨着家裡走,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習慣,畢竟上輩子,她一個人生活,爲了省事,多數時候都是在食堂裡打發了,食堂裡南北聚集,什麼菜式都有,她的口味也很雜,讓她吃重口味點的,她可以接受,讓她吃清淡的,她也沒什麼意見。

說來,倒是來到這一世,這成日裡養尊處優的養着,錦繡變得挑嘴了不少,不然先時在山寨的時候,她也不會因爲不適應,每次吃飯都是那麼勉強。

不過在山寨裡的時候,其實菜式上也有辣口的,但一來是因爲她有些挑剔,甚少把筷子往菜裡去夾,二來則是那燕大娘十分節省,平日裡做菜,還是因着錦繡在,纔會多做一道肉菜,幾道菜,根本無法體現出當地的口味來,錦繡也一直沒有發現此地人的口味,

錦繡這邊想到了狼牙寨,腦子裡一下子忍不住開始想到了他們離開時聽到的消息,她看到原本她們馬車停留的地方,已經變成了軍隊的駐紮之地,這一支軍隊,人很多,個個身穿軍甲手持大刀□□,瞧着裝備精良。據說那些人一等着她們離開,便要將山賊土匪圍起來,全部都給剿了。

錦繡並不是一個毫無原則便誰都同情的人,她當然討厭狼牙寨上那些綁了她的人,那些人對她可沒有同情心,雖然好吃好喝招待着她,但是打得主意,卻是自私的很,想讓她與爹孃分離,從沒考慮到她和她爹孃的無辜。

只是,燕大娘還有小虎子小豹子這樣的家眷,他們其實並沒有幹壞事,若是被牽連而沒了性命,錦繡心裡,又難免會覺得有些難過。

錦繡這邊有些出神的想着,而另一邊的夏立齊,雖然也覺得吃不下這些飯菜,但到底是個男人,自然不會對衣食住行表現的太過於斤斤計較,倒是先開口勸起了柳氏:“要不先嚐嘗,實在用不下了,咱們再讓底下人做別的上來,還別說,這桌子菜還挺豐富的,有魚有肉。”

“就你什麼都能用,我看還是我盯着讓底下人趕緊收拾收拾,重新做一桌子菜上來吧!”柳氏說這話,倒也不是真的不是爲了自己的口腹之慾。她擔心的其實還是錦繡和晏淮二人。

錦繡小兒脾胃弱,而晏淮則是吃慣了山珍海味之人,柳氏只是這般考慮了,便不敢再去想讓他們二人吃這桌子菜。

她臉上帶了笑,對晏淮溫聲道:“王爺請稍後,我讓底下人趕緊置辦一桌新的席面送上來。”

出乎意料,在柳氏的話音落下後,晏淮卻是伸手撿起了筷子,夾起一筷子的魚肉,先送進了嘴裡,而後面不改色輕聲道:“夏嬸您不必考慮我,其實到了這地兒,多用些辛辣之物,對身體也有好處。此地長年霧氣不散,氣候溼冷,只怕長期居住,身體會受不住,辛辣之物,能排溼祛寒,而且這桌子菜做的極好,細細品味着,倒別有一番滋味。”

“王爺所言極是,一方飲食,必有一方水土造就,咱們還是入鄉隨俗爲好。”

夏立齊連連點頭,他偷偷拉了一下柳氏,輕聲道:“若是你嘗不慣,回頭讓下人再送一些別的來。”

柳氏聽了,沒好氣的白了一眼夏立齊,得了,倒是變得她嬌生慣養了。

不過她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對着晏淮輕聲道:“也是我未考慮周全,王爺所言極是。”

雖然柳氏這般說了,卻還是有些擔心錦繡,正考慮着是不是先過一遍水,再讓錦繡用這些菜的時候,卻發現坐在她邊上的錦繡,早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將自己的筷子伸向了一盤裹了辣椒的雞肉上,嘴上那沾着的紅油,顯示着她正是吃的津津有味。

得了,她最擔心的兩個人都沒有任何意見,而且還十分喜歡這桌子的菜,她還能夠說什麼,只能夠認命的自己也夾起了菜,忍着辣味開始吃了起來。

因着柳氏對這一桌子的菜十分挑剔,倒是沒考慮到主動給錦繡去夾菜,錦繡手太短,只能夠夠到她面前的兩道菜,其實她早已經蠢蠢欲動的對着最邊上的一道烤魚饞涎欲滴了。

她正咬着筷子考慮是叫柳氏給她夾,還是自己站到椅子上去夾的時候,突然魚脖頸間最好的肉被筷子夾起,然後送到了她的碗中。

錦繡擡起頭,瞧見晏淮正面上帶笑看着她,還溫聲道:“還想用什麼,那牛肉要不要吃一些!”

錦繡搖了搖頭,低頭夾起晏淮夾來的魚肉,往嘴裡一送,魚肉香嫩,回味辛辣,嚥到了肚中,都有一種回味無窮的感覺,實在是太好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店小二去叫席面的時候,看出了他們並非本地人,特地吩咐少加了辣子,反正放到嘴裡嘗着,辣度恰到好處,剛好能夠讓人忍受的哪一種。

不過錦繡覺得自己能夠忍受,這晏淮也能夠忍下,實在是太神奇了。要知道,柳氏和夏立齊二人這會兒都讓底下人送了清水上來開始涮着吃了。晏淮的父親定親王是太后幼子,當今聖上同父同母的弟弟,所以封地的位置極好,在富庶的南邊,晏淮從小也是在南邊長大,錦繡聽說,那邊的口味可是比京城裡的還要清淡。而且這晏淮方纔所說的那一席話,正好是錦繡所認爲的。

這上川之地,瞧着倒是與上一世的四川極爲相像,都是溼氣較重的地方,而且多山地勢高,氣候十分寒冷,終日難見陽光,人若呆久了,身體裡容易存下溼氣,待一兩日倒也罷了,呆久了,的確是得多用些辛辣,方是應對之法。

錦繡原本還想着怎麼勸自己爹孃用下這一桌子的菜,並且日後多用一些,不想着晏淮已經搶着替她說了出來。

不過錦繡又想到了晏淮口中的上一世。據晏淮所言,自己的父母上一世也來上川呆過,如此倒是不難理解了。

看着夏立齊和柳氏二人吃一口涮一口的樣子,錦繡有些好笑。她忍不住想着,難道上一世,夏立齊和柳氏在上川呆的這些年,也是這麼過來的嗎?

柳氏原本擔心錦繡體弱年幼,會受不住這一頓晚膳,誰知道,這錦繡無事,反倒是柳氏自個兒先受不住了,整整折騰了半夜,方纔好轉一些,等到第二日,錦繡到柳氏屋裡去找她的時候,柳氏一臉蒼白躺在牀上。

錦繡這才知道,柳氏昨夜腹瀉了。

因着昨晚一夜未睡,柳氏直到天方初曉才睡下的,錦繡只是在外邊瞧了一眼,並未走到柳氏邊上去看,以免吵醒她。

夏立齊的精神瞧着也不太好,面色有些憔悴,加上今日定然是要守在柳氏身邊照顧她,所以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對錦繡歉疚道:“錦繡,今日爹爹怕是不能帶你出去玩了,等明日再帶你出去好不好?”

錦繡原本腦袋還朝着屋裡探去,聽了夏立齊的話,卻是連連搖頭輕聲道:“爹爹,你說什麼呢?孃親還病着,我自然不會想着出去玩了!”

“乖孩子。”

夏立齊笑着摸了摸錦繡的腦袋,在這個時候,晏淮正好帶着一名大夫過來了,聽得二人所言,晏淮心中卻是一喜,連忙對着夏立齊開口道:“夏叔若是相信我,我帶錦繡出去吧,一定會將錦繡完完整整的帶回來。”

“我不去!”

錦繡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不假思索開口拒絕。

當她不知道,晏淮肯定故意等着她落單好久了,昨晚她對着夏立齊和柳氏提出要一起出去逛的時候,晏淮臉上失落的神色可是騙不了人的。

錦繡拒絕的不留情面,晏淮一點都不見怪,反而依然溫柔的笑着,反倒是夏立齊有些不好意思了,連連對着晏淮告罪:“小女無妝,還請……莫見怪。”

“怎麼會呢?錦繡天真爛漫,我也是最喜她這個性子。”

晏淮一點都不臉紅的開口誇了一句,也就是這般,夏立齊越發不好意思了,連忙推了推錦繡,輕聲道:“不是想出去玩嗎,現在有人陪着你還不好,快點回去換一身衣裳,若有什麼好東西看到了,便給爹爹和孃親帶回來好不好?”

夏立齊說這話的時候,略帶着幾分勸說,也略有幾分在意晏淮,彷彿是唯恐晏淮怪罪錦繡。

錦繡瞧見了,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她是真的不想出去了,可是瞧着她爹的樣子,恐怕她不跟晏淮出去玩,就會一直擔心晏淮會怪罪她。

她只好點了點頭。

見此,夏立齊鬆了一口氣,而晏淮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既然要出去玩兒,外邊自然不可能跟屋裡一般暖和,錦繡回屋又穿了夾襖,身上罩了一件胭脂紅絨狐狸皮皮襖,身上倒是沒有戴什麼佩飾,只是簡單的量兩邊的絨發用紅絲繩紮成了兩個小揪揪,鏡子裡照出的模樣,瞧着略有幾分鄉土。

等到錦繡出了屋,到了廳裡,看到一身佛頭青素面湖杭夾袍卻依然貴氣逼人要與她一道兒出門的晏淮時,臉上忍不住浮現了一種複雜的情緒,她自認自己這副皮相極好,也算是五官精緻玉雪可愛,可依然不能夠做到打扮成什麼樣子都好看,可眼前這人,皮相真當是好的天怒人怨了,穿什麼都有一股子的貴氣。

不過,此時的晏淮,臉色瞧着彷彿是不太好看。

錦繡有些疑惑,小跑着進屋跑到了夏立齊面前的時候,方纔發現夏立齊的手中,拿着一封信。

錦繡想要湊頭看去,但身量不夠,也看不到什麼東西,反倒是夏立齊一見到錦繡,便主動給她解答了疑惑。

“錦繡,你謝表哥要來了。”

謝表哥?

錦繡眨了一下眼睛,仰起頭看了一眼面色複雜的夏立齊,又看了一眼面色難看的晏淮,嚥了一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