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的鈴聲終於響了,郝建平終於熬過了這最難熬的一下午。
初三已經很少了那些興趣課,甚至連體育課也只是每週只安排兩節。學生只要走進教室,唯一的目標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語文數學化學物理英語歷史地理生物思想品德,滿滿的課程安排把學生的時間擠得滿滿的,連喘口氣的時間都需要爭分奪秒。
郝建平確信老天爺這是故意在懲罰他了,別人重生回來都是躺在牀上,睜開眼睛之後還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可是他重生之後就直接站到了學校的門口,而且身上還背了一個大得嚇人的書包。
郝建平暈暈乎乎的走出教室,三兩個他已經記不太清名字的同學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含含糊糊的點頭回應,那模樣特深沉。
“郝建平同學,請你過來一下。”一個看起來稍稍有些面熟的清減中年人站在教室門外不遠處衝着郝建平擺着手。
剛纔跟郝建平打招呼的一個同學已經在他身後小聲地問道:“老好,你小子又幹了啥偷雞摸狗的事兒,連教導處的王麻子都找上你來了。”
郝建平想起了自己上學時的外號‘老好’,這個外號還是根據他的姓而來,倒是沒有啥貶義,不過同學的這一句話倒是也喚醒了郝建平的記憶,面前這個中年人正是學校的教導處王主任,外號王麻子,就因爲他的臉上長了幾顆雀斑。
被教導處主任找上必定沒有啥好事兒,這是常識。已經有學生在郝建平的身後起開了哄。
“起什麼哄,趕緊都回家去寫作業。”王麻子已經瞪起了眼睛,一如既往的銳利。可是當王麻子轉向郝建平的時候,臉上已經露出了幾分笑容,他衝着郝建平擺了擺手:“郝建平同學,請你跟我來一下,林校長要見你。”
郝建平身後已經響起了噓聲一片,甚至還有兩個學生打起了口哨。老好,你小子這一回算是完了,校長召見,你小子不會是要被強令退學了吧?
郝建平笑着搖了搖頭,衝着王麻子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向校長室走去。他對現在自己這幫同學們的評價已經不僅是幼稚那麼簡單了,甚至是有點二。你們沒聽到麼,王麻子剛纔是說請你跟我來一下,是‘請’明白嗎?
敲門進入校長室,王主任只是衝着坐在辦公桌後的林莫言點了點頭,就讓出了身後的郝建平,在林莫言說了一聲謝謝之後謙遜着退出了校長室。
至於林校長和郝建平同學在辦公室裡談了些什麼就已經無人得曉了,只是後來根據傳達室的看門大爺說,林校長和郝同學離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是林校長騎着自行車載着郝同學一起離開的。
超過這個年代十五年的生活閱歷讓小屁孩郝建平把老學究林莫言忽悠得雲山霧罩,等到坐在木板沙發上的爺倆肚子咕咕叫的時候才猛然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而在不知不覺間,林校長也犯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原則性錯誤,爺倆竟然噴雲吐霧的吸完了林校長的大半包大前門。
林校長懊惱的使勁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怎麼不知不覺的又忘了這小子的年齡,自己倒成了教唆犯,教唆這小子小小年紀就開始吸菸。
現在除了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郝建平之外,只能說一句於事無補的下不爲例了,當然,還要語重心長的說一番吸菸對人體的危害,卻在教書育人的時候忘卻了自己本身就一個超級大煙囪,這個話說出來說服力本身就有了一些欠缺,也就怪不得郝建平望着侃侃而談的林莫言嘿嘿直笑了。
郝建平狠巴巴的過了一通煙癮,此時卻犯開了愁。老爸郝立春的家法是非常嚴格的,這讓自幼就慘遭老爸蹂躪的郝建平記憶猶新,如今天已經黑透了,此時回家這一頓胖揍是萬萬也躲不過去的了。
雖然郝建平的心理年齡已經有二十九歲了,但是畢竟他還只是擁有一個十四歲的身體,在老爸的眼中還只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小屁孩,對於遵循不打不成器原則的老爸來說,孩子就是打出來的。
在心理上郝建平已經不再懼怕老爸的責罰了,可是以他二十九歲的心理年齡如果被老爸扒光褲子給上一通巴掌,那他這個重生者也活得太憋屈了。
老爸,我可是重生回來的,我回來後還沒見過您呢,您不會一見面就賞我一通巴掌吧?
看到郝建平稚氣未脫的小臉上爲難的表情,林莫言突然哈哈的笑了起來。原來這個無所不能的小屁孩也有害怕的時候呀?
林莫言騎着自行車載着郝建平,在郝建平的指點下向鄉政府的方向騎去。
這也幸虧郝建平經過這一個下午的記憶整理,慢慢的回憶起了很多關於自己在這個年代的事情。
郝建平的老家是大窪鄉郝家窩村的,自從老爸擔任大窪鄉的副鄉長以後,全家就從郝家窩搬到了大窪鄉政府提供的家屬宿舍居住,這樣郝立春上下班方便了很多,郝建平上學也省了很長的路程,最重要的是郝建平的姐姐,在縣城讀高中的郝馨從縣城回家的時候要方便得多。
從大窪鄉到縣城浮東鎮有六十幾裡的路,是浮東縣距離縣城最遠的幾個鄉鎮之一,班車也只有早晚兩班,而且早的太早晚的太晚,晚班的班車到大窪鄉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一個女孩子再走十幾裡的夜路回到郝家窩村也不安全。
在一九九三年的時候社會治安狀況已經很嚴峻了,單身女孩子行走夜路還是很危險的。
林莫言一直把郝建平載到了鄉政府家屬宿舍門口這才停下了車。郝建平眼巴巴的看着林莫言,林校長,你不會是想轉身就走吧?我可是被你拖累才晚回家的,這個事兒你可得當面跟我老爸說清楚了。
看着郝建平的糗樣,林莫言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郝建平的腦袋,此時的郝建平才真的像是一個孩子。
“走吧,我正好也想拜訪一下郝鄉長,帶我去見一見你爸爸。”
通過這麼長時間的交談,林莫言已經知道郝建平是大窪鄉副鄉長郝立春的兒子了,不過郝立春在鄉里主管工商業,跟他這個中學校長的工作根本就不搭界,平時也沒有什麼交往,最多也就是見面打個招呼而已。不過通過今天與郝建平的一番長談,林莫言感覺自己與郝立春無形中親近了許多。
今天郝建平跟自己談的這些東西,不會是出於郝鄉長的授意吧?他假借兒子的口傳遞給自己,只是不想給人留下一個手太長的印象,也把這份功勞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這可是一份人情,要還的。
聽到林莫言要跟着一起回家,郝建平嘿嘿笑了起來。有林校長跟着,今天這一頓打算是妥過去了。
沿着早已經在記憶中模糊了的紅磚路走進鄉政府家屬宿舍院,那一排排紅磚瓦房把郝建平少年時的記憶一點一點的都勾了回來。
在這個院子裡,郝建平曾經生活了兩年。如果生活的軌道不發生偏差的話,到了今年年底老爸就應該被開除了公職,一家人又搬回了郝家窩居住,而就在明年的夏天,自己中考落榜之後就跟着兩個同樣落榜的同學到省城裡去打工,剛開始是去做建築小工,後來又到飯店裡打雜,再後來才進了一家新建的超市做理貨員,而且一做就是六七年,等到好不容易熬到了主管的位置時···自己又坑爹的重生回來再多受一遍苦。
想到這裡,郝建平的嘴裡又冒出了苦水。
狗日的老天爺,你也忒能折騰咱這苦逼娃了吧?
我靠,這時候還沒有苦逼這個詞兒呢,估計連土的掉渣的‘我靠’都還沒有呢。
遠遠的就看到現在依舊年輕的老媽姚翠蘭正站在家門口張望呢。
郝建平心中一陣翻騰,前世的時候,老媽在十年後得了胃癌,家裡沒錢給老媽做手術,老媽只是靠止疼片強力支撐,整個人瘦得像一根乾柴一般。老媽唯一的心願是想要看到自己娶上媳婦,可惜,一直到老媽閉上眼睛的那一天,郝建平也沒有把老婆娶回家。
那時候,郝建平還曾經想過請一個同事跟他一起演演戲哄哄老媽,可惜,卻沒有同事願意跟他來演這麼一場無聊的假戲。
郝建平小跑了起來,在老媽的呵斥聲剛剛脫口之時,郝建平已經撲到了老媽的懷裡,緊緊地抱着老媽豐盈的身體,眼眶已經溼潤了。
郝建平的異樣把姚翠蘭嚇了一跳,她急忙雙手捧住了郝建平的小臉,一臉關切的詢問道:“這孩子,你到底怎麼啦?”
姚翠蘭警惕的打量着緊跟在郝建平身後的林莫言,是不是這個老頭欺負自家孩子了?
“媽,我沒事兒,我是看到您高興的。”郝建平緊着抹了一把已經溼潤的眼眶,能夠再次看到老媽他是真的高興,就算是還只能陪伴老媽十年,他覺得自己這一回重生也算是值了。
林莫言臉上帶着微笑站在了母子二人身旁,雙手拘謹的互握在身前。他沒有和女同志握手的習慣。
“你好,你是郝建平同學的母親吧,我是大窪中學的校長,我姓林,今天我是特意來拜訪郝鄉長的。”
“林···林校長?”姚翠蘭是個地道的農村婦女,雖然身爲副鄉長的夫人,可是她依舊如同尋常百姓一般有着官員恐慌症,當她聽到林莫言自我介紹身份之後登時慌了手腳,侷促了好半天之後才又開口問道:“林校長···這孩子不會是又在學校闖什麼禍了吧?”
連校長都找上門來了,看來這一回兒子闖的禍不小,估計兒子今天晚上這頓打是躲不過去了。
林莫言呵呵笑了兩聲,連說沒有。他現在倒是真的想拜訪一下郝鄉長了,他想要看看郝鄉長是如何教育出這麼一個妖孽的兒子來的。
這麼小的孩子竟然就有這樣的商業嗅覺,除了用家學淵源來解釋以外似乎也找不出別的理由來了。貌似郝鄉長在鄉里就是主管工商業的,說是家學淵源倒是不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