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平人如其名,家世平平、相貌平平、工作平平、能力平平、連錢包也是平平······一切都是平平無奇,根本就沒有一點兒引人注目的地方,如果一定要從他身上找出一點與衆不同的地方,那麼···也許···可能···大概···也就是他的身材還算是高挑,五官的搭配勉強還算合理,都長在應該長的位置上了。
郝建平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倒黴,升職了、加薪了、苦苦追求了半年之久的公司小出納也終於對他綻開了笑顏,原本他以爲自己馬上就該時來運轉、飛黃騰達、愛情事業雙豐收的時候,可是他卻在這個絕對可以改變他人生軌跡的時刻坑爹的重生了,而且還一下子重生回了坑爹的十五年前,一九九三年的夏季。
而那時,他還只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剛完成了從小屁孩向半大小子轉變的過程,也就是在這一年的年底,他的老爸,大窪鄉的副鄉長郝立春捲入了一場意外風波之中,被停職查辦,然後被開除了公職,從此之後郝家就徹底中落了,而他因爲老爸的影響竟然連高中都沒有考上,從此開始了漫長而遙遙無期的社會底層打工生活,這一打就是十五年,一直到他重生回來的那一天爲止。
人家不都是混得不得意才重生才穿越的嗎,自己苦熬了十五年剛剛混上一個主管的位置,眼看着大好的前程就已經展現在了眼前,怎麼就在這個時刻莫名其妙的穿越了呢,難道是老天爺看不得自己過上好日子,非得讓自己再多苦逼上十五年?
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破爛鄉中學,郝建平連哭的心都有了。難道還要讓自己再揹着書包跟那幫在他眼中已經成了絕對小屁孩的昔日同學們一起去學ABCD?要知道,他現在的心理年齡已經有二十九歲了呀,比現在這個年代整整超前了十五年。
也許,在歷史長河之中,十五年只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可是真的當你置身其中時,你纔會發覺這十五年的光陰將會是如何的漫長而艱辛。
“這位同學,你是哪個班的,爲什麼不去上課?”一個和藹的聲音從傻傻站在學校門口的郝建平身後傳了過來。
郝建平愣了好半天的神,才猛然醒悟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現在的自己只有十四歲,身上還揹着一個十幾斤重的大書包,可不就是這位同學咋滴?
郝建平回過頭來,看到了站在他身後那個推着相當時髦的二六女式大鏈盒自行車的和藹老頭。
一頭黑白參雜的短髮,一身得體的藏青色中山裝,還有鼻樑上那一副黑色塑料框的近視眼鏡,和藹中而又帶着嚴厲的眼神正透過那薄薄的鏡片仔細地打量着自己,似乎他正在等着自己的解釋。
郝建平的記憶猛然在這一刻被喚醒了,他神情激動的衝着這位和藹老頭鞠了一個躬,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林校長好。”
和藹老頭是大窪鄉中學的校長林莫言,是一位絕對值得尊重的長者,他雖然只有五十幾歲的年紀,可是看上去卻已經像是六七十歲的老年人了。據說林校長原先是省教育廳的大幹部,在七十年代那個大革命後期被下放到了大窪鄉中學做了一個普通老師,後來平反之後省教育廳曾經下了調函讓他重返省城恢復工作,可是卻被他婉言拒絕了。林校長說回省廳去坐辦公室整天勾心鬥角還不如實實在在的在基層給孩子們做點實事兒,小道傳言,林校長的工資比縣長縣委書記還要高,這可能也是有根據的,接受過林校長個人資助的學生都已經不知道有多少茬了,這些資助的錢如果累計起來在這個年代絕對是一個可以讓人膛目結舌的大數目。雖然林校長絕對值得人們尊重,可是學生們還是依舊在背後給林校長起了外號,這是慣例,無論是哪個校長、教導主任或者是老師都會有一個外號,絕大多數外號都是上屆學生流傳下來的,將會伴隨着這些先生們走完這一生。
林校長的外號是林啞巴,外號得源於他莫言的名字,都已經莫言了不是啞巴是什麼?或許林校長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外號,可是他卻總是一笑置之,正如他的名字一般:莫言。
真正知情的人並不多,林校長這個名字是在他被下放之後才改的,原先叫什麼名字已經無人知曉了,這麼多年來,他也一直在遵循着自己改名的初衷,非份內之事,一概莫言。
林校長看到郝建平態度恭敬,也沒有像其他那些學生一般見到自己撒腿就跑,反而小小年紀卻有着一種成年人般的沉穩厚重,林校長微微有些訝異,笑了笑就這樣和藹的望着郝建平等着他的解釋,他從來不會就一個問題詢問學生第二遍。
現在上課鈴聲已經響過了兩遍,這個學生很顯然已經遲到了,可是他卻沒有從郝建平的臉上看到一絲的慌亂,這纔是他感到好奇的地方。
郝建平眼睛眨了眨,挺着腰說道:“報告林校長,我是初三一班的,我叫郝建平,我剛纔是在考慮我們學校的一些資源實在是太浪費了,覺得有些惋惜,所以就沒有注意到已經上課了。”
重生前郝建平已經有二十九歲了,重生回來十五年,這個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還是沒有抹去他記憶中自己上學時的班級,甚至在這一刻他還想起了自己班主任的名字,那個被同學們稱爲吳瞎子的可愛小老頭。
“哦?”林校長驚咦了一聲,饒有興趣的逼視着面前這個小屁孩,笑着問道:“你說說看,咱們學校的什麼資源浪費了。”
此時郝建平已經完全適應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他笑了一下指着學校的紅磚圍牆說道:“首先從硬件方面說。林校長,您看這裡,我們學校的佔地面積是非常大的,學校的這一圈圍牆與教室之間還有十幾米的距離,我們學校正處在鄉里最重要的一個十字路口上,這附近雖然還沒有被開發,但是隨着經濟的發展那也都是早晚的事情,如果我們學校把這臨街的兩面開發出來建成商鋪,出租給鎮上的那些商戶,那麼對我們學校來說應該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同時也可以帶動學校附近商圈的發展。如果學校增加了這部分收入,既可以補貼老師們欠發的工資,也可以改善我們的教學環境,還可以增加一部分先進的教學設備,使學生們得到更好地教育。”
郝建平說學校的資源太浪費了也是事出有因,在他的記憶中,大窪鄉中學在幾年後就按照他現在所說的這般建設了一圈商鋪,成爲了大窪鄉的商業中心,不過那是未來的事情,現在還沒有人去做。
林校長吃了一驚,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這個侃侃而談的小屁孩,眼鏡險些從鼻樑上滑了下來,這···這···這是誰家的孩子,一張嘴就是經濟發展、開發、還宏觀的規劃了學校獲得這筆收入之後的用途,有條有理思路分明,這是一個小孩子能說出來的話嗎?
林校長吭哧了半天才穩定了下來,他扶着自己的眼鏡問道:“你說的那個商圈是什麼意思?”
郝建平重生前就是在商業零售企業工作的,這個話題自然是他的長項,他一笑開口說道:“商圈就是以我們這裡爲中心,沿着這個十字路口向四周擴散所覆蓋的影響範圍,如果運作得當,我們學校周邊區域成爲咱們鄉的商業中心也說不一定,如果鄉政府再把一些覆蓋面更廣的項目建設到咱們這個商圈範圍之內來,那麼也許對整個鄉的發展建設都會有很大的好處。”
林校長此時已經犯懵了,他是一位學究型的長者,一心撲在教育事業上,注重的是教學質量,以前對於經濟上的事情是不太關心的,有財政補貼呢。可是近幾年形勢大變,全國一盤棋搞改革開放,很多學校也都隨波逐流的辦起了三產,有一些確實也取得了一定的效益。教師也是人,也需要經濟收入來穩定生活,不少老師看到別的學校大把的獎金拿着早就已經有了怨言,近期甚至還有兩名老師給他打了辭職報告,準備砸碎鐵飯碗自己去下海經商,林校長也正在爲如何開源的事情犯愁呢。不然照現在的形勢發展下去,恐怕師資隊伍都會人心浮動無心於教書育人了。
林校長把手中正推着的自行車支了起來,伸手從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包皺皺巴巴的大前門,抽出一支來遞給了郝建平,自己也抽出了一支叼在了嘴裡,在他的心裡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把眼前這個揹着書包的小屁孩當成同輩對待了,甚至還有幾分求教的意思。
“那你說建設這些商鋪的資金從哪兒來?臨街這兩面要是全都建起商鋪可是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呀,教育局肯定不會一下子給咱們撥這麼多款的。”林校長划着了火柴湊到了郝建平的跟前,開口詢問道。
郝建平習慣性地把煙叼在了嘴上,伸手蓋在了林校長的手背上,曲起中指輕輕的在林校長的手背上叩了兩下表示感謝,當他湊着頭正準備把嘴裡的香菸點燃的時候,林校長突然低下頭呼的一口吹滅了手中的火柴,一把把郝建平嫺熟的叼在嘴上的香菸抽了出來,一大一小兩個人四目相對,愣了半天突然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郝建平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頭,嘿嘿,得意忘形了,看來自己想要重新走進菸民的行列還是任重道遠呀。
林校長把自己夾在指縫中的香菸重新塞回了皺巴巴的煙盒,把剛纔郝建平叼過的那根香菸塞到了自己的嘴裡,劃火點燃:“臭小子,想抽菸還是過幾年再說吧,你先說說這筆建設資金該怎麼解決?”
郝建平嘿嘿一笑,蠻不在乎的小手一揮說道:“好辦,讓商戶集資,商鋪建成之後對商戶免三年或者是五年的租金,等到年限之後,學校就可以白得這麼多的商鋪了。不過林校長您還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向縣裡和鄉里敲敲竹槓,能敲多少是多少,反正是不敲白不敲。”
“咳咳······”林莫言終於被口中的香菸給嗆着了,他不可思議的盯着這個小屁孩,這也有點太扯了吧?要什麼樣的孩子才能這麼妖孽,這麼小年紀說話就一套一套的,比省裡縣裡那些商業老油條還要奸猾,竟然連這樣的主意都能想得出來,還鼓動自己到縣裡鄉里去敲竹槓,這是孩子該有的思維麼?
好半天,林莫言才恢復了過來,他掩飾的咳嗽了兩聲緊吸了兩口煙,沉思了一下才開口說道:“你說的這個辦法倒也不是不可行,那你說這只是在硬件方面,這麼說咱們學校還有軟件方面的資源沒有開發,你說說看,咱們還有什麼軟件方面的資源沒有開發?”
“那多了去了。”郝建平一揮手說道,頗有大將風度:“學校可以把教師組織起來開辦各種補習班、興趣班、培訓班,比如說讓繪畫老師教授繪畫、讓音樂老師教授音樂、讓體育老師帶足球班籃球班這一類的,當然,這些課外補習班都是要收費的,還有,我們學校還可以自辦一個小企業或者是菜園果園,號召學生們勤工儉學,給願意參加的學生們支付一定費用讓他們從事勞動,如此等等數不勝數。”
林莫言徹底崩潰了,他現在就想跑回自己的辦公室把裁紙刀拿出來解剖了郝建平,看看他這個小腦袋裡到底還裝了一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