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沉重生之寶蓮寶蓮。
楊駿半眯着眼斜靠在緊鄰山崖的水潭岸邊,看夕陽的餘暉漫過山頭,彷彿薄紗似的籠罩下來,澄澈的潭水反射着斑駁的色彩,水光粼粼。
這是一處山谷,清幽靜雅,很適宜養傷,更重要的是人跡罕至,若不引動法力,很難找到這裡。
他抿着嘴角搖搖頭,目光落到水潭邊忙碌的身影上,輕笑道:“你是怎麼找到這麼個地方的?山清水秀,靜雅安逸,倒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誤打誤撞罷了。”楊戩淡淡應了聲,浸溼了帕子輕輕替他將臉擦淨,看着上面沾染的汗漬,忍不住皺了皺眉,“我看看你的傷。”
半蹲□子解開他的衣衫,先前用來固定傷骨的布條果然已經鬆了。他暗自咬咬嘴脣,輕輕將布條拆下來,起身折了幾根樹枝,“現在還不能用法力替你療傷,只能勉強用這個先固定,你忍忍,會很疼。”
傷在肋骨,本不應該立刻移動,但那條山道卻絕對不能久留,因此而加重傷勢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楊駿白着臉點點頭,看着自家小弟一臉嚴肅,勉強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該不是還在生氣吧?”
“嗯?”楊戩一怔,摸在斷骨邊緣的手卻只微微頓了頓,便又幹淨利落地開始包紮固定。
楊駿疼得直吸氣,一張俊臉愈發白得嚇人,嘴上卻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還以……以爲你、你會再罵……罵我不聽你的……你的勸告,擅、擅自跟……跟那隻虎精動手呢……”
楊戩聞言頓了頓,卻沒答話,一隻手託着他的手臂搭到肩上,輕輕皺了皺眉:“抱緊,別鬆手。”
“哎?”楊駿一怔,□着的手臂突然貼到溫熱的脖頸,他頓時被燙到了似的抖了抖,臉唰地漲紅:“你……”
話音未落,肋下的斷骨出忽然一陣劇痛,他忍不住悶哼出聲,頭腦間頓時一陣昏昏沉沉。
“好了。”楊戩將最後一個扣結打理妥當,仔細地替他把衣衫整理好,又扶他靠着鋪好的草墊躺下,這才起身拿起斜靠在崖壁上的新制木叉,說道:“你且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那兩人弄好了沒有。”
紅霞滿天,倒映在清淺的溪水中,彷彿婚嫁場上隨風飄動的大紅絲綢,隨着幽幽盪開的波痕上下起伏。
玉子癟着嘴看了眼溼嗒嗒的道袍,一屁股蹲在溪邊的草地上,任憑哮天犬怎麼跑來跑去,咬他的衣衫也好,扯他的腰帶也罷,統統都穩如泰山,動都不動。
“好你個小畜生,把貧道澆得像個落湯雞還不算完,這會子居然還想讓貧道幫你去捉魚?”
他氣鼓鼓地衝嗚嗚直叫的小黑犬翻了個白眼,見它眼巴巴地瞪着烏溜溜的小眼珠一眨不眨地看他,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蓬略顯雜亂的狗毛。
“真是,明明長了副沒人要的小野狗模樣,卻偏偏比那些看家狗還要乖巧聽話,難怪那個水晶心肝的小娃子會捨不得你,這副傻傻呆呆的樣子,看着就讓人想欺負。”
玉子小聲咕噥一句,低頭看看被哮天犬弄溼的下襬,想到自己那點微末的小法力連衣服都烘不幹,那兩個少年都要比他厲害許多,又忍不住腹誹時運不齊命途多舛。
他暗暗嘆氣,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先前離開棧道前在外袍內側夾帶着藏起來的虎精內丹,又咧嘴悄悄笑了笑。
——雖然像闡教這種大門大派的修道之人都看不上這種精怪的內丹,但上了千年的精怪內丹對法力低微連駕雲都不會的他來說卻是個不可多得寶貝。
“嘖,還真是多虧了你這小東西,要不然這寶貝可就被別人撿走了。”玉子重重嘆氣,看看身邊可憐巴巴的小黑犬,忽然笑眯眯地又揉了揉它的頭,“看在你之前幫了貧道的份上,貧道答應你好了。”
說着起身朝着溪水中央走了過去。
哮天犬自然聽不懂他說的話,只是討好地蹭了蹭摸在它頭上的手,嗚嗚地嘶叫兩聲,見他起身重新下水,又撒歡似的扭身跳進了溪水裡——這個綠袍子的人真的很合它胃口啊很合胃口。
楊戩託着木叉從懸崖後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個場景。
玉子整個人都溼嗒嗒地浸在水裡,一張俊臉上神色微顯嚴肅,半彎着腰聚精會神地在水裡摸摸索索;一旁有隻小黑犬來回遊走,小小的身子水蛇似的扭來扭去,小爪子嘩啦嘩啦地撥着水,濺起的水花搭在玉子墨綠的袍子上,頓時留下一團暈開的印記。
“喂重生之寶蓮寶蓮!小東西,別搗亂!喂喂喂!你聽見沒有?別拿你的爪子在這裡拍水!喂!哎呦…貧道好不容易纔摸到的魚!”
玉子怪叫一聲,頓時氣得跳腳。
楊戩習慣性地皺了皺眉,朝兩人嬉戲的地方瞥了眼,半晌,終於認命地舉起木叉朝溪水邊走過去。
——讓這位神經大條的玉子來負責準備他們的晚餐果然是個錯誤的決定。
楊戩輕輕嘆了口氣,靠別人不如靠自己,要是不想讓重傷的大哥還要餓肚子的話,只有自己親自下水捉魚了。
他暗暗發怵,上輩子既是上仙,辟穀之術自然純屬;而重來一世,最先修習的也是這最簡單的法術。故而,雖然他上輩子活了三千多年,這輩子自打重生到現在也有三四年了,這捉魚的活計,卻真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楊戩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木叉,盯着淙淙而去的溪水看了許久才除去鞋襪外袍,捲起褲腳,趟水而入。
叉魚是個技術活,不僅考驗人的反應能力,也考驗人的判斷洞察力。
不過,好在楊戩上輩子戰鬥經驗豐富,又在天庭經營了八百餘年,判斷力和洞察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雖然是破天荒地頭一遭,但效率和準確率卻是極好,還沒等天邊耀眼的彩霞散去,他就已經叉到了足夠多的魚。
而等到玉子56書庫地拎着嗚嗚直叫的哮天犬回到呆在水潭旁邊的楊駿身邊時,已經是月過中天,烤熟的魚都已經涼了大半。
“小戩,你把剩下的再熱一熱吧。”
楊駿擡手指了指掛在火堆上方的一串串烤魚,斜挑着眉眼瞅了眼略顯狼狽的玉子,好心地提醒道。
楊戩沒回答,從手中的木枝上扯下一小塊魚肉,很自然地送到脣邊輕輕吹了吹,待熱氣散去,又小心地挑乾淨上面的亂刺,然後才遞給楊駿:“待你吃完了,再熱也不遲。”
楊駿被打斷了肋骨,雖然已經得到包紮固定,但稍微動一動仍是鑽心的疼,自然不能自己拿着樹枝吃魚吃,但見到楊戩將撕好的魚仔細地挑好刺遞過來,頓時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怔怔地看着嘴邊那塊外焦裡嫩的魚肉,半晌才嘎着嘴脣道了句:“我、我自己吃就、就可以了。你、你還是趕緊給玉子前輩重新烤烤那些魚吧。”
說着忍不住紅了臉。
“你有傷在身,不方便。”楊戩卻不爲所動。
楊駿臉上發燒,連心也莫名其妙地砰砰跳了好幾下,沉吟了半天,終於還是就着楊戩的手吃下了那塊魚肉。
——酥嫩可口,雖然沒什麼鹽味,卻有股淡淡的清香,魚腥味竟是半點都沒有餘留。
“味道不錯。”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楊戩笑而不語,一小塊接着一小塊地撕扯下來餵給動彈不得的兄長,半尺長的肥魚很快就只剩下一根骨刺。
楊駿吃得心滿意足,見楊戩將重新熱好的魚遞給玉子,忍不住皺眉道:“你不吃麼?”
“我吃過了。”楊戩搖搖頭,擡頭瞥了眼被玉子掛在樹枝上曬月亮的道袍,輕輕皺了皺眉:“前輩這是做什麼?”
玉子只着了一件中衣,正埋頭跟趴在他腳邊的哮天犬搶魚,聽到這話,便擡起頭來,正要說話,手上卻忽然一沉,又緊接着一輕,只咬了一口的魚眨眼間就被哮天犬搶了過去。
他不由一愣,憤憤地瞪了瞪哮天犬,暗自腹誹一句什麼時候狗都開始吃魚了,這小東西真個是怪胎,嘴上卻是答道:“貧道的袍子被水浸溼了,自然是要晾乾。”
“晾乾?”楊戩愕然。
雖然已經清楚眼前這個玉子只是頂着他上輩子師父的外皮,法力修爲和道行經驗俱都相差甚遠,但沒想到他居然連烘乾衣衫的法力都沒有。
玉子又怎麼不知道他這短短兩個字裡透出來的意思,略帶尷尬地咳嗽一聲,沉下臉道:“怎麼,貧道晾不得麼?還是,你覺得貧道應該用法力烘乾?”微微停頓,冷哼,“貧道不用法力,是爲了你們好,妄自動用法力,一旦招惹來大金烏,可就後悔都來不及了。”
楊戩被噎得一頓,自知失言,默默地不再言語,扶了自家兄長躺好,等玉子將剩下的烤魚都吃幹抹淨,才起身收拾。
“啊,對了,既然貧道袍子溼透了,今夜恐怕沒什麼東西可以用來保暖,小娃子,你倆的行李裡面有什麼可用的麼?”玉子蹲在火堆旁搓手。
楊戩聞言看了看他,隨手取出件玄墨色的長袍遞了過去:“只有這一件了。”
“嗯。”玉子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在離火堆不遠的絕壁底邊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
楊戩暗暗嘆氣,看了眼被夜風吹得不住搖擺的道袍,伸手取了下來,正要拿到火堆上烘乾,卻見眼前一亮,有什麼金光閃閃的東西掉到了地上。
他本能地低頭去看,一道肉團團的黑影卻撲了過來,金色的什物被哮天犬張口咬住,“咕嘟”一聲吞了下去。
楊戩不由怔住,尚未等他反應過來,玉子卻已經失聲驚叫起來。
“喂喂喂!那個、那個不能吃啊啊啊!!”